落泪的那一刻，翎澜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泪水，下意识擦掉。


    苏盏轻轻叹了一声。


    下一刻，翎澜被抱住了。


    两个人依靠在一起，像是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但翎澜知道，之前的拥抱，都是对小翎澜的，不是对自己的。


    而现在，他也拥有这个拥抱了。


    哪怕是一时的。


    翎澜紧紧地抱住了苏盏，像是在深渊里抱住了散落的太阳一样。


    抱住了，就再也不肯放手了。


    “盏盏。”


    翎澜的声音闷闷的，说话的时候，有气息在苏盏的脖颈后面喷薄着。


    “对不起。”


    他诚心诚意地给苏盏道歉，小声地说：


    “没有诅咒。”


    从来都没有诅咒的。


    翎澜撇了撇眼，表达真实的心意和想法让他感到有几分难安，但因为他还可以感受到来自小人鱼的温暖的怀抱，这一点难受，似乎也可以克服了。


    他终于敞开心扉，向苏盏吐露自己的心声。


    “一开始确实是假的。”


    翎澜的手微微握拳，又倏然松开，轻轻地贴在了小人鱼的背上，轻声呢喃：


    “但是盏盏，我现在真的好喜欢你。”


    “是我主动接近你的。”


    “是我故意让你来找我的。”


    “但我没有想到会发生现在的这一切。”


    “我好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们并没有回到十四年前，我还是……”


    还是永远地被内心的痛苦和悔恨囚住，不得解脱。


    十四年前，他太小了，对于那些可怕的事情，他能做的微乎其微。


    十四年来，他步步为营，苦心孤诣，势必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而一朝回到了十四年前，明白苏盏为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翎澜再也无法平静了。


    或许他对苏盏的感情里还夹带着感激和感动，或许苏盏和小翎澜的相处也影响到了他对苏盏的感情——


    但那又怎么样呢？


    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


    他和小翎澜本来就是统一体。


    起码，此时此刻，翎澜能够感受到，他的心为苏盏而悸动。


    “不要丢下我。”


    任何一个世界的小可怜，只要对苏盏是这句话，588就知道苏盏好心软，果然——


    “我没有打算丢下你。”


    苏盏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笑意，似乎是在安抚他。


    “我知道你对我有所隐瞒，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目的。”


    “我也是如此。”


    小人鱼在想词的时候，下意识想吐泡泡，但是忍住了。


    他认真地对翎澜说：


    “我愿意来到十四年前，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就已经证明我不会丢下你。”


    “现在，我们一起去实现你的愿望吧。”


    两个人稍微松开了一些，得以对视。


    翎澜定定地看着苏盏，郑重地点头，“好。”


    “哔哔叭叭~恭喜宿主，任务对象的净化值加10。”


    “现在任务对象的净化值总计为80了喔！恭喜宿主主！”


    588向来管苏盏的这一招叫语言魔法。


    该说不说，效果还是很强大的，芜湖！


    原本安静地听着苏盏和翎澜说话的小海草此刻一头一尾缠在两人的手腕上，开心地动了动。


    如此，像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分开一样了。


    翎澜已经恢复了记忆，这对于苏盏来说反而好办了很多。


    原先他一直顾虑着小翎澜，不想让他接触太多残酷的东西。


    翎澜却看了一眼沉默地缠在他们手腕上的海草，眼神暗了暗。


    入夜，王室的行军做最后一次休整，因为明天白天他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翎澜站在苏盏的房间门口，还是敲了敲门。


    苏盏刚洗好澡，穿着睡衣，打开了房门，见是抱着小熊的翎澜，并不意外。


    翎澜乖巧地站在门口，比怀里抱着的小熊还可爱，礼貌地问他：


    “盏盏，我可以进来吗？”


    仿佛只要苏盏说“不可以”，他就会乖乖不进去一样。


    翎澜手腕上的海草倒是太单纯了，真的担心自己还能不能进去。


    翎澜低头，不免勾了勾嘴角，似乎是在笑小翎澜。


    苏盏洗了头发，长发还湿哒哒地用毛巾包着，看起来却还是很好看，朝翎澜挥了挥手，“来吧。”


    房门关上，翎澜“哒哒哒”地走向苏盏的床边。


    却不是自己要坐上去，而是绕到了靠在那边上的一张椅子旁，仰头看着苏盏，说：


    “盏盏，我给你擦头发。”


    苏盏闻言挑了挑眉，没有拒绝，“好呀。”


    但他给翎澜找了一张高一点的椅子，让他也可以坐着，然后把自己的头发交给翎澜。


    翎澜用干毛巾细细地吸着苏盏长发上的水分。


    小人鱼的长发乌黑亮丽，像是绸缎一样，摸起来也无比顺滑。


    翎澜耐心地擦着，原本安静的海草也一点点爬上苏盏的手臂。


    苏盏穿的睡衣上半身是短袖，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海草的贴近，垂眸看着有些许静默的海草，轻声问他：


    “怎么了？”


    小翎澜绝对不会和苏盏有任何隐藏的。


    但他此刻已经是海草了，也永远是海草了。


    他没有办法和苏盏说话。


    翎澜敛眸看了一眼海草，淡淡道：


    “他知道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原先，海草封存着翎澜小时候的记忆。


    但那些记忆并没有苏盏的参与。


    如今，十四年后的翎澜暂时借助十四年前的身体，而原本的小翎澜也到了他终究会去成为的海草身上。


    他们的记忆发生了融合。


    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残酷面的小翎澜，终于知道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会发生在他和母亲身上，会发生在这个国度的事情。


    对于小翎澜的低沉和伤心，翎澜也不算太冷漠，在来苏盏的房间之前的时候，翎澜就和海草进行了谈话。


    “我回来是改变这一切的。”


    “你伤心，他也会担心你的。”


    翎澜摸了摸海草的叶面，突然间温柔了一点，“那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一次的。”


    那些糟糕的记忆，都被海草承载着，但他们是共感，从小到大，翎澜能从海草上感知到那段痛苦的记忆所带来的情绪。


    对于海草，他很多时候都是纵容的态度。


    海草对他而言是什么呢？


    是另一个自己。


    也代表着他的童年。


    苏盏抿唇，摸着海草的叶子，闭了闭眼，“小澜不怕，我一直在这里。”


    听到苏盏叫海草“小澜”，翎澜的内心微微一动，手上的动作也稍稍一顿。


    苏盏自然察觉到了。


    “阿澜。”


    “我在。”


    苏盏笑了笑，“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我们睡觉吧。”


    被叫“阿澜”的翎澜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乖乖地上了苏盏的床，窝在靠墙的那一边，看着苏盏。


    苏盏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那就是泡他的鱼尾巴。


    “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翎澜还想再说话，苏盏便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都脸。


    床上躺着的人定定地看着他，有些呆愣，似乎不知道苏盏会这么做。


    很可爱。


    苏盏笑了笑，告诉他，“你现在还小，需要早点睡，不然……”


    小人鱼恶作剧般地说：“十四年后，你可能长不高哦。”


    翎澜沉默了一下。


    他认真思考着，十四年后，自己和苏盏的身高是怎样的关系。


    他确信，十四年后，他比苏盏高，尽管他穿着公主裙。


    但他此刻又不得不在意苏盏说的话。


    如果现在真的对以后有影响呢？


    苏盏又接着说：


    “我只是泡一会儿尾巴而已，很快就回来的，不用担心。”


    “我把浴室的门打开。”


    翎澜便只能乖乖点头。


    苏盏又把海草也放到了床上，摸了摸小团子的头，起身去了浴室。


    几个小时后，泡得舒舒服服想吐泡泡的小人鱼回到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