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除了男玩家癫狂的笑声外，其他所有人都不发一言。
直到花瓶服务员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男男女女的笑声逐渐变得高昂激烈，和男玩家单薄的笑混合在一起，荒诞到让另外四个玩家都往后退了一步。
“比赛结束了！”
“让我们恭喜这位先生，依靠自己的努力终于赢了这场赛跑游戏了哦。”
窗帘后，许寒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吱——
刚才，刚才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干了什么？
“……人类，是不会把自己的命，交付给一个根本算不上是人的东西身上。”
何玲玲的声音幽幽响起，透过耳膜一点点钻进许寒大脑深处。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它刚才，等了那个男人很久很久啊……”
许寒下意识握紧了双手，“它明明，明明相信了那个男人……”
明明放弃了自己临门一脚的终点也要等那个男人……结果却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丧失生存希望……
为什么？
明明可以一起跨过终点一起活下来……
“人都是自私的。”
何玲玲的手轻轻落在许寒的肩膀上，声音低哑。
“更别说白羊女孩实际上并不算个真正的人，那个男人并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毕竟……白羊女孩早就死过了不是吗？
何玲玲胸口剧烈起伏平息，荒诞又悲凉的恐惧将她整团团围住，这让她油然生出有一种自己根本活不了太久的错觉。
黎明游戏中这种情况太多太多了。
不管是诡怪和玩家，还是玩家和玩家之间……这种貌合神离的“合作”实际上随时会断裂。
如在钢丝上跳舞的赌徒，他们没人能想到下一秒自己的“同伴”会做出什么。
信任？
信任又是什么……
“不。”
许寒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倏地抬头握住何玲玲的手，认真说：
“我会保证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安姐和陈哥，还有时玖他们也一定和我一样。”
许寒抿了抿嘴，盯着怔愣的何玲玲一字一句说：
“还有你，何玲玲。”
“……什么？”
何玲玲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下意识低声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
“你也一样。”
许寒说：“你绝对不可能会做出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事。”
“他违反了和白羊女孩的「约定」，但你和我们，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
何玲玲定定地望了许寒好一会儿，垂下眼皮，嘴唇微微动了动。
——傻子。
没有人能一直不变。
何玲玲近乎冷漠地在心里想。
也没有人会一直保持着这种类似于将自己的命托付给对方的“信任”。
在大多数玩家的眼中，这种和“愚蠢”无限接近的“天真”，无外乎引人发笑。
确实很好笑。
何玲玲冷漠地透着窗帘缝隙继续观望不远处的画面，嘴角却抿平如直线。
在花瓶服务员们高声宣布自己的真的获胜后，男玩家终于褪去所有力气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花瓶服务员们笑着看向被停留在“跑道”中的白羊女孩，可惜地叹了口气。
“小羊啊小羊。”
花瓶服务员们异口同声地说：“你还是太傻了，怎么能一直都这样轻易的相信别人呢？”
花瓶服务员们又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这位先生赢了你，那你就得代替他被烤熟了……”
“……咩……”
“跑道”中的白羊女孩蜷缩着身体，它茫然无措的目光不时瞥向地面上低着头的男玩家，喉咙里不断发出凄惨不解的“咩咩～”声音。
另外四个玩家都有些不忍听下去了。
他们咬紧牙根，不解的眼神先是落在“跑道”中的白羊女孩身上，随即又停在地面上趴着的男玩家身上。
那个曾经出声提醒过男玩家的女玩家更是愤怒到有些无措，最后还是只能垂头不语。
她也没资格说什么。
毕竟男玩家只是想活，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没办法了小羊。”
花瓶女服务员的长发缓缓袭向“跑道”中的白羊女孩。
白羊女孩意识到自己要被抓住时，明显开始害怕，被烤糊的羊毛都开始颤抖起来，它竟然想往后跑——
没有用。
花瓶服务员们的黑发动作比它更快，快速将企图逃跑的白羊女孩团团围住，黑发随即变成一个圈直接紧紧套在白羊女孩的脖子处，拉着它往“跑道”边的烤架上移动。
“咩～”
“咩咩～”
白羊女孩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餐厅，每一句每一声都让人不忍地闭上眼睛。
直到白羊女孩被黑发们勒着脖子强硬抬上已经开始发红的烤架上，本就弥漫着淡淡肉香的餐厅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肉香。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白羊女孩凄惨的嚎叫声。
“咩～”
“咩咩咩（救救我）！！！！”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白羊女孩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地面上一直不抬头的男玩家。
它似乎在呼救，又似乎在怨恨。
在白羊女孩一次比一次凄惨的嚎叫中，男玩家终于抬起头了。
他丝毫没注意到旁边另外四个玩家默默离他远了几步。
男玩家注意到也没事。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本来也没做错。
一个本来就死了诡化了的“npc”而已，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稍微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自私而已，这是什么错事吗？
这不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更何况，他根本没害同为玩家的其他人。
只是一个“npc”而已，只是一个“npc”而已……
男玩家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久而久之，他再看向架子上那个被翻滚炙烤的白羊女孩时，竟然已是一副心安理得、毫不愧疚的神色。
“对……我没错，我没错，我一点错都没有……”
男玩家脸颊边的肉开始抽搐起来，他对着白羊女孩露出一个扭曲古怪的笑容。
“对，是你自己愿意等我的，……我没有逼你……我没有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