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
虞时玖疑惑道：“我还好啊。”
他说的是实话。
许寒却已经开始发抖了，他搓了搓手，莫名有些烦躁起来：
“真的假的啊？你真的不冷吗？”
虞时玖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脚靠近许寒，借着头顶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许寒现在的状态。
许寒现在的状况……说实话，看起来不太好。
身后是肮脏漆黑的简易墙板，许寒瑟瑟发抖地蜷着身体，面色苍白，眼睫上甚至缓缓出现一些类似于冷霜的白色晶体。
“你怎么了？”
虞时玖皱眉一把拉住许寒的胳膊——
“嘶！”
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手部传来，冻得虞时玖差点脱手。
“你身上怎么这么冰？”
“不，不知道啊……”
许寒是真的冷，他现在冷的眼皮都在颤，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虞时玖，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此刻根本没有丝毫发抖的迹象。
怎么可能？
许寒懵逼了。
因为他现在是真的冷，如果一开始只是觉得胳膊冷脖子冷腿冷……现在就是，他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开始冷了。
虞时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他定定看了几眼被冻到脸已经明显开始青紫的许寒，回头看向不远处依旧人来人往的食堂门边。
大部分玩家都已经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羊汤，偶有几个人低声嫌弃羊汤太腥臊，但大部分都会选择喝上一口两口，毕竟他们在这个游戏副本里依旧面临了无法食用自带食物的限制。
也有一些接受不了羊汤腥臊味的玩家正端着羊汤在原地跺脚……
虞时玖心神一动，他回头一把抓住已经冻的意识不清的许寒，将手里还没来得及喝的羊汤往许寒嘴里灌——
“！”
虞时玖有些烦躁地看着许寒被冻到张不开的嘴，耐着性子一点点将他那两瓣僵硬的嘴唇撕开。
真就是……纯撕开的那种。
血腥味在走廊中陡然出现时，被撕开嘴唇的许寒已经痛的想哭了。
但他又动不了，只能呜呜呜地无声干嚎，像是痛苦、又像是害怕的呜咽声随着嘴唇被撕开缓缓出现在虞时玖耳边。
虞时玖丝毫没有被干扰到，见有效后也没了耐心，也顾不上流到自己手上的血，直接将碗里的羊汤顺刚撕裂开的嘴唇缝隙间硬生生灌了进去。
许寒低低嗷呜一声，这下也感觉不到羊汤的腥臊味了，被烫的直接翻起白眼，再加上被冻僵的四肢，惨白的脸……远远望着就像条僵死的死鱼。
何玲玲三人端着羊汤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虞时玖死死撕着许寒的嘴往里灌汤，后者被撕的直往外冒血，鲜红的血顺着虞时玖的手和胳膊往下滴，非常像凶杀现场。
何玲玲、施元：“……”
“！！！！”
这是被吓到直接缩到两人身后的孙琴。
“我的天啊……”
孙琴被吓得脸都白了，“怎么刚开始就有玩家互相残杀了？这是不是太急了……”
好歹得等到他们把剧情过个一大半再来个窝里斗把吧…
这次的玩家里竟然有人这么疯吗——
“怎么回事？”
孙琴眼睁睁看着何玲玲不要命地走上前拍了拍那个杀神的后背，吓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叫住何玲玲——
被施元阻止了。
“他们认识。”
施元还是那副冷淡脸，她看着不远处满脸不耐，但最后还是低头与何玲玲交流的少年，眼前闪过对方在富凌酒店电梯前和自己聊过几句的画面。
如果当时……当时她再聪明一点，她再多注意到一点……王晓玲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这股悔恨愧疚从王晓玲死的那一刻开始日日夜夜纠缠着施元，从富凌酒店通关后，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满头大汗惊醒，最后却只能一个人呆呆地看着那间本该属于两个人的小屋子。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
施元眼角神经质地抽动起来，她突然伸手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啪”的一声。
甩巴掌的脆响声将走廊内所有玩家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他们先是奇怪地看了眼脸上浮起红痕的施元，又警惕地看向被何玲玲拉住胳膊的虞时玖。
某些脑子聪明点的玩家在注意到许寒的惨状和虞时玖手里的汤碗时，面色大变。
嫌弃羊汤太腥臊的玩家不在少数，但在看到许寒时，那些已经感觉到冷的玩家们瞬间不嫌弃了。
……想活着就不要想东想西了，有命在才有资格嫌弃啊！！！
孙琴有些尴尬地站在施元身边，她小心翼翼指了指施元的脸颊，小声道：
“你怎么了？”
施元没回头，轻轻嗯了一声，“有蚊子。”
孙琴：“……”
她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
“许寒没喝汤。”
这边的虞时玖正在解释，“我喝汤了，所以没感觉到冷，但许寒没喝，我怀疑是因为汤的原因。”
“……”何玲玲看了看正在逐渐恢复知觉的许寒，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没事。”
何玲玲强撑起嘴角笑了笑，看着虞时玖伸手扶住脚软腿软浑身软的许寒，皮笑肉不笑说：
“也就是嘴烂一次而已，算给他个教训。”
虽然到游戏副本内不乱吃东西是常识……但许寒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自身不对，这说明他对危险的敏锐度还是太低了。
许寒觉得自己真心委屈，他忍着疼痛吐出一口血，撑着墙板直起身体。
“……不，这次，这次真不是我的原因啊……”
从感觉冷到他浑身不能动的时间，估计不超过二十秒，时间太短太短了，许寒真心觉得冤枉。
游戏副本里会冷也是常识，他哪能把“冷”和“死亡”这两个事扯到一块去？
谁能想到啊？！！！
“嗯。”
虞时玖点头同意，他皱眉道：“这次真的不怪他反应太晚，是发作时间太短了，大部分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当然，这个大部分人不包括虞时玖自己。
何玲玲深吸口气，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许寒此刻已经能自己动了，他颤颤巍巍接过虞时玖手里剩余的小半碗羊汤，忍着嘴唇撕裂的疼痛往嘴里倒。
“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许寒忍着痛一口气将剩余的羊汤喝完，疼地直低嚎。
“下次多想想。”
何玲玲捏了捏酸胀的眉心，说了句令许寒毛骨悚然的话。
“不然保不齐哪天你一个人在什么地方死了我们都不知道。”
许寒：“……”
许寒吓得够呛，连嘴唇上的疼痛都消了不少。
“下次羊汤要自己喝吗？”
虞时玖笑眯眯看着他，眨了眨眼道：“还是说，你还想给我？”
“……”许寒瘪嘴苦笑：“求求你们别挖苦我了……拜托拜托……”
虞时玖惊讶：
“怎么会呢？挖苦是什么？”
许寒：“……”
许寒觉得自己有点痛苦了——不对，他本来就跟痛苦了……
“找个地方聊聊吧。”
何玲玲将手里喝干净的汤碗拎着，叹了口气：“这里不太合适。”
“……”
虞时玖想到他们睡觉的那个角落，迟疑几秒后，道：
“我们到哪去聊？”
“……”何玲玲不知道他们看到过的地方，有些疑惑：“住的地方不可以？”
“……应该不行。”
许寒终于缓过神，忍着痛往何玲玲身边凑：
“哎呀我们那……就是怎么说呢？”
许寒回忆了下那比大通铺还大通铺的住宿环境，罕见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反正就是，如果去船舱聊的话，我们不如去甲板上聊。”
“……那就去甲板。”
何玲玲不知道情况，敏锐察觉到了什么，“走吧，趁现在没什么剧情，我和你们讲一些二层船舱的事……”
她说到一半顿了下，回头看向施元的孙琴，“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孙琴大喜过望：“可以吗？”
何玲玲点头。
她瞥了眼施元：“你来吗？”
施元眼角微微上挑，“却之不恭。”
“……”
虞时玖好奇地道：“却之不恭是什么意思？”
“……”
许寒：“要不咱们暂时就别问了吧。”
虞时玖有些不高兴地应了声，率先走在前方带路。
何玲玲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肥肥在这次游戏副本内的存在感很低，偶尔会有路过的船员npc低头看一眼它，又很快抬头当做没看见。
“喵呜～”
肥肥察觉到主人不太高兴地情绪，用头蹭了蹭他的小腿。
“乖。”
虞时玖弯腰撸了它脑袋一把，“等会晚上我们再出去玩玩。”
走在后面的许寒、何玲玲、施元孙琴：“……”
孙琴弱弱举手，“那个，所以我们晚上也得出来，额，我们也得出来玩玩吗？”
施元侧头看她，皱眉：“你玩什么？”
何玲玲有些无奈：“和我们没关系。”
许寒学聪明了，他大跨步走到虞时玖身边咳嗽了声，表达自己诚挚的歉意。
“那个什么时玖啊，我刚才真没其他意思，单纯的，单纯的就是随口一讲哦。”
“所以是什么意思？”
虞时玖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许寒一噎，绞尽脑汁开始想怎么才能准确无误地将「却之不恭」四个字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
“就是表示感谢无法拒绝。”
施元淡淡的嗓音解救了许寒，她望着前方虞时玖的背影，垂下眼皮。
“大概理解一下就好，不管是什么词什么话，它都是为人类存在的，所以不需要那么仔细去记。”
“……”
虞时玖因这句话回头看了眼施元，他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过度斟酌推敲字眼确实没什么意思，文字毕竟是因人类才被创造演变，大概知道些意思就行了。
毕竟他们不需要靠这种东吃饭。
虞时玖也就是单纯好奇。
昏暗光线下，何玲玲下意识瞥了眼身边和自己齐平往前走的施元。
施元在《富凌酒店》内狗啃似的头发应该在城镇里修剪过，虽然依旧有些长有些短，但总体给人的感觉好了很多。
如果除却施元总忍不抓挠自己胳膊脖子东西的话……何玲玲看的很清楚，施元的胳膊和脖子上，都隐隐露出些许被割伤过的痕迹。
伤痕很新，一看就是最近刚划的。
何玲玲看着看着，在察觉施元扭头时瞬间收回目光。
算了……总归大家都是能顾好自己的。
何玲玲在心里安慰自己。
上个游戏副本结束后，何玲玲自己一个人将《富凌酒店》的剧情复盘了遍……得出自己的天赋技能很可能涉嫌窥到男记者痛苦记忆的原因，所以后续才会无法使用。
至于这次的副本……何玲玲深吸口气，有些无奈。
她决定暂时先不使用天赋技能了，以防再次被针对。
虽然就她现在的观察来看，这次的游戏副本，大概率不属于单纯的某个人类怨念……
想到舞池展台上方弹钢琴的女孩，何玲玲心中一紧。
同样的白裙她们明天就必须穿上，到时候会经历什么事也清晰可见——到时候，估计得花点积分消灾了。
同样甲板的路只有一条，在路过光线更加逼仄阴暗的“船员大通铺”时，何玲玲三个女玩家都震惊了。
“你们睡这里？！！”
这是孙琴，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层和二层的差距竟然会这么大？”
“你们住的什么样？”
许寒有些好奇，他刚往嘴里倒了点止痛消炎药粉，口腔里又酸又苦的，一张脸都有些扭曲。
孙琴默默离他远了几步，才道：
“也不是很好，但有独立卫生间和小阳台衣柜桌子之类的，哦对了，有两张床，应该是双人房吧？”
“不一定。”
何玲玲皱眉看着周围熙熙攘攘合在一起的床铺，各种难闻的体味和空气不流通的浑浊气味等等，顺着呼吸吸进……何玲玲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哪怕知道游戏的环境可能会很差……但是现在这个环境，未免差的有点离谱了，怎么也应该搞个多人间吧，这种几乎可能算得上露天的大通铺，真是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痛的难堪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