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蔗旺,令许传领高兴的是,部队这一次北上休整,要经过上崖。大伙儿纷纷拿许传领开涮。赵庆江挤眉弄眼地说:“看看传领恣的,那个嫚在家等着啊?”
庞有福也嘻着嘴说:“到时候可领来咱看看啊!可不兴独吞啊!”
彭二有些嫉妒,酸熘熘地说:“毛还没长全呢!还有嫚?哼!”
许传领不服了,反刺他:“你毛没长齐呢!”
不过他心里想:“有个嫚在等我吗?哪有啊!”
但他还是想起了刘秀菊那红红的脸,细声细气的话。这天,他们在一个村子里住下,第二天就能到上崖了,许传领突然有点不高兴,皱着眉对董家莆说:“班长,俺想去连队!”
董家莆不解地说:“什么什么?你上来哪股劲了?”
许传领说:“当这个破侦察兵,连军装都不发!”
董家莆:“你——挎双枪怎么就不说了?咹?咱八路军有几个挎双枪的?你真烧包!”
许传领说:“俺要回家,谁知道当的是什么兵?”
董家莆眨眨眼,突然明白了什么,抓抓头:“噢——这个呀!俺的那身军装,借你三天,怎么样?”
许传领咧嘴了:“真的不是?”
董家莆说:“你这会就可以拿去!鬼心眼子不少!”
许传领一併腿,来了个标准的立正姿势:“敬礼!”
部队到了上崖,果然要在这里休整一天。
7
许传领当然要请假回家看看,赵庆江和庞有富也嚷着要跟他回家看看大娘。他高兴地答应了。当他们走进许传领的家门时,家里人眼看认不出来许传领了。娘右手攥着他的手,眼里噙着泪花,左手在他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好象是看他身上少没少块东西。嘴里一个劲儿埋怨他没对娘打招呼就跑到队伍上了。他有些不服气,明明让弟弟告诉家里了嘛!姐、弟、妹几个围在他身边,倒象陌生了似的。直到他沖他们笑了笑,他们才也咧嘴对他笑起来。
娘和家人也热情地招待了赵庆江和庞有富,尤其是娘,知道当娘的惦记在外边打仗的儿子的心,对赵庆江、庞有富问这问那的,还给他们缝了袖口和领口,留他们和许传领一起吃了中饭,临走时炒了花生,塞满了他们的口袋。他们三个高高兴兴地回了部队。
部队来了,早就成了根据地的上崖自然要慰问,村农救会、妇救会、识字班什么的都来了。侦察班和营部住在一起的,村里人到营部慰问,自然能见到许传领。对许传领来说,都是一个村上的,不论是同姓或是外姓的,平时见了,都是三叔二大爷或者婶、姐地喊。
原来他只是一个常年流着鼻涕,浑身骯脏的野孩子,现在眨眼已是17岁的小伙了,个身窜了一头,浑身的肉块紧梆梆的,又加穿了一身军装,而且还是挎双枪的,要多精神有多精神。乡亲们自然一阵惊喜。围着他问这问那,啧啧个没完。
他老是感到还有目光在看他,抓空儿偏脸一看,对上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原来是刘秀菊啊!她身子也有些发了,高了,丰满了,脸皮儿润润的,好看多了。原来,她也参加了识字班,这次是和姐妹们送鞋来了,眼下只是不好意思地在一边看他。因为人多,乱糟糟地,她看了几眼,就和姐妹们放下鞋走了。尽管就是几眼,许传领心里也有异样的感觉,和她给他地瓜时的感觉不一样。
许老槓听说许传领回来了,也特地跑到营部来看,见到他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说:“看看吧,传领这棵苗儿,哪里的土都不能长,就是队伍上的土能长。”他对许传领说:“什么时候回来骑着马、领着卫兵啊?”
许传领说:“赶明儿。”
许老槓哈哈笑了,捋着鬍鬚:“好!俺就等着这个明儿。”
不过不光是乡亲们见了许传领惊奇,许传领见到了乡亲们也是惊奇。自己离家就这么点日子,乡亲们的变化怎么这么大呢?倒不是他们的穿戴有什么变化,穿的还是破破烂烂的,关键是他们说话啦咶的派头,骨子里溢出的精神头儿,真象换了个人似的。比方说农救会主任许传祥、村长许凡仪什么的,和八路军说话啦哌大大方方的,指派伙食、住房、慰问品时气气派派的,真是换了个人儿。要知道他们原来都是村里的觅汉(长工)、工夫(短工)啊,一年到头抄着手,揪着肩,象杆晒蔫了的秫桔杆子,头都抬不起来,眼下咋了?就象灌了浆的高梁,一下就舒枝展叶,挺起来了。真是神了!
对这事儿,晚上临睡觉前,董玉麟也感嘆了一番,说:“哎——叫我看,这天下早晚是共产党的了。”
庞有福问:“从哪里说起?”
董玉麟说:“哪路队伍能叫老百姓这个样?咹,你说说?”
部队在上崖住了一天,第二天就接着北上了。临走时,妇救会、识字班什么的到村口送队伍,一个劲儿向战士的手里掖花生什么的。
许传领有点小预感,正要到处撒觅撒觅,果然见一个花影子扑入了他的眼睛。刘秀菊穿了一件浆得挺挺刮刮的花衣裳,向他跑来,塞给他一件东西,低头就跑了。许传领有些留恋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低头看看塞给他的东西,原来是一个蓝印花手方包着四个热呼呼的鸡蛋,还有一个红荷包儿,是绸子的,绣着荷花。他心一跳,急忙把这些东西放到衣兜里了。看看前后,都在应付着百姓,没怎么注意他,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