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不是一个圣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心里头真是感觉又酸又涩。凌风没有看那张战报,他仰望着东南面的天空,大雨后的天空湛蓝美丽,被雨水涤洗后显得特别清朗明净,不知怎的,热泪从他的双目中涌了出来。他转头望着广徽轻声说:“亲王殿下,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广徽看他的面色,心里很痛快,他佯作亲热地搂过凌风的肩膀,凌风身上一颤,不解地看着他。广徽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肯定想知道,你是如何会被俘吧?就是你的副帅出卖你。你一出营去,他就用烟雾的信号把消息带给我们了。他说他做这个事,是受了你们王上的默许的。”他面带着阴冷的笑容,猛地放开了对方。
凌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上。他面色骤变,但立刻自己控制住了,那人的话像一把尖锐的锥子扎在他的心口上,他抬头怒视广徽,在一剎那他对广徽的痛恨比广徽对他的恨意更甚。
凌风转头对女王说:“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我?”女王低声开言说:“谈什么处置,你先到下处休息,我处理完政务就去看你。”
晚上女王去看他,这是王宫中一处中等大小的院落,凌风被送到内院正面的楼上居住。通过一个高耸如井筒般的楼梯间上了二楼,在连排的拱廊后面是宽敞的大厅,雄伟的穹顶上绘制着交叉曲折的网格图案,其中饰有美丽的花朵树木。穹顶上用银链子坠下硕大的多头吊灯,将大厅照得雪亮。
凌风不在大厅里,女王走进角落里的房间,自外面透进的暗淡灯光使她找到了他,那个黑色的影子靠在房间最深处的一面墙上。这个房间的高度只是大厅的三分之一,房间里没有窗,除了拱形的门口处有些光线外,这个房间一天到头都是黑漆漆的。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使他选择躲在这里,他自进到这个房间后就再也没动过。
她进来时拿了一盏玻璃小灯,他用手遮住灯光,语音中带点厌倦的口气说:“为什么还过来?你们还想对我怎样,够了,我受够了出卖和背叛!难道我真是被每个人都急于抛弃的危险的人吗?”
她低声说:“你不是在生我的气,而是在生朱光的气。那个暴君,他这样对你,你还要为他卖命?”
他蓦地站起来,大声说:“你不要信口毁谤他,无论什么人说我都不会相信,绝不相信王上会指使卫国来出卖我,我跟他有父子之情。他如果要杀我,自可随意将去我处死,我……我绝对没有怨言。”他不由握紧拳头:“你们不要离间我们,没有用的。”
她淡淡地问:“是我刺激到你了?”
他复又坐下来,沉声说:“没有这回事,怎么会?”他弯腰用手抱着头,在肩缝里透出声音来:“不要来烦我,对我用不着了。垂死的野兽最需要躲在洞里静静地舔他的伤口,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她走过去要坐到他的身边去。他拿手推开她,高声说:“别过来!我早就厌倦一切。现在无所谓你们要不要抛弃我,是我自己早已对这个世界没了兴趣了。为什么我没有能在那个祭台上死掉,而是要继续煎熬下去呢?这样何时才是个头?”
女王向后退了一步,她在黑暗处望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他充满恨意的声音。她语音发颤地说:“你怎么啦?别这样对我。”
他在漆黑的角落里微微移动了一下,转过头盯住屋顶上。他不想看她,即便只是门口黯淡的灯光映照下隐隐可见的她那个窈窕的身影。他“嘿嘿”地冷笑说:“为什么我不能重新回到那个祭坛上去,我就这样死了,也许有些人会难过一阵子,然后,啊!就过去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你在决定把我送上那里时,也一定想已经明白了这些了吧?”
她低声说:“我是你女儿的母亲,请不要用这种残酷的话来折磨我。你看得出我有多少的绝望苦痛,你不知道我这十几天来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至今我也不能再回想当时的情景,当大祭司说出那个神示的,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你可知道我当场就晕倒在那里。”
他说:“你也不用多作解释,我都说过我无所谓了。当时我们的相遇就是逢场作戏,我和您这个至高无上的女王在一起时,我从未奢望过什么真正的爱情。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情人,我对你说的话对别人也都说过。”
她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于是转身就走,他在后面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后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女王身影停顿了一下,又狠着心继续向外走。
她向着侍女说:“你们也不为他更衣,就任由他这个样子?他可曾吃过些东西了?”
侍女向她埋怨说:“陛下,这位大人不肯进饮食,也不愿更衣,见人进来就大声发脾气,这叫我们怎么办呢?”
女王低声说:“他原是最随和的人哪,真的变了吗?只听说他现在嗜酒如命,为何会变成这样?”
侍女说:“他倒是要我们拿酒给他,可是他脸色这么差,又一直在咳嗽,我们不敢应他,他又发了一顿脾气就不言语了。”
此时一个侍女盯着女王的绣履低声惊说:“陛下,您的鞋子上怎么有血?您踩在什么不洁的地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