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着没动，四顾了一圈。


    没等他放下手里餐盘，给李佑打去一个电话，那本该乖乖坐着等他的少年又出现了。


    李佑自人群中挤出，手里拿着一瓶喝了几口的矿泉水，见楚之昂站在桌边，他走近茫然地眨眼：


    「你怎么不坐下？」


    看到少年潮红的脸，楚之昂目光挪到那大敞的浅色羽绒服上，顾不上自己还未收敛的表情，他把餐盘放下，急忙追问，「你不舒服？怎么不说一声，我去给你买水。」


    楚之昂手长脚长，近乎一步跨到李佑面前，总是笑着的脸上面无表情，眼底的阴沉浓郁到化不开，李佑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睫快速地眨动了几下，有些慌乱，「没事，我、我不想麻烦你，我自己可以……」


    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楚之昂，本能的感觉不到安全感。


    似乎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楚之昂垂眼收敛情绪，復又笑了起来，他把人牵引着坐下，又将筷子和勺子都递过去，然后在少年前面落座，提了提嘴角，显出有些孩子气的虎牙。


    「没事就好，那坐下吃饭吧。」


    李佑抬眼时，眼前的男生又恢復成了他所熟悉的样子，他手指微动，又垂下了鸦羽似的睫毛，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李佑吃饭很安静，他能感受到对面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分辨不出意味，但没什么恶意。


    经过那一遭，李佑没什么胃口，他现在还残存着头晕的后遗症，一份米饭只吃了一小半就再也吃不下，他放下勺子，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和嘴角，动作一贯的很慢，那往日那温吞怯懦却不见，矜贵得仿佛不是身处学校食堂，而是高档餐厅。


    少年手指细瘦修长，瓷白的肌肤包裹着骨肉，只在指尖透出一点粉来，此时那粉都被攥在纸巾中，被不紧不慢地擦过，楚之昂目光追随着那脆弱易折的手指，復又挪到面前人的头脸。


    没了眼镜的遮盖，那双漂亮的蛊惑人心的眉眼终于真正显露出来，鼻樑挺巧，一颗小痣缀于其上，透过被皮肤上热出的细汗，水洗一般的清透秾丽，漂亮的惊人。


    或许不该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生，但楚之昂此时的确找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很遗憾，李佑安静，乖巧，又怯懦，却没人真正地透过他的表象看到他令人惊艷的内里。


    只有他。


    李佑抬起眼，但他并没有在发呆，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一处地方。


    楚之昂也发现了，他随之望过去。


    尽管人很多，各种颜色的人流混杂，可那只坐了两人的空餐桌格外显眼，一个高大男生短髮不羁，垂了几缕搭在眉间，眉眼桀骜，长腿屈在餐桌下，坐姿有些放荡又憋屈。


    李佑一眼就注意到了贺晁。


    他丝毫没注意楚之昂的目光已在两人身上流连已久，直到贺晁再次准确无误地回望过来，李佑才匆忙慌张地移开视线。


    又被发现了，贺晁好像对注视格外敏锐，简直像开了第三只眼。


    正坐立难安时，耳边响起了楚之昂天籁般地嗓音：


    「既然吃完了就走吧。」


    李佑听到这句话，逃也般迅速起身，先一步端起餐盘去了回收处。


    楚之昂跟着起身，他动作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逸緻又朝贺晁那桌看去意味深长的一眼，而后收到了两人的回视。


    然贺晁对面的周河不明所以，「那人怎么总在看我们？」


    贺晁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沉默着喝了一口矿泉水。


    自食堂离开，两人一路沉默，到了五层分开，李佑径直进了七班后门，楚之昂却在走廊停下了脚步。


    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一通乱点，拨出了一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


    手机抵在耳边，男生歪着头看了眼七班大开的后门，笑的有点孩子气，语气带着一贯的恶趣味：


    「醒醒，我们要干活了……」


    *


    整个班级围绕李佑正在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可正主对此却毫不知情。


    最后一次月考结束，班主任在讲台上念稿子般强调即将来临的模拟考的重要性，高三时间紧任务重，各种大考小考轮番轰炸，学生们疲倦不堪，刚考完一场又被人上了弦赶赴下一场，班里人都恹恹的。


    李佑却没过多感受到高压的紧绷，事实上，他正像海绵吸水般汲取着前世缺失的知识，他进步很快，很快就能和秦业一起讨论问题，接触之下他也发现，秦业只是性子沉闷，但为人并不冷漠，虽然两人关系止步于一起自习的学习搭子，但对李佑来说，他已经把秦业划分到朋友那一栏。


    重生回到高三，带给了李佑自己都没想到的巨大改变，这让他开始感觉，外面的世界在接纳他的进入。


    他很忐忑又迷茫，但充满乐观。


    包括和前桌两个女生的交好也顺利的不可思议，两个喜欢聊天的女生，让李佑回想起了之前那个突然退学的同桌。


    他看着分到自己桌面的小零食，没法再退却又无视这些善意。


    李佑郑重道谢，「谢谢你。」


    前桌女生笑呵呵地，不在意道：「谢什么，我和佳月经常买一堆零食放桌兜，躲着老班偷偷吃，你小心点，别被老师发现了。」


    李佑垂眼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