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灯光亮起,时染站直身体,身后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护腕,迷茫地转动球拍:「打网球有明确的训练方法,按照方法学习就可以了。每门课也都有归纳好的经验和教程,只要掌握对得思?考模型就够了。但…… 」
我却找不到可以弄懂她想法的模型。
「但什么?」曲溪抬头看了眼又黑又沉的天,拍拍她的肩道:「别胡思?乱想了,听?说门口新开了家甜品店,姐请你,吃点?甜食舒缓心情。」
时染没吭声,被曲溪拉着衣角往球场外走。
球场外有根低矮的路灯,她抬了起眼,瞥向那只不断用?后背撞击光源的飞蛾。
蔚裳身边,会缺可以给她安全?感的人吗?
或者?,她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人吗?
*
蔚裳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站在外公的遗照前,她偏头瞥向一旁的男人,她的生父一副悲痛欲绝假惺惺抹眼泪的样子,实在让她想吐。
内心其?实已经高兴坏了吧,她不止一次看到他嘴角止不住咧开,还听?到他私下联繫律师打听?遗嘱的事。
蔚裳心中冷笑。
嘲笑他这个时候还活在外公的阴影里。哪怕在葬礼上哈哈大?笑也没人敢说什么了,毕竟外公已经死了,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在庆幸老头没活个长命百岁,毕竟他活着,就是对其?他人的折磨。大?家都各怀鬼胎,哪有功夫在意谁在哭在笑。好在葬礼时间不长。
对不起,外公。
她先在心里忏悔了一下,流下一滴眼泪。
然后如释重负。
她忽然觉得自己自由了,无与伦比的自由。
「您的目的地到了。」
蔚裳合上口红,看着镜中鲜艷的唇色,还算满意地下了车。
人群已经散去,墓碑旁却还站着一个女人。
比她还浓的口红,穿着一身张扬的红,坐在她外公碑旁,一手抽菸,一手拿着酒,颠得蔚裳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也来了?」
女人吐着烟圈,笑着转过身来,一张脸美?艷逼人,蔚裳和她有六分相似。
「我们不愧是母女,真是心有灵犀。」
蔚裳驻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人出事了。」
「哈哈哈,你果然随了我的幽默感。」女人笑得前俯后仰,顺手把开封的红酒往地上一泼。
蔚裳:「……」
「听?说他没了,我就飞回看看。」女人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好整以暇看向蔚裳,笑道:「欢迎我吗?」
眼底波动的情绪一闪而过,蔚裳用?力咬住下唇,脸上笑意更?冷:「都这么多?年了,还回来做什么?」
「是啊,跟他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他自己先死了,挺好的。」女人扶着墓碑,眼神划过一抹复杂,而后扬唇笑了笑:「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至少不能让那废物东西?白占便宜,不是吗?」
蔚裳沉默着,半晌轻嗤:「也对,你回来是为了这些。」
女人微怔,唇角恣意的弧度慢慢敛去,眼底流出愧疚之色:「我知道,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对你造成的影响一辈子也没办法补偿,这是无法争辩的事实。」
「……」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蔚裳死咬下唇。
「祈求原谅太?廉价了,我也不想要你原谅我这种母亲。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我不离开这个泥沼,我的人生就会像一滩发臭的烂泥,被人欺骗,任人摆布,被拆掉翅膀眷养在死气沉沉的花园里,还要把这些当作别人给我的施捨千恩万谢。」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所以我逃走了。」
女人转过身来,看着蔚裳怔忪的表情,一股负罪感在心间蔓延,她轻轻伸出手,被蔚裳牴触地躲开。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她继续道:「因?为我也有一个很?糟糕的父亲。我从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亲情,他也只不过把我当作工具和消耗品,我也迷茫过,直到找到了这辈子真正想要的东西?。」
「真正想要的东西??」蔚裳怔怔看着她。
「很?抱歉,把你生在了淤泥里。」她柔声说:「但我希望你也可以迎面向阳,去拥抱自己喜欢的,想要的事,或者?人。」
她也知道这是一片泥沼吗?那还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虽然知道她是有苦衷的。
蔚裳眼神闪烁着,眼尾隐隐泛红,良久,苦笑了声:「喜欢?」
女人凝视着她,指尖疼惜地拂过她的发梢:「并非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底色,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发着光。我的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是个不幸,它甚至也牵连到了你,这是我的过失,但人的一生都交织着不幸和幸运,遇到不好的事是不可避免的,但幸运也没有缺席过。你会遇见更?多?真挚而热烈的人来爱你,只要你相信这份美?好的存在。」
一阵清风拂过脸颊,隔了会儿,蔚裳回过神来,别扭地撇开脸,抿唇道:「你回来,就是为了弥补缺失多?年的母爱说教?」
虽然表情还是冷冰冰的,语气比刚才?软了不少。
女人轻声一笑,上前拥抱她:「如果我的宝贝女儿允许的话~」
蔚裳一把将人推开,抬起下巴,面露不屑:「谁需要你弥补了,又不是没有你,我就没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