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贾似道》 第一章 一梦千年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是短短一闭眼的时间。无尽的黑暗逐渐消逝,一丝光亮刺入眼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青胧色纱帐。 这是哪?能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己之前呆的房子。刚想偏动下脑袋看看房子内的状况,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险些让他再次昏过去。 “嗯?” 强烈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公子醒了!娘娘公子醒了……” 还没有适应头上剧痛带来的短暂眩晕感,他就听到自己身前一个带着些许颤泣的男声陡然响起,随后由近及远迅速离去。 “噗通!” 一声沉沉的闷响,让那呼喊嘎然而止。 摔的不轻啊。 “娘娘,公子醒了……娘娘公子醒了……” 一念未完,那摔倒在地的男人却是再次惊天动地的响起,听动静应该是连滚带爬。他不由得再心中默默的为此人说一声佩服。 只是“公子?“娘娘?”这古味儿十足的称谓是怎么回事? 剧痛带来的眩晕缓缓消退,经验告诉他自己头上肯定是受了伤,而且应该伤的还不轻。再次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距离自己不过数步远的古色古香圆桌、圆凳以及圆桌上摆放的青釉茶壶和茶杯。 那是,青釉瓷壶? 地上铺放着颜色艳丽的百鸟朝凤毡毯,做工精细栩栩如生。雕梁画栋的房梁,做工精美的镂空门窗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古味儿十足。 自己,这到底是在哪? 恍惚间,院堂内似乎陡然间因为那公子醒了的呼喊变得嘈杂起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五六道人影带着风声抢进房门。 “二郎,你醒了?好些了吗?” 感觉眼前人影一闪,一股馥郁却不浓烈的香风扑面而来,却是一个穿着鹅黄古装、盘着高高发髻容貌美艳的女人奔到了床前。 贾贵妃看着茫然睁着眼睛望着自己的弟弟,见到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心情激荡之下眼圈瞬间就红了。 “二郎,你可算是醒了,若是你有何三长两短,可让姐姐怎么对九泉之下的父亲大人交代。呜呜。” 二郎?…是谁?如今这床上就自己一人,难道是叫自己?可是这明显不是自己的名字。再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过姐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郎?二郎?” 贾贵妃这个时候才发现床上的弟弟眼神甚是飘忽,颤巍巍的凑近伸出如豆蔻般的十指在他眼前晃晃,声音凄惶。 他能感觉到这个自己不认识、快要趴到自己脸上的这美艳女人对自己关心和担忧,是纯粹而不掺杂任何杂质的。 “我…在哪儿?这是哪里?” “二郎说话了?董伴伴,二郎说话了?” 等了良久,终于听到弟弟开口说话,贾贵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目中大滴的晶莹泪珠簌簌滑落,捂着红唇扭头对身后一人发问道。 “娘娘,国舅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确是开口说话了。” 声音带着些许娇柔和尖细,怎么有点不男不女的感觉?带着疑惑抬眼看去,却是一个穿着圆领绯红戏服、戴着圆高帽、手中拿着个拂尘的面白无须中年人。 唱戏?演戏?还是别的?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应该是在书房中研究刚刚到手的东塔舍利珠,随后眼前一黑再次醒来却是已经变成眼前这样一副景象。 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本宫就知道二郎会没事的。呜呜,董伴伴,临安府可有那行凶女子消息……”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什么临安府?我的手机呢?” 他不耐的张口道,声音干涩,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自己的声音? 正欲回话的董宋臣,听到这句话陡然一愣,前面三个问句还知道什么意思,只是那个我的手机是什么?董宋臣茫然的看了看愕然的贾贵妃,识趣的没有接话。 房中,因为他的连续四个问句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 “二郎,我是姐姐啊。你连姐姐都不认识了吗?你这是怎么了?董伴伴,二郎这是怎么了?宣太医,董伴伴,快宣太医……” 贾贵妃撕心裂肺的哭音响彻庭院内外,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 半个月之后,已经取下绷带的他看着荷塘中争相进食的锦鲤,眼神飘忽。 好吧,这果然已经不是自己原本的那个时空了。各种穿越神剧中出现的桥段却是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嗯,穿越了。 地球还是这地球,天还是这天,只是自己却是来到了八百年前的南宋王朝。 嘉熙二年,如果自己脑中玩古玩时了解过的历史没有错误和遗忘的话,那么这一年应该是公元1238年了。 公元1279年,大臣陆秀夫背着那位年仅八岁的末代皇帝赵昺投海自尽。那么,也就是说如今距离南宋灭亡、蒙古人入主中原、华夏民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亡国,还有四十一年。 此刻的他还是原来的他没有错,说他不再是他也没有错。因为,除了这具身体不是他的,只是思想、记忆、过往的经历都是他的。 就好比同一台电脑,却换了最为重要的操作系统一样。 现在的身份也已经清楚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却也是一个名人,只是这个名人在后世的历史上有些不太光彩罢了。一个掌控南宋王朝末代数十年权柄、却因南宋灭亡而遗臭万年的奸臣。 贾似道,字师宪。 这就是他现在的身份了。 父亲贾涉,曾任淮东制置使制京东、河北兵马,南宋王朝抗金名将;同父异母的姐姐贾氏自绍定四年(1231)七月入宫即专宠后宫,深受如今的皇帝宋理宗赵昀宠幸。 对于专宠后宫的贵妃姐姐,他也已经知道正是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美艳女人。这半个月的时间,贾贵妃隔上三天就出宫回府,除了她本人外每次必然会带上一票御医以及大包小包的各色药材、皇家贡品补药来看自己。 宋理宗赵昀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便宜姐姐的宠爱可见一斑。 自己怎么占了这具身体也清楚了。 半月前,南宋王朝刚刚放榜进士科。自己的这个身体进士及第,随即在西湖大宴亲朋。当然,这个亲朋也可以叫做狐朋狗友。 席间,喝的半醉状态的贾似道诗兴大发,想要在花坊上吟诗一首,却因为看到了临近游船上同在西湖上赏景的女子,出言调戏时,被女子身边的护卫一酒壶给砸在了头上,坠入湖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显然那一酒壶却是要了自己这具身体的小命。当然,也许那一壶酒没有真的要了贾似道的命,却是导致贾似道落入湖中最终丧命的直接原因。 然后本该是游魂的自己却是恰好入主了已经魂飞魄散的贾似道身躯内,穿越八百年时空李代桃僵的成为贾似道。 想想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出身清贫,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入重点大学,大学毕业从一个小小的业务员成为某跨国公司的区域老总仅仅用了五年。随后辞职自立门户,白手起家创办公司,又三年,成为最为年轻的亿万富翁。 春风得意之时却陡遭牢狱之灾,一朝入狱。三年之后待到扛下所有罪责的自己归来时才发现,不仅公司易主,连最心爱的女人也被自己曾经最为信赖的兄弟、合作伙伴所接手。 亲戚邻里从原本的巴结奉承到鄙夷和白眼,各种流言蜚语充斥之下,年迈的双亲在三年时间里先手撒手离去。在狱中的他甚至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人财两空,家徒四壁。 在父母碑前长跪了一天后,随后的五六年时间里,报复却是已经成了自己的一切。待到六年之后夺回公司,曾经的兄弟跳楼身亡,自己沉浸在大仇得报的喜悦中时,那个曾经自己最爱的女人却是给自己来了封邮件。 第二天,各大报纸的头条赫然正是她割腕自杀的消息。 当他颤抖的打开那封邮件时,却是只看到了短短七个字:“我愿意,我不后悔!” 她甚至连提笔给自己写封信都已经不再愿意。 感情这个东西,本身就是这个世界最为难以琢磨的事情。 虽然只有七个字,却是已经足够表明她心中一切。 万事皆休,回头看看,兄弟没了,女人没了,想要尽孝却是连双亲也含恨离去。 他发现自己似乎除了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身心俱疲之下,他将失而复得并扩大了数倍的公司交给一个独立的专业团队来运营,自己却是整日里游山玩水,随后一头扎入古玩界。 如今两世为人再想想,八百年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似乎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钩心斗角、钻营算计上面,于人斗,于兄弟斗,于自己爱着的女人斗,常年在外,生养自己的双亲也未曾尽过孝道,自己一直在没完没了的忙碌,却是从来没有真正的属于过自己。 手脏了,心累了。 真的不想再过之前的日子了啊。 此刻穿越一番,有着专宠后宫的便宜姐姐罩着,有皇帝做姐夫,有进士身份,却也是给了自己另一种解脱不是? 只是,这还有四十年时间可活的南宋王朝,真的能给自己逍遥一辈子的时间么?自己是该继续自己想要的逍遥,还是,该放开手脚做些什么,“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乱世之中,自己真的可以独善其身,明哲保身吗? …… “公子,公子。贵妃娘娘回府了。” 一个带着些许焦急和惊喜的高呼顿时让满塘竞相争食的锦鲤一哄而散。 不用抬头看,贾似道也知道来的是谁。 自己身边的亲随小厮,贾全。 他的爷爷是自己爷爷的小厮,他的父亲是自己父亲的亲随,到了他这一代,他也自然而然成了自己身边的亲随。 “回来就回来了吧,她不是隔上三天就回来吗?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把我的鱼儿都吓跑了。”贾似道放下手中装着鱼饵的青釉瓷碗,随意的拍拍手,淡淡的道。 正急火火跑来的贾全听到贾似道的话一个踉跄。这半个月的时间都是他在侍候贾似道,当然之前也都是他跟在贾似道身边,虽然这些天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约摸快适应了失忆之后性情大变的公子,只是此刻听到贵妃和鱼儿的对比,依然让他风中凌乱。 那可是贵妃,不是阿猫阿狗。 “公子,贵妃娘娘还带来了圣旨。” 贾全站定呐呐的道。 第二章 贾贵妃 “公子,贵妃娘娘还带来了圣旨。” 贾全站定呐呐的道。 “圣旨?是给我的?”听到圣旨两字贾似道微一挑眉,随后似乎想起来,这偌大的宅院除了一些小厮和丫鬟外似乎也就只有自己了。 “那就瞧瞧去吧。” 看着丢下一句话就健步如飞快步离去的贾似道,贾全茫然的伸出手:“唉,公子……接圣旨要沐浴更衣啊。” 幽怨的轻轻话语随春风飘散。 …… 盏茶时间后,贾府门外。 贾似道和前来传旨的董宋臣相谈正欢依依惜别,不经意间却是将沉甸甸的一封礼仪塞到了董宋臣怀中。 同一时刻贾府正堂,端坐在上首的贾贵妃柳眉微蹙。 “贾全儿,二郎这几日伤势如何?那…失忆之症…可有好转?” “回娘娘话,公子的伤倒是好的极快,前两日已经可以出房喂鱼了。只是…大夫说公子的失忆之症怕是……” “二郎连本宫这个姐姐都还没有记起么?”贾贵妃微愣,眼眶又红了起来,旁边的侍女连忙送上锦帕,贾贵妃接过轻拭眼角,“罢了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贾全看到贾贵妃如此也连忙拼命挤出两滴泪花,却是不敢接话。自家公子被人打下水险些丢了性命,如今落个失忆,他这个贴身小厮再怎样也是难辞其咎的。 “圣旨上的话你刚刚可曾听到?” 贾贵妃自怨自艾了片刻,又恢复了贵妃娘娘该有的高贵冷艳,看着贾全淡淡的道。 在刚刚过去的戊戌科科举中,周坦高中状元,蒙荫添做籍田令四年之久的贾似道虽然没有高中榜眼探花,却也是一等进士及第的十甲之列。 宋一朝科举,大体同唐代一样,有常科、制科和武举。进士科仍然最受重视,进士一等多数可官至宰相,所以宋人以进士科为宰相科。 宋朝进士科分为三等:一等称进士及等;二等称进士出身;三等赐同进士出身。二十五岁的贾似道中的恰恰是一等。 常科、制科和武举,统称为科举,除此外还有所谓的恩荫。未中进士之前的贾似道就是靠着父亲贾涉的功劳恩荫为籍田令的。 贾似道如此争气,自贾涉死后一直将同父异母的弟弟贾似道当作小半个儿子看待的贾贵妃,自然心有荣荣焉。所以虽然贾似道还在养伤中,就已经开始对着理宗赵昀吹枕头风,希望为做了四年籍田令的弟弟谋个好差事。 不过这一次的圣旨却不是授官的事情。 圣旨除了赏赐大批的宫廷珍稀药材给小舅子贾似道补身体外,主要还是为了今天晚上在琼苑内由当今皇帝赵昀举行的宣布登科进士名次的典礼以及赐琼林宴的事情。 做为一等进士及第的十甲,同样也是最为宠爱的贾贵妃的亲弟弟,理宗赵昀才专门下了道圣旨来召贾似道参加琼林宴,其余人哪怕是戊戌科的状元周坦,也是没有这一份殊荣的。 贾似道身体到底如何,赵昀自然是有各种渠道了解的。 “回娘娘,小的都记下了。” “这几日你若再敢怂恿二郎前往烟花之地寻花问柳,本宫定不饶你。” 一般情况下,琼林宴之后三天内,一干进士都会陆陆续续进行授官。 “小的遵命!” 贾贵妃冷冰冰的话让贾全禁不住一颤,苦着脸慌忙应道。 果然还是没有忘记我的过错啊。只是我们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儿您老人家难道不知道吗?您老人家自己都挡不住的人,那是我能拦得住的么。 瞥了一眼贾全,贾贵妃继续道:“本宫已经着人去将弟妹若曦接回府中。想来有若曦在,二郎也不会太让你为难就是。” “娘娘千岁,小的谢娘娘体恤!” 贾全大喜过望,感动的痛哭流涕。 好吧,夫人要回来了。虽然夫人一向同公子形同路人,连带着对自己也从来没有好颜色,甚至一个弄不好还会打人,但是有夫人在前面顶着,也总比自己这个小厮直面公子的怒火要强啊。 万一真是拦不下公子,这罪责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不是? …… 看着坐着小轿晃悠悠离去的董宋臣,贾似道淡淡一笑,摇摇头转身回府。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的道理在任何时代都是通用的。这正如“宁惹君子莫惹小人一样”。后世经历无数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更何况这董宋臣还是一个比小鬼大上不知道多少的大鬼了。 这些天在府里养伤没有出门,却也借着失忆的名头从傻愣愣的贾全那里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当然,这些信息除了跟自己有关的外,其余大多都是贾全听来的八卦之语了。 譬如自己已经成亲,只是在成亲当天自己就跟着一帮所谓的朋友出去喝花酒甚至连洞房都没入,直接导致那从未见过面的娘子在这成亲的大半年时间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丈人家;譬如自己同自己的老丈人似乎也不怎么对味; 还譬如这刚刚送走的太监便是自己那便宜姐夫理宗赵昀最为信任的两个宦官之一。 自己虽然有做贵妃并且极为受宠的便宜姐姐照拂,不过,宦官这个职业,尤其是有能力在皇帝耳边说上几句话的宦官,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货色?能维持良好的关系那是最好了。毕竟,就算自己的姐姐再受宠,怕是也受不了小人谗言。 更莫说在赵昀上面还有太后。而听说太后还在世的时候一向是比较喜欢谢皇后,若不是太后,那么自己那便宜姐姐就不应该是贾贵妃而是贾皇后了。 如今杨太后虽然已经不在,但是不是还有谢皇后在么? 另一边。 坐在小轿中的董宋臣摸出怀里那沉甸甸的礼仪,在手上掂量了一番,眯着眼睛笑道道:“嘿嘿,这贾二郎被砸失了记忆,却同换了个人一般,不过却是比之前好相与多了。只是不要将脑中学识也忘干净了才好,这琼林宴上……罢了……罢了……” 话到最后已经是微不可闻。 …… 回到大堂就看到侯在门外的贾全。 贾全看到贾似道眼前一亮,凑近几步正欲说话。 “可是二郎回来了?” 大堂内坐着的贾贵妃耳目极其聪灵,却是先开口道。 听到贾贵妃的话,贾似道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贾全,迈步走进大堂。 “微臣贾似道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看着一揖到地的弟弟,贾贵妃愕然。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红唇微微颤抖:“都退下吧,本宫有事于二郎讲。” “奴婢告退。” 十余个侍候贾贵妃的宫女纷纷倒退而出。 待到所有人都出去了,贾贵妃才慌忙起身扶起贾似道,哽咽道:“二郎,你…你跟姐姐就这样生分了吗?” 即便以贾似道在后世阅尽无数美女的眼光来看,自己这个便宜姐姐也是上上之姿。也难怪赵昀会如此宠爱她了。 只是她此刻明显比自己睁开眼初见的时候要消瘦了许多。虽说这被砸下湖的是贾似道,但是贾贵妃似乎要比贾似道自己还要心力交瘁。 不管贾贵妃在宫内如何,至少对贾似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确实是真心实意,甚至宠溺的有些过分了。 感觉到心中的暖流,贾似道不知道为何却是有些不适应,有点期待,更多的却是有些害怕这样的感觉。在他过去的数十年岁月里,没完没了的忙碌,及至子欲养的时候,亲却也不在。 这是他最大的遗憾。 即便对着心爱的女人,彼此间似乎除了肉体以及那份常年在一起工作生活所养成的应该被称之为习惯的东西外,似乎真的很少体验过所谓爱情的东西,至于那份最为珍贵的亲情,在他的记忆中更是不敢触摸的存在。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但是数十年的沉浮告诉他,当一个人心乱的时候对事物的判断必然会出现一些偏差,这同他一直秉承的冷静相悖。更何况他有多少年没有体验过惶恐之感了? 轻轻挣脱贾贵妃捉着自己双臂的动作,借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以及那份从来未曾出现过的惶恐,贾似道转身朝着左首的座椅上走去,边走边轻声道:“大姐身为贵妃,身边闲杂人等太多,在人前我还是应该谨守本分的好。” 本来因为贾似道挣脱自己手掌的动作而心伤的贾贵妃听到贾似道的话,一双美目瞬间泛出了异彩。 二郎不仅叫自己大姐了,而且听话里的意思完全是为了自己才这样的。只是,二郎病好了之后好像变了许多,这样的话以前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而且刚刚好似在恐惧什么呢。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贾贵妃的脑中一闪而过。对她来说,自己的弟弟身体好起来,和自己跟以前一样亲近,比什么都重要。 “二郎说的对,都听二郎的。” 心情大好的贾贵妃亲热的坐到贾似道身边,宠溺的看着说完一句话就沉默不语的贾似道道。 贾贵妃那宠溺的眼神让贾似道极为的不适应,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话,自己这个便宜姐姐一定会就这样一直看下去。这样的事情在之前还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候他就领教过了。 “大姐,跟我说说这琼林宴的事情吧。” 琼林宴是什么,他却是知道。只是自家事情自己清楚,如今他这个冒牌货显然是不会什么四书五经吟诗颂词的。 圣旨已经下了,今天晚上的琼林宴那是非去不可了。对他来说怯场肯定是不会的,过往的阅历虽不至于让他看轻这古人,但是却也没有太过紧张。 不过既然是一定要去,对四书五经吟诗颂词根本没有任何涉猎的他来说,能少丢些脸那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有关琼林宴的一些具体事宜或者说规矩,能多了解点那自然准备的更周全不是?虽说临时抱佛脚不可取,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三章 琼林宴(一) 不太宽敞的街道不是太过整洁却也算不上脏乱,绿树成荫,风景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各色幡旗迎风飘扬,放眼看去竟然大多都是各种各样的茶铺,约摸还是有些许是酒馆吧。 街道两边的房屋极其的密集,有高有矮,却并不是太显杂乱。回头看看自己出来的位置倒是层峦迭嶂、各色小楼鳞次栉比,显然那一块地方住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了。 当然街道两边却也少不了众多的占道经营者在叫卖着各类菜蔬、瓜果亦或是其它一些并不认识的东西。 这个时候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微博,想来也不会有后世引得数亿国人喊打的城管了。 西方的天空,一轮红日正在缓缓落下,将整个天地都浸染上一层金红之色。 黄昏的临安城静谧而安详,黄昏的临安城街道上行人却丝毫未减,更有增多的趋势。大宋朝是没有宵禁的啊。 这是来这大宋朝的他第一次出门,而且还是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面。 透过掀开窗帘的轿窗,能看到喧嚣的大街上来往的行人脸上大多都带着笑容,不能说满足,却也没有多少惶恐和麻木之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联蒙灭金之后,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大宋朝君臣们派遣大军想要收回故都,结果被蒙古军队给打的大败特败,经过这事之后已经登上蒙古大汉位的窝阔台就借口大宋朝背弃盟约开始南侵。 那么,历史没有出现偏差的话,应该在三年前就已经发生了第一次宋蒙之战了。 而此刻大宋朝的绝大多数精锐应该都在江淮、四川一线为抵抗蒙古人南侵而厮杀着,不过貌似前线的战事并没有对大宋朝国都临安城有任何的影响。 这里没有随处可见的高楼,没有满街飞驰的汽车,没有各种各样的工厂;这里的天格外的蓝;这晚春的清新空气中似乎都荡漾着古味。 些许水腥味飘荡在空气中。一念未落,随着小轿吱呀呀的摇晃,不太长的街道已经到了尽头,水腥气息陡然变得浓烈起来。 一个巨大的湖泊出现在坐在小轿中的贾似道眼前。 透过小小的轿窗,可以看到荡漾着无尽金光的金色湖面上飘荡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楼船,一条长长的堤坝横贯金湖南北两端,长堤两边无数的葱绿垂柳随风轻舞,不时有几点粉红乍现,那是点缀在垂柳中的桃树盛开的花,金波万顷中一条翠绿长堤,端的是美不胜收。 这应该就是西湖了。 后世的他在东方明珠上海市,距离西湖所在的杭州并不是太远,为了方便更是在西湖边买了栋别墅,对闻名于世的西湖十景极为的熟悉。眼前这道卧波绿堤难道就是后世西湖十景中最为出名的苏堤原滋原味的雏形? 只是此刻故地重游,却已是物不是人更非了。 湖边堤道上人流同样熙攘,各色小摊接踵比肩的一溜排开,算命、杂耍、水果摊子、小吃摊子等等,人声逐渐鼎沸。 对于见识过后世大都市繁盛之景的贾似道来说,这临安城再怎么繁华也是比不上现代大都市千分之一的。只是这充满古味的人、街道、城市,却都是活生生的,单纯而真实,没有带着面具,没有那么重的烟火气息,更没有被物欲所充斥。 能够温饱,能够活着,就已经足够绝大多数人喜笑颜开。 其实,这大宋朝似乎也不错的样子呢,这个念头无端的浮现在他的脑中。 “公子,走御街的话行人太多,走小路可好?” 轿窗边缘闪过贾全带着谄笑的脸庞。 贾贵妃拉着贾似道叮嘱了半天需要在琼林宴上注意的各种规矩,从礼仪到服饰一一叮嘱清楚才提着心肝离去。 作为理宗赵昀的宠妃,她自然是要同谢皇后一起出现在大宴上的。 贾贵妃走后,在贾全的帮忙下好不容易将应该穿的服饰都弄好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贾全这样说,显然是担心时间不够,不能按时赶上琼林宴的缘故。 琼林宴这样的高等级朝宴规矩极其森严,吉时一到,大宴就会开始。满朝文武尤其是理宗皇帝自然不可能为了等贾似道一人而推辞琼林宴开宴的时间。 这样的朝宴上,即便是皇帝也会准时出场,虽然肯定是最后一个出场。其他人若是迟到,那就是大不敬之罪。 “那就走吧。”看看熙攘的人流,贾似道放下窗帘。 “好咧!” …… 琼林苑是皇家园林。在大宋朝丢掉东西两京迁都应天府南京(后世河南商丘)后不久,再次迁都临安城,琼林苑也随着临安城皇城的建造而一起诞生。 在没有丢失东西两京之前,琼林苑是汴京(后世河南省开封市)城西的皇家园林。临安城的琼林苑一应设置都是仿照当初由大宋朝太祖皇帝赵匡胤在汴京建造的琼林苑来建造。 在临安城建造琼林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延续从宋太祖时开始的琼林宴。 在太祖皇帝皇袍加身之后不久,就建立殿试制度,即在吏部考试后,皇帝在殿廷之上主持最高一级的考试,决定得中进士的名单和名次。所有及第的人也就顺势全部成为“天子门生”。殿试后,举行皇帝宣布登科进士名次的典礼,并赐宴琼林苑,琼林宴由此而来。 大宋朝立国数百年来,琼林宴已然成为大宋朝对文人士子优渥待遇的最为鲜明表态。 历朝历代,也唯有大宋朝的文人政治最彻底。文人出任国防部长(枢密院枢密使)是后世西方才出现的事情,但在宋朝,这可是一个常例。 临安城的琼林苑在皇城北门凤凰山山脚下。 贾似道赶到的时候,琼林苑外一侧的广场上已经停满了各式的大轿小轿。正门处人影幢幢,却是一排排身穿甲胄的兵卒。 这处场地想来应该就是琼林苑的停车场了。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色却还没有完全黑透彻,而楼宇重重的琼林苑却已经是燃起了无数盏大大小小的灯笼,将半个天空都映照的光亮亮一片。 沸腾的人声从苑内传出,已经有很多达官显贵先到了。 “哟呵,贾兄?” 贾似道刚刚下轿还没有来得及张望,就听到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循着声音望去,数步之外一个身穿青色绸袍手拿折扇的年轻人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人显然是认识自己的,但是他却显然是不认识的。 “公子,这是参知政事史嵩之史大人府中史祥公子,史公子不久前同公子在‘和乐楼’因为娇娘姑娘不欢而散。” 跟在贾似道身后的贾全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提醒道。 和乐楼和娇娘姑娘连在一起,贾似道就已经在脑中大概勾勒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青楼里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么? 不过史祥?是翔?这名字倒是挺有意思。 史祥他自然是没有听过也不认识的,不过贾全口中的史嵩之却还是有些了解的。 矫诏将理宗赵昀推上皇位、掌控南宋权柄近二十余年五年前死后被封为卫王的一代奸相史弥远正是史嵩之的族叔。 当然,如果此史嵩之是彼史嵩之的话。 史嵩之参知政事的身份也仅仅是让他有些忌惮而已,却还没有到要惧怕的地步。 参知政事,再往上一小步就应该会是右丞相了,而右丞相一般还兼着枢密使的位置,枢密使就是大宋朝的国防部长了。论权柄贾贵妃自然是没有握有实权的史嵩之大的,不过身为皇帝宠妃又岂能是仅仅用实权来揣度的? 唯一不同的史家已经是三代望族了,而贾家却是通过贾贵妃才刚刚半只脚进入大宋朝最核心的位置。 如史祥这样底蕴深厚的大族子弟,自然是看不上贾似道这样的暴发户的。想来这也应该是两人除了那娇娘之外矛盾的根源吧。 更何况,小辈因为争风吃醋产生的矛盾却引得堂堂参知政事来对晚辈下手,不是太过丢份? “史兄,有礼了。” 贾似道心中了然,对史祥笑着一揖道。两人之间显然是因为那娇娘有龃龉的,他不认为这史祥会忘掉。不过面上的功夫史祥会做,他又怎么可能不会? 史祥看着笑吟吟对他回礼的贾似道,顿时呆若木鸡。 自己面前的这个有礼有节的公子哥还是那个自己记忆中的贾似道?他不是应该看到自己就勃然大怒开口大骂的么?怎么会笑的如此人畜无害?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回礼? 看到史祥傻愣愣的盯着自己不说话,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贾似道就知道自己的变化太大了,把这货给惊住了。 不过史祥怎么想自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打算在这跟史祥演那相谈甚欢的戏码。 “史兄,如果没事儿,我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贾似道就带着贾全越过呆愣愣的史祥朝着琼林苑正门行去。 “哎哎,贾兄等等!” 第四章 琼林宴(二) “贾兄,可……好些了?” 史祥紧走几步赶上东瞧瞧西望望的贾似道,干笑着状若关心。 他同样也是半月前放榜的戊戌科进士,虽然没有进入一等十甲,却也还是在一等的百余个新科进士之列。贾似道大宴狐朋狗友的那晚,他也同样跟一帮狐朋狗友在西湖上借着新科及第的名头寻欢作乐。 “劳史兄关心了,都还好,就是这里被砸了下忘记了一些东西。”贾似道看了史祥一眼,指了指脑袋淡淡的道。 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在诉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忘记了一些东西?” “嗯,不是忘了一些东西,是都忘了。刚刚若不是贾全儿告诉我史兄名讳,我是认不出来的。史兄莫怪才是。” 没有人来接么?这该怎么进去。看着三排披坚执锐的禁军兵卒,贾似道挠挠头。 “啊!”史祥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贾似道的心不在焉,“那贾兄可还记得娇娘?” “娇娘?娇娘是谁?我连自家姐姐都忘了,哪还记得那娇娘是谁。” “……” 史祥看着神情淡然的贾似道,有些闷闷。 这个暴发户靠着贾贵妃一直一来都是极其的跋扈。当初在和乐楼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手,娇娘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在自己府中做小妾了。 今天他主动打招呼,自然不是为了拉拢感情。他深知贾似道的跋扈的秉性,还想着在贾似道看到他暴怒的时候嘲笑一番贾似道调戏民女被打的半死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被人家自己平平淡淡的告诉你我失忆了,你是谁我也不认识了。 预期和结果相差实在太大,让他蕴量了许久的一击打在了空气中,很有憋出内伤之感,难受之极。 “贾兄……”史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不死心的还准备继续挖坑。 “师宪,哈哈,杂家可算是等到你了。” 带着些许尖利的声音自禁军身后传来打断了史祥的话。随着话语原本列成墙的禁军兵卒分开一条通道,拿着拂尘的董宋臣笑眯眯的走了出来。 贾似道第一次觉得董宋臣那有些女人化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史祥跟个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嗡,实在是让他有些不甚其扰。 他并不想在这琼林苑同史祥发生冲突,两人之间因为争风吃醋的那点事,在他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完全没有必要因此彻底的撕破脸皮。 “师宪见过董大人。” 贾似道对着董宋臣一揖,这一揖倒是真心实意。 “子万见过董公公。” 史祥自然是认得董宋臣这个理宗身边的心腹内侍的。 “子万不必多礼。” 董宋臣看到贾似道身边的史祥,矜持的抬手道,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异色。这两人不是对头么?怎么会走到一起?而且看样子还是很融洽的样子。 身为理宗身边的内侍,他对朝中诸事可以说是极为清楚的。 史嵩之年前拜为参知政事,距离右丞相枢密使也就差那临门一脚而已。待到如今的左丞相郑清之致仕,只要不出意外,大宋朝的宰辅之位就必然会是史嵩之囊中之物。 不过四年前史嵩之因为反对趁金国被灭收回东西两京被罢官,到如今也不过是刚刚起复而已。史弥远为相二十余年,树敌无数。当初史弥远在的时候尚被逼致仕,更不要说如今史弥远已经死了。 谁都不能保证势力大减的史氏一族新的代表史嵩之会不会再次被罢官。所以对史祥董宋臣自然不会太过亲近。 他需要巴结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理宗皇帝。当然,被皇帝专宠后宫的贾贵妃自然也是其一了。 史祥和贾似道两人之间的龃龉在大宋朝内并不是秘密,甚至连理宗也对贾似道这个妻弟同史祥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董宋臣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 “师宪,杂家奉贵妃娘娘之命可是等了好久了,总算是没有误了娘娘嘱托,这就随杂家进苑吧。”放下心中疑惑,董宋臣扶起贾似道亲热的道。 谁亲谁疏在这轻轻一扶的过程中,表露无疑。 “师宪惶恐,劳烦董大人了。大人先请。” 察觉到董宋臣身上的阴柔之气,贾似道不动声色轻轻挣脱董宋臣的手掌后退一步,笑着道。 看着彬彬有礼的贾似道,董宋臣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浓郁。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以为的彬彬有礼之举,只是因为贾似道见两人距离太近心中膈应的慌。 有董宋臣带路,自然不会存在进不进的去的问题了,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琼林苑内。也许是董宋臣刻意的疏忽,除了最开始减短的交流外,再也没有搭理过史祥半点。 …… 进入正门贾似道只觉得自己似乎陡然换了一方天地。 虬松古柏比比皆是,上面挂着或大或小的各色灯笼将这片天地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怪石挡道,柳锁虹桥,花萦凤舸,曲折蜿蜒间,无数五颜六色的繁花竞相争艳。端的是美不胜收,恍若置身仙境。 同这皇家园林相比,他那栋宅子只能是破烂了。跟在他身后的贾全同样也是看的有些傻眼。 “师宪。” 已经走出几步的董宋臣回头见贾似道和贾全儿两人还在门口,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叫道。 这是被鄙视了么?贾似道收敛了心神,连忙紧走几步跟上董宋臣。 三人沿着花间小径行去,络绎不绝的宫女和太监穿梭在园中,手中捧着各色造型精美的金玉漆器正在紧张的忙碌着。 一场朝宴,动用的人力物力由此可见一斑。 来到一栋灯火通明的大殿,董宋臣召过来一个小太监对着贾似道叮嘱了几句就匆匆离去。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贾似道从侧门进入人声鼎沸的大殿。 贾全儿自然是不可能进到大殿里面参加朝宴的。 广阔无比的大殿两边的走廊、侧殿都摆上了长长的条案,此刻这些条案两边都一一相对的坐满了人。 看到贾似道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来,原本纷杂的走廊侧殿顿时为之一静,冷眼相对的有,笑容满面抱拳作揖的有,显然绝大多数人都是认得贾似道的。 贾似道笑着对作揖抱拳的人一一回应,至于冷眼相对的却是直接被他无视了。从服饰上他知道,这些都穿着儒衫的年轻人应该都是自己这一科及第的士子。 待到他穿殿而过,身后人声才再次纷杂起来。 “贾师宪又活了。” “听说是调戏民女被砸入湖中了。” “嘘……” ……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真是没有说错啊。 进入正殿,十余列长达数十米的木桌沿着大殿最上首的皇帝御座为中心,分布在大殿两边。此刻每条木桌两边却是也大多都坐满了人。 来不急细看,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贾似道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刚刚坐下,还没有来得及打量左右的人,贾似道就听到殿外鼓乐齐鸣,两列手持花灯的宫女出现在大殿正门处,沿着大殿中央铺着红毯额御道袅袅走入大殿;紧接着又是两列手持各色绣有龙凤之图巨大蒲扇的太监进入大殿;再然后又是两列金黄大大小小的冕盖进来。 如此反复,足足九波宫女太监之后,才听到一声尖利的高呼响彻整个大殿。 “陛下驾到!”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坐在条案两边的朝中众臣以及无数及第士子纷纷起身一揖倒地,齐声高呼出声。 实在有够繁琐的这仪式,心中想着贾似道有样学样的跟着身边的众人一揖到地。 “诸位卿家平身。” 过了许久,大殿内传来一声年轻的声音。 “谢陛下!” 声浪腾空,震的贾似道耳膜发聩。 鼓乐再次响起,十余个身穿彩衣的宫女从偏殿袅袅而出,开始翩翩起舞。随着乐曲响起,一个个身穿盛装的宫女端着瓷壶开始给各人面前的酒杯中斟酒。 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各式制作精美的糕点,香气四溢,引得贾似道肚中咕咕作响。瞟瞟左右,满殿的近千人却是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似乎都在仔细的看着殿中的乐舞。 规矩真多啊。 他的位置在左手第二列条案,第一列条案正对着御道,条案两边坐的都是身穿朝服的臣工。第二列则都是身着儒衫的年轻人,不用想也知道这应该是一等及第的士子的专用席位了。 半响之后,鼓乐之声逐渐停歇,一曲舞毕的宫女鱼贯退下。 该是要开吃了吧? 却不曾想一念未落,数百名宫女端着漆盘鱼贯而出,将一具具文房四宝有序的放在除左右最前方两列的臣工席外的所有条案之上。 贾似道的面前同样也多了一副文房四宝和一张上好的白纸。 “各位士子请赋诗一首以应今日大宴,朝中诸臣由申国公郑卿领衔评出十甲,陛下钦点今日琼林宴第一巡酒之诗魁,重赏之。” 大殿之上,传来贾似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不是董宋臣又是谁? 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 第五章 琼林宴(三) 喝完第一杯酒,众士子面前不大一会就都摆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纸墨笔砚,贾似道面前同样如此。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给贾似道摆放笔砚的宫女却是直接将砚台放在了他面前。 挪开砚台,一张纸条出现在面前。 扭头寻找刚刚摆放笔砚的宫女,却发现摆放好文房四宝的宫女大军已经都潮水般退了下去。 莫非前身勾搭女人还勾搭到宫中了?这色胆也未免太大了些。 “宴计九巡,首巡以宴赋诗,余八无定诗词皆可,间隙两茶。师宪慎之。” 盯了良久才大概弄明白上面短短二十余字意思的贾似道心中微松。抬头望去,站在大殿御座下的董宋臣正圆脸带笑,微微颌首。 没想到白天里顺手而为的亲近之举却马上就收到了回报,贾似道对着董宋臣同样回以了然的笑容。 扫扫周围,众多的士子都已经在磨墨提笔了,想来在赴宴之前都是做过功课的。只是自己那老姐怎么没给自己说这一码事?是担心自己听说写诗直接不来?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想已经无益,看来只能借鉴一番了。 宴计九巡,是不是说这酒要喝九次?如果是的话,那么除了这第一轮剩下还有八轮,也就是说自己至少要借鉴九首诗词才能过关。 好吧,揉了揉额头,贾似道开始提笔。好在毛笔字他还是有些水准的,唯一可虑的就是如今这大宋朝所用的字体同后世有着显著的区别。 不过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盏茶时间过后,鼓乐齐鸣,一张张写好的纸笺被汇总起来送到御道左右两侧最前排的朝臣席面上,他们将会从这数百首诗词中遴选出最佳的诗词,然后由左丞相申国公郑清之领衔的左右丞相以及六侍郎来评出十强。 之后这十强就会交到大殿最上首的理宗赵昀手中,由他来从这十首诗词中钦点三甲。 这一次在大殿中表演的却是杂技。三个柔弱无骨的小萝莉身穿彩衣做出随着乐声做出种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贾似道饶有兴致的看着,别人吃也跟着吃,别人喝也跟着喝就是了,这朝宴规矩太多了些。相对于其他一干心中惴惴的士子们,他可以说是最为淡然的一个了。 对这诗魁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只想着能够蒙混过关不至于太过丢脸便是了。更何况还是借鉴了某位如今还穿着开裆裤的名人的诗句,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称道和担心的。 数量庞大的纸笺面对数量同样众多的大宋朝臣,并不是很难遴选出上佳的十篇。毕竟每个能够列席这琼林宴的朝臣,哪个不是饱读诗书? 左丞相郑清之、六部侍郎哪个不是大宋朝首屈一指的大儒,虽说一目十行,却没人怀疑会有佳作会被忽视。因为每个纸笺上的诗词都是不具名的。 当然也不排除能够从字迹上认出是谁所做,不过以郑清之的品行,没有人会怀疑他会以堂堂丞相之尊在这琼林宴上徇私舞弊。 待到鼓乐声停,十篇佳作已经送到了赵昀面前。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这第一巡的十甲已经出现。整个大殿瞬间变得落针可闻,空气几近凝固。 贾似道似乎能够听到自己左右以及对面士子心脏剧烈的噗通声。 高高的皇帝御座永远都是这个大殿内最引人瞩目的地方,更莫说马上诗魁就将要从皇帝口中钦点。 能够在这样一个大宴上成为第一首诗的诗魁,不管你是一甲还是二甲甚至三甲之列的进士,都必然会引得朝野瞩目,更莫说是皇帝钦点。 从某些方面来说,今天晚上将会出现的九个诗魁,将来平步青云却是已经能够看得到、摸得着的了。 “万盏美酒浸衷肠,乘醉聊发少年狂。风流多被风吹散,我独一人欺霸王……”御座上,赵昀打着拍子轻声念着。 “杯中自有天上月,腹内更牵万种情。一生大醉能几回,何不豪饮到天明?……” 赵昀念完摇摇头,放下手中几张纸笺。 “咦!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燕席巧临牛女节,鸾章光映壁奎间。献诗陈雅愚臣事,况见赓歌气象还。”赵昀放下手中的纸笺,抬头扫了一圈满殿群臣,轻声道:“这首诗是何人所做?” 声音不大,只是在这寂静的大殿中却是清晰可闻。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不知道怕是诗魁就要应在这首诗上了。惋惜之余,却也都是偷偷四下瞟着,看看是何人所做。 贾似道听到赵昀念这首诗的时候却是心中暗暗叫苦。只是想要借鉴下文状元的诗,却没有想到文状元不愧是状元,竟然将满殿的数百士子都压了下去。 “回陛下,是微臣所做。” 看到等了半响大殿前排的一干朝中大佬都开始张望寻找作诗的人,贾似道知道自己再不站出来怕是不行了。 如今的贾似道还是从六品籍田令,自称微臣倒也不为过。 随着贾似道起身,无数道眼神同时汇聚在他身上,有些纷杂的大殿先是陡然一静随即变得有些嘈杂。就连一干朝中众臣也都是纷纷交头接耳。 显然,倒是很多人都认识他的。 “师宪?” 赵昀瞅了一眼坐在自己右侧一脸不可思议的贾贵妃一眼,讶然道。不过这讶然只是持续了片刻,赵昀马上就回过神来。 “哈哈,好好好,郑卿以为师宪做的这首诗如何?可能当之今日琼林宴第一巡之诗魁? 满殿群臣、数百士子面前,赵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这个小舅子的欣赏和偏爱,一声师宪已经表达的淋漓尽致了。 言语间却是已经表达出要将贾似道的这首借鉴之作点为诗魁的意思。 白发苍苍的郑清之回头看了一眼躬身作揖的贾似道,眼神有些复杂。 今夜的这数百首诗,能够最后汇聚到他面前的都已经是最好的了百余首了。贾似道的这首诗他之前就已经看过,其余的诗他也同样看过,总体来说其实都差强人意。也唯有这一首却是独树一帜,超脱于众人之上。 无论意境还是寓意,都是上上之选。当然最重要的是,诗句中对当今陛下的歌颂以及那诗句中所藏的盎然气势让这首诗天然就要凌驾在其余百余首之上了。 贾似道,郑清之没有打过交道,但是却也听说过。不过那个时候听说的大多都是贾似道豪放不羁、斗蛐蛐、聚赌、狎妓借着贾贵妃的跋扈之举,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做出这样一首诗,在这琼林宴上力压一众士子,就连状元郎周坦所作的诗同他比也是逊色不少。 “陛下,这首诗意境和寓意,都乃上上之作,选其为诗魁当之无愧。” 郑清之躬身应道。 “好!既然郑卿也认为师宪这首诗当作诗魁,想来师宪这首诗确乃佳作了。那这第一巡诗魁就非师宪莫属了。赏第一巡诗魁银千两,绢千匹。” 小舅子这么争气,赵昀自感脸上有光,对赏赐自然不会吝啬。 “微臣谢陛下赏赐!” 贾似道能感觉到周围士子饱含着怀疑、嫉妒的眼神。 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比谁都要清楚,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逃避显然不可能,同样也不是他的本性,施施然坐下。 鼓乐再次响起,却是第二巡酒开始了。 坐在贾似道对面的人是一个胖乎乎的年轻人,圆圆的脸庞加上一双小小的眼睛,看起来极为的喜感。 “贾兄,下一题的题目是什么?可否告知一二?”小胖子身体前倾,凑近贾似道低声道。 看了一眼有些猥琐的小胖子,贾似道抬头才发现在他左右两边的两个年轻人,一个面带不屑一个带着些许讥笑的看着自己。 “贾兄,我等只需要知晓命题即可,还望贾兄能不吝告之一二,小弟保证诗魁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请贾兄成全,感激不尽。”右手边的瘦高个看到贾似道讶然的眼神,阴阴一笑抱拳低声道。 这三人他都不认识。 不过显然这三人都是认识他的。 贾似道略一思索就大概明白了他们三人定然是看到了之前那个宫女留给自己的纸条,认为自己肯定有人相助才能拿下第一巡诗的魁首。 瘦高个隐隐的威胁让他极为的不爽。尤其是那脸上带着些许讥讽和居高临下的笑容更是触动了他某些过往的记忆。 似乎在那个自己曾经的兄弟去监狱看自己的时候脸上就是这样一副笑容。 “小胖兄,我可以给你看题目,但是这题目只能你知我知。”他没有搭理出声威胁的瘦高个,淡淡一笑对小胖子道。 “小胖兄?贾兄,是在叫我?”小胖子惊讶的左右望望,伸出胖墩墩的手指指着自己。 贾似道定定的看着他,一脸我面前除了你还有别人么的意思。 “贾兄,你不是在玩我吧?我是杨翼之啊。”小胖子激动的差点蹦起来,“来来,题目给我看看。” 杨翼之? “杨兄,先前师宪受了些许小伤,得了失忆之症,莫怪。”贾似道说着将压在砚台下的那巴掌大的纸块用手按着推到杨翼之面前。 只是手掌却是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半个巴掌般大小的纸条,似是无意,实则却是堵住了其余人尤其是瘦高个窥视的可能。 “贾师宪,你……欺人太甚!” 第六章 欺君之罪 “贾师宪,你……欺人太甚!” 瞟了眼气得双目赤红的瘦高个贾似道微微摇头,就是无视了你一下而已,你就气成这样一副模样,要是再挑衅上两句岂不是要直接气死在这琼林宴上? “贾兄,这……”杨翼之指着那张纸条惊讶莫名。 “嘘。杨兄,莫要忘了刚刚你我的约定,不可说不可说。”贾似道笑着看了一眼杨翼之,抓过那半张纸条再次用砚台押上。 这似笑非笑的一眼让杨翼之接下来的话再次咽了下去。同情的看了一眼双目赤红的瘦高个一眼,杨翼之选择了做壁上观。 已经看过那纸条上的东西,杨翼之自然清楚这纸条上除了写着一些大家早就知道的琼林宴规矩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他并没有怀疑还有别的纸条。因为坐在贾似道正对面的他比谁都要清楚贾似道从头到尾除了最初挪开那砚台瞅了半响外甚至都没有用手触碰过那纸条。 不过既然纸条上什么都没有又何必同余兄交恶呢?杨翼之心中暗叹。 不管是贾似道也好还是那个气的快要休克过去的余兄也罢,他都认识,同样也深知两人的背景都不是他一介寒门能够比拟得了的。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杨翼之很清楚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只能是作壁上观。 “来喝酒杨兄,请。” “哎,贾兄……这于礼不合不能喝啊……” 看着已经喝完面前酒樽中御酒的贾似道,杨翼之弱弱的道。 莫非这贾师宪真的得了那失忆之症?不然又怎会在这琼林宴上做出这等于礼不合之事? “嘎……”瞅瞅杨翼之,又瞅瞅面前空空如也的酒樽,贾似道无语。 琼林宴琼林宴,喝酒还有这么多规矩?好吧,自己那贵妃姐姐又忘记一件事,根本没有给交代过。 不过现在想想她今天除了安排贾全给自己准备好衣服外,其他似乎什么都没有说的样子。 “贾师宪,今日有你无我!” 余赐再也忍受不了贾似道对自己的无视,浑然忘我的怒吼出声。如果再不吼出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胸腹间的怒火给撑爆。 鼓乐之声充斥着大殿,两边的坐席除了最前排的大臣们偶尔可以窃窃私语外,其余一干新科进士大多都正襟危坐,而距离又太近,所以并没有刻意压制音量的余赐这声怒吼顿时让大殿左侧这五个席面上坐着的朝中群臣以及士子们纷纷侧目。 有热闹看啊! 完了,杨翼之看到周围士子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无奈的闭上眼睛在心中哀叹一声。 贾似道也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这位仁兄涵养竟然如此的低,这可是琼林宴啊,不是在你家也不是在酒馆,是你想怒就能怒、想翻脸就能翻脸的地方吗? 余赐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如果贾似道能够跟他争辩几句哪怕文骂几声,他也不会如此。可是偏偏贾似道就这样无视了他,完全将他当作了空气,这才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 贾师宪凭什么能够视自己如无物?他不就是靠着别人的诗词作弊拿下了这第一巡酒的诗魁么?他哪来的底气如此这般对自己? 周围唯恐天下不乱的士子们开始议论纷纷,最前排的大臣们也一个个皱眉回视。 “杨兄,能否告知这位仁兄贵姓?” 听到贾似道风轻云淡的这句话,余赐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如十二级飓风般席卷而至,一口气堵住胸口,双眼一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噗通一声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却是很干脆的被气昏迷了! “啊,余兄倒了!” 大殿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 “大胆余子生,扰乱琼林宴,你可知罪?” 余赐幽幽醒转刚睁开眼,一声爆喝陡然在耳边响起,险些没把他吓的再次昏死过去。 晕倒之前的种种一一在眼前浮现。 “杨兄,能否告知这位仁兄贵姓?” 贾!师!宪! “陛下,学生知罪,学生有话要说!”余赐翻身而起匍匐于地,高声叫道。 大殿内一片死寂。 端坐在大殿上首的赵昀脸色铁青。好好的一个琼林宴,就因为这余子生给弄的一团糟险些成为一个闹剧,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自己点中一等十甲? “讲!” 看了一眼刚刚问话的户部侍郎、权户部尚书兼知临安府的余天锡一眼,赵昀冷冷的从口中迸出一个字。 余天锡被这赵昀这一眼看的通体冰凉。 在皇帝面前,还有左右丞相、参知政事都在的情况下,他这个户部侍郎却是率先开口说话,已经有些逾越引得皇帝不快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啊。 那搅了琼林宴的人如果是别人打死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触碰皇帝的怒火,可是那是他的儿子啊。 扰乱琼林宴甚至惊到圣驾,那可是死罪。如果他不站出来,他不会认为还有别人愿意为自己出这个头。 “谢陛下隆恩,陛下,学生如此概因那贾师宪欺君罔上,以别人所做诗词妄称自己所做,欺瞒陛下愚弄诸位大人。被学生发现欲要上禀陛下却遭贾师宪出言羞辱,方才气急攻心昏厥。请陛下明鉴!请陛下为学生做主啊” 余赐起身指着还在席面上悠哉悠哉的贾似道怒吼出声。 “哗!” 大殿内满朝文武还有一众士子齐齐朝着贾似道看去,一阵喧哗。 赵昀同样讶然的看着贾似道,神情有些挣扎。他了解自己这位小舅子的作风,跋扈而且傲娇。虽然他不相信贾似道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这不是还有满朝文武么?更何况还有那余天锡俯视眈眈。 果然应了那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啊,贾似道眼神微冷,缓缓起身,走入大殿中央。 “贾师宪,你可知罪?” 余天锡看着神情淡然的贾似道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火气涌上不问青红皂白质问道。 看看余天锡,又看看余赐,两人之间有些想像的面容上依稀能够看出彼此之间的基因联系。 “这位大人,敢问似道何罪之有?” “你……竖子当真无礼!陛下明鉴!” 余天锡气的花白胡子只哆嗦,他没有想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贾似道竟然连自己的官讳都不叫,而是以这位大人来代替,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无视。 “师宪,不得无礼。” 赵昀嘴角微抽,喝斥道。 不过说是喝斥言语间却是听不出半点喝斥的意味。 “微臣遵旨。” “师宪,刚刚余子生所说可属实?”赵昀看着神情始终淡然的贾似道,总感觉自己的小舅子哪里有些不对劲,心中却是安定了许多。 “回陛下,余子生因妒生恨,完全是一派胡言,还请陛下明鉴,治余子生欺君之罪。微臣还想请陛下为微臣主持公道,他余子生在诸位大人、无数同窗当面诋毁似道,损似道清誉,让微臣蒙羞给祖上蒙羞……” “陛下,学生有证据,在第一巡酒前,学生、杨翼之、周平普兄都曾亲眼见到有人命宫娥给他贾师宪送来一封纸笺,上面正是贾师宪得魁所做之诗词。” 余赐打断贾似道的话急声道。 群臣又是一阵哗然。 这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这琼林苑内能够命宫娥送作弊诗词的怕是也只有宫内之人了,而宫内最为受宠的贾贵妃却正好是贾似道胞姐。 赵昀脸色有些阴郁,回头看了一眼满脸茫然的贾贵妃一眼沉声道:“纸笺现在何处?” “回陛下,就在那贾师宪的砚台之下,杨翼之更是曾亲眼得观纸笺内容。” 好吧,除了三个目击证人外,又多了一个看到内容的证人。赵昀的脸色更加阴郁,瞪了贾似道一眼道:“董伴伴,你去搜师宪的砚台,周平普、杨翼之何在?” 听得一愣一愣的董宋臣这个时候总算是听明白怎么一回事了,怜悯的看了一眼一脸得意洋洋的余赐躬身应命。 “学生周坦、杨翼,参见陛下。”两个人影应声出列。 周坦,就是自己这一科的状元了。没想到却正好是先前用鄙夷的眼神盯着贾似道的年轻人。 “余子生说你们两人亲眼所见有宫娥给贾师宪送来作弊纸笺?”赵昀有些不耐。 “回陛下,确是如此!” 余天锡和余赐脸上都带上了笑容。有状元周坦和一个十甲进士作证,由不得人不信。 “可曾见过纸笺内容?” “回陛下,学生未曾见过!”周坦看了贾似道一眼,坦然的道。 “杨翼之你呢?可曾观过那纸笺内容?” “回陛下,学生确曾看过那纸笺内容!”杨翼之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的贾似道,躬身应道。 事实就在那摆着,他也只能是实话实说,那张他曾经看过的纸笺如今还在那砚台下面,除了给他看一眼外,贾似道自始自终都没有动过。 “上面可是诗词?” “回陛下,学生未曾在纸笺上看到任何一句诗词。” “杨翼之,你可知欺瞒陛下可是欺君大罪?他贾师宪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维护?”余天锡盯着杨翼之沉声道。 第七章 歇斯底里 余天锡,比史弥远小十六岁。祖父余涤同史弥远的父亲史浩交情莫逆,史浩为相之后聘余涤为家塾师,也就是史氏一族家族私学的老师。掌控大宋朝权柄数十年的史弥远正是余天锡祖父余涤的弟子。 余涤死后余天锡屡试不中,被史弥远聘为史家家塾师。在史弥远当政的近二十余年里,余天锡一直都是史弥远手下的左膀右臂。 景献太子赵询去世,宋宁宗于是立赵竑为皇子。因为赵竑对史弥远霸占朝政的行为极其不满,不止一次的在史弥远送给他、负责监视他的美人面前说出登基之后要将史弥远发配边疆的话,让史弥远最终决定放弃赵竑。 如今的理宗皇帝赵昀在那个时候还在绍兴乡下,不是什么皇子,也不叫赵昀。那个时候的赵昀过着平头百姓的生活,在父亲早亡后同生母全氏一起寄居在在绍兴乡下做保长的舅舅家中。 虽然赵昀的父亲赵希瓐也是皇族宗室,却已经于皇室血缘极为的疏远。赵希瓐只做过小吏,从小赵昀的生活同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几乎没有差别。 史弥远不想让赵竑做皇帝,嘱托余天锡寻找合适的人选取代赵竑。 机缘巧合下,在余天锡去往绍兴赶考途中避雨时正好碰到了在绍兴乡下寄居的赵昀母子三人。同史弥远商议之后,史弥远一边命余天锡之母朱氏前往绍兴教授赵昀皇室礼仪,另一边请来当时在史府中做幕僚的大儒郑清之前往绍兴做赵昀的教授,全方位的开始培养和考察赵昀。 一番考察之后,权衡利弊,最终在宁宗驾崩后,史弥远选择了矫诏废掉对他把持朝政屡有不满的皇子赵竑,而是将赵昀推上皇位。 可以说,理宗赵昀能够最终坐上皇位,除了史弥远外,余天锡、余天锡之母朱氏以及郑清之,无不居功甚伟。 赵钧登基放权给史弥远十余年,直到史弥远身死,才接掌朝政大权。郑清之以帝师的身份也已经累功至特进左丞相,余天锡之母朱氏被封为周楚国夫人,余天锡累功至户部侍郎、权户部尚书兼知临安府,已经是事实上的户部尚书,大宋朝的财政部长了。 余天锡胞弟余天任如今也累功至兵部侍郎位,理宗赵昀对这些自己曾经的贵人,如今的臣子们何等恩宠,由此可见一斑。 正因为知道赵昀是一个念旧情的人,正因为同理宗皇帝有着这样那样的渊源,所以余天锡才能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敢硬着头皮为自己儿子开脱甚至不惜开罪贾贵妃的原因之一。 贾贵妃毕竟只是个贵妃,赵昀虽然极其宠爱她,但是终究不会在国事上儿戏。尤其是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 但是不管如何,从心底来讲如果可以余天锡并不想同贾贵妃交恶甚至彻底的撕破脸皮。他知道自己年纪已经大了,一旦他致仕或者死了,那么余家面对贾贵妃和贾似道的报复,怕是在朝内将会寸步难行。 不过有宋一朝,虽然同样也有朋党之争、官场倾轧,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明时结党、官场失势后被罢官抄家、斩尽杀绝的事情。 如王安石变法时,虽然司马光坚决反对,不过也仅只于政见不合而已,即便在变法失败王安石被罢相后,两人私交依然甚好。 所以,余天锡并不担心自己一家会被贾贵妃或者说将来得势的贾似道给斩尽杀绝。 当然话又说回来,对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文人士子来说,断了仕途,却也比抄家灭族好不到哪去吧。 那毕竟是他的儿子,虽然怒其不争在这样的场合下给自己丢脸惹下如此大敌,但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扣上罪名却也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如果他这个时候不站出来,余赐死罪可免,但是进士之身却是肯定会被撸去,甚至以后都不会再有起复的机会。 余赐已经三十多岁了,不似贾似道还有大把的年纪可以挥霍,他等不起也耗不起。 更何况余赐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贾似道作弊甚至将贾贵妃都隐射在其中了,即便他不出面,双方之间也已经不可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 贾贵妃帮着自己的弟弟作弊? 如果真的如自己儿子讲的那般,有真凭实据来证明确实是贾贵妃请了枪手来给贾似道写诗夺得那诗魁,说不定可以将贾贵妃也一起拉下马。 贵妃毕竟只是个贵妃而已,哪怕再受宠也只能是个贵妃,而不是皇后。再说了,贾家根本不似谢皇后那般有着谢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站在背后。 贾贵妃专宠后宫,如果不是杨太后觉得“贾皇后”的称谓有些不吉,贾贵妃就应该称为贾皇后了。对这些事情,谢皇后心中难道就没一点龃龉? 余天锡不认为谢皇后真的会如此大度。 一切事情都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而眼前这件事情说不定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相信自己能看出来,谢皇后一系的人马也同样能够看出来。 想明白这些,余天锡瞬间就已经决定要亲自冲锋陷阵誓要将贾似道拉下马了。 皇帝都是爱惜羽毛的,对自己再不满,至少表面上也会因为自己曾经的那份香火情留下些许余地。 不过能否成功的关键其实都在那份自己儿子所说的亲眼见过写有作弊诗词的纸笺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余天锡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确实见过那份纸笺了。 满殿文武见到余天锡上来就给杨翼之安上欺君罔上的罪责来施压,虽然感觉老余有些急了,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是尽皆选择了冷眼旁观,或者是等待更好的时机……出手。 至于对谁出手就看谁真的能占上风了。 “回陛下,学生所说句句属实。那纸笺上绝无任何半句诗词。” 杨翼之虽然心中暗暗叫苦,但是却也明白这个时候莫说他根本不能撒谎,就是想要撒谎那纸笺还在砚台下面,上面写了什么东西他看的一清二楚,又能拿什么来撒谎? 这个时候十余个小太监却是在董宋臣的指挥下直接将贾似道先前座的那个坐席给拆了长长一段抬到大殿正中央了。 桌上的食材、酒水、还有笔墨纸砚一样未动都还保持着原样。 赵昀没想到董宋臣竟然直接将桌子给拆了,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偷偷摸摸将那纸笺给顺上来,心中顿感不快,狠狠的瞪了董宋臣一眼。 如果董宋臣将纸笺取下来,若是纸笺上真的有作弊诗词,那么只要拖延些时间就可以换掉,这样一来贾似道的尴尬境况自然迎刃而解。 这也是赵昀为什么会让董宋臣去取那纸笺的原因,再他看来善解人意的董宋臣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怎么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却没想到董宋臣直接将整张桌案都给抬到了大殿中央。 满朝文武和无数士子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做什么手脚已经是不可能。 感觉到赵昀冷冷的眼神董宋臣心中同样也是颇为的无奈。 赵昀心中所想他清楚,可是赵昀能想到这样做,那余天锡又怎么会想不到? “哼,乔卿,郑卿。” “微臣在!” “两位爱卿去看看那砚台下是否有……写有作弊诗词的纸笺吧。”赵昀扫了一眼殿下,却是点了左丞相乔行简和特进左丞相郑清之两人来查验砚台。 事情已经无可转圜,那就干脆做的更公正一点吧。 “微臣遵旨!” 吴潜和郑清之对视一眼同时躬身应道。 “乔公请!” “郑公请!” 两个大宋朝权柄最重的老臣推让一番却是挽手上前,合力将砚台挪开。 被挪开的小小砚台,瞬间凝聚了大殿中所有人的眼球。 随着被挪开,所有人都看到一张洁白的纸笺出现在木案之上。 果然有纸笺啊! 大殿内顿时一阵骚动。 余天锡神情微松。 余赐原本心中也有点忐忑,不过看到那张纸笺还在砚台下心中顿时大定,得意洋洋的看向贾似道,却正好对上贾似道带着些许嘲讽和怜悯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贾似道这幅神情尤其是眼神余赐心中的怒火就不受控制的往上涌。他是在怜悯自己?死到临头了他有什么资格来嘲讽和怜悯自己?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真正看到那纸笺的乔行简和郑清之两人先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的看向贾似道。 “噤声!”董宋臣眉眼带笑,高声喝道。 “两位爱卿,上面可是师宪所作之诗词?”赵昀也有点好奇了。 “宴计九巡,首巡以宴赋诗,余八无定诗词皆可,间隙两茶。师宪慎之。回陛下,这就是纸笺上所写内容。” 乔行简和郑清之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由乔行简回了话。 听到乔行简的话,整个大殿先是诡异的一静,随即在殿内群臣还没有哗然之前,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陡然咆哮而起! “不对,不可能!学生亲眼所见那纸笺上明明是他贾师宪作弊之诗词,怎么会是这样几句话?这几句话分明就是这琼林宴作诗之规矩,何人不知?乔大人肯定读错了!肯定是有人换了那纸笺!陛下,定然是有人替他贾师宪换了那纸笺啊!” 第八章 奖励? 看着歇斯底里的余赐,贾似道摇了摇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欺负小孩子一样,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这些饱读儒家经典、满脑子之乎者也的士子们骨气也许是有的,学识也许同样也是有的,而能得中进士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恃才傲物之辈? 更莫说如余赐这样出身大家豪门的人。 只是也许正是因为读了太多的之乎者也,让他们这些人基本上没有真正的食过那人间烟火,不懂待人处世,更不知道什么叫做能屈能伸、进退有据啊。 可以说他贾似道作弊,怎么可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乔行简看错了?那不是在说他左丞相乔行简老眼昏花?更何况还有郑清之在旁一起检视的那纸笺,这一句话就直接将朝中两个重臣老臣给得罪了个精光。 看看乔行简和郑清之两个老头那满脸的怒色就明白了。 还有,当着满朝文武以及数百士子的面说有人替自己把那纸笺换了,可是除了自己这大殿之上还有谁接触过或者说有可能接触过纸笺? 不正是刚刚拆了席面将桌子直接抬到大殿中央的董宋臣么? 谁让董宋臣去查验那纸笺的?皇帝啊。 得罪了乔行简和郑清之也许还没有什么,毕竟两个老头不会自降身份去跟一个毛头小子计较。可是得罪了皇帝,那就是真正的找死了。 莫说赵昀还没有换那纸笺,就算他真的换了你一个小小的进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点出来给皇帝难堪,能有好果子吃? 污水可以泼向这满大殿的所有人,却唯独不能泼向皇帝啊。 理宗皇帝此刻怕是很生气,那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这大宋朝的花朵还是太嫩了啊。 “你这逆子真正放肆!啪!” 果不其然,余赐话音刚落余天锡已经是惊恐出声,上前两步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贾似道的余赐脸上。 “爹……” “逆子,还不跪下!陛下,微臣教子无方,请陛下降罪!” 余天锡急怒攻心,狠狠的瞪了一眼捂着面颊的余赐,翻身匍匐于地。 宦海沉浮数十年余天锡很清楚刚刚余赐那番明显没有经过脑子的话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学生有罪,学生有罪!” 余赐回过味来慌忙趴伏在地上捣头如蒜,泣声道。余天锡的一巴掌倒没有白费,算是将余赐给打的清醒了。 大殿内落针可闻。 贾似道心中微叹,事情到这样一个地步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他刚刚来这大宋朝,刚刚考中进士,就算无意于仕途,只想着平平淡淡的好好享受享受生活,可是才刚开始就得罪余天锡这样的朝中宿老,实在是不太明智。 贾贵妃专宠后宫不假,可是后宫真的会风平浪静吗?谢皇后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贾贵妃威胁自己的后位? 记得贾贵妃应该是英年早逝,说是病死,可是事实究竟如何,谁有能知晓?更不要说,贾贵妃给赵昀生下来的皇子出生不过几个月时间就直接夭折了,皇子而且还是赵昀唯一的孩子,就这样夭折真的会有那么容易? “陛下,微臣有话说。”贾似道上前两步躬身道。 “讲!” 赵昀带着怒意的声音自大殿上传来,显然,余赐刚刚说的那番话已经真正的触怒了赵昀。 “谢陛下。微臣年少轻狂,半月前在西湖上……被一女子砸中脑袋跌落湖中,幸得陛下护佑才化险为夷。只是微臣人虽无恙却是得了失忆之症,甚至连至亲之人都不记得分毫。这一点,贵妃娘娘、董公公、还有太医院的诸位大人都可以为微臣作证。” “陛下,臣妾愿那项上人头作保,师宪所言句句属实。”贾贵妃适时的起身,美眸通红,泣声道。 “陛下,小的也愿那项上人头作保,贾大人所言确是实情。小的担心贾大人不知道这琼林宴规矩,所以才写下那张纸笺命人给贾大人送去,纸笺乃小的亲手所写,陛下一观便知。” 董宋臣紧随其后却是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 乔行简和郑清之等一干重臣听到董宋臣的话,却是恍然。 怪不得会有那样的一番话,原来那贾师宪被砸了一下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甚至连这琼林宴基本的规矩都是不知道了。 如此说来,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余赐所说的贾似道作弊了。而是他因为妒忌故意污蔑贾似道了。 满殿群臣看向余赐的眼神却是瞬间变了。 如此善妒,甚至不惜在琼林宴上大动干戈、扰乱琼林宴,欺君罔上、信口雌黄,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过无耻了些吧。 这个时候已经有麻利的小太监用托盘将那纸笺取了下来,送到了赵昀面前。 赵昀并没有伸手碰触那纸笺,扫了一眼后道:“这确乃董伴伴笔迹,乔卿家和郑卿家应当也是识的吧?” 赵昀身边两个贴身内侍,一个董宋臣一个卢允生,都是赵昀最为宠信的人。有的时候赵昀疲懒不想批改奏章的时候,就是由他口述,董宋臣或者卢允生两人执笔。 乔行简和郑清之两人自然都是认识的。 “至于师宪失忆之事,贾妃在半月前事发之后就已经原原本本的告诉过朕,朕更是亲召刘卿家入宫询问,刘卿家可有此事?” 赵昀口中的刘卿家是翰林医官使刘向。 翰林医官院是大宋朝宋朝最高的中央医疗机构,他也被贾贵妃请去为贾似道诊治,对贾似道的情况同样也是极为的了解。 “回陛下,贾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医官院还有数位曾诊治过贾大人的太医也同样去为贾大人诊治过,然贾大人脑中淤血未去,微臣等也是束手无策。” 刘向听到赵昀召唤,慌忙出列躬身应道。 半月前贾似道在花坊上喝多了调戏民女被人砸落西湖的事情并不是秘密,也许朝中如乔行简、郑清之、余天锡这样的老臣不一定清楚,但是满殿的数百新科进士可是有很多人都听说过。 更有很多人那一夜同样也在西湖上庆祝得中进士,贾似道被砸的头破血流从西湖中被捞起来的事情很多人都亲眼见过。 此刻有了这么多人包括皇帝赵昀和贾贵妃以及翰林医官使出面证实,那自然是确凿无疑的了。 这样说来说去,事情已经大抵明了。 董宋臣为了讨好贾贵妃,写了一张有关琼林宴赋诗规矩的纸笺给贾似道,结果却被余赐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余赐就同贾似道产生了冲突。 余赐已经是整个瘫软在了地上。 他不认为贾似道会就这样罢手,如果贾似道将之前他威胁贾似道的话说出来,那么最后想要作弊的人反而就会是他,而不是他一直认为的贾似道了。 “余子生,你还有何话说?如此善妒,污蔑同窗,品性实在是可恶之极。”赞赏的看了一眼董宋臣,赵昀铁青着脸厌恶的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余赐,冷声道。 如果真是贾似道作弊了,哪怕是他再不愿意,也必须要撸去贾似道进士的身份,甚至将会迫于群臣的压力对贾贵妃采取一些手段。 这个时候赵昀也算是明白为什么董宋臣会直接将那席面拆了整个抬到大殿中央置于群臣目光之下了。 为了避嫌啊。 赵昀这一眼顿时让董宋臣整个人的骨头都轻了三分。 “陛下,微臣还有话讲。”贾似道知道自己不得不出面了。 “哦?师宪有话那就速速到来。”对待这个给自己长了脸的小舅子,赵昀瞬间又换了一副脸色,和颜悦色的道。 满殿无数人的眼睛同时盯在了贾似道身上。 这贾师宪是要落井下石了。 “谢陛下,微臣以为子生兄其实并无恶意,陛下反而要奖励子生兄。” 昧着良心说话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啊,贾似道在心中暗叹。 大殿内先是一静,随即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贾师宪竟然还说要嘉奖余子生?他难道不仅是被砸的失忆?而是脑子直接被砸的坏掉了? 原本瘫软在地的余赐听到贾似道如此说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就那样傻愣愣的趴在地上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着脖子看着贾似道。 “什么?师宪,你刚刚说什么?”赵昀同样也是一愣,随即不可置信的讶然道。 “陛下,子生兄揭露微臣作弊之举,概因不曾知晓那纸笺内容而已。试问,微臣在赋诗前拿到纸笺,随后微臣就夺取诗魁,想来任何一个人都会下意识的以为那纸笺上必然有所猫腻吧?平甫兄,初始可是也这样想?” 贾似道看着一脸讶然的周坦,微笑着道。 “确实,学生确实以为师宪兄那纸笺上正是得魁之诗。”周坦先是一愣,随即坦然道。 “当时平甫兄和子生兄同时看到微臣拿到那纸笺,都对微臣此举表现出极为的不屑。只是子生兄抢在了平甫兄之前起身不顾自身荣辱指证不轨之事,如此铮铮铁骨,是否应当奖励?” “……” 偌大的大殿一片死寂。 第九章 威武大将军 “师宪,你受委屈了。” 金碧辉煌的勤政殿内灯火通明,赵昀亲自上前扶起躬身行礼的贾似道,把着贾似道的手臂动情道。 琼林宴终究是没有按照规矩行酒九巡,被搅了兴致的赵昀在申饬了余赐几句之后就直接下令琼林宴结束。 嘉熙二年的这次琼林宴也是大宋朝立国以来第一次半途而废的琼林宴。 赵昀没有真的嘉奖余赐。 整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大殿中的文武群臣还有干士子们心中其实都已经大概估摸出来。赵昀自然也清楚。 贾似道在关键时候没有如所有人想的那样继续对余赐穷追猛打,而是选择了退一步并送给余氏父子两人一个厚厚的地毯让他们做台阶,不动声色的就将这件也许会导致朝野震动的大事化解于无形。心机之深沉,手段之巧妙,让所有人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据说依靠贾贵妃才得中进士的纨绔子。 不说余家同皇帝赵昀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种种关系,仅仅是余天锡、余天任兄弟两人,也不是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 余天锡历经宁宗、理宗两朝,更是史弥远当初的左膀右臂。以史嵩之为首的史党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余天锡父子就这样被拉下马,更莫说余天锡掌控的还是大宋朝的钱袋子。 而特进左丞相、申国公郑清之,当年同样也是史弥远府中幕僚,同余天锡交情匪浅。同样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即将致仕的余天锡在这个时候马失前蹄,名声不保。 更为重要的是,赵昀也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对余天锡一家子下太重的手。毕竟,他赵昀能从一个乡下小子成为这大宋朝的九五至尊,余天锡母子两人可以说是居功甚伟。 赵昀是一个极其爱惜羽毛的人,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在史弥远还没有死的十年时间内,赵昀明明知道史弥远把控朝政欺上瞒下,但是依然对史弥远一忍再忍,就是一个明证。 如果贾似道坚持要把这件事情闹下去,最终的结果也许最多只是将余赐本人打落尘埃,但是他却同时得罪了包括赵昀、余天锡在内的所有人。 朱氏才去世,赵昀就对朱氏最小的孙子下手断了他的仕途,会让天下人怎么看赵昀? 如此一来,也就更显得贾似道这一手做的漂亮。 他将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余天锡一家人,替赵昀解决了有碍名声的难题。看似他吃了亏,实则所有的好处都被他一个人拿光了。 看看余天锡、余赐那感激的模样就清楚了。 为政之道,进一步难,退一步其实更难。贾似道虽然如今还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籍田令,但是满朝重臣此刻却有哪一个人会真正的将他当作一个年轻人看待? 至于过往的那跋扈、恃才傲物等等之说,更是瞬间被击的粉碎。而原本为人诟病的嫖妓、赌博等行为,此刻却被所有人自动脑补了,那才是才子应有的风流和放荡不羁之举吧? 当然,这以退为进最终放过余赐,其实不过是贾似道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悠闲生活的选择的趋利避害之举。 他对余天锡不了解,更不清楚赵昀的过往,同样更不了解赵昀、余天锡以及这大宋朝廷中种种复杂的关系。 不过,他不知道这一切,赵昀同样也不知道贾似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关键时候选择了这样一种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的办法。 所以,身为皇帝赵昀对贾似道感觉很内疚。赵昀觉得贾似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知道自己将会为难,才会选择了退让。 “微臣不敢,能为陛下分忧,微臣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受委屈?”贾似道看了一眼还在一边抹着眼圈的贾贵妃躬身应道。 虽然不明白赵昀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显然赵昀误会了一些什么。不过这样美好的误会,如果不抓住,实在是太对不起他商人的本质了不是? “陛下,似道为了陛下受如此大的委屈,陛下可要好好补偿似道才是。不然,今后那些人都以为姐弟两人势单力孤好欺负了,呜呜!” 贾贵妃美眸中大滴大滴的泪珠哗哗滚落。这倒不是装的,她今天晚上是真的被吓到了。如果贾似道真的栽了,对她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灾难。 没有人会认为余天锡如果占了上风会真的跟贾似道一样放手。 “爱妃,不哭不哭。这不是还有朕嘛。爱妃放心,朕绝对不会让他们再如此欺辱似道就是了。”赵昀看到哭的梨花带雨的贾贵妃,感觉整个心都碎了,连忙放开贾似道小声安慰起来。 “陛下,说话……可要算话。”贾贵妃抽泣着紧紧盯着赵昀。 “算话算话,爱妃你看着就是了。”赵昀一个劲儿的打着包票。 “臣妾代似道谢过陛下!陛下对臣妾真好。”贾贵妃终于展颜一笑,不动声色地的对着贾似道调皮的眨眨眼。 看着一心为自己着想的贾贵妃,贾似道心中不由一暖。 他知道贾贵妃对自己那似慈母般的宠溺是不掺杂任何其他的。但是对这样一段亲情,对这样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贵妃姐姐,他实在是还没做好准备。 见惯了太多的尔虞我诈、钻营算计乃至背叛,让他不知不觉间在心中竖起了一堵高高的围墙,将自己的心圈禁在其中。 贾贵妃带给贾似道的温暖让他已经冰冷了许多年的心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但是正是因为这温暖来的太突然,也给他带来了困惑,想要却又害怕的复杂情绪罕见的出现在他的身上,让他有措手不及之感。 也许自己只是不适应,慢慢来吧。 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不太大的小巷中,一顶小轿吱呀吱呀的晃悠着。 “公子。”贾全抓耳挠腮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嗯?”小轿中传来贾似道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 “公子,小的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说。” “是,公子。贵公子,那余子生如此折辱公子,公子为何要放过那余子生?要是小的,一定要陛下将那余子生革去功名,永不再录。看看今后谁还敢对公子不敬,一首诗而已公子还不是信手拈来?那余子生真正是狗眼看人低。” 小轿中一阵沉默。 “公子,小的是不是说错话了?”过了良久,贾全儿小心翼翼地道。 “贾全儿,把那余子生革去功名永不再录,对我有什么好处?” “额,没有人再对公子不敬啊。” “……” 又是一阵沉默。 他奉行的是现实主义,些许虚名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兴趣。 “贾全儿,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么?” “啊?回公子话,猪是被屠夫杀死的。” “……猪,跟你一样,是笨死的。” “……” “公子?” “又怎么了?” “小的把威武大将军带出来了。” “威武大将军?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威武大将军啊公子。”贾全献宝似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罐凑到轿窗处,随后似乎想起什么连忙解释道:“公子,这是您最宝贝的威武大将军啊。” “嘟嘟!” 好像是为了响应贾全的介绍,瓷罐内突然响起两声闷闷而粗重的虫鸣声。 贾似道拉开轿窗,借着外面的昏暗灯光一看,却是一只膀大腰圆泛着紫红色油光发亮的硕大蛐蛐。 这是小强?蛐蛐儿? “你说这小强是我的宝贝?” “小强?”贾全茫然看看混不在意的贾似道重复了一遍。 公子什么时候给威武大将军改名字了?莫非,公子连他平日里最宝贝的威武大将军也忘记了? 完了完了! 夫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府了。回到府中这威武大将军还没有安排好的话,如果让夫人发现把这威武大将军给顺手灭了的话,日后公子想起来自己最宝贝的威武大将军在自己手上弄没了,那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公子…这小强……” “等等,莫非这小强就是我拿来斗蛐蛐用的那只?” 贾似道这个时候也想起来,自己的前身似乎除了爱嫖妓外,还尤爱这斗蛐蛐。甚至为了斗蛐蛐还专门写了本《蟋蟀经》来研究小强的习性、品种等等。 古往今来,怕是也就只有自己的前身对斗蟋蟀这一行研究的最深了,实在是难为他了。不过这名字起的也忒俗气了点。 “对对对!公子,你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是这只您亲自起名的威武大将军啊。” 贾全听到贾似道的话顿时欢喜的差点晕死过去。 “没有!” 盯着那还在青釉瓷罐里转着圈圈的强壮小强,贾似道幽幽的道。 “呃……” “这小强你一直带在身上?出府的时候我怎么没见到?” “公子,娘娘已经遣人将夫人从徐府接回来照顾公子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府中了。”贾全顾左而又言他。 “哦?” 贾似道看了一眼贾全儿,随手放下窗帘。 从受伤卧床到能下地走路到如今已经足足半个月之久,除了从贾全的口中知道自己那一直没有露面的老婆姓名家世外,他甚至连自己的老婆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除了知道没有见面的老婆叫徐若曦、是姐姐贾贵妃撮合的、名人徐邦宪孙女,如今知信州(后世江西上饶)也就是信州知府徐谓礼的女儿外,其余所知实在有限。 这个时候贾似道已经明白贾全在担心什么了。 第十章 初见 那跟自己连洞房都没入过的老婆很显然对自己斗蛐蛐、嫖妓之事极为的反感,甚至严重到哪怕自己都快死了也没有回来过。 听贾全说起的时候,这一门亲事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姐姐亲力亲为。甚至不惜放下颜面亲自赴徐府为自己求亲。 徐若曦在自己将死的时候也未曾回府,贾贵妃以绝大的耐性能忍下来,除了是因为自己先前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混账了些外,更多的却是为了自己这个弟弟着想。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府中不宁,因为狎妓赌博而休妻,从哪看都会是一个两败俱伤之举。 贾全不敢将小强放在府中,一路揣着,那么担心的应该正是自己从未谋面的老婆了。 对徐若曦如此绝情,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大的过错,反而对这个在已经基本上被朱熹理学所充斥的南宋中有如此有性格的女人有了些许的好奇。 毕竟仅仅从贾全语焉不详的一些说辞中,他也能想像的出自己的前身在之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小轿还在吱呀呀前行,贾全儿急的抓耳挠腮,贾似道却已经忘记了还被贾全揣在怀中的小强了。 …… 贾府大门已经遥遥在望。 “公子,这威武大将军?”贾全终究是忍不住出声了。 轿窗刷的一下被拉开。 “到家了?这小强…好吧,这威武大将军你喜欢?想要?” 贾似道收回眼神,看着贾全淡淡的道。 贾全先是猛点头,随即看着眼神幽深的贾似道后面想要两字瞬间缩了回去,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真不想要?” 贾全内心在挣扎。 “那就扔了吧。” “啊?公子…这是威武大将军……” “那你要还是不要?” “……” 如果可以骂人的话贾全很想跳脚大骂。他不知道自己的公子是真的不要这威武大将军了还是故意在逗弄在。当然,他是真的很想很想要这威武大将军。 因为这已经被更名为小强的威武大将军,可是常胜将军啊。 它,代表的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老爷,回府了。” 小轿停在大门外,随着轿夫的吆喝声,高高的院墙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贾府大门缓缓洞开。 看到府门打开,贾全顾不得太多飞快的将小瓷罐抓起塞到怀中,末了还小心的抚了抚。 贾似道下轿,回头看了一眼贾全那塞的鼓囔囔的胸前,努努嘴示意他没放好,随即将眼睛移向府门处,抬眼间数个人影出现在府门处迎了出来。 华灯初上之际,她就这样出现在贾似道的面前。 天色已黑,一盏盏的灯火从延绵婉转的院落回廊中燃起,橘黄、淡红的笼火光晕将这片原汁原味的古江南园林宅院变成了一副静谧而唯美的水墨画。 她,徐若曦就这样踏着各色游动的光晕轻轻的迈出府门出现在贾似道的面前。 淡白的衣裙极其简单,头上高高挽起的发髻昭示着她已为人妇的身份。发髻上没有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只有一根简单的珠钗斜插在发髻上。 未施粉黛的花靨,雪白的脖颈,清澈而纯粹的眸子。这是一个就如同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仕女般的女子,也许没有贾贵妃那样美艳,但是身上那份淡然而悠远的气质却是贾贵妃身上没有的。 当然,他来这南宋半个多月除了贾贵妃以及府中的一干丫鬟外,还真没有真正见过这个时代别的女人,对比的对象也只能是自己的姐姐了。 “妾身见过相公。” 徐若曦看着平静的有些异常的贾似道,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厌恶,微微一福道。 “回来了?” “回来了。” “那就开餐吧。” “……” 干巴巴的初见开场白之后,任谁都没有想到会从贾似道嘴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站在贾似道身边的贾全以及两个跟着徐若曦身后的侍女打扮模样的丫鬟,还有贾似道认识的府中老人小翠,更是惊讶的捂住了小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贾似道。 小翠名字虽然平常了些,却也是贾府的老人。在徐若曦嫁入贾府后,除了徐若曦自己带的丫鬟外,小翠也被安排到徐若曦身边服侍。 徐若曦回娘家省亲,带的也只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并没有将小翠也带走。毕竟,小翠从根本上来说还是贾家的人。 从来没有想过贾似道面对徐若曦会如此平静的她们,被惊吓到了。 徐若曦自己听到贾似道说的这句话也是为之微微一愕,微张着小嘴讶然的看着贾似道。 成亲半载,她已经对自己这个相公彻底的失去了所有的期望,有认命,也有庆幸。不管贾似道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夜不归宿,至少不曾对她有过多少恶言恶语。 “贾全儿,去准备晚饭吧。”贾似道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徐若曦脸上的惊讶,收回眼神自顾自的吩咐道。 “啊?哦,是公子。小翠儿,快吩咐厨房给公子和夫人准备晚饭。” 贾全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小心的瞅了瞅盯着贾似道的徐若曦,冲着跟在徐若曦身后的小翠使了个颜色道。 “哦哦,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饭。” 徐若曦没有注意贾全,盯着贾似道看了半响后,轻柔的侧过身子道:“夜寒了,相公请回府。” 既然他已经将一起吃饭的话说出来了,家教良好的徐若曦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同他较劲。虽然她已经吃过了。 只是,他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得呢。 贾似道点点头,当先走进已经点满了灯笼的贾府大院中。 …… 大堂内安静的可怕。 贾似道和徐若曦坐在紫檀木圆桌两端。 跟在徐若曦身后的两个丫鬟不知道何时已经都悄悄退了下去。至于贾全儿,压根就没进过这大堂。 没有人说话,只有大堂内点燃的烛火燃烧不时发出斑驳的声响。 贾似道面前有一本书,那是他去参加琼林宴之前看的书,走的匆忙顺手就放在了这圆桌上。此刻回来却是又捡了起来。 不过,自己的水平看这大宋朝出版的书实在是有些累啊。 良久。 “相公……” 斟酌了半天的徐若曦刚刚张口就发现原本一直在埋头翻书的贾似道陡然抬起头静静的盯着自己,就似乎他一直在等着她先开口一般。只是那样平静的眼神是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以至于到嘴边的话却是不由自主的止住了。 “相公…身子好些了?”能看出他满眼的问号。 “哦,好了。”贾似道再次低头看着面前的那本《周易本义》,“额,只是失忆了。”说完贾似道又随口补充了一句。 平淡的语气就如同在说一件跟自己丝毫不相关的事情。 “那……相公,都忘了什么?” 没回府之前徐若曦就已经听前去叫她回府的小翠说过,知道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却是得了失忆之症。 “忘了什么?”贾似道合上书本,举起来晃晃咧嘴一笑道:“諾,全都忘记了。” “……” …… 贾全的动作很快,不大一会几个素雅的荤素相配的小菜就已经准备好端上了桌。 饭菜上桌,贾全腿快溜了出去,小崔和徐若曦的两个贴身丫鬟却是避无可避的只能侍候在旁。只是三个人都拼命的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公子和小姐,实在……实在是太过古怪了啊。 因为谁都没有想过很可能会老死不相往来、一纸休书之后就劳燕分飞的两个人,会有这样安静的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一天么?你见过之前基本上属于夜不归宿类型、见面仿若路人的两个人,会亲热的夹菜给对方么? 当然,那个不断夹菜的人是贾似道,徐若曦么,只是一直在被动的接受而已。 不过怎么看怎么感觉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就像梦一样啊。 贾似道倒没有注意周围三个丫鬟的神色,自顾自的吃着。琼林宴上就喝了两杯酒,味道不错的样子,毕竟是御酒嘛。 满桌的玲琅满目的、看样式和成色就让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却是还没动,就出了余赐那事儿,接下来琼林宴就散了。 随后又被赵昀叫到勤政殿谈了一番心,他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每次拈菜的时候贾似道都会顺手给徐若曦的碗中夹上一筷,顺口一句“这个不错,多吃点儿。”就仿佛两人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熟的不能再熟了一般。 好在徐若需性子确实够淡,也够镇定,除了第一下被贾似道夹菜有些惊讶之外,接下来随着次数的增多渐渐麻木了。 直到贾似道飞快的将徐若曦的碗都填满,再没有地方放的时候,他似乎才回过神来讶然道:“你吃啊,这些菜味道都不错的样子呢。” 徐若曦对此只能报以沉默的点点点。 她其实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这位相公是真的在受伤失忆之后转了性子,还是为了某些原因刻意如此。 譬如,两人至今还没有入过洞房。 如果他今天晚上要跟自己一起回房,自己该如何呢?即便再淡然,面对这样的事情徐若曦还是感觉到了点儿紧张和不安。 第十一章 瑟苑诗会 晨光熹微,早起做早操的贾似道却意外的碰到了同样早起的徐若曦。 看着拿着支长剑穿着劲装舞的剑风阵阵的娇柔女子,贾似道却是恍然为什么贾全会如此惧怕徐若曦了。虽然不知道徐若曦的武力值到底有多少,但是仅仅看那矫健的身影上就能看出,已经是足够碾压贾全好几个了,至于他自己么,虽然认为是花拳绣腿,不过镇压自己却也是差不多了。 如今这具身体也只能勉强称得上是健康,跟强壮两个字却是不搭边的。当然,除了贾似道经常花天酒地掏空了些许身子外,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毕竟还是个书生么。 这个时候的书生虽不如明清时候孱弱,武力值却是绝对不会高到哪去。 昨天晚上初见的第一顿饭,以平淡开局,同样也以平淡结束。虽然过程有点小小的波澜,但是总体来说这波澜只是在徐若曦以及三个侍候的丫鬟身上。 贾似道却是吃的很好,很饱。 徐若曦的担忧终究没有成为现实。 吃过晚饭,贾似道却是丢下句“去书房了,你慢吃”就离了席,留下满脸愕然的三个丫鬟和长舒一口气的徐若曦就没了人影。 徐若曦神色的变化,他虽然埋头在填饱肚子,但是却都看在了眼里。略微思索一下就明白徐若曦在担忧着什么了。 没想到这个看似性子极淡的女子却也会有紧张和不安的时候。所以他可以吃得慢了些,多往徐若曦碗里多夹些菜,就是想让徐若曦再多紧张一会。 倒不是他矫情刻意如此,只是不经意间却是将后世餐桌上吃饭的习惯用在了这南宋同自己老婆第一顿饭的餐桌上。 这个晚上,将近子时才从书房出来的他踱出书房踌躇了半响,却是再次转身回到了书房。 他要比徐若曦还清楚她在担心着什么,不过对男女那点事情,暂时对他来说还没有那个需要,他更喜欢顺其自然。 强扭的瓜终究是不够甜的,再说分与合,现如今谁又能知道呢?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在他踌躇转身回到书房之后,一个一直躲在书房外替徐若曦探头探脑张望的娇小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如果他看到的话,自然就会认出,那正是徐若曦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他的通房丫头的那个叫绿珠的小姑娘。 …… “早!” 蹦蹦跳跳、舒展着身体的贾似道看着停下舞剑一脸惊讶的徐若曦笑着打招呼。随后也不管徐若曦,自顾自的继续绕着庭院内的回廊慢慢小跑着。 宅院足够的大,亭台楼榭、假山水池一应俱全,这是贾贵妃在贾似道成亲的时候给置办的。据说先前曾经是一户富商的宅子。 贾似道在书房睡的还不错,徐若曦却是一晚上没睡好。早起练武的习惯已经伴随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却是自己这个相公竟然也起的这么早,而且还做着那样犹如抽风似得古怪动作。 她干脆也不练了,站在原地看着贾似道绕着回廊边跑边扭头摆腰、时不时的停下来还学着蛤蟆似的跳几下。 伤好了,失忆了,脑袋,也坏掉了? 过了半响,贾似道又转了回来,微喘着气在徐若曦面前站定。 “你怎么不舞了?舞的挺好看。” 用袖子胡乱擦擦头上的汗渍,感受着全身毛孔舒展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终于从这具有些虚弱的年轻身体上感受到了应有的活力啊。 徐若曦看着没有半点书生风气的贾似道,眼神突然有些恍惚,以至于甚至没有注意贾似道说的是舞,而不是练。 一字之差,却意思迥异。 这一刻的贾似道同徐若曦记忆中的那个爱赌爱狎妓、睚眦必报恃才傲物的贾似道,实在是有着天地之别。 “相公这是……” “哦,锻炼锻炼,天天读书,身子都长锈了。你刚刚那是,在练武?” 贾似道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话锋一转就将话题引到了徐若曦身上。 一身乳黄劲装勾勒出徐若曦曼妙的身躯,满头秀发随意的用一根发带扎起披散在肩头,显得格外的英姿飒爽活力四射,同他昨天见到的那个风轻云淡的仕女画中人是截然不同。 “让相公见笑了。” “很好啊。那个,你听过易筋经吗?” 人人都有一个大侠梦,他也同样不例外。 “易筋经?那是什么?” “哦,一种糕点的名字。” “糕点?好奇怪的名字。相公吃过?” 徐若曦轻轻的瞟了一眼贾似道,直觉告诉她,自己这位被砸了一下忘记了所有一切事情、似乎心性也大变的相公,根本没有跟自己说实话。 不过,如果他真的一直都这样,却也不错呢。 “额,吃倒没吃过,你练过内功?” 讶然的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相公一眼,徐若曦眉眼微微翘起,光洁如玉的俏脸上似乎带了那么一丝笑意:“相公怎么突然对这粗鄙功夫有了兴趣了呢?” 显然,徐若曦懂内功的意思。 “好奇而已,难道你真练过内功?” “家父仅有若曦一女,舅爷念念不忘北上收复两京,因为若曦也就跟随舅爷练了几载而已。不过若曦所习功夫多为女子阴柔之术,再则相公年龄……” “呵呵,我知道,也就是好奇而已。” 他虽然同样也有大侠梦,但是却也知道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尤其是需要时间来打磨的内家功夫。 之所以问内功,其实也确实是因为好奇而已。 他相信以自己从后世学得的散打搏击功夫,只要身体真的强壮起来,若是时机得当的话,除非是一流高手,一般的人并不一定能够轻易将自己怎么样。 说话的这会功夫,天色已经逐渐大明。幽深的宅院中逐渐开始喧闹起来。 来往的仆人丫鬟走过这花园看到并排站在一起的贾似道和徐若曦,无不惊的几乎将眼珠给瞪出来,自觉的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的走过。 收到消息的贾全和小翠、桃红、绿珠四人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各自的公子和各人的小姐如果真的能够如现在这般相敬如宾好好相处,惊讶归惊讶,心中自然是都欢喜的。 …… 早饭依然是在一起吃的,算起来应该是第二顿饭了。虽然是第二顿,却也少了昨天晚饭的许多尴尬,都显得自然了许多。 吃过早饭,丫鬟们刚刚收拾完桌子,奉上早茶。 从徐若曦回府到现在,还没有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但是显然经过昨天晚上的一顿晚饭再加上早上花园内的闲谈,两人之间先前存在的龃龉虽然不能说完全化去,却也是好了许多。 贾似道刚刚拿起茶盅,贾全就又晃悠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叠东西。 “公子,有几封请帖。” 徐若曦瞅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贾似道一眼,端起茶盅。 “请帖?拿来看看。” 贾似道说着放下茶杯,接过贾全手中的几张帖子。 几张帖子,基本上全是请帖。随意的翻看了一下,几张请帖来的时间都是几天前,想来应该是自己还在病中贾全并没有拿出来。 除了有一张是请自己去参加某个诗会的外,其余的几张分别是如金秋苑、吉祥坊、春风楼等一听名字就知道是青楼的所在来的请帖。 这三张请帖上无论样式还是写的内容也都是大同小异,红粉之色色带着幽香。 青楼么,不知道同后世的会所有什么不同。 “庆贺贾大官人高中,病体初愈,延请贾大官人前往饮酒踏春?” 听到贾似道念出来的话,正在品茶的徐若曦不由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将茶杯放下道:“相公既有客来,若曦这就回房了。” 看了一眼起身离开的徐若曦,又看看一脸苦色的贾全,贾似道随手将请帖扔在桌子上道:“这几张请帖直接回了吧,那个瑟苑诗会……瑟苑在哪?” 他倒不是真的想去那劳什子瑟苑诗会,对这样的诗会他是一点兴趣没有,更何况他也不会写诗。肚子中的存活不少,不过也还要斟酌着才能用。 昨天晚上盗了一首文状元的诗,虽说得了那诗魁,却也引出了一番本不必出现的风波。所以这诗会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最主要是已经来这南宋半个多月了,除了昨天晚上去琼林宴,还从来没有走出这贾府一步,实在是让他憋的有点难受。 清明上河图中的美景为后世所津津乐道,昨天小轿中见过丁点儿。管中窥豹,就可以想像这临安府该是何等的繁华。如今有时间怎么能不看一看正儿八经的南宋市井风情? 不过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清明上河图上绘的是汴梁的繁华盛景,如今这里是临安城(后世杭州),昔日大宋都城汴梁城早在百余年前已经成为宋人心中永远的痛。 只能遥想,甚至远观都已经是个奢望。 已经快要走出大堂的徐若曦听到贾似道的话,心中一松,脚步也不由自主的轻快了些。 瑟苑诗会么? 如果相公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就此转性的话,那么自己真正要感谢一番那个将相公打下花坊的女子呢。 要说徐若曦对自己这个相公一点都不关心贾似道是肯定不会相信的。若是在后世么,自是不用多说什么,可是这是南宋啊。 即便她还是完璧之身,被休掉之后又有什么人敢要她?更莫说会给家族蒙羞了。 徐若曦还没有走出大堂,虽然是背对着他,但是不经意间的些许气息却是能够感受得出来的,更何况那轻快的脚步是瞒不了人的。 果然还是在意的么?想到此处,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 “公子,瑟苑在御街棚桥,是申国公郑公府下宅子。公子,诗会的日子就是今日。” “申国公郑公?可是郑清之郑大人?” 第十二章 非礼啊! 蜿蜒的回廊间,翠波粼粼,百花竞艳。 为了给贾似道准备成亲用的宅子,贾贵妃确实是下了番大心思。这是一栋典型的有着江南园林一切特色的宅院,堆叠的假山,婉转的回廊,小溪荷塘等等应有尽有,如同水墨画一般美不胜收。 “小姐,姑爷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捏。” 似乎极为偏爱粉红衣裙身材娇小的春桃跟在徐若曦身后,轻快的道。 “是吗?” 走在前面的徐若曦语气虽淡,但是话语中的轻松意味却是显而易见的。 “嘻嘻,要知道姑爷被砸上一次就会变了性情,在成亲那天小婢就该给姑爷来上一下才是。” “……” 徐若曦头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停留在绽放的花圃间,嘴角微微翘起没有说话。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虽有主人和丫鬟的身份区别,但是主仆之间的感情却是如姐妹般深厚,所以私下里说话倒也没有多大的忌讳,更何况说的之前一直同仇敌忾的姑爷。 离开大堂之前贾似道说的那番话她自然是听到了,不管他是为了说给自己听还是真的改了性子,至少这样的改变去是她想要看到的。 女人的直觉一向灵敏。 面孔还是那个面孔人也还是那个人,但是无论气质还是眼神亦或是动作,却都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话可以伪装,表情可以伪装,可是眼神和身上的气质却是不能伪装的。更何况她也知道,自己那个有着贵妃姐姐的相公根本不屑于在自己面前伪装。 过往的种种依然历历在目,以至于让徐若曦有了一种不是生活在现实的梦幻之感。好吧,日子还长,再看看吧。 …… 贾全听到贾似道若无其事的就将郑清之的名讳说了出来,脸上不由自主的一僵。 身为帝师的郑清之,大宋朝的皇帝赵昀在一般场合见到郑清之对他也是要执弟子礼的,谁又敢如贾似道这般直呼其名? 申国公郑清之,正是在琼林宴上检查董宋臣给贾似道那纸笺的郑公。作为史弥远相府中的幕僚,在史弥远死后累官至右丞相兼枢密使,端平二年(公元1235)特进左丞相。嘉熙二年也就是今年年初,理宗赵昀下诏封郑清之为申国公。 除了贾似道不知道瑟苑背后是谁,徐若曦和贾全都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次的瑟苑诗会是由当朝秘书郎郑浚之儿子郑弘筹办的,而郑浚之则是已经封为申国公的左丞相郑清之兄长。 郑清之只有一子郑士昌,郑士昌如今官至中书舍人,可惜连生五女却唯独没有男丁。郑浚之膝下却有两个孙子,其中最小的就是郑弘。 所以郑清之对侄孙郑弘同样极为的宠爱,据传郑弘极有可能会过继到郑士昌膝下。 这一次郑弘同样也是进士及第,虽然没有进入一等十甲之列,却也是一等高中。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圈子,这些新科进士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圈子。 此次瑟苑诗会戊戌科状元周坦、榜眼赵彦楀、探花周必隆、余天锡之子余赐以及戊戌科其余一二三等进士数十个有名有号的新科进士都收到了郑弘的请帖。 郑弘却也是少数几个能够同时请的动这么多进士的人之一。 至于昨夜刚刚在琼林宴上得了诗魁、手段惊鸿乍现的贾似道,更是这次瑟苑诗会的主角。准确点说这瑟苑诗会其实不过是郑弘秉承郑清之的意思举办的,目的么有两个:一,这些进士可都是大宋朝未来官场上的人际网; 第二,昨天晚上的琼林宴,所有风头都被贾似道抢光了。关键时候贾似道虽然收手,但是好呢多情况下相对于穷追猛打而言,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更难。 郑清之,对这个据说往日放荡不羁、狎妓赌博无所不精、因为调戏民女被打落西湖险些丧命的贾似道突然有了些兴趣。 当然,有兴趣的不只是郑清之而已。 …… “行了,唐僧,不要再聒噪了,你着人拿个帖子去就说我又病了去不了不就成了?” 从出了府门贾全就开始介绍瑟苑诗会的主人以及参加诗会的各个进士,以小厮的身份来说贾全做的显然是很不错的。 昨天晚上贾似道没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除了杨铎、周坦、余赐外,他也就知道余天锡官职貌似不小,乔行简和郑清之两人他只是从两人所站的位置猜到应该是朝中丞相。 至于其他人,他是压根一点儿都不认识的。 可惜贾似道完全就没想过要去那劳什子瑟苑诗会。抄袭别人的诗那还是能不抄就不抄的好。更何况抄袭其实也是一个技术活啊。 “公子……小的这就闭嘴。” 醒过来的他半月来都是平平淡淡和颜悦色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只是曾经掌控过数千上万人命运的他,平时还好,此刻陡然爆发,自然很有一番气势,贾全心中一凛,呐呐的道。 只是,唐僧是什么?难道公子也给我跟那威武大将军一样改了个名字?想到这里,贾全的脸顿时更苦了。 唐僧这个名字……怎么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好呢。 对贾全心中想的这些贾似道自然不会知道,走在临安城的街道上,看着古色古香的街道、建筑还有人,就连路边的柳树也似乎带上了那么些许几分古味。 他的心理素质不得不说是极其强悍的。除了最初醒来两三天还在想着怎么就突然魂穿到这大宋朝外,后面就已经开始尝试努力适应这大宋朝的一切。 当然,这样可以说是心理素质好,也可以说是自我安慰了。因为就算他不想留在这古味大宋朝,也是根本没有办法再回到原本的世界不是? 白天里的自然要比他坐在轿子里在黑夜中视物要看的清楚的多。 走着走着或许是职业病发作,又或许是闲了半个多月实在是有些烦闷了,他脑中却是不自觉的开始琢磨着怎么挣钱了。 在这样一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中,如果没有中进士还有的选择,只是已经得中进士的他今后的命运其实已经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了,只能按照原本的命运一步步走下去。 除非他故意在三天后的琼林宴上做些掉价的事情,不过当着皇帝以及满朝文武的面表露自己是草包的事情,那就是自虐了。更何况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宫中那个为了自己殚精竭虑讨好理宗赵昀的姐姐考虑考虑啊。 不过做官同挣钱似乎并不冲突哇。 嗯,这个时代似乎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大有可为的啊。 弄个娱乐城?青楼这么多,随便弄出点后世的花样就够自己赚的钵体满盆了;唔,赌场貌似也不少,弄个赌城?虽然有点损阴德,但是能够在赌场中输的倾家荡产卖儿当女的自然有其可恨之处,再说了这也是可控的嘛;还有些日常用品貌似也很好弄出来的样子等等等等。 不过这个时候虽然商人的地位不是大明帝国那般低贱,却也绝对没有自己进士的身份高贵。如何说服自家贵妃姐姐也还是个问题。 想着想着他就有点哑然失笑,真是职业病了。连本钱都不知道有没有就开始想着怎么挣钱了。就在这时,伴着低低的娇呼声一个人猛然撞入他怀中。 淡淡的处子幽香袭来,是个女人。 可惜是个想要偷自己东西的女人。 贾似道身上是没有钱袋的,这女人自不会想到。以至于原本认为十拿九稳的事却是摸了个空。在怀里没摸到钱袋于是不死心的又想去摸他腰间的玉佩,却是终于让他发现了。 按住刚刚摸到玉佩的小手,感觉到怀中小人浑身猛然一僵,贾似道笑着道:“小小年纪,奈何做贼呢。” 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出门就碰到了小贼,而且应该还是一个绝对不能算丑的女贼。闻香识女人,并不是瞎说。 不过说完这句话他就放开了捉住的那只小手并顺势后退了两步。他原本就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此刻身上除了衣服和腰间的玉佩外,算是真正的身无长物了。 当然,有贾全跟在身边,他自然是不用带钱的。 这个时候他也看清了刚刚想要掏他钱袋的女贼是什么模样了。一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萝莉,吹弹可破的皮肤,淡淡的柳眉,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此刻正滴溜溜的乱转着,给人以古灵精怪之感。 粗布衣裙下的娇躯虽未长成,却也是含苞待放了。 做贼被抓了个现形,这小姑娘却没有多少惶恐之色。不过小巧的鼻翼上那沁出的细密汗珠却是表明她绝对不是如表现的那般镇定。 任何的一个城市都有黑暗的一面,临安城中同样也有乞丐、小偷、地痞流氓。而因为北方连年的战乱大批的流民涌入江南,即便是大宋都城临安城也是充斥着为数众多的乞丐。 一路走来,贾似道看到了不少或躺或站或游走在人群中行乞的乞丐。他不是圣人,目前也没有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觉悟。 安心快活的渡过这重来的一辈子,就足够了吧。 身后的贾全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自家公子刚刚说的那句话就知道自家公子是遇到贼了,而且还是一个看似年纪很小的女贼。 “公子,小的这就去报官……” “不用……” “非礼啊……” 第十三章 萝莉小贼 皇城背靠凤凰山,俯瞰西湖。而在紧靠皇城根儿的地方,则是整个临安城达官显贵的聚集地,处于凤凰山脚下的瑟苑是凤凰山下为数不多的几处风景绝佳的别院之一,本是当年史弥远兴建的,而后史弥远致仕,郑清之以帝师的身份、在赵昀的支持下开始主持朝政。 史弥远因为政敌众多,致仕回乡后就将当年花费了大气力修建的瑟苑送给了郑清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郑清之其实本身跟史弥远政见并不太一致。但是不管如何,作为当年的恩主,郑清之很清楚自己基本上永远不可能摆脱史党的印记,也就坦然受之。 瑟苑虽然郑清之收下了,但是却很少去住。有些事情他不好拒绝,但是该避讳的一些事情却还是必须要有所表示的。 绍定六年(公元1233年),当时的蒙古大汗窝阔台遣使来临安城约大宋朝合兵灭金,百余年来一直有心一雪靖康之耻的南宋朝廷上下选择了同蒙古结盟。 同一年,蒙古大军和大宋数十万大军两面夹击,金国灭亡。金国灭亡之后,赵昀虽然献俘于太庙中,但是蒙古人并没有退出河南之地,事实上已经算是毁约。 这个时候,南宋朝野上下都明白,金亡之后,不管是为了夺回东西两京还是蒙古人想要继续南下,宋蒙之间必有一战。这个时候时任京河制置使、知应天府、南京留守兼淮东制置使的皇室宗亲赵葵向赵昀提出了据关守河的策略。 当“据关阻河,为坚守计”的策略提出后,右丞相郑清之马上就给予了支持。而这个时候,如今的左丞相乔行简却还是参知政事,也就是大宋朝的副相,距离宰执之位仅有半步之遥。 在赵葵提出据关守河的建议之前,乔行简其实一直都是主和派,主张同蒙古和平共处,少动兵戈。 可是这一次乔行简却是联络了包括枢密副使袁韶在内的朝中众多大臣对郑清之和赵葵的建议极力的反对。这些朝中大臣大多都是坚决反史、想要对史弥远一党进行清算将史党彻底驱逐出大宋朝中枢的人。 但其实这次反对“据关阻河”,更多的出于乔行简个人的因素,他早有结盟取代郑清之的企图。 理宗赵昀为了在自己手中实现大宋皇族夺回东西两京的夙愿,最终选择了接纳乔行简、袁韶等人的建议,出兵主动进入河南夺回开封、汴梁两京。 这一决定招致了时任京湖制置使的史嵩之的强烈反对。郑清之为了完成自己满朝和谐的政治愿景,开始一力执行赵昀、乔行简等人的出兵入洛的策略。 由于众多的掣肘和各人的私心,轰轰烈烈的出兵入洛最终以大宋朝三万多精锐葬身在河南地而告终。这也直接导致了郑清之去掉相位、史嵩之被罢官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乔行简等人的动作,让史氏一族继史弥远之后再次准备将史嵩之当作标杆代表史氏一族重新登上大宋朝宰执位置上的念想彻底落空。 史嵩之最终因此被罢官整整雪藏三年,直到嘉熙元年才因为郑清之起复而需要史氏一族的帮助来对抗乔行简、杜范等人才被重新奉诏入朝。 虽然如此,但是史氏一族同郑清之显然不可能再跟之前一样合作的亲密无间了。双方也不过是因为乔行简登上相位而无奈的联合在一起罢了。 不管如何,郑清之来这瑟苑的次数却是愈发的少了,瑟苑在大多数时候也都是空置。只是今天,瑟苑却是罕见的热闹了起来。 从早上开始,一个个的新科进士、士子文人或骑马或轻车小轿的从临安城的四面八方赶到了这皇城跟凤凰山下的瑟苑之中。 瑟苑的大堂中,郑弘、周坦、杨铎等一干戊戌科进士的状元、榜眼探花郎以及十甲进士在大堂中团团而坐,其余一干进士也都是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小声的闲谈着。 当然郑弘身边的人却显然是最多的。因为他不仅仅是今天的诗会主办者,更是当朝秘书朗郑浚之的儿子、特进左丞相申国公郑清之的侄子。 而今天郑弘能够在这传说中的瑟苑中举办这诗会,却也让所有人看到了郑清之确实对郑弘极为的宠爱,很多人心中原本对郑弘将要过继到郑清之府中的怀疑却是不由自主的少了许多。同时也对郑弘那是愈发的热情。 左丞相乔行简窃据相位已经有三年之久,从去年就传出皇帝有意命乔行简致仕,重新让帝师郑清之接掌左丞相之位的消息,年初的特进左丞相和申国公的册封无疑更证实了这一点。 虽然当初因为入洛之战失败郑清之和史嵩之两人最终都黯然下野,但是其实赵昀何尝没有对一力主张入洛的乔行简等人心存不满? 当初为了最大程度的削弱史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打压史氏一族,赵昀选择了扶植乔行简等人,如今史党已经被打击的差不多了,显然皇帝又有了重用史党的意思。 这一点,从史嵩之能够再次出山并擢升为参知政事就已经清楚了。 那么郑清之可以预见的是,必然会再次登上宰执之位的。此刻又是郑弘亲自发的请帖,这个时候不拉关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是,被一干士子簇拥在中间的郑弘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应付着周围热情似火的新科进士们,一边不时的将眼睛投向大堂外,神色间却是有些焦急。 这个时候一个仆人匆匆出现在大堂门口。 郑弘看到这人,神情不由一震,礼貌的同一干士子告罪一声,大步迎了出去。留下一干窃窃私语的士子们。 “可是来了?”郑弘走到近前急声道。 “回公子话,贾府着人传话,贾公子身体抱恙,今日无法来瑟苑参加诗会了。” “抱恙?他昨日不还是好好的么?”郑弘脸色一变。 “这……小的也不知。”仆人垂头。 郑弘神色阴晴不定。 这贾师宪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是那般的跋扈,竟然用如此蹩脚的接口直接拒绝了自己的请帖,真当自己郑氏怕了她贾贵妃不成? 真正是欺人太甚! 想到此处,郑弘心中无名火顿起,转身欲走。刚刚走出两步,郑弘脑中却是再次想到了昨日夜间叔祖父的交代,却是再次掉头走了回来。 “去,拿上我的名帖,再去请。一定要将他给我请来。” “是,公子,小的这就去。” “唉,等等,算了,我亲自去下请帖!” 郑弘咬咬牙!转身走回大殿,却是要给一干还在等待诗会开始的进士们一个交代了。 …… 御街上!带着些许娇憨味道的女声以海豚音式的音调拔地而起,响彻喧闹的大街。让正挥手制止想要去报官的贾全的贾似道,动作为之一僵。 非礼? 我非礼了她?不过在这大宋朝就已经开始流行非礼一词了么?连这样的小萝莉也会大叫非礼。 街上的行人听到这一声高呼顿时纷纷驻足,并围了过来。 “世风日下啊……”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如此年幼的姑娘,实在是人心不古啊……” “还是个书生呢,怎会做出这等有辱斯文之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送官送官……” “这不是新科进士贾大官人么……” “是进士老爷?……” “是咧,还是一等十甲。” “听说贾大官人在半月前因调戏某个大家女子被人打的生死不知,如今看来人是好了,只是却是比以前更急色了些啊。” “贵妃娘娘是人家亲姐……” “啊?哦……” “嘘……慎言慎言!” …… 围观而来的行人对着贾似道指指点点,最开始舆论的方向自然是一边倒的。毕竟一方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而另一方却是两个大男人,谁是弱者一目了然。 在有人认出了贾似道的身份之后,却是突然有些歪楼了。 贾似道经过短暂的微愣之后,随即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失手的贪心笨賊。他想看看这想要倒打一耙脱身的笨笨贪心小萝莉接下来如何圆场。 周围人的议论贾似道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做过非礼的事情。 这小萝莉不仅贪心偷术烂,连演技也是不太好哇。既然已经叫了非礼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和围观,这个时候不应该是顺势大哭激起围观群众更多的同情心么?你就算挤出几滴眼泪也是好的额。 唉,你眼珠滴溜溜乱转的样子,哪有半点被非礼的觉悟。 小六儿暗骂自己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看这公子的衣着本以为是个呆呆的肥羊,却没有想到兜里连个铜板都没有,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小六儿同样也在暗骂自己贪心,姐姐说了做贼的一偷不中就要马上借机闪人,可是自己尽然鬼迷心窍的想要偷他腰上的玉佩。 第一次出来踩盘子就这样被毁在了这个怎么看怎么可恶的贾公子手里。 看到小萝莉愤愤不平的瞪着自己,贾似道哑然失笑。 这个贪心的小笨贼还在怪自己坏了她的好事呢。 “你这小……” 贾全这个时候回过神来,急的脸红脖子粗指着小萝莉张口欲骂。 “行了,贾全儿。”贾似道打断贾全的话,对着围观的行人抱拳团团一揖道:“各位乡亲,请听我一言。” 议论纷纷的围观众人见他说话渐渐安静了下来。 “哇!他调戏我,他欺负……” “嘣!” 贾似道抬手一个响脆的栗嘣敲在张嘴欲哭的小萝莉头上。 现在才想起来演,晚了! 第十四章 偶遇 咝!好疼! 晶莹的泪珠顿时沁满小六儿的眼眶。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泪花,她本来确实是想装装样子好不容易挤出几滴,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笑的有些渗人的公子哥竟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栗嘣,真的好疼。 看着含泪欲滴的小萝莉,好吧敲重了些。 贾似道顺手揉了揉小萝莉的头! 随后他看也不看小萝莉那想要吃人的眼神抱拳团团一揖:“各位乡亲父老,刚刚贾某一时有些走神,没有注意撞到了这位小萝……额,小姑娘,此事只是一场误会而已。贾全儿,拿些银子补偿下小姑娘。” 曾经演讲无数的他,这个时候正色的对一干看热闹的百姓解释这误会,自然颇有一番令人信服的气势。 “原来如此啊。” “某家就说贾大官人虽急色,却也不会做出这样有伤风化之事……” “就是就是!” “……” 听到周围看热闹的人这些议论,贾似道嘴角一阵抽搐。 “公子,明明她是个偷儿……” 这边贾全听到贾似道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瞪着捂着脑袋被贾似道的话弄的有些迷糊的小萝莉嚷嚷道。 “银子!” “哦!” 刚刚还炸毛的贾全,在他加重了语气的两个字下瞬间萎了。 愤愤不平的瞪了一眼睁大着眼珠一脸惊讶的看着贾似道的小萝莉,贾全儿从怀里掏出钱袋,先是随手抓了一把,随后似乎想起什么,又将碎银子拨下去几块,然后一脸肉疼的将那几块碎银子飞快的塞到小萝莉手里。 然后仔细的将钱袋收拢,随即就发现那小贼已经完全被自己掏出来的鼓囔囔钱袋吸引,一把将钱袋塞到怀里,用手紧紧按住。 好多银子!小六儿攥着手中的几块碎银子乌黑发亮的眼珠熠熠生辉。 这该是得有多贪? 再看看一副防火防盗尤其是防女贼的贾全儿,好吧,都是葛朗台。 “再拿点儿!” “啊?公子……” 再次炸毛的贾全在贾似道的眼神下,再次迅速的萎了下去。嘴中嘟囔着再一次掏出钱袋闭着眼睛随后抓了一把银子一脸肉痛的递给小萝莉。 挂着泪花的小萝莉飞快的接过,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变成了月牙儿。 “行了,别疼了,银子没了再挣就是了,走吧。” 贾似道对着围观的行人拱拱手,安慰着贾全抬脚就走。 周围看热闹的行人见小姑娘拿了银子那是眉开眼笑绝口未提那劳什子非礼之事,哪能不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些隐情在内的? 贾全儿口中的偷儿两字虽然没说完,但是很多人还是听到了的。 不过那贾大官人明显不想同这小姑娘一般见识,他意义愿给,旁人自也是不好多说什么。有热闹看就成了。 围观行人纷纷让开道路。 “喂……” “拿着银子买糖吃去吧。”贾似道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银子,他确实是没放在心上呢。更何况以贾全儿的尿性,想必两把银子也不会太多。 这并不是他看到小姑娘做贼大发善心。看这小姑娘没有一点儿被人强迫的意思,想来出身就在那三教九流中了。 市井之中,这样代代相传的事情并不少见。 而像小萝莉这明显还是新手的小贼,不可能真的只是一个人出来偷银子,刚刚他就看到周围好几个眼神闪烁的精壮汉子。 他虽然不怕麻烦,却也不想麻烦缠上自己,对他来说,能少一件事儿就少一件事。既然那小萝莉想要银子那么给她点儿银子就是了。 看着头也不回离去主动给自己银子的傻帽,小六儿紧紧攥着手中的碎银子恨恨的跺跺脚。他竟然让自己去买糖吃?自己很小么?自己哪小了? 人群逐渐散去,倒没有人打她手上银子的主意。 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小六儿很快就将心中的那点自己哪小了的小郁闷抛到了九霄云外,眉开眼笑起来。 这是自己的第一笔生意耶,拿回去看大姐以后还敢说自己笨。 抛着银子哼着小曲儿刚刚拐过一个小巷子,一只手猛不丁的伸出来将小六儿拽进角落。 “谁?我的银子……啊,大姐!” 短暂的惊呼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 若说临安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儿,除了十里御街外别无他处。经过短暂的送出银子的痛楚之后,贾全很快就接受了现实,领着贾似道信步沿着御街行去。 萝莉小贼的事情对贾似道而言只是今天出门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御街是临安城的中轴线,临安城大大小小的建筑都以起至皇城的御街为中心,大大小小的数万家商铺遍布御街两侧,整个临安城超过一半的百姓都居住在御街两边。 整个御街长度足足有十里,分为三段。第一段自然是从皇城开始,是临安城乃至大宋朝的政治中心,皇宫、朝廷的各个官衙、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大多都居住在这一块地方,这段御街两旁的店铺大多都是经营金玉首饰等奢侈品; 瑟苑就在那第一段御街范围内。 第二段则是商业中心,聚集了临安城超过九成的名店、老店,经营各种日常生活用品,酒楼、青楼林立; 第三段叫北瓦,大宋朝是没有宵禁的,北瓦这片,日夜都可以看到表演杂剧、傀儡戏、杂技、影戏、说书等各色艺人,酒楼众多,同样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区域。 整条街道上被各色的艺人所充斥,各种后世基本上看不到的特色小吃比比皆是。 “公子!寻个地儿歇歇吧!” 贾全气喘吁吁,一边艰难的给贾似道开头一手捂着胸前的钱袋。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贾似道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升到头顶上,却是已经到了中午。 “行吧,你寻个地儿吧。” “哟呵,贾兄?” 恰在此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带着些许惊喜味道的高呼。 循声抬头,就看到路边的酒楼二楼上,史祥正含笑拱手。 “呵,史兄。” “贾兄这是?” “呵呵,在床上躺了旬月,身子骨都要生锈了,今日闲来无事,随意逛逛。” 史祥听到贾似道的话,眼中闪过一道异光,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哈哈,小弟这里美酒佳人俱有,贾兄可愿上来同饮数杯?” “这……如此就叨扰史兄了。”贾似道略一犹豫,拱手道。 第十五章 再遇 史祥应该也收到了那瑟苑诗会的请帖才是,怎么跟自己一样也没去? 昨天贾贵妃并不是什么都没给贾似道讲,至少将如今这大宋朝满朝文武有哪几个名宿老臣、分成几派却是大概说了一些。 毕竟贾似道已经中了进士,有她在背后使力的话,马上就要摆脱蒙荫而来的籍田令小官正式迈进大宋朝的官场了。 如果贾似道没有受伤失忆的话,这些事情自然是不用说的。不过如今贾贵妃却认为自己必须要提点这个弟弟一番,免得后面不慎捅出马蜂窝。 郑弘是秘书郎郑浚之的孙子,更重要的是郑清之是郑弘的叔祖。而郑清之和史家的关系就不用多说了,虽然说因为先前入洛之战受到史嵩之的牵连,郑清之下野,可是这中间的纠葛太多,并不是一时的恩怨可以说的清白的。 文人都是讲究个面子。 如果史祥收到了郑弘的请帖,他却跟自己一样放了郑弘的鸽子,而自己还有个抱恙的借口,那这史祥又是找了什么样的理由? 难道郑清之和史嵩之两人已经由貌合神离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步? 史祥所在的酒馆在街对面,叫做万客来。 “公子,真要去?” 贾全儿跟在贾似道后面,低声问道。 “怎么?” “贾公子,史公子在二楼等您,这边请。” 刚刚走进酒楼,就有跑堂的小厮迎上来带路。 “公子,那史祥……” “没事儿,反正也是要找个地儿歇歇脚的,就这了。”贾似道摆摆手打断贾全,淡然道。 贾全儿见自家公子如此坚持,识趣的闭上嘴不再聒噪。 …… 上了二楼,才发现基本上整个二楼都被一扇扇屏风给隔开了数个雅间,每个雅间都不时有女人娇笑声传出,显然都是已经坐满了人。 不过从进这酒楼到现在,贾似道倒是没有看到一个女子。 史祥那个雅间占据了这二楼大半地方,却是这酒楼中位置和视野最好的一个。 “贾兄,请!”迎到门口的史祥紧走两步笑着抱拳道。 “史兄,叨扰叨扰。”贾似道同样抱拳一礼。 “师宪兄这话可是折煞宗晟了,快请!”不动声色间史祥已经将称呼换了。 “……” 宗晟?史宗晟? 本来还笑着寒暄的贾似道听到史祥的自称,不由自主的一僵。史嵩之取名的境界不错,这取字的境界更是高深莫测啊。 “贾兄?”史祥看到贾似道神色古怪关心的问道。 “无妨无妨,刚刚突然有些头痛。劳宗晟兄挂念了。”说到宗晟两字的时候,贾似道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抽搐。 进到雅间贾似道才发现,这个临街的雅间基本上占据了二楼整整一方的位置,居高临下的俯瞰繁华的北瓦御街。 雅间中并不只史祥一个人,除了两个穿着红绿袍裙的女子外,还有三个人。一个坐着的长得让他有些惊艳的极其漂亮的女人,在她身后则是两个保镖模样的彪形大汉,显然是那女人的随从。 不用说那两个穿着红绿袍裙的女人自然是这万客来的陪酒女子了。 史祥是在这宴客?那还叫自己上来做什么? “宗晟兄有客?那师宪还是改日再来叨扰。”心中虽然疑惑,不过贾似道嘴上却没有慢上多少,止住脚步抱拳道。 那个坐着的女人他也只是瞟了一眼,惊艳确实惊艳,但是还不能让他发花痴,马上就撇开眼神。能带着两个保镖跟史祥这史家大少一起饮酒的女人,想来背景也不是太过简单。 “师宪兄……” “啊!公子,她……她……” 跟在贾似道和史祥两人身后走进雅间的贾全儿这个时候突然指着那端坐在靠窗位置的漂亮女人一副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模样语无伦次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贾似道看了一眼那个带着几许玩味笑容、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漂亮女人,皱皱眉喝斥道。 “莫非师宪兄和纳兰姑娘曾经见过?”史祥看看贾似道,又看看一脸玩味之色的漂亮女子讶然道。 “这个,师宪倒是不曾……” “咯咯咯,半月前西湖上纳兰刚刚见过贾公子,难道贾公子忘了么?”叫纳兰的女人把玩着手中的翡翠酒杯笑靨如花的打断贾似道的话。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壮汉却是看着贾似道嘿嘿冷笑不已。 “公子,就是她将公子打入湖中的。公子快走,小的拦着他们。”贾全结巴了半天终于能将话一口气说全了,窜到贾似道身前伸开双臂做出拦阻的架势。 就是这个女人把自己给砸下湖的? 就是她把贾师宪砸的几乎死掉的? 贾似道和史祥同时一愣。 这是个套? 想到此处贾似道转过头紧紧盯着史祥,神色间的意思却是很明了,这是怎么回事? “师宪兄,此事宗晟先前并不知情,兴许师宪兄和纳兰姑娘也些误会?”史祥看到贾似道狐疑的盯着自己,连忙干笑两声摆手解释道。 “咯咯咯!好一个忠仆!”纳兰玉看着一脸激奋实则两腿已经抖的跟筛子似的贾全,发出一阵如银铃般的娇笑声。 贾似道看看满脸焦急的史祥又看看一脸笑意的纳兰玉,突然笑了。 一把扯过双腿抖的跟筛子似的贾全儿,贾似道大步走上前自顾自的在纳兰玉对面坐下,伸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慢悠悠的品了一口。 “姑娘贵姓?” 包括史祥在内的所有人听到贾似道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无不尽皆一愣。先前不是已经说过纳兰姑娘吗? 纳兰玉看着一脸坦荡荡的贾似道嘴角浮现一抹讥诮之色。 那一夜贾似道的丑态她可是到如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才忿而命贴身侍卫出手用酒壶将这登徒子给砸落花坊。 今天再次见到贾似道,虽然从他眼中到如今还没有看到任何一点儿淫邪之色,但是纳兰玉却是在心中已经认定他是在故作正人君子了。 “贾公子真是健忘。”纳兰玉伸出纤纤玉手拿过酒壶,缓缓给自己的酒杯中倒满酒水,却不放下酒壶就这样提着酒壶盯着贾似道冷笑道。 那模样,似乎大有一言不合再给贾似道来上一酒壶的架势。 第十六章 纳兰玉 御街上人来人往,喧嚣的声浪不停的涌进这临街的万客来二楼雅间中。 贾似道和纳兰玉一人拿着一个酒杯相对而坐,偶有几分火花乍现;史祥站在门口一脸苦色,出现这个局面让他是进来也不是,不进来更不是;贾全和两个陪酒的女子缩在一边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对那一晚上究竟自己的前身做了什么事情,让这女子不惜痛下杀手,贾似道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贾全是知道,不过他并没有问。 在他看来,这个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临安府面对贾贵妃的压力却还是没有捉到那把自己前身砸下湖的女人,想来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就是那女人来头极大,临安府惹不起或者说赵昀也知道,想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第二个可能就是那女人砸了自己后就躲了起来或者说干脆已经离开了临安府。 第一个可能性应该是不存在的。毕竟当时贾全儿在旁边,如果那女人真是有头有脸的大族女子,他肯定认得。 贾似道对砸了自己前身的女人倒没有多大恨意。如果没有那女人给前身来上那么一下,那么说不定自己这个时候已经成了孤魂野鬼了。更何况,是他的前身先调戏的别人,而不是人家没事手贱给他砸下湖。 只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个女人不仅没有躲,更没有离开临安城,而是过的很是逍遥自在啊,大摇大摆的跟当朝参知政事的公子的一起下馆子喝酒。 此刻再想史祥和这将自己前身给砸死的女人是不是故意设套来让自己出丑,已经没有必要了。 刚刚纳兰玉给自己倒酒的那一瞬间,贾似道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长的极其惊艳的女人在那一刻确实对自己产生了杀心。 而在这纳兰玉身后站着的两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刀尖舔血之辈,手上肯定沾染过人命。毕竟,他们身上的杀气如果没有杀过人,是绝对不会有的。 不过,贾似道并没有太过担心。 前世比今天要险恶了不知道多少的境况他也遇见过,更曾经在国外同杀人如麻的雇佣军打过交道,所以那两个彪形大汉拼命释放的杀气和杀意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毛毛雨罢了……话是这样说了。 “呵呵,此言差矣。贾某不是健忘,拜姑娘所赐,而是全忘了。”贾似道将酒杯中的酒仰首倾入口中,感受着胸腹处那灼热的水线,指了指脑袋笑着道。 满脸讥诮的纳兰玉听到贾似道浑不在意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这浪荡登徒子又在跟自己玩花招了。 半月前她初到临安,临安城的繁华实在是让她有些叹为观止。兴致高涨之下,慕名游览西湖,却不曾想被一醉醺醺的壮汉隔船出言调戏,她最初并不曾理会,谁知那醉汉得意忘形之下竟然直接出言问自己是哪家姑娘要包下自己一月亵玩。 出身高贵的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跟在身边的护卫忿而一个酒壶砸过去,却是正中那人脑壳上。 纳兰玉心中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对一个陌生女子尚且如此,可见那被自己砸下去的人平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那个被纳兰玉砸下湖中的人不用想,正是贾二郎了。 砸了贾二郎,原本满腔的游兴却是被毁的一干二净,纳兰玉随即回府。不想第二天就有临安府满城缉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被自己砸下湖的却正是当今最为受宠的贾贵妃亲弟。 好在当时是夜里,她被坏了兴致就直接离开,而她乘坐的坊船更是自家之物,并没有让人查出任何痕迹。 “咯咯,贾公子不会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吧?”纳兰玉讥笑道。 “哎哎,纳兰姑娘,误会一场误会。师宪兄……这个确实是……脑中有恙,得了那失忆之症,这一点就连当今圣上也是知道的。” 这个时候史祥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了,看着贾似道尴尬的搓搓手,顺势在一边坐了下来。 你才脑子有病。 纳兰玉诧异的看了一眼满脸晦气的贾似道:“贾公子脑子有病?” “……” 好吧,你全家脑子都有病。 “纳兰姑娘不知道?” “我砸的?”纳兰玉一脸惊喜。 她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将贾似道给砸死,却将他给砸成了失忆。这样说来也算是出了口恶气。怪不得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 “哈哈,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啊。师宪兄,纳兰姑娘是从海里来我大宋贸易的巨贾。”史祥打着哈哈给贾似道介绍道。 “海里来?高丽?东瀛?” “高丽!”纳兰玉盯着贾似道看了半响,嫣然一笑。 不得不说这纳兰玉确实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这一笑让贾似道都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失神,史祥更是差点把哈喇子都流到了桌子上。 纳兰玉看着一脸猪哥样的史祥原本笑颜如花的俏脸瞬间变的冷冰冰,冷哼一声。眼角却是对本应更要猪哥的贾似道没有任何表现微微有些惊讶。 “高丽?”伸手给自己的酒杯中斟满酒,对着史祥遥遥一请,贾似道轻抿一口疑声道,“高丽国还没有被蒙古人灭国?” 史祥根本没有注意到贾似道说了什么,此刻他正讪讪的抹着自己嘴角的口水。 “没有。”纳兰玉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嗯,纳兰姑娘是我宋人还是高丽人?” “都不……贾公子这是在询问纳兰吗?”纳兰玉刚刚准备回答,却是回过味来,冷声道。 “贾某岂敢。只是如今战火延绵,世道艰险,纳兰姑娘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来我大宋行商让似道佩服不已,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贾似道笑着送上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 不是高丽人也不是宋人?那是什么人?金人?金国已经在四年前被大宋和蒙古人灭国了,就算是金人,能够混的这么好的金人而且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想来也是投靠蒙古人的金人。 还是说她根本就是……蒙古人? 第十七章 百态 凤凰山下的瑟苑人声鼎沸,所有收到请帖的士子们基本上都到齐了。两百余个士子三个一团,五个一伙,看似在小声的闲聊,实则都眼巴巴的在等着诗会开始。 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消息,据说今天郑公很有可能会亲至这瑟苑之中提点一众士子。虽然这消息还不能确定真假,但是空穴不会来风。 帝师郑公啊! 只要在这诗会中展露些头角得到了郑公的赏识,日后不说一定会飞黄腾达,至少起点就要比其他人要高了很大一截。 不过这个时候大厅中的一干士子此刻脸色却是有些不太好看。 因为作为主人的郑弘见过那前来报信的仆人之后,进来对他们告了一声罪,然后留下瑟苑的管家来招待之后,就扔下了他们这一帮人匆匆忙忙离去。 留下一干心焦不已的士子们面面相觑。 做为主人,而且还是他发请帖请大家伙来的,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去啊。这不仅是怠慢客人了,是完全没将如此多的士子放在眼里啊。 更何况郑弘还是出身名门,作出这样有失身份和礼仪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应该。 老管家看到一干士子脸色的不悦之色心中暗暗焦急,只拿着眼睛求救似的死盯着周坦三人。 “呵呵,许是方申兄有急事在身,我等就在等等吧。”周坦看了看面色同样难看的榜眼赵彦瑀、探花周必隆一眼,勉强笑笑道。 方申,就是郑弘的字了。 “平甫兄说的对,或许方申兄去迎郑师也不一定呢。”赵彦瑀这个时候接了话,只是他却直接将郑弘离开的原因扯到了还不知道来不来的郑清之身上。 郑清之身为帝师,他们这些新科进士们都是皇帝的学生,称呼郑清之为郑师倒是再正常不过。大宋朝以文人治国,尊师重道甚至要超过对人伦血亲的重视。 “庆杰兄高见!”周必隆笑着在旁边接口道。 三人心中确实很不悦。不过这个时候却显然是卖人情给郑弘甚至是郑清之的大好机会,更何况还只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戊戌科的新科进士大半聚集于此,虽说这些人如今还都没有授官,但是将来大宋朝的官场上,这些人很有可能会是绝对的主力,得罪如此多的进士,以郑清之的身份也是要好生掂量一番的。 这大厅内的两百余士子,虽然都是新科进士,但是既然进士要分出一二三等,自然是有高下之别的。所以闲聊时虽然五个群三个一伙,其实真正的也还是以状元周坦、榜眼赵彦瑀和探花周必隆三个人为中心。 此刻听到三人如此说,面带不虞之色的士子们无不纷纷点头称是。 虽然他们心中都清楚,如果郑清之真的要来了,那么根本不可能是郑弘一个人匆忙去迎接更不会不告诉自己等人的。 可是,郑弘毕竟是郑家人,是此地的主人。就算不是又如何?既然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都不在意,而且还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那就顺着走就是了。 “平甫兄,你说方申兄是否也请了那贾师宪和史宗晟?” 老管家拜谢着去安排中午的酒宴了,旁边的人也都各自在瑟苑晃悠起来,周必隆拿起茶杯若无其事的问道。 一等进士及第的人基本上都到了,唯有昨天晚上出了大风头的贾似道还有史祥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身影。 贾似道和郑弘确实没有多少交情,可是郑弘显然不可能唯独忘了他这个一等十甲中人。基本上绝大多数新科及第的进士都来了,就连三等的也都请到了,如果不给贾似道请帖那可是赤裸裸的打脸了。 文人要的就是个面子。郑弘这样赤裸裸的打贾似道的脸,同样也等于没给贾贵妃甚至皇帝赵昀脸,除非郑弘脑袋进水了。 更何况史嵩之是谁?可是郑清之的盟友啊,而且还是最为重要的盟友。谁都可以不请,但是史祥却是必然会请的。 那么这个时候贾似道和史祥都没来,而郑弘又匆忙出去,莫非就是因为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周坦和赵彦瑀两人端着茶杯没有接话。 “平甫兄,昨夜那诗真是贾师宪自己做的?”周必隆对两人不搭理自己一点儿都不在意,有些话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话锋一转就问到了昨天晚上琼林宴的事情。 “师宪兄,才学还是有的。”周坦放下茶杯,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淡淡的道。 昨天晚上贾似道不仅给了余赐面子,同样也给足了他周坦面子。别人不知道,周坦自己可是知道,他虽然当时也认为贾似道在作弊,可是并没有想要出来指认他的意思。 可是贾似道却说余赐抢在他之前站出来揭发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周坦也是铁骨铮铮之辈,不过是被余赐抢了先而已。 本来余赐把事情闹这么大,随后又将他和杨铎两人扯进来作证可以说是将他和杨铎都卖了。如果贾似道真的作弊了,那纸笺上真的是作弊的诗词,那么余赐就可以名利双收,而他和杨铎两人的名声可就不怎么好了。 毕竟他和杨铎两人跟余赐一样可是都看到了贾似道作弊的。只是却只有余赐一人站出来指证,不是变相在说他周坦和杨铎两人品性不洁么? 周坦其实对贾似道所言所行是极为的厌恶的。狎妓、赌博本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可是借着贾贵妃跋扈却是让他极为看不起的。 昨天夜里的贾似道,让周坦有些陌生,但是却不得不承了他那个人情。 这个时候他说贾似道才学还是有的,却已经是变相的说那诗词确实是贾似道自己所做。当然,品行么,谁知道呢。 “呵呵,平甫兄如此说,看来那首诗确实是贾师宪做的了。”周必隆听到周坦如此说,干笑两声微微有些尴尬。 自始自终赵彦瑀除了给郑弘个台阶外,就再没有接过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大堂中,最为安静的当属昨天晚上大闹了琼林宴的主角余赐了。 第十八章 史珍香 风景极佳的瑟苑中很热闹。所谓诗会其实大多都是少数几个文采极其出众之人的舞台而已,其余大多数人都是做个陪衬看看热闹而已。 之所以如此趋之若鹜不仅仅是因为这诗会是当朝秘书郎的孙子郑弘主办的,更重要的是诗会是构建人脉的最为便捷的途径罢了。 如帝师郑清之这样的朝中重臣,也需要一大帮大大小小的官吏在下方摇旗呐喊,更何况他们这些刚刚脱下白身还没有授官的小小进士。 余赐很安静,这跟往日的他截然不同;他身边也很安静,同周围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新科进士们的热闹场面相比,他立身之处没有一个人存在; 往日的他虽然不是绝对的中心,但是身边总会有众多的跟随者。不是因为他的学识和才华,而是因为他是余天锡的儿子。 这就足够了。 对于一个个新科进士从巴结到现在的远离,余赐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他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想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自己真的是如那贾师宪说的那样铮铮铁骨、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么?扪心自问,余赐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贾师宪口中说的那样一个人。 当着皇帝的面,当着满朝文武以及无数士子的面,被贾似道如此褒奖,从内心来说余赐是很享受的,但是他从很多人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敬佩,而是怀疑。包括皇帝,甚至还包括自己的父亲。 这让余赐心中很不爽,很憋屈。虽然余赐知道自己不是贾似道口中的那样一个人,可是自己为什么不能是那样一个铁骨铮铮的人?他们又凭什么怀疑自己? 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余赐,哪怕昨天晚上回府之后老父的雷霆震怒都没有让他有些许分神。 …… 万客来中,贾似道和纳兰玉、史祥各据一方,亲切的交谈着,气氛不能说的上是友好,却也没有太过剑弩拔张。 纳兰玉心有不平却终究是没有一再挑衅,这里必进是临安城,是大宋朝的国都,虽然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却也不想真正的暴露身份。 所以虽然看到贾似道那张总是挂着淡淡笑容的俊脸让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恶,恨得银牙暗咬却也无可奈何。 “纳兰姑娘如此大商巨贾不知是做什么生意?现如今蒙古人正在入侵我大宋,陆路可是不太好走啊。” 第一次宋蒙之战在三年前赵昀一力主张提兵入洛夺回被蒙古人占领的东西两京之后就已经爆发,大宋朝经过初期的大败之后,总算在孟珙的支撑下挽住了颓势,如今两国在京湖、四川一线进入了漫长的僵持阶段。 有蒙古人在的地方,像纳兰玉这样的巨商想要安然无恙的进入大宋境内绝对是不可能的。更莫说她还是个女人,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谁说我是从陆路进入大宋的?蒙古人难道还能把那海路都堵塞?”纳兰玉娇俏的白了一眼贾似道不屑的说道。 言语之中却是已经将她如何进入大宋说了出来。 走海路? 因为蒙古人横扫欧亚大陆,陆路的商道基本上都已经断绝,虽然说蒙古人对商人同样也很重视,甚至为了维持蒙古贵族所需专门出台了法令来保护陆路上行商的各地、各个民族的商队,但是上有对策下有政策,陆路商贸的急剧减少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陆路商道断绝,极大的促进了大宋朝本就极为的发达的水路尤其是海路贸易。从广西开始一直到建康府这一条沿海带,短短的百余年间已经成为大宋朝商贸的中心。 东瀛人、朝鲜人、越南人乃至阿拉伯、欧洲、非洲的商船,都蜂拥而至,同大宋朝的商人开展各类贸易,无数的金银珠宝、香料等等流入大宋境内,而大宋朝出产的瓷器、丝绸、茶叶更是异国商人、各国皇室最为稀罕的宝贝。 既然是走海路就说的通了。 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无敌于天下,但是那也仅只是在陆地上。在海上,尤其是水军战舰楼船,还没有引起蒙古人的足够重视,远不像大宋朝这样海上贸易繁盛、并因此重视水军。 只有在南宋灭亡的后期,忽必烈才开始重视水军,并大力发展。如今么,双方交战的重心还是在陆地上,还在为荆襄一带反复争夺。 “大宋不愧为物华天宝之地,所产丝绸、瓷器、茶叶无不是各国皇室贵族乃至平民百姓仰慕之物,蒙古人阻断了陆路,好在还有海路可行,如今一船货物所得之利更是远超过去,纳兰只是做做小生意,还请贾公子莫要轻贱于纳兰。” 纳兰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只是做做小生意的模样。 这片刻功夫,纳兰玉一会儿高贵如皇室贵胄,一会儿美眸杀气四溢,一会儿冷艳如冰山女神,一会如邻家小女楚楚可怜,变脸之快变脸之从容,实在是让贾似道叹为观止。 他自然不会真的就相信这样一个多变魔女的话。 不过纳兰玉的话倒是提醒了贾似道,自己还在想着开什么娱乐城、赌城,却忘记了这个时候什么生意也没有做海上贸易赚钱啊。 大宋朝出产的生丝、丝绸、瓷器、茶叶这些平常之物都是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国皇室、贵族们最为稀罕的东西,就算是以物换物,那些阿拉伯商人带来的黄金宝石、香料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啊。 也许,可以弄一个商业联盟垄断整个大宋朝的海上贸易?这个想法极具可操作性啊。不过貌似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我想想。 贾似道一时间有些走神。 “师宪兄?师宪兄?”史祥见纳兰玉眼神不善的盯着没有搭理她有些神游天外的贾似道,用手戳了戳,低声提醒道。 “额,宗晟兄府中也在做生意?” 贾似道直接无视了纳兰玉那意欲杀人的眼光,懒得搭理纳兰玉,而是话锋一转看着史祥问道。 大宋朝经济文化科学都极其发达,到了南宋这个时候,自古相传的重农抑商的观念早就松动,商人的地位虽然不如仕途中人,却早已经不是低贱行业了。 “没有,府中倒没有经营商途。识得纳兰姑娘只是因为家姐出来游玩时偶遇纳兰姑娘,一见如故。今日去瑟苑参加方申兄的诗会,纳兰姑娘正在家姐处做客,闻听欲要去往观摩一二,家姐吩咐,小弟也就带着纳兰姑娘同往。纳兰姑娘口渴,所以就在这处酒楼暂作歇息,不想却巧遇师宪兄。师宪兄可是也欲去往瑟苑?” 史祥有些疑惑的问道。 郑弘不可能不给贾似道发请帖。可是这贾师宪却是在外面闲逛的样子,难道真的没有收到请帖?不应该啊。 “额,这个收到了。这不正要去,也是口渴想要寻地儿歇歇。” 史祥心中自然是不信的。据他所知,贾府貌似就在不远处,贾似道这才走了多远就累了口渴想要歇歇?自己可是带着那纳兰玉逛了一圈西湖才到这小歇的。 当然,他并没有拆穿贾似道。甚至心中还在暗骂自己笨蛋,怎么说了这事头上了。 他贾师宪明显没有要去那瑟苑诗会的意思,他若是不去,不用说自然会得罪郑弘乃至郑弘背后的郑清之,岂不是刚刚好? 若是自己在恰当的时候将偶遇贾似道的事情告诉郑弘,那郑弘不是恨死了贾似道?损了帝师郑清之的面子,郑清之自然不可能再拉拢他贾师宪,那个时候自己的父亲只要稍微拉拢下他,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他拉入父亲的麾下? 有了贾似道,得到贾贵妃的支持不是轻而易举? 昨天晚上回府父亲罕见询问了自己是否同贾师宪熟识,并让自己好生结交。却不曾想今天这样的大好机会就这样在自己手中丢了。 后悔不已的史祥在想法怎么挽救。 “纳兰姑娘和宗晟兄,这是在等……史小姐?” 好吧,这个史小姐实在是有些不好出口。 “珍香姐今日有事无法同往,所以纳兰才厚颜请史公子带上去往瑟苑观摩诗会,见识见识大宋朝的年轻俊彦们。” 纳兰玉接口道。 “哦,原来……如此!” 话到一半,贾似道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忍不住嘴角一阵抽搐。 珍香姐?珍香姐? 史珍香? 这史嵩之取名字的高雅情趣,再次让他有叹为观止彻底的变成了高山仰止。 “师宪兄?可是有事?家姐今日需前往灵隐寺还愿,所以才命宗晟带纳兰姑娘前往。”史祥看着满脸肌肉不断抖动的贾似道,有些疑惑。 这货不会是以为我仰慕他那名字奇葩的老姐吧? “无妨无妨,我就是顺口一问,只是觉得史小姐名讳果真是……极好的……” “哈哈,父亲大人对家姐的宠爱我是难得其一啊。珍香这名讳据说是父亲大人翻遍古籍才挑选出来的。” “确实,确实,史公之才,实在是……实在是让师宪高山仰止,高山仰止啊。” “师宪兄谬赞谬赞了!” 史祥听到贾似道称赞高兴的脸都有些红了。 第十九章 帝师亲至 这个时代的人实在是很纯洁啊。 贾似道看着一脸心有荣荣焉的史祥,脸上的肌肉急剧的抽动着,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了。 如果某一天史嵩之知道他翻遍了古籍才为爱女寻到的名字会有某种极具戏剧性的暗讽意味的话,会不会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看着眼睛和脸上的肌肉都在不正常抖动的贾似道,直觉告诉纳兰玉,这个让自己极为讨厌的人绝对是有什么事情没说出来。 “宗晟兄,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是不是现现在就去那瑟苑?不然让方申兄他们等的太久实在是太过失礼了些。” 贾似道感觉到纳兰玉不善和怀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徘徊,连忙稳了稳心神,岔开话题。 虽然他很不想去那瑟苑诗会,但是在这里已经碰到了史祥,如果这个时候再早借口开溜不去参加的话,怕是要将郑弘得罪透了。得罪了郑弘不一定算是得罪郑清之,可是这一次的诗会能够安排在瑟苑,郑清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没有碰到史祥可以说身体有恙,已经被史祥见到自己乱逛,这个时候如果再找借口不去的话,以史祥的尿性,再加上两人之前本就因为那娇娘有些龃龉,虽然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但是谁能保证他会不会转身就添油加醋的把碰到自己的事情说出去? 权衡利弊,贾似道知道这瑟苑诗会是非去不可了。虽然心中有些小抑郁,不过也还好拉。瑟苑还不能算龙潭虎穴不是? “啊……师宪兄……” “哼,终于说对了一句话,阿大阿二,我们跟着……贾公子!” 史祥还没来得及想出合适的借口来推诿这边纳兰玉已经接上了话,并着重在贾公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阿大阿二? 看了一眼纳兰玉身后两个门神般的壮汉,贾似道知道这肯定不会是这两个壮汉真正的名字。两个壮汉感觉到贾似道的目光,同时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回瞪了过来。 两人对曾经要包下纳兰玉一月的贾似道实在是没有多少好感。 面对两人凶神恶煞的眼神,贾似道淡淡一笑撇过头,起身道:“那就走吧,宗晟兄,纳兰姑娘。” “……好。”史祥无奈只得跟着起身。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贾似道他还可以想办法推诿,但是纳兰玉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违背自己老姐吩咐的事情的。 史珍香,在史府乃至整个史氏一族中,都是一个极其超然而古怪的存在。史祥虽然是史嵩之膝下唯一的男丁,却依然惹不起自己那个老姐的。 …… “宗晟兄,师宪兄!” 几人刚刚走出万客来,就听到一个带着浓浓惊讶的声音从路过的一个小轿中传来,随着声音一个年轻人从轿子中窜了出来。 白白净净的一个年轻人,可惜贾似道不认识。 “额,方申兄?这是去往何处?”史祥看到郑弘先是一愣,随即故作惊讶的道。 “方申兄!”贾似道在一边跟着抱拳一礼。 郑弘在看到纳兰玉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一愣,纳兰玉无论从哪来说都是绝色之姿,再加之她身上有时流露出的些许野性,对每个男人来说都会不可抑止的生出征服的欲望来。 不过郑弘怎么说也是郑浚之的孙子,经常出入各色青楼的他确也见过各色美人,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是跟在贾似道和史祥身边,郑弘想当然的以为这是贾似道或者史祥的禁脔,自然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所以他也只是稍一愣神随即就清醒过来,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贾似道和史祥身上。 “呵呵,方申奉老爷子之命前来买些诗会用的物事,路过此地正要回府见到宗晟兄和师宪兄,特来招呼一声。” 郑弘脸不红心不跳的信口胡诌。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说出自己出来是丢下一大帮参加诗会的士子专门去往贾府寻贾似道去参加诗会的。 胡诌的同时郑弘心中却是在思量着,贾似道和史祥这两个据说有着积怨的家伙怎么走到一起了,而且看样子还处的不错的样子。 难道那史嵩之下手如此的快?这就将贾师宪给拉到他一方了么?这可如何是好?要赶紧告诉叔祖父才对。 史祥听到郑弘的话,看看那朝南的轿子,又看看几个手中空空如也的郑弘小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御街由北到南,沿着皇城延伸。如果郑弘办好事情回府的话,那么轿子应该朝北呀?而且如果置办好物事的话,怎么几个亲随手中都是空空如也?看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的样子,到像是要急着投胎似得。 贾似道心中同样也有着疑惑,不过他也同样没有想到郑弘这是专门为他去的。 “哈哈,方申兄这是要回府?”史祥自然不会点出郑弘在说谎,如果这个时候戳穿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脸了,更莫说两家一直还是盟友的关系。 “正要回府,师宪兄和宗晟兄可是要去瑟苑?同往如何?”郑弘笑着道。 “同往,同往!” “宗晟兄,师宪兄,额,还有这位姑娘,请!” …… 就在瑟苑内的一众士子茶已经换了三次、嘴里喝茶都要淡出鸟的时候,郑弘、史祥、贾似道还有拖油瓶纳兰玉终于到了。 郑弘一人出去,回来却是跟贾似道、史祥一起,当然还有一个绝色美人、两个彪形大汉,没有办法不让人浮想翩翩,心中虽怒,但是却没有人敢直接出声指责。 郑弘身后有谁自然不用多说,史祥背后同样有着史氏一族,史嵩之更是刚刚累官至参知政事,而贾似道更是人人清楚,那是小国舅啊,更在昨夜的琼林宴中出尽了风头。 时势比人强,莫可奈何。 郑弘对着大堂中早就等的心焦的一干士子们团团作揖赔罪之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同泽,今日之诗会家叔祖郑公将会亲至前来提点我等后学末进!” “哗!” 原本还有些怨气沸腾的诸多士子听到帝师郑公真的会来诗会顿时沸腾。 第二十章 凰娇娘 在瑟苑憧斓叠嶂的园林后面,是一大片造型精巧的房舍,史弥远将瑟苑送给了郑清之,郑清之又很少来,这些房舍大多数时间都是空置的。 只是今天,这些房舍中却是再次热闹了起来,来往进出的丫鬟络绎不绝,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生不断的从这些房舍中传出。 瑟苑诗会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大宋朝最为出色的才子们,这样高端大欺上档次的场合又怎么能少了绝色的美人来助兴? 如果才子和美人之间发生点什么风花雪月之事,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啊。 当然,这些请来的美人都是临安城最为出名的青楼中的头牌女子罢了。不过也只有那青楼女子,才可以发生那风花雪月之事啊。 能被请来参加这瑟苑诗会的基本上都是临安城中几个官坊以及几个最为出名的青楼中的头牌以及有了一些名气的女子。 临安城中到底有多少青楼没有人具体的统计过,说万家虽然有些夸张但绝对算不上是骇人听闻。能够在如此多如牛毛的临安青楼界有着一定的名声、拥有一定量的追随者或者说……好吧,粉丝,这些青楼女子自然都有着过人之处的。 如果在往常只是一般的诗会,这样有点名气的青楼女子随便来个五六个就足够撑起台面了,但是这今天的瑟苑诗会显然是肯定不够的。 因为这瑟苑诗会是在申国公郑清之的园子,因为来这瑟苑诗会的都是大宋朝戊戌科的进士才子们。而这些新科进士们虽然有的早已成亲甚至不乏几房妻妾,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为了功名至今未曾娶妻的。 那些中了进士还没有成家的人,按照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大宋朝的钻石王老五啊。 这也造成了,即便没有郑清之的命令,也会有大把的青楼女子对这瑟苑诗会趋之若鹜拼命想要钻进来,一展才艺、小露俏脸。 只要能够博得一个有心的才子关注,哪怕是已经成亲了的,就有可能脱离贱籍有个好归宿,谁人不想来? 青楼之中,即便你是个头牌,其实说到底跟后世的那些车模、showgirl一样,吃的都是青春饭,当容颜不再,年老色衰的时候如果还没有找到一个好的归宿,那么才是真正的悲哀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青楼女子都会有这样的担忧。如那些个头牌自然是不用担心的,毕竟她们早已经是名声在外,只要她们想,愿意为她们赎身的人自然是大把的。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富商巨贾,想要将她们收入府中独自赏玩的人如过江之鲫。 不过如她们这样的青楼女子,却是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名声不够大的,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名气更大、最大才好了。 更何况即便她们这些头牌不缺人赎身,可是却也要卖帝师的面子不是?而且之所以等到现在还没有被赎身,除了钱还没有赚够外,想要给她们赎身的人势力不够大老鸨不放人外,最重要的是不是还没有寻到真正的让她们称心如意的郎君么? 今天到这瑟苑中的头牌有四个人,和乐楼的凰娇娘、雏凤楼的苏婉儿、春风楼的陆小小、金秋苑的闽秋月。 春风楼和金秋苑之前都曾经给贾似道下过请帖。至于和乐楼的凰娇娘,正是贾似道同史祥争风吃醋的那位娇娘姑娘了。 此刻在其中一间房舍中,凰娇娘正坐在镜子前任由两个贴身丫鬟给自己盘发化妆。镜子中的凰娇娘,眉如柳黛,俏脸如玉,眼波流转间媚骨天成,让人禁不住心神摇曳。即便是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每日里看到她面对她,此刻看到镜子中的凰娇娘,也是一阵阵的面红耳赤。 “小姐真是太美了,小婢见了也忍不住有心心动捏!那些来参加诗会的才子们见到小姐不是要把眼睛都瞪出来?小姐,今日肯定能在这诗会中压过那苏婉儿、陆小小、闵秋月。” 凰娇娘的贴身丫鬟兰儿手在忙着,嘴巴也没闲住。 凰娇娘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斜瞟了她一眼:“你这妮子这张小嘴儿总是比蜜还甜。说不定那些才子们见到你嘴巴如此甜,就看中你了呢。” “小……姐,兰儿就要服侍小姐,小姐到哪儿兰儿就到哪儿。”还有些婴儿肥的兰儿拉长了声音羞窘不依道。 “嘻嘻,兰儿姐心里指不定有多美呢,今天这诗会上来的可不是白身的才子捏。”另一边的一个丫鬟接过话娇笑着调侃道。 三女都是一口的吴侬软语,端的是别有一番风韵。 “湘云,小心下次那贾大官人在把你堵在廊上我就不告诉小姐去救你。哼哼,正好趁了你的心愿呢。”兰儿毫不示弱,红着脸小小的威胁道。 “小姐,兰儿姐要把小婢送给那贾大官人!”湘云故作惊慌的连忙向凰娇娘求救。 听到贾大官人四个字,原本轻笑着看着两女嬉闹的凰娇娘脸上闪过一抹厌恶,随后淡淡的道:“你们连个小妮子,不要在背后乱嚼舌根。” 兰儿和湘云对视一眼娇俏的吐吐丁香小舌。 “小姐,那贾大官人今日诗会肯定会在,如若再来纠缠小姐该如何是好?”兰儿不无担忧的道。 “兰儿姐,贾大官人是会来这诗会,史公子也是新科进士捏,也定然会来的。有史公子在,贾大官人又能如何?难道还真的能将小姐抢回府中不成?再说这可是申国公的园子呢。”湘云不屑的撇撇嘴,接口道。 “你两个妮子再乱嚼舌根,我就把你们两都送给贾大官人。”凰娇娘脸上的忧色稍解,笑着嗔道,“诗会中状元、榜眼和探花郎都在,还有众多的士子,想那贾大官人也不会乱来的。不过你两人还是不要乱跑才是。” “湘云,不知道乔公子今日有没有来这瑟苑捏。你看到了么?”兰儿收手站在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凰娇娘,嘴角浮起一抹调皮,意有所指的道。 第二十一章 在水一方 “你这妮子,讨打!” 凰娇娘听到兰儿的话顿时玉面飞红,娇嗔着扭身一巴掌拍在兰儿那已经有了几分风情的小小翘臀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脆响。 “啊呀!”正在偷笑的兰儿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会给自己来个突然袭击,翘臀骤然遭袭发出一声带着一分惶恐三分享受的呻吟声。 “你这妮子,当真是发春了呢,等见到贾大官人,我就做主把你许给他好了。他肯定会好好疼你的。”听到兰儿的有些故意装出来的呻吟声,还是清倌人的凰娇娘玉脸上更是鲜红欲滴,作势威胁道。 如兰儿和湘云能做为凰娇娘的贴身丫鬟,早在几岁的时候就被老鸨买进青楼中来服侍作为头牌来培养的凰娇娘,十余年过去,在勾栏院中耳濡目染下,自然要比普通人家出生的女子要早熟的多。 更何况三人虽然名为主仆,实则一道长大的她们更像是姐妹。 “小姐,兰儿知错了,求小姐不要把兰儿许给那贾大官人。乔公子给小姐赎身,兰儿就陪着小姐……呀!” 说到这里兰儿发出一声低呼,娇俏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小嘴,一脸羞窘。 “哟,原来是你这小妮子春心萌动看上人家乔公子了,等改日乔公子来了我就问问乔公子,如果乔公子也有意,我就做主让你跟着乔公子,可好啊?” 凰娇娘勾着垂头羞窘的兰儿下巴眨眨眼睛笑着道。 兰儿口中的乔公子,正是当今左丞相乔行简的孙子,乔玉。 大宋朝文臣权力极大,一般的政事都由左右两位丞相来处理。自从四年前在提兵入洛失败后将郑清之从左丞相的位置上彻底的挤下来之后没多久,已经是参知政事的乔行简就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左丞相的位置,这一坐就是三年。 除了左丞相乔行简外,赵昀还拜一向以清名著称的崔与之为右丞相。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右丞相崔与之虽然有着丞相之名,在这三年来却是从来没有真正的履行过右丞相的职责,一直在上书坚决请辞。 时任广东经略安抚使兼知广州等职的崔与之坚持不受右丞相之职,崔与之是个杠头,赵昀呢也是个杠头,却是跟崔与之杠上了,一直坚持要拜就是不收回诏书。 就这样,一个要拜相,一个要辞谢,一拖就是三年。以至于大宋朝这三年来虽然名义上有左右两丞相主政,实际上因为崔与之一直没有就职,真正主政的其实就是左丞相乔行简。 郑清之在一年前被特进左丞相,但是这个特进二字,就已经很明显的昭示出他这个左丞相的象征意义远远要大于实际权力。 乔玉今年十九岁,是乔行简第二子乔行都的儿子。他也是戊戌科的进士之一,只是乔玉不是一等,而是二等罢了。但是他却是这戊戌科一二三等进士中,年纪最小的进士了。仅仅这一点,他的这个二等进士和一等进士相比,似乎名声要更为的响亮。 按道理乔玉必然会参加这瑟苑诗会的。 可是从提兵入洛之战兵败之后,郑清之和乔行简两人就已经从貌合神离彻底的变成了分道扬镳了。 乔行简联合大批程朱理学一派的文人大臣一直在清算着史弥远留下的四明党(四明即鄞,泛指的四明就是后世浙江宁波)。 宋一朝,随着南方的开发,四明文化愈渐昌盛,而在宋朝皇室南渡以来,四明一代更是人才辈出,逐渐占据大宋朝政治舞台的中心,而史弥远就是四明一派的代表人物。 历史的车轮行驶到大宋朝南渡的时候,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大致属于南宋中前期,理宗、度宗、恭宗三朝则为大宋朝的终结也就是末期了。 而在大宋朝末期的这数十年间,朝廷政坛格局的演变可以概括为“非鄞则婺”、“小元佑”、“福华编”三个阶段。 “非鄞则婺”是鄞(四明)人与婺人(后世浙江金华)联合主政时期;“小元佑”是指朱学“正人”在朝廷扮演重要角色时期;最后的“福华编”则是指原本历史上贾似道主政时期。 如今的左丞相乔行简则是婺人。 理宗成长和生存在四明一派极盛的时代,他的身世和皇权都深深地打上了四明的烙印,赵昀能以赵氏皇族疏族平民的身份入继大统登上皇位,更他和四明的特殊际遇有绝大的关系。四明人对宋理宗赵昀有识拔、养育与翊戴之功,所以在史弥远还活着的时候,是四明一派最为鼎盛的时代。 史弥远在世的时候,打击程朱理学,联合婺人共同主政,而在他死后,郑清之以帝师身份被拜为左丞相。 至于乔行简在赵昀进入临安城被封为太子的时候,则是东宫太子詹事,也曾经是赵昀的老师。 郑清之为了维持朝廷内部的安稳,主张联合当初被史弥远贬谪的程朱学一派,这在事实上已经同四明一派愈走愈远了。 在郑清之拼命的为维持朝廷内部安稳而殚精竭虑的时候,因为郑清之重新回到大宋朝权力中心的程朱一派的官员们,并没有对郑清之感恩戴德,他们一直在想着怎么彻底的清算史弥远乃至四明一党。 乔行简则是一直在觊觎着丞相之位,同程朱一派的大员们顿时一拍即合。这也就有了史嵩之为京湖制置使时提兵入洛之战大败特败的根源。 提兵入洛同蒙古人争夺东西两京的战败对大宋朝来说是一个转折。从这一战之后,原本貌合神离的宋蒙两朝彻底的撕破了脸皮开始了漫长的长达四十余年之久的战争,最终以蒙古人统一华夏大地、大宋朝灭亡结束。 不能说是提兵入洛的失败导致了大宋朝的灭亡,但是对宋蒙两朝格局的变化,提兵入洛之战则可以算做是始作俑者。 提兵入洛的失败,是对四明一党前所未有的打击。左丞相郑清之被迫请辞,失去了左丞相之位;是时的史氏一族的抗鼎者史嵩之被朝廷严辞申饬,撸去京湖制置使之职,赋闲足足三年之久。 乔行简借势等上宰辅之位,同程朱一派掌控了朝政大权。大批的四明一派官吏被以各种理由清算,赋闲。 到如今,虽然因为赵昀的命令史嵩之再次摆脱了赋闲状态被擢升为参知政事,但是四明一党却早已经不复当初的鼎盛之态了。 这也直接导致了郑清之和乔行简两人的水火不容之势。郑清之愤懑乔行简当年辜负自己信任联合程朱一派行那釜底抽薪之事,更愤怒乔行简对四明一派官员的清算让他基本上已经成为四明一派中最不受欢迎的人;而乔行简大权在握之下,对郑清之虽没有针锋相对,却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来往。 两位帝师之间的龃龉,在大宋朝朝野上下基本上都不是秘密。如凰娇娘这类青楼女子,平日里接待的达官贵人也是极多的,消息自然是极其的灵通。 这样的情况下,郑弘会不会邀请乔玉来参加瑟苑诗会没有人清楚。 不过,凰娇娘对兰儿也仅只于调笑而已,就她本人来说乔玉在她的众多追随者中,无论出身、学识亦或是相貌都是上上等的,对乔玉她自然也是有好感的。 但是,这好感也仅仅是仅止于好感而已。乔玉还远远没有到让她倾心的地步。她才十八岁,还年轻,自然想要多看看。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那乔玉竟然不知不觉的将兰儿的魂儿给勾了去。而兰儿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此刻她这样说虽然带有调侃的味道,但是却都是心中的真心话。 假如两人真的郎有情妾有意的话,她也是乐得见到兰儿有一个好的归宿的。 “小姐……兰儿不走,小姐去哪儿兰儿就到哪。”兰儿眼圈微红,坚定而缓慢的道。 “你呀!就是小嘴儿甜!”凰娇娘伸出如葱的玉指点点兰儿的额头,柔声道。 “嘻嘻,兰儿姐其实心里不知道是多乐意捏!”一边的湘云见到气氛有些沉默,娇笑着打趣道。 “好啊,死湘云,你也来调侃我。小姐……你也不管管!”兰儿毕竟还是小女孩心性,短暂的沉郁之后,瞬间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湘云身上,摇着凰娇娘的手臂不依道,说着对着湘云的肋下挠去。 “咯咯……嘻嘻……兰儿姐,湘云错了!”湘云骤然遭袭,却是不甘示弱也伸手去挠兰儿的肋下。 看着打闹在一起的两女,凰娇娘美眸中闪过一抹温馨。 这个世界上,怕是也只有她们两个小妮子对自己才是真正的真心实意吧。不说那只觊觎自己美色的小国舅贾大官人和史祥,那乔公子何尝不是仅仅是为自己的美貌和身体而来? 凰娇娘幽幽一叹! …… 瑟苑前院,让一众士子们等待了良久的诗会终于开始。只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今天的这诗会刚一开始就已经波澜丛生直接进入了高潮。 第二十二章 桃花源 诗会是在瑟苑中最为出名的桃花源内举行的,据说这是郑清之的意思。 桃花源是瑟苑中的一处胜景,当年史弥远有一位宠妾酷爱桃花,所以史弥远为了自己的宠妾专门在瑟苑之中修筑了这个足足有数亩方圆的桃园,取陶渊明桃花源为名。 在这片数亩方圆的桃花源中,栽种着史弥远从各地寻来的各种桃树。每到暖春初至,无数粉红的桃花绽放竞相争艳,落英缤纷中,香飘数里,端的是临安城中的一处盛景。 据说最初桃花源初建时,赵昀每年都会亲自赏景。当然,赵昀来这瑟苑肯定不会仅仅是为了看这满园的桃花,可是却也从侧面证实了桃花源之盛名。 两百余个士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对这桃花源来说却是足够装下他们了。这些士子三个一桌五个一席席地而坐,赏桃花饮美酒吃美食,好不逍遥。 贾似道自然也在其中。 在他这一桌,除了他之外,还有在琼林宴上跟他自来熟的杨铎;除了杨铎之外史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却是也赖在了贾似道这一桌上。 史祥赖在贾似道身边,纳兰玉自然也是跟贾似道再次同桌了。 贾似道这一桌也因此引得人人瞩目。 史祥和贾似道因为和乐楼的凰娇娘争风吃醋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如今两人却是坐到了一桌相谈甚欢,看模样史祥甚至有些刻意讨好的意思。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纳兰玉了。 从各个青楼中请来的献艺的姑娘们还没出来,如今桃花源中出现的都是男人,仅有纳兰玉这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极其漂亮的绝色美女。 看纳兰玉跟贾似道和史祥两人谈笑风生的模样,显然这个女子不是两人的禁脔,而是至少同两人身份也相差无几的人。 这样有身份有地位而且还有容貌的女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啊。 不过,这谈笑风生也只是其他人看到的表现罢了。如果有人听到贾似道和纳兰玉的对话,那么打死也不会认为他们是在谈笑风生了。 “贾公子也会赋诗?” “不太会,贾某只会吟诗。” “吟诗?” “不错,吟诗。贾某可是淫的一手好湿。” “淫的一手好湿?” “……正是如此,纳兰姑娘有兴趣否?贾某一定尽心尽力教纳兰姑娘淫湿。” “难道贾公子要教纳兰蟋蟀经?” “……” 边上的史祥听着两人唇枪舌剑,额头不断的冒着冷汗。如果早知道这纳兰玉就是将贾似道砸下湖中的人,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自己的姐姐将纳兰玉带来这瑟苑诗会。 路上有郑弘陪着还好,进了瑟苑郑弘作为主人自然要去安排一应事物。从郑弘离开后,纳兰玉就开始同贾似道你来我往斗嘴个不停。 贾似道他需要拉拢,纳兰玉是自己姐姐的贵客他更是得罪不起。好在,有人来给他解围了。 “师宪兄,昨夜之事子万悔不自甚,特来请罪!师宪兄高风亮节,请受子万一拜!”余赐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对着贾似道深深一揖,虽满脸通红却是依然朗声道。 余赐的声音很大,此刻诗会未开,帝师郑清之还没到,喧嚣的桃林瞬间安静。 没有人想到余赐会在今天、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主动向贾似道赔罪,甚至执起了学生之礼。 昨天夜里的琼林宴在场的数百人中除了纳兰玉不知道具体情况外,其余人都是很清楚经过的。虽然内情不是很明白,但是内里的经过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定然不会是如贾似道说的那样余赐铮铮铁骨来举报他。 毕竟身为余天锡之子的余赐也是临安城的一个名人不是?了解余赐并和他交好熟悉他性情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其实在此之前,这些士子们对今天的瑟苑诗会还是抱有很大期待的。这期待除了帝师郑清之会亲至外,还有就是想看看余赐和贾似道两人碰面之后会是以何等样的方式开场又最后怎样收场的。 贾似道虽然昨天夜里放过了余赐,可以说给了余天锡一个天大的面子,让余家免了羞辱,但是没有人认为余赐会是一个善茬,相反,余赐不说是斤斤计较之辈却绝对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 余赐背景深厚,贾似道也差不了哪去。 那些本就自觉在诗词上没有多少天赋的人今天眼巴巴来这瑟苑诗会,除了看些美人凑个热闹外,剩下的就是为了看今天这场在他们看来必然会发生的龙争虎斗的。 想过很多种余赐今天见到贾似道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境况,或是冷眉相对,或是恶语相向,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一个场面。 这还是曾经那个心高气傲的余子万么? 莫非这余子万也跟那贾师宪一般被人砸了脑壳失忆了?不然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贾师宪行那弟子之礼?而且还说出赔罪的话? 正在跟纳兰玉斗嘴偷着乐的贾似道,没有想到余赐会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出。只是,这是真心还是假意? “子万兄,这是做什么?你这是要让我贾师宪折寿啊。” 周围无数双的眼睛在看着,贾似道慌忙起身一把扶住余赐急声道。只是他这一扶余赐却是执拗的一动不动。 “师宪兄,请受子万一拜!” 这是玩的哪一出?一干士子们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开始窃窃私语。 “子万兄,你这不是拜了么?”贾似道低声道。 “子万还未曾拜!”余赐说着挣脱贾似道后退两步郑重的对着贾似道深深的一揖。 “……” 在贾似道微一愣神的功夫却是生生的受了余赐这郑重的一礼。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并不太清楚余赐这一礼到底有个什么门道,如果他要是知道这一揖其实是在执弟子礼的话,定然是不会接受的。 “梆!” 恰在此时,一声清脆的梆响响彻整个桃花源。 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一干士子纷纷收声正襟危坐。 这是诗会要开始了? “子万兄,快请坐。”贾似道拉着虽然满脸通红但是眼神却格外清澈的余赐坐在了小几一边。 纳兰玉一脸疑惑的瞅瞅贾似道又瞅瞅正襟危坐的余赐,直接告诉她,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好奇心驱使下,扯过史祥低声询问起来。 …… 四个白须飘飘穿着长袍的老头出现在园外。当前躬身领路的正是这一场诗会的发起者郑弘,而走最中间的不是帝师郑清之又是谁? 桃花源中并不都是桃树。当初为了便于赏景史弥远特意在桃花源中央的空旷地带修筑了一座凉亭,取名听澜亭。 贾似道只认识郑清之,其余的三个老头儿他一个不认识。 听澜亭中早就摆放好了座椅,随着郑清之四人坐下,一众士子纷纷起身齐声道:“学生拜见郑师,拜见诸位师长!” 剩余五个老人显然也都是有名有号的人了。 “不必多礼,今日诗会老夫得暇特请袁师、杜师、李师前来指点你等,你等当好生表现莫让袁师、杜师、李师失望才是。” 郑清之对着身边分坐的三个老者拱手朗声道。 “学生谨遵郑师教诲。” “那,袁师、杜师、李师,诗会这就开始?”郑清之看着身边的三个老者笑着道。 “郑公做主就是。”被称作袁师、杜师、李师的三个老者齐齐笑着拱手回礼道。 随着四人寒暄完毕,大批的仆役纷纷将一个个准备好的纸墨笔砚端了上来摆放在一众士子面前。 气氛陡然热闹起来。 大宋朝文风极盛,上下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虚礼。尤其是在讨论学问的时候,风气更是极为的开明,互相之间品评传阅本是常理。 更何况吟诗作词本就是风雅之事,这样的风雅之事怎么能将气氛弄的极其沉闷?如此一来岂不是失了吟诗作词的乐趣? 悠扬的鼓乐之声响起,一大群穿着各色艳丽裙袍的女子从纷落的桃林中窈窕而来,景美,花美,人更美,端的是人比花娇、花映人艳。 各色女子体香汇聚在一起瞬间盖过淡淡的桃花清香,让人忍不住心神摇曳。 这出现的不用怀疑,自然都是先前一直在后院房舍中梳妆打扮的各个青楼的头牌或者名妓了。 这群女子盈盈而来随后在听澜亭一侧的桃林边缘停下,数十个瑟苑奴仆飞快的拉起一道长而宽的粉色纱帐将这些女子立身之处围拢了起来。 那里却就是这些女子们的休憩之所了,纱帐中自然也是有酒宴供应的。而透过粉色纱帐也依然能够看到外面的景况,想要看到里面的美人却是不易了。 随着这些女子的出现,本就热烈的气氛顿时更显高涨。一个个士子们都是荷尔蒙急剧升高。这样的盛大场合下,若是能够妙手偶得两三首佳词妙句,不仅能博得诸位师长尤其的郑师的赏识,说不定还能抱的美人归啊。 看着鼻翼不断抽动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各色体香还一脸陶醉的史祥,贾似道暗暗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第二十三章 叹兴亡 这些被请来的女子虽然都是青楼内的头牌或者有些名气的风尘女子,但是显然不是来这瑟苑中陪酒的。 她们这些人不说每个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每个人都至少有那么一个两个拿手的绝活,尤其那舞乐两艺,绝大多数人都是造诣颇深的。 而请她们来除了为这瑟苑诗会增色外,更为主要的则是等待着诗会中出现好诗好词,然后由她们这些专业人士现场为这些好诗好词谱曲舞弄一番,这才是这些头牌们主要的目的。 要知道一手好词不仅可以让作词的士子声名远扬,同时受益的还有将这词唱出来的人。青楼那么多,头牌也不少,可是一曲能够让人广为传唱的好词却是罕有啊。 如凰娇娘、闵秋月、陆小小、苏婉儿这些头牌全部都是保持着处子之身的清倌人,为什么一定要是清倌人? 就是告诉那些倾慕她们的人,我现在还是清白之躯,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哦,谁能做这入幕之宾,就看你们的表现拉。 既然不卖身,那么卖艺总不能老是那几手老掉牙人人都会唱的曲儿了吧?所以,每个青楼,每个头牌都在挖空心思寻那好词好诗,只有这样才能独树一帜将其她人给压下去。 其实,这也是除了郑清之的身份外,为什么瑟苑诗会能一下聚集如此多的头牌和名妓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了。 毕竟以郑清之的地位和威望,如果再去仗势欺压一个小小的青楼传出去只会让他丢份,而不会给他增色不是? 桃花缤纷而落,鼓乐齐鸣,外加那不时传来的莺莺燕燕之语,端的是好享受。这样的境况根本不会让人想到,此时蒙古大军正在四川、京湖一线同大宋朝发生着厮杀。 当然,似乎也没有人会提起这一茬。 贾似道对此,只能微微一叹,不过他也仅只是一叹而已。大宋朝是存是灭,对他而言其实根本不重要,大不了出海寻个地儿做个土著国王一样赛过神仙。 扭头间却是发现纳兰玉看着一干兴奋不已的士子们闪过几分鄙夷和冷笑。贾似道若有所思。没想到纳兰玉似有所感,回头正对上贾似道有些呆愣的眼神。 “贾兄,不是吟的一首好诗?其他士子都在苦思冥想,难道纳兰脸上有好诗不成?”纳兰玉狠狠的瞪了贾似道一眼,鄙夷的道。 贾似道听到纳兰玉的话差点没将嘴里的酒一口喷出来。 以他的性格本不应该同纳兰玉逞那口舌之快的,只是实在是这女人太能纠缠,弄的他不胜其扰,才将后世那句经典的话给用到了她身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用到了自己身上。 “这位姑娘说的对,昨夜师宪兄一举夺魁,然因子万纠缠扰了师宪兄雅兴,不曾想今日此等良机,能让子万品茗师宪兄大作,每思及此处,子万就心痒难耐,情难自已。” 余赐这个时候也恢复了正常,听到纳兰玉的话一本正经的诚心实意的道。 这货不会是真的来找茬的吧?贾似道眨巴眨巴眼睛。 余赐坦然的看着贾似道,眼神清澈。 好吧! 贾似道看了看纳兰玉,又看看已经收回色相看似在苦想诗词其实一直都在观察着自己这边情况的史祥,提起毛笔在砚台上沾了沾,停顿了数息功夫后,提笔就写。 “砰!” 一气呵成之后,贾似道将手中的毛笔随手扔在一边。 “来,子万兄喝酒喝酒!” 贾似道端起酒杯拉着余赐笑着道,他也懒得再想余赐是有心还是无意,范正今天就先让他躺着回去好了。 另一边纳兰玉已经眼疾手快的一把将贾似道写好诗词的纸笺给抢了过去,让余赐扑了个空。他自然是不可能跟纳兰玉抢的,虽然他并不认识纳兰玉,可是能跟贾似道和史祥一起过来,而且还是个女人,想必身份也差不到哪去。 史祥压下心中的好奇,端起酒杯同贾似道微微一碰道:“师宪兄,请!”说着一饮而尽。 “汉陵风雨,寒烟衰草,江山满目兴亡。白日空山,夜深清呗,算来别是凄凉。往事最堪伤,想铜驼巷陌,金谷风光。几处离宫,至今童子牧牛羊。 荒沙一片茫茫,有桑乾一线,雪冷雕翔。一道炊烟,三分梦雨,忍看林表斜阳。归雁两三行,见乱云低水,铁骑荒冈。僧饭黄昏,松门凉月拂衣裳。” “好词!好词啊!” 随着纳兰玉一气呵成的吟诵声,竖着耳朵倾听的余赐和史祥两人同时击掌长身而起惊叹出声。 桃花源中原本熙攘的声浪,瞬间为之一滞,陡然安静下来。 “往事最堪伤,想铜驼巷陌,金谷风光。几处离宫,至今童子牧牛羊。好词好词啊。敢问师宪兄,此词名为何?” 余赐一把夺过还在呆愣愣的纳兰玉手中的纸笺,再次低声吟诵一遍,激动的问道。 好吧,纳兰兄,对不住了。 “此词名为望海潮?叹兴亡!” “师宪兄品性高洁,心忧天下,实在让子万忏愧,请师宪兄再受子万一拜!”余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已经死寂一片的众多士子,自顾自的再次对着贾似道深深一揖。 史祥在一边虽然没有同余赐一样直接纳头便拜,但是脸上却也同样激动不已,就好像那词是他写的一般。 而原本看贾似道哪都不顺眼的纳兰玉这一次却罕见的没有出声,美眸中闪动着莫测的光芒,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师宪兄,郑师有召。”恰在这个时候,郑弘匆匆奔来,眼神微带着苦涩的看了一眼还被余赐紧紧抓在手中的那张白纸,微微一礼笑着道。 如果说纳兰玉读的时候还是只有几个人听到的话,那么余赐刚刚那根本就是朗诵的声音,却是让桃花源内绝大多数人都听到了这首叹兴亡。 虽然在场的一众士子不一定能作出好词,但是能够得中进士至少品鉴诗词的功底最起码还是有的。 此刻在听到郑师相召,一众人尽皆面带复杂之色的看着长身而起的贾似道。 第二十四章 接赌 琼林宴上贾似道夺得诗魁的那首诗是不错,不过也仅只于不错而已,还远远算不上绝佳。最为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拍了理宗赵昀的马屁,当然贾贵妃也给他加了很大的印象分。 但是今天这首《望海潮?叹兴亡》除了意境跟这桃花源的情境不太相符外,其他寓意、意境还有内涵无不是上佳之作。 在没有南渡前,大宋朝有东京开封、西京洛阳两都。靖康之耻让大宋朝丢掉了繁华的东西两京,更失去了半壁江山,无奈只得南渡长江偏巨东南半隅之地。而铜驼巷陌,真正的名字则是铜驼街,却是西京洛阳城中当年最为繁华的一条大街。 百年前一代名家周邦彦《瑞鹤仙》中就有“寻芳遍赏,金谷里,铜驼陌。”这句诗,在座的一干新科进士却是尽皆耳熟能详的。 今天,贾似道用“想铜驼巷陌,金谷风光。几处离宫,至今童子牧牛羊。”来隐喻大宋朝东西两京丢失的奇耻大辱,往日的繁华兴盛早已消失殆尽,一去不返成为牧童放养牛羊的处所,当真是再为贴切不过了。 词结尾处“归雁两三行,见乱云低水,铁骑荒冈。”则又陡现大气,联系上厥,却是微露想要北渡光复故都的愿望。 真正的上佳之作。 而最让一干士子们难堪的是,自己等人满脑子还在苦思冥想着用什么样华丽的辞藻来吸引那些青楼来的头牌、名妓们的注意,却不曾想人家贾师宪想到的却是天下兴亡,仅仅是这一点上,他们同贾似道比就已经落了下乘。 所以虽然整首词中没有一个暗讽或者嘲弄的字眼,依然让那些荷尔蒙分泌太盛的士子们无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滚烫。 “莫不是又是有人准备好的吧?”一个士子心中羞愧,嘴上不由自护的嘟囔出声。 “就是,莫不是又是昨夜那人给写的?……” “极有可能……” 声音虽小,但是却恰到好处的能让很多人听到。 领着贾似道朝着听澜亭行去的郑弘听到这样的议论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不动声色的回头瞟了跟在身后的贾似道一眼。 “方申兄,请!”贾似道看到郑弘微微一笑抱拳一礼道。 “师宪兄,请!”郑弘没想到贾似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寒暄,脚步微乱连忙回礼。 他是没有听到还是真的如传言说的那样失忆之后心性大变?以前的贾师宪可从来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郑弘脑中一闪而逝。对他而言不管贾似道怎样跟他的关系都不是太大,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代笔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而且还是极为的平常。毕竟不是每个出身好的人都能有好的才学的,尤其是诗词这样需要功夫的东西。 如果贾似道真的有人代笔,在这瑟苑诗会中被人戳穿,倒也不能说都是坏事。如果真是是他所做,这个时候更没有必要趟这浑水了不是? 至于贾似道,他自然是听到了那些其实根本没有刻意掩盖的议论声。对这样的怀疑,他早就知道。 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更何况在此之前他虽然有些才名但是总体来说还到不了这样个地步,再加上风评一向不是太好,所以在来这瑟苑诗会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被人攻讦的心理准备。 诗词自然是抄袭的,但是却绝对没有人能够找出来自己抄袭的证据。既然找不出来,那么不用怀疑这些诗词就自然是他所做的了。 对那些攻讦的人,总不能狗咬你一口你也回头去回咬一口不是?这一直都是他处事的原则,只要不触及底线,随便你怎么折腾,仅仅是因为几个人妒忌腹诽几句就要弄的仇深似海,心胸狭窄不狭窄暂且不说,最起码这生活实在是太过无趣了些。 所以对那些人说的话,他只当耳边风。可是他能够当作耳边风,并不代表着别人也可以当作耳边风,尤其是对某个颇有些大彻大悟之态的人来说,这样的攻讦和腹诽简直是不可容忍之事。 “王克、秦寿你们两人端的是无耻之尤,丢尽我读书人的颜面!”余赐疾步走到刚刚嘟囔的两个士子面前,指着其中两人高声怒斥。 禽兽? 走在郑弘身后的贾似道听到余赐叫出来的名字不由一个踉跄,险些撞到因为听到余赐怒斥突然停下脚步的郑弘背上。 这该有多大的仇才能取出这样的名字啊?贾似道站定,心中喟叹着看向后方暴怒而出的余赐。 对余赐会主动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他是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余赐只是在跟自己演戏,只是如今看来显然不是那样简单了,如果余赐是在演戏的话,那么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作壁上观,而不会将自己给拉进这浑水中,直接同那群只会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士子们冲突,而且还是为了自己。 既然不是演戏,那么似乎也只有一个解释了,余赐确实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贾似道实在是懒得动去想余赐到底想做些什么了。 “余子万,你当真是欺人太甚。王某和公明兄看的清楚,他贾师宪同美人调笑至今,随后提笔就书,他贾师宪是清真居士否?纵观过往,他贾师宪何曾有过此等大才?难不成调戏民女未曾被人砸死,反有那文曲星下凡附体不成? 倒是你余子万,昨夜琼林宴上他贾师宪假惺惺放你一马,今日你就甘愿做其犬牙,为其摇旗呐喊,我看你余子万才真正是丢尽我读书人颜面,我王昱承耻于同你这等自甘堕落之辈为伍。” 那叫王昱承的士子说着撩起儒衫下摆用尽力气一撕,狠狠的将那短短的布条扔在余赐脚下,看也不看余赐仰起头颅做高傲状。 “好!昱承兄当真是我辈楷模,公明佩服!我秦公明也耻于同余子万、贾师宪之辈为伍。”那叫禽兽的士子一脸振奋的击掌叫好,然后有样学样想要来个割袍断义,却不曾想半天没撕开,最后只得讪讪作罢站在王昱承身后对着余赐怒目而视。 “你……你……” 余赐显然没有想到这叫王昱承的士子竟然如此的伶牙俐齿,而这却又恰恰是他的弱项,白净的面庞被气的青紫一片,一时间却是忘了去辩驳了。 “子万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王昱承行的端坐得直,子万兄还有何话说?只要他贾师宪能证明这诗词是他自己所做而不是别人代笔,我王昱承愿亲手为子万兄和他贾师宪端茶认错,从此见到两位就执弟子礼,如何?诸位同仁可为昱承作证。” 王昱承原本是被余赐逼得狗急跳墙才不得不选择彻底的同贾似道和余赐撕破脸皮。 毕竟他刚刚嘟囔的话,如果余赐没有直接点出来,就算贾似道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可是被余赐当着这么多士子还有郑清之以及请来的几位国子监教授的面叫出名字,当面怒斥,如果他不声不响的应下去,那么他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大宋朝的文人最为崇尚的什么?傲骨铮铮啊! 做为文人而且还是新科的进士被人指着鼻子怒斥,不敢出声,谁还能看得起?丢了脸面,今后何来前途可言? 更何况他的名字都已经被余赐给点了出来,这个时候否认已经不可能,余赐能够听到,其他人听到的肯定更多。 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算是彻底的得罪了贾似道和余赐。 王昱承虽然才学不是很高,但是情商却不低,他不傻。 因为这代笔和不代笔本身就是个无解的命题啊。难不成还扒开贾似道的脑壳看看他脑子里面是不是有这诗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能扒开脑壳看,那么同样的道理,谁又能证明这诗词就是贾似道做的?贾似道自己?好吧,我还说他是别人代笔的呢。 所以既然已经得罪了,那还不如干脆得罪的再彻底一点,咬死了贾似道的诗词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别人代笔的。 更何况,他贾似道原本的风评就不好,如果真的在这诗会上真的证明了贾似道的诗词都是别人代笔的,那昨夜的琼林宴上的诗词他贾似道就是欺君大罪了,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呢。 到了那个时候,他王昱承可就是瞬间声名鹊起啊。有了名声,即便贾似道不死,和余赐想要对付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不是? 唯一可虑的就是这瑟苑诗会上还有郑清之这些大佬在,而这瑟苑诗会是郑家举办的,扰了诗会会不会得罪郑清之?已经得罪了两个背景深厚的人,再得罪郑清之那就确实要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过到目前为止没有看到郑清之或者郑弘任何一个人出来阻止,王昱承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郑师的脉搏了。那就是,郑师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想明白了这些,王昱承心中却是愈发的得意了,看着惊怒交加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余赐,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一干士子抱拳一礼,兴口就立下了赌注。 “我愿为昱承……” “好!昱承兄当真豪气,这个赌我贾师宪代子万兄接下了。” 第二十五章 要玩就玩大点儿 桃花源中,原本都在兴致勃勃看戏的一众士子听到真正的当事人贾似道突然插话,而且是毫不犹豫的就直接应下了得意忘形的王昱承的赌局,一个个却是更加兴奋,无不觉得这瑟苑诗会今天真是来对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对赌的结果如何,他们心中却是清楚今天看到的这一切必然会成为日后出入青楼勾搭妹纸的谈资啊。 贾似道输了,那就拆穿了一个天大的谎言;贾似道赢了,那必然会是一代大家崛起的节奏啊。这样的豪赌平日里怎么会有机会见到? 从哪看,这瑟苑诗会都来的实在是太值了不是? 一众士子是兴奋,不过做为当事人的王克王昱承在听到贾似道的话之后脸色不由自主的一白。 这贾师宪应下的如此干脆利落,难不成这些诗词真的都是他做的不成?王昱承暗骂自己刚刚太过得意忘形,现在却让自己陷入进退维谷之境。 看着大步走来的贾似道,王昱承心神惴惴之下一时间竟然忘了答话。 “王兄如此豪气,如果贾某再不接下,岂不辜负了王兄一片美意?传出去对王兄声名实在不太好啊。既然如此这样如何,由王兄出题,贾某现场作诗,贾某若是做不出,那么就算贾某先前的诗词都是由他人代笔作弊,如何?” 王克没说话贾似道自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他,而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又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只将王克和秦寿两人拉下水,说到这里对着周围一干看热闹的士子团团抱拳一礼。 “诸位想必对贾某也是有所怀疑的,那么今天贾某就全了诸位的心意又如何?还有哪位仁兄如果认为贾某同样是请人代笔作弊的,也可以站出来出题,只要贾某做不出诗,贾某马上立字告诉天下人承认贾某作弊,如此可好?” “哗!” “当真是狂妄……” “视我等如无物啊……” …… 一干看戏的士子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会如此拉仇恨,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等人,顿时一片哗然,先前说过贾似道作弊的人更是直接怒喝出声。 “呵呵!王兄和这位秦兄都已经接下了这赌局,还有哪位仁兄想加入,尽可站出来就好。”贾似道淡淡一笑,对那些愤愤不平的议论声直接做了无视。 他并不想这样,他也不想亲自来试试自己拉仇恨的功底到底有多高。他其实只是想好好享受一下能在大宋朝再活一次后多出来的几十年而已。 今天,写出诗词被人议论作弊,以他的心性是根本就懒得搭理的。只是余赐站了出来,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为他出了这个头。 不过,不知道余赐是真的口才不好情商太低还是故意为之来给他拉仇恨的,反正到最后是得意忘形的王克直接笃定了自己作弊了。 这样的情况下,郑弘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郑清之依然跟那三个老头端坐在听澜亭内饮酒看戏,显然,这发生的一切不能说是郑清之事先就计划好的,至少是他愿意乐见其成的。 既然这样的话,如果他再继续选择无视都已经骑到他头上的王克等人,那么恐怕后面还会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他没有站出来反驳,恐怕在所有人的心中都会认定他是心虚不敢站出来吧?因为既然是代笔,那么站出来的话不就露馅了么? 不管从哪看,贾似道心中都很清楚,自己必须要站出来了。 当然,他并打算让作壁上观的郑清之好过。既然他乐见其成不是?那就干脆玩个大的,一来彻底的熄了那些想要带着有色眼镜来看自己的人心中的小九九;二来也让郑清之尝尝纵容这些人挑衅自己酿成的苦果。 毕竟这是在瑟苑,而郑清之是瑟苑的主人。其实从一开始,郑清之就已经是个受害者了,因为这是在瑟苑中发生的事情,而他郑清之不仅是瑟苑的主人,更是坐在旁边看着一干人围攻他贾似道。 按理说,郑清之从一开始就应该阻止的,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到。而他能漠视到现在,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郑清之同样也认为贾似道是由别人代笔的,所以他才选择一直做壁上观。 所以他不仅要站出来,而且还要把事情弄的越大越好。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 “我陈蒲芳来会会贾兄!” 贾似道声音方落,一个穿着青色儒袍的士子一脸激奋的率先站了出来。 “算我程元秋一个!”紧随着陈蒲芳之后又一个士子同样一脸激奋的站了出来。 “还有我……” “我一个!……” 有人开了头,不大一会就有十余个士子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走到了王克王昱承身后站定,尽皆一脸愤怒的看着贾似道。 王昱承见到这短短一会功夫就有这么多人站出来跟自己一起对付贾似道,心中不由得窃喜不已。暗骂贾似道不自量力,却是引了众怒。 “好,师宪兄如此豪气,昱承怎能退缩……” “别别,王兄和诸位仁兄听贾某将话说完。站出来的仁兄可是都承认王兄刚刚说的那赌局?”贾似道伸出一根手指轻摇,打断准备将先前他说出来的话再还回来的王昱承道。 “什么赌局?” 最先站出来的陈蒲芳听到贾似道的话眉头一挑。 “王兄说只要贾某证明那些诗词都是贾某自己所做,甘愿亲手为子万兄和贾某端茶认错,从此见到我二人执弟子礼,陈兄以为如何?” “这……”陈蒲芳听到贾似道的话微微迟疑。 他站出来除了确实有怀疑贾似道在作弊外,还有就是因为刚刚贾似道的挑衅一时心中激奋,此刻听到贾似道的话,发热的脑壳终于开始冷静了下来。 “我等站出来只是想会会贾兄,并无他意。”另一个士子却是颇有急智,见到陈蒲芳迟疑连忙接口道。 听到他的话,贾似道嘴角微翘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个说话的人他记得,是那个叫程元秋的士子。当然,这程元秋肯定不是名字,不过,他也没打算知道名字。 他记性不错,耳力更不错。从程元秋站出来说的那句话他就已经听出来,这程元秋应该就是刚刚最先说他作弊代笔的人三个人之一,至于其余两个开始就已经被余赐点了出来,就是王昱承和那名字极为奇葩的秦寿秦公明了。 “你想会会我?我凭什么就要会会你?你又算什么东西?”贾似道默默的盯着程元秋看了半响,直到把他看的心中发毛才缓缓吐出这句话。 对这样只会在躲在背后做些见不得光的龌蹉事,见到势大才跳出来的搞风搞雨的人,他连最起码的脸面都不想跟他留。 程元秋听到贾似道的话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一张脸先是青色后面又变成白色,最后涨成青紫一片。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先前一直表现的彬彬有礼的贾似道竟然说翻脸就翻脸,而且是当着怎么多人的面直接是狠狠的给了他左右脸各狠狠一巴掌。 周围围观的一众士子对贾似道陡然变脸无不惊诧,随后哗然。 “你……你……贾师宪……” “我怎么了我?想会我,接下赌局,你可以随便会,不想接赌局,哪来回哪去。贾某好赌,却不代表什么人都可以跟贾某赌!” 贾似道打断指着他哆哆嗦嗦连话都气的说不清白的程元秋毫不客气的道。 “若你输了又该如何?”陈蒲芳按住羞愤的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程元秋,盯着贾似道一字一顿的道。 “贾某输了,立字告诉天下人贾某作弊请人代笔,连同昨夜琼林宴上的诗词都是假的。一个欺君之罪可够?” 场中一片死寂! 谁都没有想到贾似道尽然如此的凶横。输了不仅是声名尽毁从此在大宋朝的文人中间成为一个笑柄,更是连命乃至九族的命都赌上了啊。 同贾似道这赌上性命的赌注相比,端茶认错以后见面执弟子礼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师宪兄,万万不可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管这些庸碌善妒之辈信于不信?子万却是信师宪兄的。” 余赐听到贾似道的话紧走两步拉住贾似道急声道。 “师宪兄,你为本无仇怨,今日蒲芳只想会会贾兄高才罢了,做赌之事并不是蒲芳本意,贾兄如若真做不出,也不必立字,想来一众同仁也不会将此事宣诸与众的,今日我等单单以文会友如何?” 陈蒲芳抱拳对着贾似道郑重的道。 他确实不想彻底的跟贾似道撕破脸皮,更不想让贾似道真的背上欺君大罪。 “是啊,师宪兄,不必如此!今日大家以文会友罢了,方申斗胆做个和事佬,今日之事事就此作罢如何?”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的郑弘这个时候终于站出来说话了。 拍拍余赐的手臂,贾似道丢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看着郑弘抱拳笑着道:“呵呵,方申兄向来好义,今日做这和事佬师宪断然是不能不给面子的。” 郑弘听到贾似道的话顿觉脸上有光,连连摆手笑着欲要说话。 “不过,若是此刻是方申兄站在贾某的位置上,方申兄会放手吗?如果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从今而后我贾师宪怕是要被坐实了请人代笔的污名,这让贾某今后如何见人?换做是方申兄你,今日可愿罢手?” 第二十六章 桃花羞作无情死 听到贾似道是话郑弘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看起来有些扭曲。 是啊,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贾似道再不做些什么怕是他确实需要一辈子背上这作弊的污名了。唤作是自己,自己能够退让吗?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啊。 郑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听澜亭,没有得到任何讯息。然后对贾似道抱拳一礼默默的退到一边,显然是认同了贾似道的话不打算再做和事佬了。 “呵呵,谢方申兄体谅。这样吧,贾某不能背这作弊的污名,不过方申兄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这样吧,今天蒲芳兄等人以文会友贾某接下了,对赌之事就此作罢。” 郑弘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会如此给他面子,心中顿觉暖洋洋。在这样的场合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贾似道如此的体谅他,让郑弘对贾似道的好感度顿时急剧飙升。 “但是,昱承兄、禽兽兄还有他三人如果不接赌,那就都一边玩儿去吧。”贾似道对着郑弘笑笑,继续道。 对于贾似道后面这句话郑弘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这一次他是用心听清楚了贾似道说的话,所以早就料到他还有下文。 贾似道并不想真的一下惹了众怒,表现的太过咄咄逼人一下得罪了所有的士子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这些士子都必然会被授官,打击秦寿这三个冒头的,以德服人拉拢其余人才是王道啊。 当然之所以区别对待这些人,最为主要的也还是因为刚刚陈蒲芳的一番话,而不是真的跟贾似道说的那样是给郑弘面子。 如果陈蒲芳没说那句话,而是跟秦寿等人一样,就算郑清之来了贾似道也不会给半点面子。他一直坚信一点,那就是面子是靠自己争来的,而不是要别人给的。 “贾师宪……你……当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程元秋指着贾似道一跳三尺高,扯着嗓子指着贾似道哆哆嗦嗦的道。 一边的王克、秦寿两人也跟程元秋一样,见到贾似道直接视自己三人为无物,无不气的几欲昏厥。能够得中进士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另一边,陈蒲芳等十余个一时气愤站出来的士子却是悄然的拉开了同王克、秦寿、程元秋三人之间的距离。 实在是贾似道太过淡定了,淡定到让一干怒火渐渐消逝慢慢清醒过来的士子们心中无不七上不下的。 能够直接用欺君大罪以自己的九族做为赌注,要么是贾似道被人砸了脑壳不仅失忆了而且还脑子直接坏掉了,要么就是贾似道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压服众人。 而从刚刚贾似道一连串的表现来看,怎么都不像是脑壳有病的人不是? 当然也不排除贾似道是在故作镇定来吓唬众人,毕竟赌徒的心理可是不能以常理来揣度的。而贾似道先前除了狎妓外,貌似就是对赌最为精通了、 不过不管贾似道是故作镇定也好,还是真的有十足把握也罢。清醒过来的陈蒲芳等人都不想来趟这浑水,这么多人车轮战贾似道一个人,赢了名声也好不到哪去,输了更要平白多个师傅,哪还有脸见人? 再加上秦寿、王克等人的作为也实在是有些下作。嫉贤妒能也就罢了,得意忘形之下甚至大有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意思,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过小人了些。 所以贾似道说出跟他们以文会友之后陈蒲芳等人立马旗帜鲜明的同秦寿等人划清了界限。 “程兄不要太过激动,怒易伤身啊。”贾似道对着程元秋抱拳淡淡的道,“如果三位觉得一定可以赢,那就立下字据吧。如果不敢的话,那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郑师还等着呢。三位说是与不是?” “好,今日我王昱承就同贾兄赌了。”王昱承回头看看秦寿和程元秋两人,把心一横,咬咬牙怒喝出声。 “哈哈,王兄果然豪气,贾某佩服!禽兽兄和程兄意下如何?”贾似道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昱承兄豪气,公明岂能退缩!”秦寿此刻知道知道已经退无可退,虽然没有明言,言下之意却是已经接下这赌局。 此刻就剩下程元秋一个人没有说话,一时间场中所有人的眼睛都齐齐停住在他身上。 几滴汗珠出现在程元秋的额头上。 “贾师宪,可是由我等随意出题,你来依题作诗?” “是!” “作诗时间几何?” 贾似道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程元秋眼睛微眯。 “盏茶时间为限!” “哗!” 场中再次一阵骚动,一盏茶时间不过四分之一炷香(十五分钟)而已。这么短的时间作出一首诗词,而且还是由别人出题贾似道依题作诗,贾师宪是不是太狂妄了些?这是场中一众士子们心中齐齐浮现的想法。 “哈哈!好!贾兄豪气实在让元秋佩服不已,拿纸笔来……” “慢!”一直站在贾似道身后的余赐爆喝出声,“程元秋,你当真是无耻之尤……” “余子生,这是贾兄亲自应下的,关程某何事?莫非你想让贾兄食言而肥?”程元秋得意的笑了,打断余赐的话。 “子生兄,无妨无妨!”贾似道拉住想要说话的余赐笑着道,“既然程兄提了个要求,那么贾某也说个小小的要求如何?” 听到贾似道的话,秦寿、王克、程元秋三人心中齐齐一紧,盯着他却是没有接话。 “呵呵,不用这么紧张。贾某只是想问问,如果三位一直出题,贾某一直作诗那该何时是个头?更莫说还有蒲芳兄等人,三位说是与不是呢?所以,这出题数目也该有个限制才是。” “师宪兄言之有理。这样吧,昱承兄、公明兄、元秋兄以及蒲芳兄等一众同仁,一人一题如何?” 郑弘这个时候接口了,话说的倒是极为公允,当然其中自然有投桃报李的意思拉。 “蒲芳以为如此甚好!”郑弘话音才落,陈蒲芳就接口道。 “我等也以为甚好!” 其余一众站出来的士子也纷纷接口应道。 场中人的视线再次汇聚到始作俑者的秦寿、王克以及程元秋三人身上。 “方申兄言之有理,我等三人无异议!”王克看了一眼秦寿和程元秋一眼,无奈的应道。 这个时候如果他们三人再坚持下去,那只会让众人更为鄙夷,王昱承三人心中都是极为的清楚。毕竟贾似道从一开始就用的光明正大的阳谋,堂堂正正的对赌。 “哈哈!如此甚好,拿纸笔来!” …… 看着那张放在场地中央签有贾似道和秦寿、王克三人名字并按了手印的纸笺以及那已经放置好的沙漏,桃花源中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众多的士子以及一直在小声议论的一众头牌名妓们也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知道,一场龙争虎斗就要上演了。 “三位谁先来?”贾似道看着秦寿三人微微一笑。 “元秋不才,先抛砖引玉来领教贾兄高才。”三人对视一眼,程元秋率先站了出来。 “呵呵!元秋兄,客气,请!”贾似道伸手作势请道。 程元秋握紧了满是冷汗的手掌:“今日我等都在这桃花源中,就请贾兄以这桃花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这个命题倒也周正,极为的应景很是贴切,并没有太过刁钻。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闲窗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程元秋话音刚落,贾似道已经应声吟出诗词! 场中瞬间一片死寂! 时间太快了,几乎没有任何的间隔,就好像两人早就演示过很多遍一样!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绝对不可能之前有过交集! “好!” 余赐最先回过神来,激动的爆喝出声! 也因为他这一声爆喝,原本惊讶失神的场中众人终于回过神来。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看向贾似道的眼神却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至于程元秋和秦寿、王克三人更是无不脸颊煞白一片。 “此诗名为《采桑子?桃花羞作无情死》,下一个!” 贾似道没有管周围的人,顺手提起案几上的酒壶仰头灌上一口,清喝道。清澈的酒水随意的洒落在衣襟上,本应是狼狈,只是在此刻的他身上却显得豪放非常。 粉纱屏障内的一众头牌名妓无不看的美目异彩连连,甚至情不自禁的娇呼出声。 “请贾兄以月为题!”王昱承咬牙。 “哈哈!好题!”贾似道大笑出声,提着酒壶仰首灌上一口朗声道:“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空房悄,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此诗名为《点绛唇?一种蛾眉》吧。” 短暂的死寂之后,桃花源内的一众士子和名妓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骚动。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还是么?有这个可能么?没有人会这样肤浅的认为! 第二十七章 临安第一名妓闵秋月 提着酒壶浸湿衣襟的贾似道,在这一刻狂放而张扬。不管先前对贾似道的印象如何,至少这个时候的贾似道,却是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为之心折。 这是他们、她们从未见过的贾似道。 以前的贾似道确实有些才名,但是确定同样明显,身上更多的是一种乡下来人暴发户般的狂妄和跋扈。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在心底中,他有些自卑,他怕别人笑他暴发户,看不起他,所以宁愿用另一种带着偏激的跋扈来维持着自己那可怜的自尊,用狂妄来掩饰着心底深处的那自卑。 只是死过一次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如今给人的感觉却是内敛的深沉,深沉到你根本看不透这个脸上一直带着和熙笑容的男人他的底限在哪里,淡然而独立。 狂放而张扬,淡然而独立,本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然而此刻融合在一个人身上,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太过难受,反而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经过短暂的喧哗之后,桃花源中却是再次陷入了安静。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但是每个先前都有那么三分傲气的士子们都知道,此刻的桃花源已经被场中那个狂放的男人散发的气场所笼罩,以至于他们不自觉的收敛了声息,担心打扰到那个男人的思绪。 “哈哈!痛快!” 对旁人心中所想贾似道并不知道,当然,就算他知道想来以他的心性也是不会太过在意的。再次仰首灌上一口美酒,感受那从咽喉一直到胸腹处的滚烫热线流淌,他大笑出声。 能够重活一次让他极为感激这上天的恩赐,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这半个月来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有些压抑之感。 此刻也许是因为酒精的刺激,让他心头间却是豁然开朗,却是发现原来是自己着相了,忘记了一个最为浅显的道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一直想着低调的安心过过悠闲日子,却是走入了一个误区。既然别人不想他低调,那就打击的让人不敢来找麻烦好了。 “再来!禽兽兄的名字很有意思啊,哈哈,请禽兽兄赐教!”贾似道拎着酒壶,点点满头大汗的秦寿,大笑着道。 被指着直接点到名字本就因为前两首诗词被夺了心气的秦寿看着豪气万千的贾似道,心中一惊情不自禁的到退两步,待到他反应过来却是羞窘的几欲寻个地洞钻进去。 自己这是怎么了?那贾师宪只是让自己出题,自己就如那惊弓之鸟般,实在是太过丢人。 好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在意秦寿这点小小的失仪,所有人都在惊讶贾似道竟然连歇都不歇紧接着就让秦寿出题,他就这么有把握吗? 数百双眼睛同时汇聚在程元秋身上。 王克和秦寿两人,更是眼巴巴的瞅着满头大汗双目赤红的秦寿。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这一次如果秦寿出题再次被贾似道吟诗或者作词写出来,那就输定了。而一旦输了,那么他们三人就要端茶给贾似道和余赐认错并且从此以后都要执弟子礼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后悔药卖,那么不用怀疑最先冲出去的一定会是王克、秦寿还有程元秋三个人了。可惜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后悔药这样逆天的存在。 被怎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关注着,如果是在平时,对程元秋来说那是巴不得的事情,可在如今这个时候,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压力山大。 秦寿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开动脑筋想着能够难倒贾似道的偏冷命题。秦寿不出题,贾似道倒也没有再催促,笑吟吟地看着秦寿三人,不时仰头灌上一口酒,倒是极有耐心。 听澜亭里,郑清之拿着三张纸笺看了半响,随后默不作声的将纸笺转手递给坐在左侧那个叫袁师的老者手中,遥望着独立一处大口饮酒的贾似道,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 “听说这贾大官人当初同那史公子为了娇娘妹妹险些大打出手,结果却被娇娘妹妹拒之门外呢!不知道娇娘妹妹现在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捏!咯咯咯!” 粉纱帐内聚集在一起的各个青楼头牌名妓中一个穿着艳丽红裙、露出胸前雪白肌肤、身段异常火爆的女子摇曳着柳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凰娇娘一眼,轻笑着道。 声音虽轻,但是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不过周围的各个头牌和名妓虽然眼神各异,却是没有一个人接话。 这个女人这纱帐内的很多人都认识,正是金秋苑的头牌闽秋月。闵秋月已经快二十岁,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金秋苑的头牌,一直到如今也依然是金秋苑的头牌,连续三年稳坐临安第一名妓的名头,这在临安城的青楼界却也算的上是一个异数。 闵秋月较之凰娇娘成名要早的多,不过这两年凰娇娘异军突起,尤其是在去年更是在一年一度的名妓大比中将坐了三年临安第一名妓的闵秋月给拉下马,从此两人算是结下了梁子。 能够连夺三年的临安第一名级,到二十岁依然是金秋苑无可争议的头牌,闵秋月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更为重要的是到如今闵秋月还是处子之身,其手腕之高明却是让所有人都忌惮万分的。 “咯咯,小翠儿,记得诗会完了拿我的帖子去请贾大官人来金秋苑一会。桃花羞作无情死,啧啧,看不出贾大官人还真是个多情的妙人儿。” 闵秋月风情万种的瞟了一眼依然默不出声的凰娇娘,自顾自的道。 “是,小姐!翠儿记下了。” 粉纱帐内一众头牌听到闵秋月的话美目中却是无不异彩连连,闵秋月是何等的高傲?这个时候主动放下身段去请贾似道相会,为了什么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嘉熙二年的临安第一名妓、第一名楼之争,在端午之后就要开始了,能够寻到由一首好词谱成的好曲儿,也就意味着已经成功了一半啊。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贾似道即便这第三首诗真的做不出,真的写了那承认作弊的文书,也是断然是没有人相信的。 一个出口就能成诗成词的人,需要人代笔吗? 这个时候,一直不停抹着冷汗的秦寿却是在苦思冥想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后,终于动了。 第二十八章 挽手同行 “请贾兄以山、水、风、雪为题做诗赋词。”秦寿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对着贾似道抱拳朗声道,“此题如若贾兄应上,公明即刻为贾兄和子生兄斟茶认错,从此之后见到两位,即执弟子之礼。” 秦寿秦公明,这是连脸皮都不要了啊。 桃花源内一众士子听到秦寿的出题,心中同时泛起这样一个念头。 无论是吟诗还是作词,大多都是以某一个场景或者物事来做为核心。一首诗、词少则二十余字,多则百余字,但是不管字数多少,诗词的核心却只能有一个。更不要说是以命题的方式来作诗了。 前面王克和程元秋两人都是用一样物事来出题,倒也中规中矩。命题中涵盖的物事越多,难度相对而言也就越大,一字或一物的命题,同两字或两物的命题,吟诗作词的难度更是以几何倍剧增,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难度。 如今秦寿这最后一题,却是一下出现了四样物事,根本就不是在出题,而是直接在胡搅蛮缠了。 一干士子心中鄙夷,不过却没有人出言叱责秦寿。因为秦寿虽说做法极其的无耻,但是却并没有违反规则啊。 怎么出题是他的自由不是?贾似道在最初对赌的时候也并没有定下规则不是? “秦公明,你端的是无耻之尤……”爆喝出声的依然是经过短短一夜已经俨然变化成为贾似道头号马仔的余赐余子生了。 “余子生,贾兄都未曾说话,反倒是你今日一直在上窜下跳,莫非这其中真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不成??” 反正不管今天的赌局结果到底如何,他们三人算是彻底的将贾似道和余赐两人得罪的不能再得罪了。心理清楚这点的秦寿反倒光棍了,颇有一番死猪不怕开水烫之感。 贾似道拉住又要暴跳的余赐,挑眉瞅了一眼秦寿笑着道:“这就是禽兽兄今日最后的诗题?禽兽兄可是想好了?要不,三位仁兄再想想更难的?” 秦寿、王克、程元秋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齐齐一愣,随即互相对视一眼,陡然大笑出声。 贾师宪这是怕了么?终于是要作不出诗词来了吗?想到这里,秦寿三人一直提在嗓子口的那颗小心肝,此刻却是终于重重的落了回去。 也许之前是太过紧张,秦寿三人的笑脸看起来有些另类的扭曲。 “贾兄莫非怕了?若是贾兄实在无法依题作出诗词来,我等也不需要贾兄认输,只要贾兄同意这赌局就此作罢,如何?” 秦寿看着贾似道皮笑肉不笑地道。 “公明兄高义,昱承佩服佩服!”站在秦寿身边的王克和程元秋两人大笑着连忙给秦寿送上一记响亮的马屁。 “昱承兄客气,元秋兄客气!” 寒暄在一起的三人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浑然忘我的当着众人的面互相恭维了起来。 “打扰一下三位。”贾似道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从哪来的信心,等了半响见三人还没有恭维完,只得出声道,“贾某貌似还未曾说过做不出这诗词吧?” “嘎!” 秦寿、王克、程元秋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齐齐一愣。 “禽兽兄,诗题可是就那山、水、风、雪四字定下了?” 贾似道这句话出口,原本以为他只是虚张声势的一众士子们,心中却是尽皆不由自主打起了嘀咕。 难道这贾师宪真的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贾兄,你当真要将这赌局继续下去?”秦寿对着贾似道抱拳一礼眨巴眨巴眼睛道。 “敢问禽兽兄,是否定下诗题了?”贾似道没有回答秦寿的话,而是继续问道。 秦寿看着脸上再次挂上了那怎么看怎么可恶淡笑的贾似道,神色阴晴不定脸上时青时白。他知道贾似道没有跟自己开玩笑。 “请贾兄赐教!”秦寿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之势,他不相信贾似道真的能够将这诗词依题做出来,除非他是诗仙转世。 场中气氛几近凝固。 许多人都暗暗为贾似道捏了一把汗,他们、她们都弄不明白刚刚秦寿等人明显已经送出了台阶,虽然走下来有些难堪,但是总比做不出诗词要强吧? 显然,大多数人都认为贾似道是在逞强,并不看好他。 抓着酒壶的贾似道却没有注意场中众人的神色,在得到秦寿肯定的答复之后,却是自顾自的仰头咕噜咕噜灌起了酒,不到片刻那不大的酒壶中已经空空如也。 “好酒!哈哈!”贾似道随手将酒壶一扔,大笑道:“禽兽兄,且听: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偌大的桃花源内寂静无声,只有那极度压抑的呼吸声正在不断的变得粗重。 严格来说,这首词并不是严格依照秦寿出的诗题来做的,贾似道是取巧将山、水、风、雪四个字嵌入了词中,并没有用来咏物。 可是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贾似道之急智和大才。 大宋朝南渡这百余年来,朝野上下最为渴望的是什么?收回东西两京洗刷耻辱啊。贾似道这首词根本不是写什么山水风雪,而是借山水风雪来表达他对那落入蒙古人手中的大宋朝东西两京的依恋以及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在作词吟诗一道上所有人都看出来,贾似道已经完全到了“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境界。 “好句!好词!好胸襟!” 一声爽朗的大喝却是将桃花源内失神的众人惊醒,抬首间才发现原本端坐在听澜亭内的郑清之四人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站在了贾似道身后。 “学生等,见过郑师!见过袁师、杜师、李师!” 回过神来的一众士子慌忙齐齐躬身见礼。 “不必拘礼!不必拘礼!”站在郑清之左侧的一个白发老头抚着颌下花白胡须朗声笑道,“郑公,今日来这瑟苑诗会当真是不虚此行矣,师宪之才让老夫自叹不如也!” “是极!是极!不知道此词名为何?”另外两个老者点头连声应道。不过,这三个老头儿贾似道却是都不认识的。 “回几位师长话,此词名为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好,好,好啊!” 三个老头儿抚须沉吟了半响,却是同声赞道。 “哈哈,老夫当真是没有看错,师宪果然是有大才之人。师宪今日可要陪我这四个老骨头饮酒畅谈一番。” 郑清之大笑着一把抓住贾似道的手臂,看模样却是要跟贾似道挽手同行了。 第二十九章 香饽饽 不说郑清之帝师的身份,仅仅是他申国公的爵位就已经是大宋朝中有数的权贵了,而贾似道在没有中进士前也不过是从六品的籍田令而已,虽然是从六品,不过籍田令却是连官都算不上,最多也只能是小吏而已。 郑清之主动伸手去挽住贾似道,如果单单用礼遇两个字来形容显然是不够的。 桃花源内的一众士子看到郑清之如此对待贾似道,眼中尽皆惊诧莫名,随即无不露出艳慕之色。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却早已没有了最开始时表露出的怀疑和敌视之色。 平心而论,包括状元周坦在内,一众士子没有一个人有把握能够跟贾似道一般风轻云淡的在不到数息的功夫就依题将诗词做出来,更不要说还是那样让人惊艳的诗词了。至于最后那首四物诗题,更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 别的方面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是虽说嘴里都没有说,不过他们心中却是早已明白,至少在诗词这一项上,贾似道跟他们的差距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所以,内心已经被折服的一众士子对贾似道受到郑清之如此礼遇,潜意识中却是已经认为是理所当然了。 贾似道被郑清之这样的大人物挽着手臂心中却是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连小小的波澜都没有泛起。 这是对之前一直冷眼旁观的行为做出的补偿吗?他在心中冷笑。 会作诗写词的人多了去了,远的如李白这些人就不用说了,就说大宋朝最近这百余年,柳永、周邦彦、苏洵等人无不都是诗词大家,可是他们这些人除了诗词被流传千古外,真正能在诗词之外有所成就的又能有几人? 以郑清之的地位自然不会如此浅薄的以为诗词做的好,就肯定会前途广阔,所以自也不必如此刻意的用这样的手段来显示对贾似道的礼遇和赏识。那么,唯一能够解释的通的自然就是郑清之其实是在为先前他作壁上观的事情做出补偿或者说挽回了。 贾似道倒没有猜错,郑清之这样做确实是在补偿他,只是除了补偿外更多的却是显示他礼贤下士以及对贾似道的拉拢之心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如果没有史祥突然的转变,贾似道也许还没有察觉出什么,可是史祥的转变再加上如今郑清之刻意表现出来的拉拢,却让他发现,不知不觉间似乎他已经成为了某些朝中大佬眼中的香饽饽了。 不知道那乔行简的帖子这个时候有没有送到府中呢? 当然,这香饽饽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外,其实更多的却是因为对赵昀有着巨大影响力的贾贵妃了。 贾似道虽然不了解具体的内情,却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便宜姐姐贾贵妃在年前刚刚传出了怀孕的消息。 大宋朝理宗皇帝赵昀从登基到如今已经十四年有余,除了六年前贾贵妃给赵昀诞下一女宁缨也就是瑞国公主外,至今还没有任何的子嗣。 赵昀后宫中,嫔妃众多,除了贾贵妃和谢皇后外,还有阎贵妃最为受宠,不过除了贾贵妃专宠后宫有过身孕外,包括谢皇后、阎贵妃在内的一众嫔妃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嫔妃怀过龙种,更不要说给赵昀诞下子嗣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不要说身为大宋朝皇帝的赵昀了。大宋朝南渡以来,子嗣一直都极为的稀薄,宁宗皇帝同样也没有子嗣;到如今赵昀登基十余年依然没有任何的子嗣,这对整个大宋朝来说都是一个让人极为沮丧的消息。 皇帝没有子嗣,一旦出现任何的意外,本就风雨飘摇的大宋朝国体就将震动,怎么能不让大宋朝朝野上下担忧?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贾贵妃有了身孕,对整个大宋朝而言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为了安全起见,朝野上下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让人兴奋的消息。 当然,如今的贾似道不知道贾贵妃怀孕并不代表别人不清楚。 郑清之这样的人自然有他的渠道弄到一些隐蔽的消息。不仅郑清之,朝中顶尖的大臣其实大多也都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 更为准确的消息是,据说贾贵妃这一次怀的极有可能是个龙种。 龙种啊,如果真的是龙种,以赵昀的功能怕是很难再诞下一子半女了,那么这个龙种极有可能将会是皇帝唯一的男性子嗣。 只要这个孩子能够生下来,一旦赵昀驾崩,那么根本不用怀疑将会是铁板钉钉的皇位继承者。 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贾贵妃在后宫本就专宠的地位更是无限拔高,连带着贾似道这个弟弟也随着水涨船高了。 贾似道有没有才不重要,重要的是贾贵妃的儿子很有可能将会是皇帝啊,这一个援救就足够了。这也是为什么昨夜的琼林宴除了直接被杠上的余天锡之外,朝中几个大佬没有一个人出声甚至包括谢皇后一系的大臣都没有在最初就选择帮助余天锡落井下石的根本原因了。 虽然都很想,但是明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作用,何必白白的拉仇恨呢? 只要贾贵妃还有着身孕,就算贾似道真的犯了欺君之罪又如何?更何况还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贾似道作弊不是? 心中大概明白些什么的贾似道,自然不会就这样傻兮兮的被郑清之拉拢,卷入朝中各个大佬派系之间的争斗,充当他们这些人的马前卒。 “郑……郑师谬赞了,师……师宪……惶恐之至。只是师……师宪今日实在是……实在是不……不胜……酒力,改日,改日定然登……登门向郑师请……请罪,哦不,是请……请教!” 满身酒气的贾似道醉眼惺忪左摇右晃结结巴巴的道。 他这并不全然都是装的,他确实是有点晕了,一壶酒都被他喝了。虽然这酒劲道不是很大,但是禁不住量多啊。再加上他之前喝酒洒在身上的酒水,说满身酒气倒还真不为过。 话落,桃花源内一片死寂。 第三十章 不醉不归 阳光正好,凤凰山连接临安城的大道上,行人如织。红男绿女三五成群,鲜衣怒马,却都是踏春出游的无聊人士。 路边的各色小贩鳞次栉比的沿着大道延伸,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贾似道悠悠然的在顺着人流而行,贾全儿却是目光呆滞的跟在贾似道身后。 前往瑟苑参加诗会的众多新科进士们每个人身边都会跟着一个、两个的小厮或者书童,这是身份的象征。 当然,这为数众多的小厮或者书童,自然是不能跟他们的主人一样有着坐席。郑府的仆人们专门为这些小厮书童们在桃花源一侧安排了凉席,各类点心茶水却是同样供应充足。虽然跟一众士子们享用的美酒美食相比,却也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贾全儿全程目睹了自家公子一词惊艳桃花源随后与人对赌大杀四方、出口成诗冠绝一众士子的所有经过。 如果要说这大宋朝有谁最了解贾似道的话,怕是舍贾全儿再不会有其他人了。他名义上的老婆徐若曦自不用说,连洞房都没有入过的两人,说不定这两天说的话就要超过以往所有了。 至于对贾似道宠溺的有些过分的贾贵妃,只能在宠溺上能称为第一,对贾似道的了解上,却是远远不及跟贾似道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贾全儿的。 正是因为贾全儿比谁都要了解贾似道,所以贾全儿要比那些摸不清楚状况的人要惊讶的多,以至于到如今他依然对自家公子在桃花源中的表现感觉如同在梦幻中一样。 如果说清醒过来之后忘记一切性情大变的贾似道只是让贾全儿感觉有些奇怪有些别扭的话,那么今天他看到的贾似道,却是已经让他根本不敢相认了。 一个疑问一直在贾全儿脑中盘旋,自己身前的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公子吗?贾全儿不知道。 “师宪兄……师宪兄……” 喧闹的人声中,几声呼喊遥遥传来。 正兴致勃勃这个小摊看看那个小贩前摸摸的贾似道听到声音止住脚步,回头望去。 密集的人群中,在两个小厮的开路下挥舞着手臂的余赐若隐若现。 哟呵,这余赐看来还真的是赖上了不成?贾似道略一沉吟,在路边寻了个行人少点的地方站定,等着余赐赶上。 “呵呵,贾全儿,是不是不相信那些诗词是我写的?” 贾全儿一路上的异状贾似道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说的通。毕竟,他也清楚,作为一直跟在前身身边的贾全儿显然要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具身体的主人。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的通,但是问题总要面对才是。他也想借着这个功夫先将贾全儿给彻底的搞定了。 “啊?”呆愣愣的贾全儿听到贾似道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将头摆的跟拨浪鼓似得,连声懂啊:“公子,小的没有!” “真的没有?”贾似道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全儿。 “没……有……有一点儿……”在贾似道的注视下,长久以来生活在贾似道的淫威下,贾全儿终究还是怯怯的说了实话。 “这些诗词不是我做的。” “啊!” “是我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的时候有人在梦里告诉我的。”看着神经兮兮到处张望生怕被别人听去的贾全儿,贾似道心中微暖,笑着继续道。 本来很是担心的贾全儿看着贾似道,真的很想给他翻一个白眼或者送他一个中指,当然如果贾全敢或者说他知道中指的意思的话。 “你小子!我还是我,还是那个会狎妓会玩蛐蛐的我。只是,死了一次,明白了一些东西而已。” 贾似道拍拍贾全儿的肩膀,看着天上翻滚的朵朵白云,长长吐出一口气。 贾全儿依然很迷惑,他并没有听懂贾似道这番似解释又好似不是解释的话,但是他知道,这身前站着的依然是自己的公子,只是公子变了。 想到这里,贾全儿陡然又开心起来。 对他来说只要贾似道还是那个贾似道,公子还是自己的公子,这就行了。 更何况虽然现在的公子忘记很多东西,不像之前一样好色好赌爱玩蛐蛐儿。但是却突然会做诗写词了啊。 想想之前桃花源中那些同为小厮书童的人在听到公子是诗词后看着自己的眼神,贾全儿突然觉得这样的改变,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呢。 看着旁边短暂的忧郁之后,又开始傻笑的贾全儿,贾似道无奈的撇撇嘴,自己的担心貌似完全是多余的啊。 …… “师宪兄,让子生好找啊。”余赐看着好整以暇的贾似道,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道。 “子生叫我师宪就好,兄长兄短,端的是太过见外了不是?”贾似道没有接余赐的话,笑着道。 “师宪兄……师宪果然豪气,那子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余赐听到贾似道的话,却是很开心。贾似道既然让他直接呼字,而且也同样用字来称呼他,就表现已经不再当他是个陌生人,至少可以算做半个朋友了。 这让本来就刻意同贾似道交好的余赐自然是求之不得。 “呵呵,子生不在瑟苑参加诗会,怎么跟我一样溜了出来?” “溜出来?”余赐听到贾似道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师宪这句话若是让郑公听到,怕是要到宫中找圣上告上一状了。没了师宪兄,这诗会还叫诗会吗?所以子生也就溜出来寻师宪兄了。师宪可愿与子生喝上一杯?” “喝上一杯?”贾似道眼神一闪,“你我二人?” “正是!不知师宪兄意下如何?” 这是正戏要来了么? “固所愿而不敢请尔!” “哈哈,师宪,请!”余赐大笑出声。 “请!” 两人大笑着挽手同行,倒像是认识很多年的挚友一般了。 “师宪还能喝吗?” “子生以为呢?” “郑公怕是会很不高兴。” “哈哈,郑公德高望重自不会跟我等小子一般见识的。” “那今日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 “师宪,子生等等,师宪子生等等我!”挽着手臂的两人刚刚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人群中再次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人声。 史祥? 贾似道和余赐讶然的对视一眼,回头看间,人群中气喘吁吁挤过来的不是史祥还能是谁?当然,除了史祥外,容貌绝美的跟屁虫纳兰玉也是跟了过来。 不过相对于史祥的两个大汗淋漓才能挤出一点小路的亲随,纳兰玉的两个护卫就要彪悍的多了。道上的行人看到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无不纷纷躲避,所以跟有些狼狈的史祥相比,走在人群中的纳兰玉倒更像是在悠哉悠哉的漫步踏青。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史祥也只敢在心中腹诽两句,对这个被自家姐姐看上的小妞儿,却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的。惹怒史珍香的后果,仅仅是想想就已经足够让史祥不寒而栗了。 “宗晟兄怎么也出来了?”余赐跟史祥很熟。 余天锡一介布衣出身平平,能够走到今天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权重一方,没有史氏一族的帮衬尤其是史弥远的帮忙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而郑清之则是跟余天锡不同。从最初郑清之甘于居于史弥远相府中做一幕僚时,就是为了得到史弥远的赏识最后进入朝中中枢。 史弥远需要郑清之这样名声不错的大儒帮衬,而郑清之则希望通过史弥远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两人之间各取所需的诉求要远远多于两人之间的交情。更莫说那个时候郑清之已经知道史弥远在密谋废除太子准备助赵昀登基了。 一个帝师的身份,已经足够他捞取需要的资历和资本了。 所以,相对于郑清之,余天锡和史嵩之之间的交情要远比两人同郑清之的交情要来的深厚的多。毕竟,余天锡本就是靠着史氏一族才能走到今天的。 “今日诗会的风头被师宪兄一人占尽,少了师宪兄这诗会还有什么看头?”史祥眼神复杂的看着贾似道,笑着道。 “听贾全儿说那娇娘也来这诗会助兴了,宗晟兄莫不是移情别恋了?”贾似道看了看站在史祥身边一言不发的纳兰玉一眼,半真半假的笑着道。 这小妞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了? “额……早前是宗晟太过孟浪了,今后宗晟绝对不会再对娇娘姑娘有半点心思,还请师宪兄莫怪,莫怪!” “……” 一句话玩笑话却换来史祥这样一个答案,贾似道却是怎么也没有想都的。 这还真成香饽饽了。 “哐当!哐当!前方行人避让!避让!” 恰在此时声声锣鼓声合着中气十足的要求行人避让的吆喝声,从前方的御道上遥遥传来。 这么多的行人,这个时候还有官员出巡? 抬头望间,漫天的各色旌旗招展,旗帜正中一面枣红色的大旗上四四方方一个斗大的“孟”字清晰可见! 还是一员武将? “咦!”贾似道身边的史祥突然惊咦出声,“该不会是孟将军已经到临安了吧?” 第三十一章 那绽放的血花 孟将军? 贾似道疑惑的回头看了史祥一眼,听这货话里的意思他好像认识这孟将军。 “宗晟兄说的孟将军该不会是刚刚升任湖北路安抚制置使、破蔡州城灭金的孟珙孟大将军吧?”这个时候余赐突然接口道。 “子生兄也知道孟将军?没错,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想必正是回京面圣的孟将军了。”史祥诧异的看了一眼余赐,正色道。 孟珙?竟然是孟珙? 听到两人的对话,贾似道不由自主的一震。 大宋朝南渡之后的历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在进入南宋中期尤其是宋蒙之战爆发后,要研究南宋王朝的话,绝对绕不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孟珙。 如今的贾似道,对南宋王朝大概的历史走向倒也清楚,但是远远达不到事无巨细。唯有对孟珙,却可以说是他最为熟悉的人。 严格说来,孟珙这个对大宋朝贡献丝毫不逊色于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军事家、统帅、抗金抗元名将,名声却是远远不如之前两人尤其是岳飞要来的显赫。 后世的他最早知道孟珙还是从一个俄罗斯人那里。 跟在国内的名声不显不同,孟珙在国外却是有着莫大的名声,还有着一大批的忠实粉丝。甚至有很多国家还有不少军史家专门研究孟珙在对付蒙古骑兵时候的战法,并为此出过不少书。 后世孟珙“机动防御大师”的称号,最早也是由外国人给他取的。 13世纪初至中叶的华夏大地上,经过靖康之变南渡偏居一隅的南宋王朝相继与衰亡的女真金国、新兴的蒙古汗国发生了激烈的民族战争。 在这段长达百余年的波澜壮阔、金戈铁马的历史中,孟珙可以说是这一时期大宋朝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 他从普普通通的下级军官做起,与父亲孟宗政凭借战功一步步成为抗金名将,最后率军攻破金国都城,亲手俘获金国末代君主的遗骸,洗刷了压在大宋朝上上下下数千万人身上的靖康之耻。 在宋蒙之战初期的十年时间,孟珙更是以一人之力统御整个南宋三分之二战线上的战事,率领宋军浴血奋战,全力抵抗在是时已经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确保军事本就极为衰弱的南宋挺过了宋蒙战争的前十余年。 而正是因为孟珙在这十余年间一手建立的依托荆襄为基础大规模一体化防御体系,才能够使得大宋朝的国运再次延长了足足半个世纪。 在这半个世纪的时间内,欧亚大陆上,一个个的世界强国如最强大的阿拉伯(花喇子模等部),波斯帝国都在蒙古人的马蹄下相继覆灭,唯有偏居一隅的南宋王朝却是足足抵抗了蒙古大军足足半个世纪。 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孟珙,南宋王朝也许根本就不是已经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大军一个回合的对手。 在后世的国内,有关孟珙的事迹流传最广的也许就是那一副《尝后图》了。 1234年,孟珙率军攻破蔡州城,俘获金哀宗完颜守绪自缢身亡的尸体,抓住了金哀宗没有来得及自杀的皇后,从靖康之变以来,一直压在宋人身上的百年耻辱一遭洗刷。 而这《尝后图》据说所绘的就是孟珙和一干宋蒙兵卒轮、奸金国末代皇后的画面。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孟珙的名声才远远不及岳飞甚至韩世忠在国内流传的响亮吧。以华夏数千年的思维来看,侮辱皇后,虽然是有着深仇大恨的敌国皇后,却也依然是有些不敬和逾越了。 但是不管怎样,这也不能掩盖孟珙做为一个民族英雄应得的声名。更何况,孟珙除了在金国皇后这件事上外,对宋人乃至大宋朝,无论品德还是战功上,都是当之无愧的伟大民族英雄。 贾似道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这样一位即将成为大宋朝擎天一柱、独自支撑起半壁江山的传奇人物。 南宋为了抵抗蒙古南侵,由北到南设置了四大战区,分别为川蜀、荆襄(又称京湖)、淮西、淮东战区,湖北安抚制置使属于荆襄也就是京湖战区。 而在孟珙接任湖北安抚制置使之前,中部战区京湖战区的最高统帅京湖制置使这个职位在两年前史嵩之下野之后,就一直空置,所以孟珙这个湖北安抚制置使已经是事实上的京湖战区主帅了。 不过,这个时候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正是蒙古人第二次大举南侵攻宋的阶段,孟珙作为大宋朝中部战场上的主帅,能擅离职守回临安城? “孟将军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统兵同蒙古人对战吗?怎么这个时候回了临安城?该不会不是他吧?” 想到这里,贾似道疑惑的道。 “呵呵,师宪兄有所不知,去岁蒙古宗王口温不花、大将张柔围攻黄州城,孟将军亲自统兵自鄂州驰援杀开血路进入黄州城,取得黄州大捷,死伤十之八九的蒙古人此际已经退兵了。孟将军回临安城则是为了向圣上面呈战事,此事宗晟数日前曾经听家父言及,所以才会如此确定。” 史祥笑着给贾似道解释道。 史嵩之是孟珙的老上司,并且对孟珙一向都是极其赏识和交好的,这一点在大宋朝并不是什么秘密。后世的史书上也曾经有所言及。 史嵩之任京湖制置使的时候,正是大宋朝联盟灭金的时候,那个时候孟珙就已经在史嵩之手下为将,深得史嵩之赏识,这也是孟珙能够统兵攻入蔡州城的主要原因。 如今史嵩之是参知政事兼枢密副使,朝中大事自然都是极为清楚的,既然史嵩之说了孟珙会回到临安城,那想来也就没有错了。 “宗晟兄……” “咻!” 一道尖利刺耳的鸣哨声陡然响彻喧闹的御街,将贾似道的话给生生打断咽了回去。 贾似道疑惑的看向鸣哨声传来的方向,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史祥和余赐两人听到这鸣哨生已经是齐齐面色大变。 “不好……” 话音未落,喧嚣大道两边的阁楼上十余条黑影突然爆射而出,原本熙攘的人群中同样也有看似数不清的黑影拖着冷冷的寒芒无声无息的朝着正在前进的孟珙马队爆起而上。 漫天的刀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目而冰冷的寒芒。 原本虽然拥挤、喧闹却还算有序的大道瞬间乱成一锅粥。 下一刻,团团凄迷的血花突兀的绽放…… 第三十二章 血洒御街 临安城很大很大,逾百万的人口围绕着皇城为中心居住,无数的青楼赌坊林立,商业的发达也催生了各类帮派、镖局以此为生,皇城根下居住的王公贵戚同样也数不胜数。 一句话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就同样会滋生矛盾。隔三差五的,临安城内总会有些赌坊、镖局、帮派乃至王公贵戚的护院家丁因为种种或许是匪夷所思的原因而发生一些械斗,棍棒齐出,血洒街头的事情,临安城内的百姓倒也见过许多。 只是,过往那些还存在在临安城百姓脑中的街头斗殴同如今这同样发生在临安城街头上的一幕相比,却是天差地别。 突兀出现的刀光剑影,血花四溅,让一直生活在临安城享受承平岁月的临安百姓无不有了那么足足十余息的失神。 也许是弄不清楚状况,也许是还在判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不可以凑上前去看看热闹,也许是那突然四处飞溅的血花太过刺眼,所有反应过来乱窜逃跑的和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呆呆四顾的行人尽皆都混杂在一起。 临安城的御街上,第一次乱成一锅沸粥。 “有刺客!” “啊!” 随着一声惊呼和一声凄厉的惨呼响彻长空,发生在御街上人群中的这场从一开始就凶狠异常的惨烈厮杀正式拉开了序幕。 “咴!” “叮叮叮叮……”战马的嘶鸣声和不绝入耳入耳的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时不时的几声人临死前凄厉的惨嚎或是刀剑入体的惨呼乍起。 贾似道约摸是属于最初失神的那一批人,不过他却也是很快就反应的人,如果这来的人真的是孟珙,那么这些人就是来刺杀孟珙的刺客了? 临安城很大很大,逾百万的人居住在临安城中,数十个刺客溜进临安城并不是难事。毕竟数十人和逾百万人比起来,实在是沧海一粟。更不要说逾百万人只是临安城的常住人口,若是算上临安城每天的流动人口怕是要远远超过这个数目。 可是,这里毕竟不是山野荒地啊,这里可是大宋朝帝都临安城啊!这最少数十个身手异常敏捷的刺客居然敢胆大到光天化日之下来袭击从黄州归来的朝中军方大将,这该是何等的疯狂? 刺客是蒙古人还是……自己人? 另一边的余赐和史祥两人则是无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已经乱作一团到处做鸟兽散的行人,惊骇莫名。 显然这突然发生的状况,让两人一时间大脑都失去了思考。 孟珙早就不是当年小小的尉将,而是主掌大宋朝中部防线的主帅了,手下精兵数十万人,一旦孟珙真的在临安城出了什么事情,京湖战区数十万精兵肯定会军心浮动,大宋朝刚刚才好不容易稳固的防线必然会再次动摇。 最为可怕的是蒙古人刚刚退却,率兵打退蒙古人的孟珙有个任何意外的话,谁都不能保证蒙古人会不会再次卷土重来。 更不要说,这场刺杀说不定就是蒙古人安排的。 鲜血和惨叫终于让处于失神状态的行人回过神来,无不甩开了脚丫子一窝蜂的惊呼着到处乱跑。孩子的哭叫、行人的大喊、寻找孩子的母亲、受惊的牛马、不慎跌倒在地被践踏惨呼的行人,御街算是彻彻底底的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御街两边除了店铺繁多外,为了便于行人分流,还有密如蛛网的各种小巷,当初贾全儿能够领着贾似道快速通过御街前往琼林苑中参加琼林宴,就是这些小巷的功劳了。 “湖北安抚制置使孟帅缉拿逆贼,无关人等速速退去!!”御道中央已经战成一团的大批人影中,一声爆喝陡然传出。 前方的行人都已经躲了出去,终于空出了足够的战场够那些人发挥战力。贾似道也终于能够看清楚场中的战况。 百余个身穿铠甲的兵卒正围拢成一个圆圈同刚刚从四面八方突然暴起而出的刺客厮杀着,在这些兵卒围成的战阵中央,七骑独立。 这七个策马而立的骑士其中六骑都错落有致的分布在那个穿着乌黑铠甲披着鲜红披风的将领四周,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无论从任何一个方向突入想要攻击那个披着红色披风的将领都将首先面对这六人中至少两人的袭杀。 显然,这六骑都是饱经战阵的精锐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最好的保护自己要保护的对象。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孟珙无疑了。可惜距离有些远,再加上汹涌的人潮不断涌来,贾似道他们这几人虽然都已经极力的靠墙而立,但是依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四散奔逃的人流的冲击根本无法立足,所以跌跌撞撞的贾似道也只能是看个大概而已。 这短短的片刻时间,地面上已经躺下了至少十余个人有还在惨叫的还有已经了无生息的,有穿着铠甲的宋军兵卒,有被波及误伤的行人,还有穿着短打劲装的刺客,鲜血合着人体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哪是贼哪是行人。 “公子,公子,血……血……死人啦……快走……快走……”回过神的贾全儿一张脸已经吓得煞白,拉着贾似道的胳膊拼命的往后拽着。 本就被人群冲的有些立不住脚的贾似道被贾全儿拉扯的不由心头火起。 “呱噪!离这么远杀的到你?放开,站好了!不要让周围的人撞倒了。” 半个月的接触让贾全儿算是基本上摸清了性情大变之后的公子的某些性格,譬如一旦当他说出呱噪两字的时候,就表明公子已经有些动了肝火了,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立马老老实实的按照公子话中的意思来做,不然后果……额,虽然目前还没有看到那什么后果,但是贾全儿并不想真正的去尝试一下。 所以贾全儿在听到贾似道的喝斥之后,虽说整个人都慌的话都说不利索,却还是马上松开了拽着贾似道手臂的手,帮着将一个个冲过来的行人推开。 见贾全儿终于不再炸毛了,贾似道回首才发现,原本还跟自己站在一块儿的余赐和史祥却是都不见了踪影,想来不是被各自的小厮拉走了就是被人群给冲散了。 就在这时贾似道忽有所觉,抬头间就看到蜂涌远去的人群中那张似笑非笑的如花俏脸一闪而没,两个高大彪悍的身影在人群中极为的显眼。 嗯?纳兰玉? “杀!” 一声爆喝却是将贾似道的思绪再次拉回了场中。将眼睛移过来他才发现,这短短的片刻打斗中,地上躺着的人已经足足比之前多了两倍有余,横七竖八躺满了御街的街面上,放眼看去,却能发现大多数都是穿着铠甲的兵卒,刺客倒下的却是要远远少过兵卒。 孟珙进入临安城显然不可能带着大批兵卒进城,这百余个兵卒想来也都是他身边的亲卫,不过这些军中精锐同这些专职于刺杀的刺客比起来显然要差了不少,更莫说刺客的数量其实比孟珙身边的兵卒少不了多少。 淡淡的血腥气息在空气中飘荡蔓延。 场中,四条人影如猛虎下山般从战马上迅疾的扑下,刚刚那声爆喝想来正是从这四人口中发出的。 扑出去的四个人都是之前守护在孟珙身边的武者,其中两个是穿着罩衫短打手持三尺青锋的劲装汉子;另外两个则是穿着亮银铠甲的汉子,他们两人手中拿着的却是数尺长的大刀。 手持长剑的两个汉子人还在半空中,手中的长剑却是已经舞出朵朵耀眼的剑花将已经冲至马下的数个刺客给笼罩在了其中,寒芒落下,两人落地,两个刺客身上已经被开了几个窟窿,倒在地上显然是不活了。 另外两个穿着铠甲手持大刀貌似是军中将领的人则是要彪悍的多,随着两人扑下,两个躲避不及的刺客则是生生被两人由上至下生生的劈成了两半,滚烫的鲜血混合着五颜六色的各种脏器呼啦啦的散落一地。 剩余的一众刺客显然没有想到这加入战团的四人尤其是那两个军中将领竟然生猛如斯,生生将人力劈成两半,如虹的攻势不由为之一滞。 原本被挤压在一起的宋军兵卒却是无不士气大振,发起了疯狂的反扑。宋人并不缺乏血性,更不要说这些兵卒都是孟珙身边的亲兵,无不是军中精锐。 从刺杀开始到如今,按照后世的时间算来,应该还不超过五分钟。可是就是这五分钟的时间内,却是已经有差不多近四五十余人血洒御街。 至始至终孟珙都端坐在战马上冷眼看着距离他立身之地不过数丈远的厮杀,没有说过一句话,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似乎这刺杀的对象不是他一般。 而这个时候贾似道才发现,留在他身边的两个骑士除了一个穿着铠甲外,另外一个黑衣骑士虽然同样看不清面容,但是从那娇小的身躯以及勾勒出的窈窕曲线看来,竟然是个女人! 第三十三章 必杀之局 从马上扑下加入战团的四个人明显都是高手,不到片刻功夫就有七八个刺客倒在了四人刀剑之下,尤其是那两个穿着铠甲的武将,两把数尺长的军刀在手,挥舞间干脆利落铁血之气弥漫,一看就知道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经过千锤百炼而成的杀招。 他们两人大开大合间手下竟是没有一合之将,端的是生猛无比。最为让人恐惧的是两人所过之处基本上没有完整的尸体,不是被劈成两半就是被拦腰斩断,鲜血混着各种颜色的脏器散落一地,让人看之欲呕。 更莫说两人头脸身上都溅满了鲜血以及各样被两人斩杀的刺客身上的零碎部件,宛如从地狱中杀出的魔神般,仅仅是看一眼就让人为之胆寒。 另一方两个江湖人打扮的武者虽然方式要比这两个一看就是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武将要温和,可是却也是剑剑要命,重则当场毙命,轻则身上至少多出几个窟窿,其实结果也都差不多拉。 四人势如破竹,刚刚还占上风的一干刺客无不胆寒,狼狈后退。 如果这次刺杀仅仅是凭这些只是比孟珙身边的亲兵身手强上那么一点儿的刺客的话,那么随着这四个跟在孟珙身边的高手加入,这场刺杀最多也只能是恶心一下人,并不能真正的对孟珙有任何的伤害,反而还会暴露这些刺客的身份,可以说根本就是一场失败的刺杀,当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贾似道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刺杀,讲究的是一击必杀,如果没有超过五成以上的把握,没有人会傻到派人去送死,让孟珙刷人头得功劳。 更何况组织刺杀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孟珙身边的这几个高手的消息,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就直接做这刺杀的活儿,那只能说他们太不专业了,死了也只能说是活该。 贾似道这边还在想东想西,场中果不其然却是再次发生了新的变化。 “轰!~” 御街两的阁楼突然同时爆开,木屑四溅中,八个矫捷的黑衣人以狮子搏兔之势,分成两拨,一拨四人扑向孟珙一方正在大肆砍杀小喽啰的高手,另外四人却是同时从半空朝着孟珙所立的地方扑了下去。 扑向孟珙的四个黑衣人,人还在半空中,却是尽皆双手齐闪,数十只袖箭密密麻麻的从四人袖中爆射而出铺天盖地的朝着孟珙激射而去。 在这四人出现的瞬间,孟珙身边仅剩的那个将领以及疑似女子的黑衣人已经同时从马上跃起迎上了从阁楼上扑下来的四个刺客,这数十支激射而出的袖箭可以说是迎着两人的冲势劈头盖脸的飙射了过来,同时还将依然端坐在战马上的孟珙给笼罩在内。 在这八人出现之后,孟珙这方的形势却是骤转急下,瞬间陷入不利境地。 只是下一秒发生的一幕,却是让贾似道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 从马背上跃起还在半空中的那个黑衣女子双手一抖,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条丈许长的红绫,雪白的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小手微微一抖,只见原本那软绵绵轻若浮尘的红绫却是瞬间如被鼓了气的气球一般,赫然暴涨而开成为一个巨大的扇形,扬手抖出迎空一兜,朝着这女子飙射而出的袖箭却是瞬间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这红绫中。 贾似道似乎看到了那两个正迅疾扑下来的两个刺客脸上的惊愕和恐慌之色。 咦,这刺客貌似都没有一个蒙面的! 这个念头在贾似道脑中一闪而逝。 “咻咻!” 下一刻,身在半空中的女子雪白皓腕微微轻抖,只见那红绫霎时如孔雀开屏般猛然张开,里面的袖箭却是以比来势更为迅疾的速度刺破空气倒射而回,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身体收抖之间竟然能够爆发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力量。 这莫不就是真正的武功? 贾似道心头惊诧之余,更多的却是欣喜。 这个女人是孟珙身边的高手。他很清楚贾似道的崛起过程,除了贾贵妃的助力外,贾似道能够真正的平步青云,孟珙可以说是他的另一个伯乐了。 原本的历史上,擢升为淮西安抚制置副使的贾似道正是因为在任上对淮西边防、民生的建设有极大建树,因此得到了时任京湖制置使、川蜀制置使的孟珙的青睐,在孟珙重病无法继续主持边防之后,才向赵昀极力推荐由贾似道接任京湖制置使来抗衡南侵的蒙古人。 这样说来,只要他不刻意的改变历史的话,以孟珙的高洁品行来说,他得到孟珙的赏识却是必然的了。 不过也确实,大宋朝经济文化科技商业无不为当时世界的翘楚,远超诸国,唯独武功这一块,却是始终积弱。 大宋朝文人主政,尤其是最后百余年的文臣却大多都只会之乎者也,很少有真正能够有经世致用之才的良臣,即便有也是老早就被埋没而无法得到重用。 如今的右丞相崔与之虽然有心,但是因为身体和年龄的原因,却是也不能真正的力挽狂澜,更何况如今的大宋朝少有居安思危之才,再加之朝中派系林立,即便是主政的丞相,也都无法真正的掌控朝政,只能同各方妥协勉强维持着朝廷内部的稳定,所以即便是崔与之,怕是同样也是有心而无力的。 “啊!啊!” 御街上空两声凄厉的惨叫响彻。 两个在半空中根本无法接力的刺客虽然极力的想要躲闪,却是只能徒劳的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自己放出去的袖箭撕裂自己的血肉进入自己的身体。 一个照面,两个用着杀手锏的刺客高手已经身亡! 另一边,那个穿着铠甲的将领却是选择了最为适用的办法,将手中数尺长的军刀舞的密不透风合身朝着扑下来的两个刺客扑了上去。 他终究还是不如那个穿着黑裙的女人,有几只袖箭却是从刀芒中穿透射到了他的身体,不过好在有铠甲抵挡,想来也仅仅是皮肉伤。 也许是因为两个同伴的惨叫乱了这武将对敌的两个刺客的心神,也许是没有想到这个武将怎么凶悍,竟然不管那些袖箭横推上来,又是一声惨叫,却是仅仅一个照面就被那武将腰斩了一个。剩下那刺客大惊之下却是脱身不得,只得于那武将战成一团。 端坐在马上的孟珙轻描淡写的将漏网的几只袖箭拨到一边,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黑衣女子斩杀两个刺客之后,却是没有加入战团,转身看向孟珙,似乎张口了说了句什么。 蓦然,连续四张红色的酒桌带着呼啸的破空之音从刚刚扑出刺客的酒楼中急速飞出,朝着背对着酒楼的女子砸落。 黑衣女子听到风声赫然转身手中寒芒闪过。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三声清脆的碎响,最前面三张酒桌还没有接近她的身体就在空中被那尺许长的寒芒给分成两半抛飞出去。 “砰!叮叮叮!” 紧接着一声沉沉的闷响,最后一张桃木酒桌却是一瞬间碎成无数细小的木屑,漫天飞舞四散而出。 漫天的木屑中,火花四溅。 最后一张的酒桌后竟然藏了一个人,一个手持近丈长枪的壮汉。 而这个时候贾似道也看清楚了黑裙女子手中的兵器,只是一柄长不过半尺的比匕首长却又远比长剑要短的兵刃。 刚刚那“叮叮叮”之音,就是两人的兵器碰撞发出的。不过显然黑衣女子也没有料到这酒桌后面竟然会藏着这样一个人采用偷袭的办法来攻击自己,而且在这战场上显然遵循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她手中的小匕首同那个穿着皂色短打劲装的壮汉手中的长枪碰撞,却是吃亏不少。 接二连三的碰撞声中,黑衣女子如风中的柳絮般在不断的后退着,不过即便是在后退中,这女子娇柔的身影依然显得飘逸无比,每一次都是莲足轻点地面,如一只黑色的蝴蝶在虚空中飘荡着,让人看的赏心悦目。 手持长枪的皂衣壮汉显然没有好男不跟女斗的觉悟,完全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步步紧逼。一干丈许长的长枪,一枪快过一枪,带着沉沉的破空之音不管不顾的劈头盖脸的朝着黑衣女子如狂风暴雨般砸过去。 没错,确实是砸! 他似乎很清楚自己的长处,也很清楚那女子的短处。完全是一副以力压人的态势,将女子一步步的朝着孟珙立身之处横推过去。 一直以来都是淡然的孟珙的面色在这长枪男子出现之后,终于开始有了些许的变化。 肯定还有后手,肯定还有后手! 这哪是什么不专业的刺客,完全是必杀之局啊! 贾似道在心中狂呼着。 这个时候孟珙身边所有的人都被刺客拖住了一时间根本无法脱身,身手最好的那个黑裙女人被那蛮牛般的壮汉一步步紧逼,这个时候只要刺客再有一个隐藏的高手出现,那么只能是孟珙自己出手了。 一念未落,下一秒贾似道就看到在孟珙背后的道路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是突然多了一个穿着麻衣头戴白绫的人影! 第三十四章 风声鹤唳 那个穿着麻衣头戴白绫的人影缓缓前行,贾似道渐渐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女人。虽然看不清楚面相,但是那身麻裙就是最显眼的标志嘛。而且看样子年龄应该不是很大。 麻衣白绫? 是披麻戴孝的意思? 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人?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刺客不是蒙古人派来的,而是孟珙的仇家上门寻仇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披麻戴孝带着大批死士杀到临安城找孟珙寻仇,这该是多大的仇? 孟珙难道灭了人家全家不成?如果仅仅是私仇的话,那么这场刺杀的性质也就完全不同了。 贾似道一时间却是有些摸不清楚状况了。 黑裙女子和那长枪汉子的厮杀极其的猛烈,汉子的长枪破空之音不绝于耳,时不时抽到地面上或者说插入街道内,都会带起漫天的碎尸屑。御街所用都是切割打磨整齐的青石板,最薄的也有数寸,可是在这男子的长枪下,却宛如豆腐渣一般。 反观黑裙女子,看似在后退,实则却是终于稳住了阵脚,如一只飞舞的黑蝴蝶般飘忽不定的在不断突进朝着孟珙横推而来的长枪汉子游走着,除了最初击破酒桌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同使长枪的大汉硬碰了一记外,之后同长枪的每一次碰触都是一接即走,始终没有同大开大合势大力沉的长枪硬碰硬。 不过,使长枪的汉子显然也是个极其狡猾的家伙,知道自己在兵器上占据了绝大的优势,只是一味的狂攻,却是坚定的朝着孟珙的立身之处推进着。 出现在孟珙身后的麻裙女子在前行,速度越来越快,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如同一只捕猎的母豹一般一步数尺的朝着孟珙狂扑而来,手中的三尺青峰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孟将军!身后有刺客!” 正在腾挪闪躲的黑裙女子眼角的余光发现这手持长剑狂奔而来的麻裙女子,娇声大叫道,说着就想脱离同长枪汉子的接触,去接应孟珙。 因为一些原因,她必须得护住孟珙安全。 “嘿嘿!大妹纸,你还是留下陪俺老孙吧!孟珙这狗贼的这条命,今天俺老孙是要定了!” 一直闷声狂攻的长枪汉子这个时候却是终于开口说话了,大汉说着手中的长枪攻势却是陡然变得更为凌厉,漫天的枪影搅起无边的青石碎屑,瞬间将黑裙女子整个给卷了进去。 这大汉之前却是一直未曾使用全力! 孟珙闻声回头,麻裙女子距离孟珙不过还有数丈之遥。 “将军!快走!” 三个穿着铠甲的宋军将领都被后面出现的黑衣人给拦住,也只是堪堪战成平手而已,此刻听到黑裙女子的话百忙之中回头,无不惊的肝胆欲裂,齐齐大吼道。 话音未落,连续两声痛哼响起。 战场之上怎能分神? 却是有两个宋军将领分心之下被各自的对手抓住机会在手臂和腿上各开了一条数寸长的口子,鲜血迸射而出。 孟珙看到那披麻戴孝狂奔而来的女子眼中露出一抹疑惑,他自问不曾做过任何一件伤天害理之事,怎会有人披麻戴孝的来找他寻仇?而且还是这样年轻的女子。 女子眼中的刺骨仇恨告诉孟珙,双方之间这个时候说什么似乎都是徒劳的。孟珙翻手间却是将悬挂在马鞍一侧的佩刀给取了下来,长刀出鞘严阵以待。 孟珙从十六岁就开始跟随父亲冲锋陷阵,从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小兵一直做到如今大宋朝中路战区的主帅,统帅数十万大军,又怎么可能会是胆怯之辈! “哐当!” 一声惊天的巨响从黑裙女子和使长枪的汉子激斗之处传出,狂飙而出的声浪激荡起咧咧劲风。 漫天枪影散尽,一截丈许长的长枪激射而出,狠狠的贯入道边的楼舎之中,不见了踪影。 手持长枪的汉子蹬蹬蹬倒退数步,每一步都将地面上的青石板踏的粉碎。一条长达尺许长的血线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腰腹处,不大一会浸出的鲜血就将他的半个身子染红。原本数丈长的长枪如今却是仅余不到三尺还在他手中握着。 另一边,人在半空的黑裙女子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由一把匕首变成了两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似慢实快的落在了孟珙身边。 刚一落地,黑裙女子就踉跄着连续后退数步才最终泄尽力道,刚刚站稳身体一口鲜血却是不受控制喷吐而出。 两败俱伤! 显然为了救孟珙,黑裙女子最终选择了同那使长枪的汉子硬碰硬的来了一把。虽说两人都受创不轻,不过看起来应该是黑裙女子占了少许上风,毕竟长枪汉子的武器已经没了,如果再斗,定然不可能是这女子的对手。 隐约的嘈杂声从远方遥遥传来,中间似乎还夹杂着战马奔驰的轰鸣声。 却是临安城的捕快和驻军得到了消息,终于赶了过来。 这一会的激战实在是太过激烈,看似过了很久,实则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盏茶时间。对站在不远处的贾似道来说,就像是在看一出动作大片一样,不过却又比动作大片要真实和可怕的多。 不过片刻的功夫,御街上已经躺满了不下百余具的尸体,如果再加上那些被分尸、懒腰斩断喷洒一地的五颜六色脏器,此刻的御街更像是一场人间地狱。 使长枪的汉子听到这愈来愈近的嘈杂声,面色不禁为之一变,脚下一点奔出几步拦住了如母豹般扑向孟珙的麻裙女子,动作依然迅疾,就仿佛那一直在不停滴洒的血不是他的一般。 “师兄……” “师妹,今日事已不成,师兄答应你一定取下孟珙狗贼人头给师妹,快走!” 麻裙女子恶狠狠的看着孟珙半响,似要食其肉喝其血一般。半响之后,不发一言转身就朝着巷子中奔去,看样子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那还在滴血的师兄。 “嘿嘿,大妹纸,好俊的功夫,老孙我少有服人,今天却不得不说声佩服。老孙知道你还能再战,不过老孙我也不含糊。今日就到此如何?”使长枪的汉子没有看孟珙,对着黑裙女子抱拳笑道,露出一口晶亮的牙齿,说罢不待女子回应,扯着嗓子吼道:“弟兄们,扯呼!” 听到这汉子的招呼声,原本还在缠斗的仅剩不到十余个的刺客,无不猛攻几招后收手就退,钻入御街两旁如蛛网般的小巷中,不大一会就不见了踪影,想追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你的同伙都跑了,你这逆贼以为你还走的了吗?” 手臂被开了一道口子的宋军将领开口道。 “嘿嘿,就凭你们几个还拦不下我老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孟珙狗贼,下次我孙大冲必取你狗头!” 大汉对着孟珙咧嘴一笑,一跃而起等上已经破烂的楼阁,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无尽的房舍之中。 “追……” “慢着!”孟珙摆摆手出声道,“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林姑娘有伤在身,暂且放他们离去吧。只要在这临安城中,想找到这些人又有何难?” “末将遵命!” 黑裙女子默默的看了一眼那孙大冲离去的方向一眼,跃上战马不说一言。 孟珙似乎对此早就习惯,指挥着剩下的十余个亲兵开始收拢地上的伤者和尸体,显然是想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不过片刻功夫,大批的捕快和禁军兵卒就赶到。这些禁军兵卒来的快去的也快,朝着临安城各方追逐而去,却是去缉拿那些已经逃走的刺客了。 遥遥看了一眼被一众将领和官员围拢在中间的孟珙一眼,贾似道扯了一把贾全儿,转身离去。这中间不是没有赶来的兵卒和捕快来讯问他们,贾全儿亮明身份自然是没有任何人敢为难的。 贾似道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冒然出去同孟珙打招呼。现在的他还是一个小小的籍田令,如果抬出贾贵妃的身份,怕是只会让孟珙更为讨厌。 虽然对那个功夫奇高的黑裙女子很感兴趣,但是他最终还是决定再等等。只要那女子还在孟珙身边,想要寻到她肯定不会太难。 如今这种状况,还是早点回到府中才是最安全的。临安城想必很快就要全城搜捕那些刺客,不过看那些人不慌不忙的样子,显然早就留有后路。当然,也不排除这些人会在路上顺手抓几个人做人质,贾似道可不想玩一出人质危机。 只是这到底是寻仇呢,还是想要杀孟珙的人故意弄出的迷雾? …… 京湖战区的主帅、屡立战功的孟珙在刚刚回到临安城就被人在御街上刺杀,而且还险些刺客得手,消息传出大宋朝朝野震动,据说赵昀收到消息更是罕见的连续砸了几个平时最爱的花瓶。 随即就传出消息,知临安府的余天锡被召入皇宫被赵昀严词训斥,限期三日内寻出刺客。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临安城所有城门就被关闭,大批的禁军兵卒和捕快出动,全城缉拿行刺的刺客。一时间,原本一片安宁祥和气氛的临安城瞬间变得风声鹤唳。 第三十五章 主仆情深 贾似道和惊魂未定的贾全儿回到贾府的时候,天不过是刚过晌午。 偌大的贾府一如既往的平静,外面的风声鹤唳似乎根本没有对这个家造成任何的影响。这自然不可能是贾府的人神经都很粗条,想来只能是府中根本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罢了。 一干下人虽然对出去参加诗会的老爷怎么回的这么早都很意外,但是身为下人自然是没有权利去管身为主人的贾似道到底是出去还是回来的,厨房刚刚按照徐若曦的吩咐做了些清淡小菜给徐若曦送去,这个时候贾似道回府,厨房自然是要重新弄出饭食的。 厨房中到底如何,贾似道自然不会过问,只是小翠有些慌张的神色却是让贾似道有些纳闷,他也没有细想,自顾自的迈入正堂。 “小姐,这米粥煮的真不错捏……不知道今天姑爷去瑟苑参加诗会,会不会写出些什么好诗词呢。” “绿竹啊,小姐不是说了,姑爷什么都忘记了,写出好诗词……怕是难。” “也是捏,那些子士子不要为难姑爷才好……啊!姑爷,不老爷回来了。” “什么……啊!” “噼里啪啦!” “哐当!” “哎哟!” 一声惊叫伴着锅碗瓷盘掉落碎成七八半的脆响声、桌椅的摔倒声、低低的痛呼声,原本还一片安宁和谐的主仆三人宴,却是因为这个府邸中实际上的主人贾似道的归来而变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这是演的哪一出? 贾似道没有想到自己进来竟然会造成这样一种让人有些难以理解的局面,自己是洪水猛兽么?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见到自己就一个个吓成这个模样? “相……相公回来了!” 徐若曦看着贾似道有些结结巴巴的道。 他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莫不是在诗会中被那些士子们弄的没了脸面被气回来了?刚刚两个丫头的鬼话是不是他都听到了?这两丫头跟自己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那是铁定被他看到了,哎……一时间,徐若曦心乱如麻。 徐若曦怎么也没有想到去参加诗会的贾似道会在大中午的时候突然回府了。两个丫头说的那些话她倒不担心,她担心的是两个丫头跟自己这个主人光明正大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仆人就是仆人,主人就是主人,尊卑之别对大户人家来说是再重要不过了。虽然三人情同姐妹。若是只有三人独处倒也无妨,可是这是贾府啊。更不要说还是被这贾府的主人亲眼看到。 主仆三人一张桌子吃饭,在徐若曦还没有嫁入贾府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最初的时候春桃和绿竹两人自然是说什么都不敢的,可是经不住徐若曦的命令。于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到后来主仆三人也渐渐是习以为常了,兼之没有出阁之前,徐若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自己的绣楼中吃饭,只有主仆三人,自然不用担心外人看到。 徐若曦今天只是想到贾似道出去参加那瑟苑诗会,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所以才让春桃和绿竹两人中午跟自己一起吃饭。为了防止府中下人看到说三道四,徐若曦甚至只让小翠将饭菜送到正堂外,然后都由春桃去取进来。 对下人们的约束,显然不可能对贾似道也有效力,更何况贾似道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情况。 如果相公真的因为失忆被那些士子们丢了颜面才愤而离席的话,那么此刻显然正在气头上,而偏偏这个时候又被他亲眼看到春桃和绿竹两个下人跟自己这个主人一张桌子吃饭,如此尊卑不分,只要他愿意,将两人赶出贾府都是最轻的惩处了。 所以,一向淡然的徐若曦今天是罕见的失态了,紧张了。 “老爷!” 春桃和绿竹紧张的搓着衣角,怯生生的叫道。 “你们……这是弄什么呢?就这么不欢迎我?”贾似道面无表情的朝着饭桌走去。 这个名义上的老婆虽然仅仅相处了一天见过两面,但是贾似道却也大概摸清楚了徐若曦的性格,那性子实在是淡的让他有些淡淡的蛋疼,似乎这天下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一般。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性子淡的让人有些无语的女子,此刻却是罕见的露出了跟做贼或者说偷情被抓住一样的紧张,让他觉得实在是很新鲜,心中禁不住有了那么一丝逗逗她的恶趣味。 而且,三个女人似乎也没有说什么,就是一起吃饭,怎么见到自己就跟见了鬼一样? “老爷,是小婢的错,不关小姐的事。老爷要骂就骂我和绿竹吧,只要不把小婢两人赶出去,小婢和绿竹愿意一辈子为老爷和小姐做牛做马。” 心中本就惊慌无比的春桃看到面无表情的贾似道以为他已经恼怒之极,跪倒在地,泣声哀求道。 “是的,老爷,都是绿竹和春桃姐不知尊卑,不关小姐的事情。” 旁边刚刚跌倒从地上爬起来的绿竹也慌忙跟着跪倒在地,泣声道。 “相公……” “停!”贾似道看着跪在地上的春桃和绿竹,皱皱眉打断一脸焦急想要开口说话的徐若曦道:“你不会是想说,都是你的错,跟春桃和绿竹没有关系吧?” 徐若曦听到贾似道的话露出一个呆萌的表情,虽然没有接口,但是脸上眼睛中却是已经都写满了你怎么知道? “好一个主仆情深啊,倒显得我是个恶人了不是?” 贾似道从绿竹的话中就已经明了为什么三人看到自己突然进来会弄出这样鸡飞狗跳的事情了。原来是因为自己看到两个仆人和主人一张桌吃饭了。 弄清楚这点贾似道也就大概心中明了了。 后世他掌控偌大的公司,平时那些下属见到他哪里敢做?即便是让坐下,也大多只是坐半边屁股还战战兢兢的。而那些人还只是他的下属而已,还不是他的仆人,他也更不是他们的主人。 在后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还是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了,也难怪连徐若曦都慌神了。 第三十六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你们三人见到我如此鸡飞狗跳就是因为这事?” 差不多就好了,不然看徐若曦和春桃、绿竹两女的样子怕是后面就不容易收场了。贾似道避过碎裂一地的锅碗瓷盘,越过翻到的圆凳,坐下挑眉笑吟吟的看着徐若曦道。 徐若曦看着笑吟吟的贾似道可爱的眨眨眼睛,微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感情之前自己的这位相公那是在逗自己玩呢?可是有这样逗人玩的么?明明一点儿都不好玩好不好。 “都起来吧,多大点儿事。” 下一秒贾似道说出的话让心中已定的徐若曦柳眉不由一竖,多大点事儿?那你还故意如此?没见把绿竹和春桃,当然还有自己都吓成什么模样了。 此刻贾似道的那张笑脸在徐若曦眼中是怎么看怎么可恶。 旁边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的绿竹和春桃两腮还带着泪珠,傻愣愣的看着贾似道。这还是之前那个看到小姐练武就要挑眉瞪眼说小姐不懂礼数粗俗的姑爷么? “相公是在逗我们玩呢,还不谢谢老爷。” 徐若曦娇俏的白了一眼贾似道,又回复了之前的淡然模样,轻轻坐下自顾自的拿起调羹喝着小粥道。 “谢老爷!谢老爷!” “不过,以后在府中还是注意一些的好,要是被府中下人看到对你家小姐影响却是不好的。没人的时候你们三人自便就是。还有,以后不要叫我老爷,我很老么?明明我还是个有为青年好嘛!” 贾似道早就对这贾府下人的那一声声老爷极为的不满了,这个时候也终于找到机会提了出来。 “小婢记下了,老爷!” 起身站在徐若曦身后的绿竹和春桃两女娇声应道。 这就叫记下了?看着喜滋滋的根本没有弄明白状况的贾似道,只能一声暗叹。 旁边小口品粥的徐若曦扫了有些抑郁的贾似道一眼,白皙的俏脸上悄然浮现一抹笑容。 “好吧,你们记下了,收拾收拾,给我上副碗筷,真有些饿了。” “是老爷!” “……” “噗嗤!” 一直在优雅的喝着小粥的徐若曦这个时候却是终究没有忍住,发出一声轻笑。随即似乎发现贾似道正一脸不满的看着自己,却是马上又恢复了古井不波状。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过这感觉却也不错,至少不用想着是不是会有人在算计你,需要提防些什么。贾似道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的走进给自己添了一碗小粥,顺手拿起手边的筷子开始夹菜。 看似在专心喝粥的徐若曦看到贾似道的动作脸色却是一变,张嘴就要说话,这边贾似道已经夹了根青菜送进了嘴里。徐若曦脸色数变,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的又喝起了小粥,只是时不时紧拧的手指却是表明她此刻心中很不平静。 “恩,味道真不错!”贾似道说着又将其余几个小菜都尝了一遍。 徐若曦向来都是些清淡口味的菜,为了照顾唯一的弟妹或者说弟弟,贾贵妃专门从宫中派了个老御厨来贾府,虽然老御厨已经不在宫中,但是手艺自然是不会拉下的。 说着无意,听者却是有心。 一边本就强制镇定的徐若曦听到贾似道的话,晶莹如玉的花靥上却是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晕。 那筷子,是她之前用过的。 虽然两人名为夫妻,而且都成亲快半年了,可是毕竟还没有真正的行那人伦大礼不是?那筷子上都是徐若曦的口水,这个时候贾似道说味道真好任谁听到都会有些遐思的,更莫说徐若曦还是个处子之身,昨天晚上还在是否要同房的纠结和担忧中渡过了两人见面的第一夜。 这人怎么可以乱用筷子?难道不知道先前是没有他的碗筷的么?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好在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贾似道并不知道在筷子之前是她用过的。不然怕是徐若曦早就要羞得掩面夺路而逃了。 即便如此,徐若曦的一颗心还是跟小鹿似的砰砰乱撞。 “老爷,您的碗筷……咦,那不是小姐的筷子吗?” 从厨房拿了副碗筷过来的绿竹讶然的看着大快朵颐下筷如飞的贾似道,疑惑的道。 本来喝粥的时候就有几个瓷碗,三女只用了三个,贾似道手中的碗倒是没有人用过的,但是筷子开始只有三双,绿竹和春桃的筷子都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掉在了地上,桌面上自然是没有的,唯一剩下的一双筷子也就是徐若曦的了。 “嘎……” 筷子还在嘴中的贾似道听到绿竹的话微微一愣,随即扭头看向徐若曦。 这边本就霞飞双颊的徐若曦听到绿竹那没有经过大脑的话,先是一呆随即俏脸上原本的那一抹淡淡的殷红迅速的加深、蔓延,甚至连那小巧的耳垂都变成了粉玉一般。 恰在此时嘴中衔着她用过的筷子的贾似道一脸讶然的看过来,更是让徐若曦恨不得将头脸都埋进那巴掌大小的粥碗内。若不是强制的压制,徐若曦真的很想现在拔腿就走。 太羞人了啊。 说那筷子是自己的,如果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倒还没什么,此刻却是从绿竹的嘴里说出来,那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了。 如果说她没有看到贾似道用那筷子显然不可能。因为桌面上只有她一双筷子了,既然她自己知道贾似道用了她的筷子,而且还吃了她的口水,却装作不知道,那是不是说她也乐意见到? “咳咳!”贾似道看着将头几乎都埋进碗里的徐若曦,也有些尴尬,是真的不知道么,“这个……是为弄错了,还有就是……其实,我说的是这个菜的味道真的很不错,不是……” “哐当!” 另一边本就已经羞窘难当的徐若曦听到贾似道似乎完全是越描越黑的话,却是终于承受不住放下手中的粥碗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这个……哈哈,我真不是故意的,哈哈!” 贾似道看着旁边一脸呆滞的绿竹,想要解释什么,结果却是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话说,这算是第一次亲密接触么? 味道,嗯,真的很不错也! 第三十七章 帝王之怒 绿竹和春桃两人自然是不会相信贾似道的话的,脆生生的禀告了老爷之后却是连忙追羞窘的狼狈离席的徐若曦去了。只是今天发生的种种都让两人一直到走出正堂都有些如梦似幻之感。 老爷不仅失忆了,而且似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要是以往被老爷看到今天这种状况,后果自是不用怀疑的;至于小姐今天的表现更是让两人感觉小姐是不是也病了?要是以往不要说跟老爷一桌吃饭,就是见面怕是都会绕着走的,而今天小姐竟然似乎是在默许老爷用她用过的筷子也。 这都是怎么了?小姐明明一直没病啊。 难道小姐真的这么快就已经对老爷芳心暗许了? 想到这点的绿竹和春桃两女,顿时感觉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然后,春桃就开始埋怨起绿竹不懂情趣,扰了小姐和姑爷之间的雅兴,绿竹垂着小脑袋,更是自责不已。 “呀,春桃姐姐,我有办法了。”一路都在自责中渡过的绿竹在快要到徐若曦的房间时突然眼前一亮,娇声叫道。 “什么办法?什么办法?” “这样……”绿竹俯在春桃的耳边小声咬着耳朵。 “这……小姐不会怪罪我们吧?”春桃看着绿竹跟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说的是极为犹豫,可是眼睛里却是一副跃跃欲试之色。 绿竹看着装作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春桃,不屑的撇撇嘴,白了一眼春桃没有搭理她。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可以说都是了如指掌。绿竹很熟悉这个只比自己大了那么几个月的姐姐,表面上从来都是乖宝宝,可是一旦碰到感兴趣的事情之后,头上马上就会长出两支小角,化身为魔。 “嘻嘻,人家只是有点担心捏,那就这样办了。咦,莫非你这丫头比小姐还要着急?”春桃笑嘻嘻的看着绿竹,一脸怀疑之色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绿竹。 “你才比小姐还要着急捏!看我不挠死你今天。”春桃那句没头没脑的话,绿竹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闻言脸色一红,随即恼羞成怒的说着就去挠春桃肋下。 “嘻嘻,莫非被姐姐我说中了不成?果然是思春了捏。”春桃毫不示弱的回挠向绿竹肋下,小嘴也没有停下,继续调侃着绿竹。 两人都是徐若曦的贴身丫鬟,也是徐若曦的陪嫁丫鬟。而在大宋朝这个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时代,为了维护大妇的地位,陪嫁丫鬟其实也就是通房丫头,是大妇给自己相公带来的小妾,免得自己男人出去拈花惹草不是? 所以,只要徐若曦和贾似道一旦真的圆房,那么她们两女却也终将都会有而且必须有陪侍贾似道的那一天的。对这点,无论绿竹和春桃心中都是一清二楚的,从她们成为徐若曦贴身丫鬟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了,她们不管喜欢不喜欢自己主人的男人,她们到底命运却是已经注定。 贾府的回廊中,互相都不甘示弱的两女顿时嬉闹成一团。 ……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闲窗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这真是老爷在诗会上做的诗?” “什么?你竟然敢怀疑公子不能做出这样的诗?” “没有没有,贾管事,只是这诗连我这样目不识丁的人听起来都觉得实在是好啊。因此才有此一问啊。” “哼哼,还算你对招风耳好使,我家公子那是什么人?看看瑟苑诗会中那些状元、榜眼、探花一个个都被公子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你们这些人,能生在我贾府总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对啊对啊,贾管事,再给我们说说呗。” “老王啊,你手艺一个字,赞。” “谢贾管事夸奖,老王这就去给贾管事再弄两个小菜去。” “哈哈,那感情好,我就等着你老王了。” 贾府一角,一路惊魂未定的贾全儿总算是又再次找回了精气神,在厨房中口若悬河唾沫四溅的向一干厨子、下人绘声绘色的讲着今天他所遭遇的一切。 …… 皇城,勤政殿,赵昀端坐在九龙宝座上,大殿内大宋朝一干重臣勋贵皇亲尽皆齐聚。而在大殿正中央,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却是匍匐于地,动都不敢动上一下。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临安府,今日之事现今可有眉目?刺客的踪迹可曾寻到?”赵昀冷冷的声音传来,让一众重臣无不情不自禁的在心中重重一颤。 赵昀总体来说还是个极为有风度的皇帝的。登基最初的数年时间,朝政都由史弥远来定夺,赵昀基本上不过问。在史弥远死后,赵昀才开始亲政,也许是跟出身有关,在朝堂上很少有见到赵昀发火,更不要说看着两个重臣匍匐于地而无动于衷了。 在一众老臣的印象中,之前十余年内赵昀仅有的一次大发雷霆还是端平入洛兵败的时候,那一次赵昀的雷霆震怒,让时任左丞相的郑清之和正冉冉上升即将成为史氏一族新一代扛鼎人物的京湖制置使史嵩之黯然下野。 而这一次赵昀如此雷霆震怒,自然是为了白天的时候发生在临安城御街上的那场针对孟珙的刺杀了。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在临安城,而且还是在距离皇城不过数里之遥的御街上,光明正大的对回京奏事的朝中重臣边关主帅进行刺杀,这该是何等的胆大妄为? 大宋朝立国两百余年,不是没有朝臣没有被人刺杀过,可是在京城中当街行刺朝廷命官之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是在皇城根边上啊,这是在赤裸裸的打他这个大宋皇帝的脸或者说直接视驻守在临安城的数十万禁军如无物、藐视甚至无视整个大宋朝啊。 赵昀怎能不怒?更不要说,孟珙对如今的大宋朝意味着什么,赵昀比谁都要清楚。 “回圣上,临安城城门尽皆紧闭,如今临安府府中捕快差役尽出正在全城搜捕刺客下落……” “朕问你可有寻到贼人踪迹!” 赵昀听到余天锡的话,脸色更是面沉如水,冷声打断道。 第三十八章 殿前司 人要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余天锡的再好不过了。 昨天晚上因为余赐的事情赵昀已经对余天锡父子有所不满,只是因为贾似道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他没有把他们父子两人往坑里死摁,反而拉了一把已经掉下坑的余天锡父子两人,所以昨夜的琼林宴那是有贵人相助,才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可是余天锡怎么也没有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就在临安城的大街上,大白天的出了刺杀孟珙的事情,而且还是数十个持着利刃的强人,还差点就成功了。 知临安府五年有余,余天锡可以说是这数十年来管理临安府时间最为长久的官员了。本想着将中了进士的余赐安排好,明年就上表致仕告老的。 帝都什么最多?达官显贵、皇室宗亲等等怕是随便一砖头扔出去砸到的人,怕是不是大族豪门的人怕是也会跟达官显贵拉上点那么关系。知临安府,位不高权更是不重,而且根本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呀。 余天锡能够在知临安府的位置上平稳的坐那么久,除了他长袖善舞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跟赵昀的那一丝香火情以及史氏一族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 可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接二连三丛生变故,余天锡听到赵昀冷冰冰的话心中清楚,如果孟珙刺杀的事情自己不能给个交代的话,怕是连致仕告老都会是个奢望了。 皇帝直接称呼临安府而不是称呼余卿,这是极其罕见的。要知道,余天锡知临安府只是兼职,他的正职却是户部侍郎权户部尚书。 知临安府和户部侍郎官阶都是一样的,从二品,可是两者的区别却也是天差地别的。 “回陛下,微臣无能,还未曾得到刺客的任何消息。”余天锡匍匐于地,老老实实的应道。 “这是我大宋的京城,不是荒山野岭。我大宋军中重将在临安城且还是在御街上被数十歹人行刺,你这个临安府做的很好,很好啊!你何止是无能简直就是废物。” 赵昀听到余天锡的话心中本就一直强制压着的那股无名火顿时腾起数丈,怒声喝问道。 “殿前司,可有歹人消息?”赵昀顿了顿,似乎在平息心中的怒气,看着匍匐在余天锡身侧的那名武将冷声问道。 “回陛下,殿前司遵照陛下旨意已经将殿前司下辖三路禁军尽皆遣出,临安城城门紧闭,各条要道都由各军统制亲自领军查问,只要歹人还在临安城内,定然插翅难飞。” 赵琦悄悄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慌忙应道。 从太祖皇帝皇袍加身登基为帝之后,为了防止后世也仿效自己行那陈桥兵变皇袍加身之举,宋太祖赵匡胤就定下大宋朝所有的军队建立、调动和指挥大权尽皆由皇帝直接掌握的措施。而为了更好的控制军权,维持皇位,又将其下军权三分,枢密院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诸军;率臣领军掌兵。 其中枢密院为除皇帝外中央最高军事机关,掌管军政、军令,制定战略决策等事,其实也就同后世的国防部差不多。 枢密院有枢密使、枢密副使两职,或称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大宋朝崇文抑武,所以国防部长这一重要职位一般由文官担任,地位仅次于宰相,却与宰相分别把握文武权柄,到大宋朝南渡之后,宰相兼抠密使位为却是成为定制。 三衙,指的是殿前都指挥使司(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侍卫步军司),为大宋朝的中央军事指挥机关。三衙各设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等武将职位,分别统领大宋朝全国各地的禁军和厢军,三衙都指挥使的地位低于枢密院枢密使。 率(帅)臣,是禁军出师征战或遇到战事时临时委任的统军大帅,官名为都部署(后改名都总管)、钤辖、都监等,统领当地分属三衙的各路禁军,战事完毕,率臣就被罢免。大宋朝南渡之后,又在各个子路或州、府设经略安抚使、经略使、安抚使等职为率臣,兼管较大地区军民内政,依然是由文臣任正职,武将任副职。 枢密院、三衙、率臣,职权分割,上下之间互相牵制,却又都必须听从皇帝的命令,从而使军权全部集中到了大宋朝皇帝的手中。 此外,还设有兵部,主要掌管仪仗、武举、兵器、马政、地图等军务事宜,并兼掌厢军、乡兵、土军、蔷兵、边境少数民族首领的官封与承袭等。 一应军制在最开始设想的时候都是以为这是最好的,最完美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类弊端也是越来越多。尤其是到了如今,三衙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统率的各路本应是大宋朝最为精锐部队的禁军,却早已经不再有当年的风光了。 尤其是在宋金之战和宋蒙之战爆发后,禁军上了战场面对蒙古大军往往都是兵败如山倒,反而是各个战区的厢军或者说地方上的将领招募训练出来的兵卒,反而要比这些号称大宋朝最精锐的禁军要勇猛善战的多。 譬如之前的岳家军,现如今由孟珙统帅的忠义军、信阳军等等,战力却都是要比驻守在临安和建康(南京)的统计十二路禁军的战力要强的太多了。 赵琦是统帅主掌京畿重地临安城防务的殿前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孟珙遇刺,其实临安府的责任要比殿前都指挥使司的责任要小的多,毕竟临安城的城防、城检、进出临安城的运河督检、巡狩运河的水军等等都是由殿前都指挥使司统帅的禁军来负责的。 数十个刺客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可是仅仅是那些兵械,殿前都指挥使司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之所以赵琦比余天锡要镇定的多,那是因为他是皇室宗亲,而且还是远比乡下小子赵昀要根正苗红的多的皇室嫡亲血脉。 第三十九章 彻查 当年如果不是史弥远一力扶持赵昀,这大宋朝的九五至尊之位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还在乡间寄人篱下的乡下土小子赵昀头上的。 赵琦同为皇室宗亲,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血脉,都要比那个时候的赵昀超出不知多少。可是世事无常,到了南宋中后期,大臣把持朝政似乎已经成为惯例,堂堂皇室宗亲甚至连本属皇族内部事务的皇位归属都不能够决定,而要听从史弥远这个臣子的安排,就可见一斑了。 造成这样的一种现象,除了丞相的权柄越来越大之外,更为重要的还是在内忧外患之下,身为皇室的赵氏一族不仅人丁愈渐稀少而且还基本上是没有出过具有雄才大略的人才有关。 从赵昀登基开始,由于他是来自民间,血脉疏远,根本没有享受到一丁点儿身为皇室宗亲应得的尊崇,所以赵昀同皇室宗亲的关系一直不是太好。 原本的历史上,赵昀明明知道荣王赵与丙之子赵禥因为中毒生来智商就低于正常人水平,孱弱无能,甚至连他自己都屡屡被他自己挑选的太子赵禥气的几欲昏厥,依然不愿意听从宗室的建议另外从宗室中挑选太子来继承大宋朝的皇帝之位,执意立赵禥为太子来继承皇位,甚至连大宋朝的国祚都不顾就可以看出赵昀同那些直系的皇室宗亲的关系到底如何了。 赵昀对皇室宗亲不信任甚至是讨厌,而那些在继承皇位的机会上要比赵昀多上无数倍的皇室宗亲们,对赵昀这个来自民间的乡下小子,也同样是没有多少的敬畏的。 双方说到底,也只是为了一个基本的面子而已。 这一点,赵琦心中清楚,赵昀心中同样也很清楚。 赵琦的殿前都指挥使司,也不过是双方妥协之后的产物。但是,说的好听赵琦依然掌管着三衙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衙门,但是在上有枢密院,下有各个战区主帅统领重兵的情况下,殿前司虽然名义上还掌管着四路大宋朝最为精锐的禁军,但是这四路禁军到底如何,身为皇帝的赵昀和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的赵琦同样都很清楚。 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统称为三衙,负责大宋朝帝都临安城和陪都建康两处京畿要地的保卫和驻防。所以主掌三衙的三个都指挥使也都是由皇室宗亲来担任的。 殿前司四路禁军负责临安城防务,侍卫步军司四路禁军负责建康城防务,侍卫马军司四路禁军则是驻守在临安和建康之间,一旦有事,也可以随时起兵支援两城,同时也是互为掎角之势。 这十二路由皇室宗亲掌控的三衙禁军,可以说是大宋朝最后的保障了,地方上有厢军以及各类地方兵卒,可是这名义上负责京畿重地防务的三衙十二路禁军数十万兵卒真正的情况到底如何,其实不仅三衙清楚,枢密院乃至整个大宋朝上层的一干重臣其实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史弥远在世执掌枢密院,就开始分化三衙十二路禁军,不断抽调这十二路禁军中的精锐以应对蒙古人南侵为借口,将这些禁军都送入了时任京湖制置使的史嵩之麾下;史弥远死后赵昀理政,借着重新在长江和川陕一带组建御前诸军的由头,继续抽调三衙禁军中有限的精锐,最终赵昀组建了十支御前军,而这十支御前军却是不隶属三衙,而是直属枢密院,也就是直接听命与皇帝的。 历经种种,再加上经过数百年的糜烂,禁军各军中虚报人数、兵丁不足冒领军饷的事情,其实如今的三衙十二路禁军,其实早是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换句话说,如今的大宋朝帝都这块地方,除了赵昀自己掌握的两支不过十万人的御前军外,其实就是不设防的。只要蒙古人突破京湖、淮西、淮东防线,再突破由两支御前军水军组成的长江防线,那么长江以南纵深数百里的核心地界上,将会是一片坦途,基本上不会再有多大的障碍了。 十万大军说多是很多,但是分布在方圆数百里的地界上,终究是不够看的。 三衙所属十二路禁军是皇族宗室立身保命的根基,如今这根基却是没了,宗室们对赵昀自然是有着诸多的不满的。但是不满归不满,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赵昀盯着匍匐在地的赵琦脸色数变,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 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步军司这三衙内里的情况赵昀自己也很清楚,如今除了两支御前军外,三衙基本上就是个空架子。 “此事就由郑卿坐镇临安府统领殿前司彻查吧,三天之后若是还没有任何的消息,临安府和赵卿该如何行事,也就不用朕来教你们了。” 赵昀话锋一转却是直接点了已经赋闲在家很久的郑清之的将,来负责查证这刺杀之事。 包括乔行简、史嵩之在内的一干重臣听到赵昀的话,脸色无不一变。 端平入洛之战的失败,让郑清之一直在朝野上下背负着骂名,这也是为什么赵昀一直下旨让郑清之复职而郑清之却坚持请辞不就的主要原因。 当然,以郑清之的身份来统领临安府和殿前司却也是够格的。只是,皇帝如此安排是不是想要借着这样一个机会强行的让一直请辞的郑清之出山呢? 要不朝中那么多重臣,偏偏要点郑清之来彻查这件事。 郑清之如果真的复职,对乔行简和史嵩之来说都不是一个太好的消息。乔行简的左丞相之位就是通过给郑清之下套得来的。史嵩之呢一直在同郑清之走着相悖的路线,来回击当年郑清之推翻史弥远的作为将四明人都驱逐出朝堂的做法。 所以,于情于理,不管是为了什么,无论是当年给郑清之下套的乔行简还是本应是郑清之盟友的史嵩之,其实都不愿意见到郑清之真的出现在朝堂上。 更何况,如果郑清之出山的话,已经是申国公的他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职呢? 第四十章 莫要捧杀! 赵昀点将郑清之来彻查孟珙遇刺这件事,乔行简、史嵩之面色各异,而另一边一直显得有些心情不宁的郑清之在听到赵昀的话之后明显也是一愣。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赵昀会舍弃那么多重臣来点自己这个闲散之人的将。 传旨召郑清之入宫觐见的太监是直接到的瑟苑,郑清之离开,其余几个国子监的教授自然也跟着离去,所以先前已经被贾似道搅合了一场的瑟苑诗会终究还是以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方式结束了。 当然,经过先前贾似道那几首词,在他离去之后,心思各异的一众新科进士们哪还敢再出来丢人现眼?可以说,这瑟苑诗会似乎压根就没有开始过。 如果不是赵昀相召,瑟苑诗会怕是将会成为大宋朝历史上第一个因为一众参加诗会的士子们无人写诗、无人敢写诗而不得不散场的诗会了。那个时候,瑟苑诗会必然将会成为临安城的一个笑柄了,而瑟苑的主人郑清之,更是将会丢尽颜面。 赵昀的召见算是给了郑清之一个大大的台阶。 “陛下……” “听董伴伴说他到瑟苑传旨的时候郑卿正在瑟苑中举行诗会?” 郑清之出列正要说话,却没有想到端坐在宝座上的赵昀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郑清之的话,将话锋一转却是问到了瑟苑诗会的事情。 三省六部、两府三衙、还有枢密院等一干重臣齐聚勤政殿自然都是为了孟珙遇刺而来的,郑弘广撒请帖邀请了戊戌科九成九以上的及第士子参加在瑟苑中参加诗会在场的一干重臣自然都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其中不乏他们的子侄或者是门生故旧之后。 瑟苑是史弥远送给郑清之的,郑弘能在瑟苑中举行诗会,虽不能说一定是郑清之的主意,但是显然郑清之却是知情的。 可是即便是郑清之亲自发的请帖举办的诗会也不能同朝中重将在临安城御街上遇刺这样的大事相提并论啊呀,这个时候赵昀突然将话题转到了瑟苑诗会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上,让一干重臣无不一滞。 官家,唉! 郑清之也是一呆,对赵昀的跳跃性思维完全有跟不上的节奏。 “回圣上,诗会是侄孙筹办,微臣厚颜被请做诗会监督。”过了数息功夫,郑清之才回过神来,躬身解释道。 “诗会如何?董伴伴回来告诉朕,似乎似道又惹祸了?” 赵昀口中说着惹祸,但是此刻的脸上却是云消雾散,很是欣悦的样子。 所幸今天的主角孟珙并不在场,被赵昀安排在侧殿由太医探视并给他压惊,不然看到赵昀这一脸欣悦的模样指不定会生出其他一些别样的心思。 朝中一干重臣都知道赵昀对小舅子贾似道那是爱屋及乌,宠信之极。因此对他这样亲热的称呼并没有觉得丝毫的奇怪,因为赵昀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称呼贾似道的。 只是在场的一干重臣除了郑清之这个时候心中已经有些明了为什么赵昀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说瑟苑诗会而且还说贾似道惹祸这样的话的原因外,其余人却都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孟珙受到刺杀的时候,瑟苑诗会正在进行,在孟珙遇刺之后他们就都受召匆忙入宫议事,所以都不清楚瑟苑诗会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身在其中的郑清之这个时候却是有些明白赵昀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重大的场合上提起瑟苑诗会尤其是点出贾似道惹祸了。 不过,郑清之心中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并不知道赵昀真正的目的。 “回圣上,董伴伴许是并不知晓今日诗会盛况,所以才会有师宪惹祸之说。实则是今日诗会师宪词惊四座,尤以对赌时三息一词为最,便是微臣和国子监袁公、杜公、李公三人也是自叹不如矣。” 郑清之既然已经大概猜出赵昀心中所想,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来配合赵昀了。如果这点他都看不出来,那他也真是不够格站在这勤政殿内了。 “哗!” 殿中一干重臣听到郑清之的话顿时一片哗然。 贾似道是个什么角色,其实在场的一干朝中重臣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所听闻,当然,真正让这些握着实权的大佬们开始留意贾似道也只是从昨夜的琼林宴开始的。 不过,昨夜的琼林宴上贾似道的那夺得诗魁的那首诗最多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而已,远远达不到让这些饱读诗书的大佬们感到惊艳。反而是他进退有节、在最后胜券在握的情况下选择退让一步给给皇帝、给余天锡父子的那个台阶让闹剧得以收场的表现,才更让一干朝中大佬们心惊。 郑清之能够被史弥远请来教授赵昀,他的学问如何,自然不用多说。而郑清之口中的国子监袁公、杜公、李公殿中群臣都是知道的,无不是大宋朝享誉已久的大儒。 贾似道之前不是没有做过诗词,昨夜的那首就是明证,可是最多只能是上佳,却绝对不能说的上惊艳,更不要说让郑清之、国子监袁杜李三个大儒齐齐自叹不如了。 所以,殿内一干重臣此刻看向郑清之的眼神都有些怪异、疑惑以及几分好奇。 怪异是因为郑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这般模样了,完全是不要脸皮的给皇帝溜须拍马了?而疑惑则是因为郑清之的为人他们也都清楚,说是个老好人并不为过,只是溜须拍马的事情却显然是不会做的,即便是做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做的如此明显不是?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了一个小小的依靠裙带关系得到官家宠信的黄口小儿而迎合官家的喜好溜须拍马,已经不是不智了,而直接是丢了气节嘛。 好奇则是对郑清之口中的对赌之事还有那三息一词感到好奇了,似乎瑟苑诗会中发生了极为不正常的事啊。 端坐在大殿之上的赵昀听到郑清之的话,脸上也是不由自主的浮现一抹惊讶之色。 董宋臣知道的并不多,毕竟董宋臣只是去瑟苑传旨,不是去参加诗会,董宋臣都是从那些议论的士子中听到的只言片语,然后大概猜出贾似道似乎做了了不得的事情,然后在回宫之后就说给了赵昀听。既能够讨好赵昀又能够讨好贾贵妃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赵昀也只是知道贾似道在瑟苑诗会上做了一些事情,但是对具体在诗会中发生了什么其实知道的也并不是太清楚。 “郑卿,此言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似道小小年纪,怎能跟郑卿和袁卿三位大儒相提并论?更莫说自叹不如。似道毕竟年轻,行事或有些孟浪,却绝不是不知进退之人,郑卿莫要捧杀与他才是啊。” 赵昀看着郑清之,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话语之中更是隐隐有些不悦之意。 第四十一章 恭喜陛下 赵昀心里确实有点微怒。 他本来是觉得郑清之应该已经了解自己言语中的意思了,然后他才好继续后面的。只是如今郑清之领会是领会了,可是那言语中的意思却更像是在捧杀贾似道不是? 连他和三个国子监的大儒都自叹不如这不是闹么?贾似道有多少斤两赵昀还是清楚的,有才确实是有才,可是贾似道诗词一道上却也不差,但是却绝对到不了让郑清之和国子监三个大儒都自叹不如的境界不是? 这郑清之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说今天贾似道做的事情让他下不了台?在满朝文武的面前如此捧杀与他。 听到赵昀如此说,殿中一干重臣尽皆露出了然之色。不过新的疑惑又上心头,贾似道看来还真是能折腾啊,这不声不响的就把申国公给得罪了。 “陛下喜怒!请听微臣细细道来。” 郑清之心道要糟,这官家竟然以为自己要捧杀与那贾似道,连忙躬身解释道。说着,郑清之就开始讲今天瑟苑中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学识上郑清之自是没得说,口才却也同样不差的,所以这番讲诉说惊天地泣鬼神显然是过了,但是却绝对也是栩栩如生、惊心动魄之极,让包括赵昀在内的一干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从《望海潮?叹兴亡》中想要建功立业的心志,再到接赌之后好不间歇的连续依题而作的两首《采桑子?桃花羞作无情死》、《点绛唇?一种蛾眉》,殿中一众群臣眼前似乎都浮现了贾似道手提酒壶豪放狂饮、文思泉涌出口成诗的不羁之状,嘴上虽然没说,但是从他们的表情中却都能看出,他们心中的惊讶和惊骇之情。 当听到郑清之说道最后秦寿用“山水风雪”四字做题来刁难贾似道的时候,大殿之上的赵昀更是气得暴怒出声:“无耻之尤,无耻之尤!”随后更是情不自禁的起身询问之后如何。 殿中一干重臣嘴中没说,但是显然却也对秦寿如此作为感觉不耻,同时也都眼巴巴的看着郑清之,显然都是想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如何。 此刻的一众君臣却是似乎都忘记了孟珙遇刺的这件大事。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郑清之轻声念出贾似道最后一首词之后,偌大的大殿先是短暂的沉寂,随后一声爆喝乍起。 “好!好个‘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好个‘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好个似道!哈哈!好好好!” 大殿之上赵昀最先回过神来,清瘦的脸上兴奋的一片潮红,就似乎那个在数百士子面前饮酒接赌做诗惊艳全场的人是他本人一般,兴奋的击掌连续说了七个好字。 乔行简、史嵩之等一干重臣虽然没有跟赵昀这般喜形于色,但是眼中的震惊和惊艳之色却都是是个人就能看出来的。问心自问,他们也可以做出这四字诗题,但是却绝对做不到跟贾似道这样举重若轻出口成章,更不可能在短短的数息功夫就做出这样一首无论寓意、扣题、还是遣句用词尽皆都是绝佳的好词的。 严格说来,贾似道的这最后一首词,是取巧之作。但是正是因为他的取巧,才更能看出他在诗词一道上的高深功夫,如果没有做到举重若轻的地步,即便是想取巧怕是也将会成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贻笑大方之作。 不过相对于贾似道在诗词上的造诣,更让一众朝臣们心惊的则是这整件事表露出来的某些东西,贾似道隐忍的功夫以及出言帮助一直在替他出头说话的余赐的时机把握、随后的种种,让他们从中嗅到了一个极其接近真相的事实,那就是整件事情其实从头到尾都在贾似道的控制之中,不管是接话的时机还是跟他们对赌的事情。 同深思深沉把控着全局的贾似道相比,秦寿、王克等人其实更像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整件事就是如此,陛下明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以对今日诗会上赌约之事微臣并没有出言阻止,想来却是让师宪有所误会,不过微臣却庆幸,幸得微臣未曾阻止师宪对赌之事,倘若微臣阻止,怕是以师宪隐忍之性情,就连陛下都不知要多久才知晓师宪之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又得俊彦良才!” 郑清之这最后的一句话让殿中一干重臣听的无不侧目不已。 高明!是在是高明! 能站在这勤政殿的那个不是人精?先不说才能如何,至少揣摩人心却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是?郑清之有些话虽然避重就轻没有明说,但是乔行简等人却都是清楚,之所以贾似道会同那秦寿三人对赌,如果不是他郑清之装聋作哑放纵那秦寿三人出言挑衅,不然贾似道怎么会提出赌局之事?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再将贾似道当做那个传说中的嗜赌好色之辈来看了。 而贾似道显然也是个不好相与的货色,看清了你郑清之心中所想恼你在一边看戏,所以才将事情闹大,故意搅黄了你的瑟苑诗会不是? 毕竟刚刚那四首诗词即便是他们这些人精都不一定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写出来,更不要说那些新科士子了。如果真是在诗词一道上浸淫良久的有才之人,肯定会跳出来同贾似道对赌了。既然没有,那么在贾似道醉酒离开之后,定然不会有人再不长眼的主动去吟诗作词来自取其辱了。 没有人作诗,那诗会还能算是什么诗会? 偏偏这个时候你郑清之却是脸皮忒厚,说什么文武第一,武无第二,甚至还说如果不是你,怕是圣上也不会知道贾似道之大才,弄的就像是皇帝以及贾似道还要感谢你一样,当真是巧舌如簧、脸皮厚极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虽然心中都对郑清之的厚脸皮极为不耻,但是乔行简等人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异口同声朗声道。 他们这个时候也算是看出来了,赵昀不说孟珙遇刺非要提起贾似道是为了什么了,这是典型的要借机抬举贾似道啊。不出意外明天瑟苑诗会上发生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临安城,如今再有郑清之帮忙造势,再同皇帝对着来那不是找shi? 第四十二章 磨练磨练 赵昀这个时候也恢复了平静,盯着殿下躬身垂立的郑清之看了半响,轻笑道:“郑卿有心了!呵呵,似道竟然在朕面前都藏拙,这小子当真是该打,该罚。” 在皇帝的位置上坐了十余年时间,赵昀早就不是那个刚刚从乡下到临安城初登九五之位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了。郑清之嘴上说的好听,但是真正的内情赵昀略微思量一番就也差不多明白了过来。 郑清之显然在之前也是对贾似道有些不信任的,不然只要他出声说上一句话,想来也绝对不会有人敢那样为难贾似道不是?这让赵昀心中确实有些不爽。 不过,也正如郑清之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他故意作壁上观,贾似道也不会被逼的赤膊上阵,怕是依然会在自己面前藏拙。 其实赵昀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对这个小舅子他还是有些了解的,贾似道并不是一个隐忍和故意藏拙的人,反而是一个极其自负而且很爱出风头的人。但是赵昀却是自动脑补让自己释然了,贾似道在被人砸了个半死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如此说来这样也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了。 郑清之听到赵昀的话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轻轻的落地了。没有奖也有惩,那就是最好的奖励了。毕竟,瑟苑诗会上郑清之很清楚自己心里在最初也确实是不太相信贾似道能够做出那样的好词的,因此得罪了贾似道,如果再让赵昀心里不舒服的话,那么这瑟苑诗会算是彻彻底底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殿内的群臣听到赵昀的话,却是同事暗暗撇了撇嘴。 您老那语气中有半点对那贾似道责备的意思么?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您老言语中的自得和满意好吗? “不过,朕这个小舅子还是有些年轻了,经过一场大变心性也变得疲懒了,看来还是需要好生磨砺一番。呵呵,不知郑卿可愿代朕提携提携似道啊?” 殿中群臣听到赵昀的话心中却是尽皆一凛。皇后才是正妻好么?只有皇后的兄弟才能被称为国舅好嘛。 贾似道最喜欢被人叫做小国舅,这在朝野上下乃至整个临安城的中上层都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所有人都只是拿他的那小国舅当做一个笑柄,有些人叫贾似道小国舅是为了巴结他,而更多的人叫他小国舅却只是在嘲弄他而已。毕竟,只要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贾贵妃就是因为那个姓氏才最终丢了皇后的位置的。 当然,谢皇后谢氏一族的背景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在之前赵昀从来没有在贾似道身份的问题上说过什么,可是今天,当着满朝重臣的面却是主动说出了国舅的称谓,这其中蕴藏的意味可是很耐人寻味啊。 废后么,也许还不至于。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那就是贾似道小国舅的名号今日怕是就会定下来了。从今而后,怕是没有人再敢明是恭维实为嘲弄的称呼贾似道小国舅了。 皇帝都金口玉言确定的事情,谁还敢乱来? 同时赵昀看似是在询问郑清之的意思,实则已经定下了基调的话语,却是让殿中群臣在心中凛然的同时却也都是有恍然大悟之感。 怪不得皇帝放着那么多的朝中重臣不点,偏偏点郑清之的将来统管临安府和殿前司彻查孟珙遇刺的事情了;怪不得刚刚点了郑清之的将,不等到郑清之回应,就又将话一下转到贾似道和瑟苑诗会了。原来一切的一切,其实皇帝早就打算好了,那就是在为贾似道铺路呢。 显然,皇帝想在接下来授官的时候将贾似道安排在临安府了。 知临安府的余天锡之前虽然赵昀确实是在严词训斥,但是事实上却是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了,屁大点儿事都没有。只是让郑清之监管临安府彻查孟珙遇刺的事情而已,余天锡还是临安府的主事者这点儿那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联系到昨天的琼林宴贾似道卖给余天锡父子的那个天大的台阶,再想想今天余赐一直充作贾似道马前卒为他冲锋陷阵甚至不惜同那些新科进士撕破脸皮来看,似乎余天锡父子心中早就对贾似道有所决断了。 没有人会认为余赐的所作所为余天锡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余天锡已经在示好贾似道了,郑清之呢,如今也想跟贾似道搭上线,不管是示好还是别的,最起码也绝对不会再得罪贾似道就是了。如果这个时候贾似道进入临安府当个小吏的话,有临安府主事者余天锡和监管临安府的郑清之两个大佬在一边照拂,只要贾似道不是脑袋有毛病,随便在临安府熬个一两年、两三年,接下来的平步青云已经是可以看到的了。 “微臣喜不自胜,谢陛下隆恩!” 郑清之听到赵昀的话,心中先是一惊随后了然,慌忙躬身应道。 现在郑清之已经没有了想要将贾似道纳入门下做马前卒的想法了,看人的本事郑清之还是有些的。贾似道看似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样子,实则却是心高气傲之极,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想做个闲散富家翁,要么就肯定不会拜人门下任人驱使的。 有赵昀在后面拿着鞭子赶,就算贾似道真的只想做个闲散之人,怕是也不可能的。更何况,谁知道那贾似道是否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样,什么都不在乎?还是说他只是将自己的野心藏在了心底不肯轻易显露与人前呢? 所以,郑清之现在只想着能够同贾似道消除之前的龃龉就够了,其余的么,还是不要想那么多啦。 赵昀明显也是在给他和贾似道缓和关系的机会,更何况即便没有贾似道,先前赵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已经点了他的将了,若是再拒绝,皇帝的面子往哪搁?身为臣子不能为皇帝分忧,要臣子还有何用? 所以郑清之很清楚,这监管临安府和殿前司彻查孟珙遇刺这样的烫手山芋,自己却是一定要接下来了。 “哈哈!好!郑卿果然不愧是我大宋的肱骨之臣,那就让似道暂且在临安府做个……通判磨练磨练心性吧,诸位卿家以为如此安排可好啊?” 第四十三章 通判 从赵匡胤建立大宋王朝开始,就开始着手对中央官制进行调整。 为了防止将来有人会用跟自己一样的方法登上皇位,赵匡胤采取了设官分职、分割各级长官事权的办法来削弱各个部门主掌官员的权力的。这样的结果就是,有些官只是空名,所谓“官”,很多时候只是简简单单的拿个俸禄而已。 这类官有两种情况,第一,在赵匡胤以及其后继位的宋太宗赵匡义统一五代十国的过程中,为了更快的完成统一,留用了大批各国旧官员,使他们保持官位,领取俸禄,但不让他们掌握实权(只对其中认为可靠者安排一些实际职务);第二,对于宗室、外戚、勋旧,也仅授予高官,优加俸禄,而不给实职。到了宋真宗的时侯,便把这些措施加以制度化。 按照宋真宗制定的制度,大宋朝的官员一般都有“官”和“差遣”两个头衔,有的官还加有“职”的头衔。“官”只是说明他可以领取俸禄,而职才是真正有实际权力。 每个机构彼此互相牵制,“任非其官”的情形很普遍。例如左、右仆射、六部尚书、侍郎、大夫、郎中、员外郎、卿、少卿等,在成为官阶的名称后,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不再担任与官名相应的职务。这些官名只用作定品秩、俸禄、章服和序迁的根据,因此称为正官或本官,又称阶官或寄禄官。这其中又有文资、武阶的区别。 大宋朝的官职中,只有差遣才是指官员担任的实际职务,又称“职事官”。差遣的官职名称中常带有判、知、权、直、试、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字,如知县、参知政事、知制诰、直秘阁、判祠部事、提点刑狱公事之类。 官阶按年资升迁,即使不担任差遣,也可依阶领取俸禄,而差遣则根据朝廷的需要和官员的才能,进行调动和升降。所以真正决定其实权的不是官阶,而是是否在官职前有“差遣”等字。 官称和实职的分离,使大宋朝朝廷内外大批官员无所事事,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名义上都有正式官员,但除非皇帝特命,才有具体的实权,并且大多数都是不按照官职管理本部职司的。因此,大宋朝的各级府衙机构中,很多官员即便到了致仕退休的时候说不定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实际职权是些什么,应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这就造成了大宋朝极其畸形的臃官冗吏和极其庞大而臃肿的官僚机构。 通判,又称知事通判。一般是正七品或者从六品的官阶。宋太祖为加强控制地方而在各州、府依照唐制设置通判一职,辅佐知州或知府处理政务,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必须有通判和知州、知府同时署名方能生效,并有监察官吏之权,因此又号称“监州”。 大宋朝知州和知府的官阶一般都是从三品和正四品,而通判则是从六品和正七品的官阶,在权级官阶上通判和知州、知府有一定的相差,通判由皇帝直接委派,辅佐郡政,可视为知州副职,但是通判却又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力,更有监察一州一府上下官吏的权利,因此通判官阶虽然不高,但是却是权柄极重。 通判和知州、知府大小相制,才能让皇帝更好的掌控地方。 临安府作为帝都,虽然只是一府,但是在临安府的知府品级上却是要比地方上的知州还要高上一级,为正三品。与此同时,临安府的通判也要比各州的通判要高上一阶,为正六品。 官阶品级并不是太过重要,按照大宋朝的官制,正一品乃至超品的官员也都是有很多的,虽然品级很高,但是却大多都是虚名,没有多少实权。 譬如郑清之的特进左丞相,说的好听点也是左丞相,说的不好听点却只是个虚名,也就是只有左丞相的名号头衔,却同事实上的左丞相乔行简在实权上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但是通判不一样,通判的品级不高,但是权柄却是极重,更兼之都是由皇帝直接任命、具有能够直面皇帝奏禀和监察地方官吏的权责,所以有些强势的通判甚至能以小制大将知州、知府玩弄于鼓掌之中,所以通判虽然位不高,但是却是地方官吏中数一数二的实权职位。 贾似道之前只是蒙荫添做籍田令,这籍田令是从七品,无论是品级还是职权,都是大宋朝官阶中最不入品和入流的官职了,甚至很多人都不将其称作官,只是吏而已。 从不入流的小吏一跃成为大宋朝帝都临安城通判这样一等一的实权要职,不仅完成了有些吏员穷其一生都不能完成的升迁,更是在官阶上也一样三级跳,算是正式踏入了大宋朝中级官员的行列。 即便贾似道已经中了一等进士很快就要被授官,但是这个授官即便是状元也最多只是被授为正七品的知县之位而已,更莫说其余不是状元的进士了,初初踏入官场这授官基本上也都是闲散职位罢了,随后才会在有实缺空余的时候酌情补迁。 所以,三天之后的授官,大多数新科的进士都是会领了品级和一些虚的官职,然后就无所事事了,等着有实缺或者说空缺的时候补上;只有那些出身世家勋贵或者大族豪门的士子们,才能真正得到一些实缺。 不过虽说是实缺,但是那实缺的品级也大多都是在正八品到从七品的小吏中徘徊,然后熬个两三年,等到资历足够了才能往上升迁。 不是说从来没有人能像贾似道这样刚刚中进士就能得到实权且极其重要的职位,至少最近数十年内贾似道却是第一个。即便是史嵩之那个时候中了进士,权势滔天的史弥远也是将史嵩之先放到小吏的位置上到地方锻炼了两年熬出了资历之后才升迁的。 当然,史嵩之和贾似道的情况自然是不同的。可是就算不同,就算赵昀要重用贾似道,这样的话,会不会是太急了些? “圣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还请圣上三思!” 第四十四章 赵昀的怨念 说话的是左丞相乔行简。 在余天锡执掌临安府的这数年时间,只有一任知事通判,那就是在年前刚刚积功升迁知建康府的吴潜。在吴潜擢升之后,临安府通判的位置就空缺至今。 吴潜是嘉定十年(1217年)的状元,以他的才学和资历做临安府正六品的知事通判,完全是大材小用了。所以,在临安府的通判位置上呆了三年之后,吴潜就被赵昀擢升为如今大宋朝的陪都建康府的知府,也算是开始正式迈入朝廷中枢了。 吴潜升官离去,临安府知事通判的位置自然引得朝中诸多人眼热。 临安府是大宋朝的帝都,皇城所在。临安府的知事通判绝对不可能跟地方上的那些通判一样有着极大的自由权柄,毕竟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更不要说能做临安府知府的人,哪一个不是朝中宿老? 不过话是这样说,但是临安府做为大宋朝的帝都所在,也许权柄没有地方上那样重和自由,可是正因为身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才能跟好的亲近皇帝,积累资历不是? 乔行简很清楚,年前赵昀下旨进两人为参知政事,也就是大宋朝的副相。其中一个是史嵩之,另一个则是在朝中素有清誉的李宗勉。 左右丞相是常置,但是参知政事却并不是。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进资历到了的大臣为参知政事。而这个有需要的时候,就是皇帝认为左右丞相该换人的时候了。 乔行简在端平三年(1236)郑清之因为端平入洛兵败请辞之后,进为左丞相,至今已经有三年。右丞相崔与之虽然一直挂着右丞相的职,但是却一直请辞没有接受赵昀的旨意。 赵昀在年前同时进史嵩之和李宗勉为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事,显然是已经属意他们两人接任左右丞相位了。 这一点,不仅乔行简清楚,满朝文武同样也很清楚。 而乔行简更清楚最多再一年时间,自己就肯定会从左丞相位上退下,毕竟中间还要留有时间缓冲,让副相也就是接任者能够熟悉政事以及一系列流程。所以,乔行简也就想着在退下前最后努一把力,将门下一个得意门生送上临安府通判的位置,一切都打算好了,他就等着在戊戌科的进士们授官完成之后,给赵昀进言举荐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赵昀竟然要将临安府知事通判的位置直接给乳臭未干的贾似道。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原本余天锡因为孟珙遇刺的事情显然致仕是迟早的,很可能孟珙事了就是余天锡主动告老致仕的时候了。孟珙遇刺,余天锡提前告老,这对即将退下去的乔行简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乔行简告老致仕,临安府知府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如果这个时候能把握好机会为自己一派的某个资历足够的官员筹划一番,送上临安府知府的位置,再加上通判是自己门下,那就是在是太美好了不是? 只是如今看来所有的打算似乎都要落空了。 赵昀狠狠斥责余天锡,然后让郑清之监管临安府和殿前司彻查孟珙遇刺的事情,看似是不信任余天锡和殿前司,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实这是赵昀在替余天锡脱罪。毕竟郑清之在前面顶着,算是一下抗去了临安府要面临的大半压力,然后再有本就让赵昀横竖看不过眼的殿前司在一边陪着,余天锡的罪责却一下减轻了不少。 不管孟珙的事情结果到底如何,郑清之的身份在那放着,最多也只是下旨申饬一番就不了了之了。更莫说郑清之本就是致仕的闲人一个,官职什么的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嘛。 如此一来,余天锡告老的时间就要无限期推后了,如今再跟赵昀让贾似道任临安府的知事通判并让郑清之提点,再加上琼林宴上贾似道卖给余天锡父子的那个天大的人情,余天锡会为难贾似道?更莫说这还是在赵昀和已经再次怀了龙种的贾贵妃眼皮子底下。 有郑清之和余天锡两个老臣给贾似道保驾护航捞政绩,过个两三年余天锡真的到了致仕的年纪,贾似道也攒足了资历,怕是很快就要主政一方直接迈入封疆大吏的行列了。 甚至有可能直接接余天锡的班知临安府也未尝没有可能不是?毕竟,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一个小小的知府又算的了什么? 皇帝这一手真是高啊。 一干老奸巨猾的重臣心中无不跟明镜儿似的暗暗咂舌心惊。 不过除了乔行简以左丞相的身份委婉的进言劝阻外,并没有其他人愿意来趟这个浑水。 所有的事情太凑巧了。 如果贾似道还是之前那个名声,虽说有些才名,但是却绝对会引得一干重臣齐声反对的。毕竟要论才学,比贾似道高的大宋朝还是有的,更莫说那些人的资历都要比贾似道老的太多了。 可是偏偏这两天据说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贾似道跟换了个人似的,如有神助般。不出意外明天或者说现在怕是若不是孟珙遇刺的事情,贾似道在瑟苑诗会上的四首诗词就已经传遍整个临安城了。 名声有了,背后还站着大宋朝最粗的金大腿撑腰,想反对也要选时机啊。 “似道还年轻,有郑卿和余卿提点,想来无妨。更莫说玉不琢不成器,让似道受些磨练总是好的。乔卿以为呢?”赵昀眼神闪动,看着乔行简轻笑着道。 此刻赵昀心里实在是太高兴了。爱妃有了身孕,这两天为了这个弟弟的事情,老是吃不好睡不好,说两句就哭的梨花带雨,弄的自己也天天茶饭不思,生怕肚子里的子嗣出点意外,本来还想着给小舅子安排个清闲点的官职,却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小舅子太给自己争气了,让赵昀眼前一亮顿时改了主意决定将空缺的临安府通判给自己那个在自己跟前藏拙的小舅子。 不是爱藏拙么?不是让我天天睡不好么,你小子也别想快活。 自觉已经弄清楚状况的赵昀,对贾似道的怨念那是急剧的飙升。 “陛下圣明!” 乔行简还没有答话,这边匍匐在地上的余天锡却是已经送上马屁。 “陛下圣明!” 郑清之清楚状况,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紧随其后躬身道。 “哈哈,好!诸位卿家不必多礼,那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赵昀见到两个关键人物都已经应下了,挥手制止其余一干想要躬身应命的重臣大笑着道。 爱妃那里终于可以有个交代了啊! …… 贾府书房,正在看书的贾似道连打数个喷嚏,引得贾全儿以为贾似道又受了风寒慌忙去拿披风殷勤的给他披上。 “老爷!” 书房门口一声柔柔怯怯的呼喊恰在此时传来。 第四十五章 小登科 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贾似道摸摸鼻子,是真的受凉了还是又有老东西在算计? 他自然不会想到,因为今天在瑟苑诗会中的表现,他已经悄然改变了历史原本的轨迹。他这个小角色已经正式的走进大宋朝一干重臣大佬们的视野中了。 “公子,是夫人房中的春桃。”贾全儿抬头看了看,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诡异的笑着道。只是他这笑却是让贾似道越看越觉得猥琐。 瞅了一眼贾全儿,贾似道懒得搭理他。贾全儿那点儿花花肠子思撅撅屁股他就能大概猜出要放什么屁。 “春桃啊,什么事儿?进来说。”伸了个懒腰,贾似道招手笑着对怯生生的春桃道。 看来中午的事情把徐若曦身边的两个丫头吓的不轻,这怯生生的小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如果贾似道看到听到绿竹和春桃中午在回廊的那一幕,就绝对不会这样想了。 “春桃见过老爷。”娇娇柔柔的春桃怯生生的走进书房,看到贾似道脸上的笑容娇小的身躯微颤,对着贾似道微微一福道。 贾似道无奈的扶了扶额头上的头发。中午说的不要再叫自己老爷的话对这两个小丫头完全是耳边风啊。 “怎么了?” “回老爷话,小……夫人……请老爷……请老爷过房一叙。”春桃俏脸晕红,带着几分羞窘,当真跟一个怀春羞涩的懵懂少女一般。 “额……” 贾似道讶然抬头看了一眼听到春桃的话一张脸变得更贱的贾全儿一眼,还真是让这小子给猜对了不成?不过以徐若曦的性子难道这么快就回心转意、而且还主动要跟自己圆房了?莫非,还有别的事情? “你回去跟夫人说,我稍候就过去。”心中虽然疑惑,但是贾似道并没有做他想。 “小婢遵命。”垂眉低目的春桃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窃喜,怯生生的应道。 …… “恭喜公子,刚刚高中,随即就有小登科之喜。” 等到春桃走的没影了,一脸贱笑的贾全儿舔着脸凑到贾似道的身前贼兮兮的道。 “小不小登科公子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看到你这贱样很想蹬你一脚倒是真的。”贾似道看着贾全儿笑骂道,说着作势欲踢。 “公子脚下留情啊!”贾全儿知道自家公子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顺势抱住贾似道抬起的右脚嚎起来。 “你还喘起来了,滚!该干嘛干嘛去。”对这疲懒货,实在是让贾似道有些哭笑不得。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给公子打水沐浴更衣!”贾全儿起身贱兮兮的道。 “滚!”贾似道抬腿一脚踢在贾全儿的左半边屁股上。 “哎哟,公子小的这就滚,这就滚。公子病体初愈,还是早些安歇莫要太过劳累……小的滚了!”装模作样的贾全儿看到贾似道默默的拿起桌上的笔筒,后面的话却是生生咽了回去,转身狂奔而出。 …… 贾似道在书房肚子坐了半响,始终没有想明白徐若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还能做些什么?可是依着徐若曦的性子显然即便是有事也不会这个时候叫自己去不是? 整了整衣衫,贾似道长身而起,他决定不想了。 女人的心思难猜,说不定徐若曦真的想要洞房了呢?徐若曦一个女人都能放下矜持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思前想后磨磨唧唧算什么? 徐若曦现在住的本应是两人的卧房,贾似道自然是知道的。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打着灯笼等候在回廊上的春桃。 从书房出来春桃就一直守在徐若曦的卧房外等着贾似道,这个时候看到贾似道心中一喜慌忙迎了上来。 “春桃见过老爷。” “恩,夫人可在房中?”贾似道看了看大门紧闭没有一丝光亮的卧房,皱眉道。 直觉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对啊。 “回老爷,夫人让小婢告诉老爷,老爷到了之后进房便可。”春桃心中也有些紧张了,忐忑不安的道。 “怎么房中没有掌灯?” “这……回老爷,小婢不知!” “夫人可是已经睡下了?” “额……回老爷,小婢不知!” “春桃啊,你知道什么?”贾似道无奈了。 “回老爷,小婢只知道夫人让小婢在此地等老爷,告诉老爷直接进房便可。”春桃对贾似道一福,怯生生的道。 “……”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徐若曦只是表面上性子淡,实则内里却是狂放如火的一个女人?不可能啊。 “老爷!夜深了!” 看到贾似道站在原地不动,春桃把心一横,怯生生的提醒道。 “……好吧,你下去吧,我自己进房便可。”贾似道看了看回廊院墙后那没有一丝光亮一片死寂的卧房,摆摆手。 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是老爷,小婢告退!”春桃躬身一福,提着灯笼摇摆着小身躯快步离去。 她的一颗小心肝都快蹦跶出来了。 姑爷果然是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今日下午听到的那些诗词是不是真是姑爷做出来的。如果真是姑爷做出来的,那么小姐同姑爷早些圆房坐稳了大房的位置才是正理啊。 背着小姐和姑爷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不过下次还是让绿竹那小妮子来吧,姑爷还真是不好糊弄捏。不过,姑爷难道不知道,自己和绿竹两人都是睡在小姐的小院内的么? 嘻嘻,姑爷还是有些糊涂呢。不知道小姐发现姑爷进房,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春桃心里想着却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 回去看看听听动静也没什么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却是瞬间占满了她的小脑袋瓜子。 应该没什么吧?反正小姐肯定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姑爷呢,现在又是那样的好说话。若是真是出了什么纰漏,譬如小姐把姑爷打了出来,自己也可以挽救一下不是? 这样想着,春桃已经不由自主的改变了方向,做贼似的的四处看看,蹑手蹑脚的朝着小院摸了回去。 贾似道站在紧闭的卧房门口停顿了半响,伸手轻轻推开了卧房的门。 第四十六章 我喜欢点着灯睡! 紧闭的房门无声无息的顺势而开,果然是没有上锁的。贾似道心里不由得对绿竹的话信了几分。难道自己这个还没有圆房险些就要写休书的老婆还是个闷骚不成? 想到此处贾似道心中泛起些许涟漪。 来这大宋朝马上就快要一个月了,虽说这具身体有些虚,不过好歹够年轻不是?再加上躺在病床上的那半个月,赵昀大把大把的贡品大补之物不要钱似得送来,还有贾贵妃险些将赵昀内库掏空似得往贾府中搬,那些纯天然的珍稀之物,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乃至绝品,补得贾似道最近肝火却是有些旺。 再加上他从能下病床,就开始刻意的每天锻炼,虽说没有到见到女人就眼睛发赤的地步,但是却也确实是有些想了。 随着大门打开,水银般的月光顺着贾似道的脚步无声无息的倾泻进入漆黑一片的房舍之中。借着这皎洁的月光,贾似道也只能模糊的大概看清月光倾泻所到之处数步之外的情形,不过好在这间卧房贾似道还是很熟悉的,之前卧床不起的那半个月,就是在这卧房之中渡过的。 转过屏风,就是那张他曾经躺了半个月的大床了。几缕银丝般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幔帐之上,能够模糊的看到一道曼妙的身影躺在床榻之上。 阵阵幽香袭来,让贾似道的体温渐渐升高。虽说心中知道是徐若曦叫自己来的,不过贾似道还是不由自主的放缓放轻了脚步,有些偷情的小刺激。 “绿珠?怎么不掌灯?” 蓦然,一道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从床榻之上传来,虽然少了些许白日里听到的淡然,但是却能肯定是徐若曦本人无疑。 听到徐若曦的声音,贾似道心中不由一惊,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徐若曦不知道自己要来?还是因为害羞而故意装作不知道? 没有得到回应,躺在床上的徐若曦动了一下,似乎翻转了一下身子。 虽然这屋子中是黑灯瞎火一片,但是贾似道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此刻徐若曦那两双灿若晨星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贾似道抬脚再次朝着床榻近前走了两步,这次他没有蹑手蹑脚。 “是谁?” 翻转身体本就因为半响么有得到绿珠回应的徐若曦而心中有些疑惑的徐若曦听到这两声明显要比女子脚步声要沉重的多的声响,翻身坐起,警觉的沉声娇喝道。 徐若曦的声音不是很大,似乎在担心着什么,短暂的娇喝之后却是再没有了下文,紧接着床榻之上一阵细碎的悉悉卒卒之音,显然不是徐若曦已经在穿衣,就是拿着锦被等物在遮掩自己的娇躯了。 贾似道停下脚步,什么情况? 徐若曦将外套披在只穿着亵衣的身上,又拿着锦被裹住了娇躯,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能听出刚刚那脚步声绝对是个男人,而不可能是她极为熟悉的绿珠和春桃的脚步。更莫说,自己歇下之后,春桃和绿珠两人却是从来不曾没有禀报的就打开自己的房门进入房中的事情。 可是,她确不敢大声的声张。 确实如贾似道想的那般,她担心被别人听到,担心三更半夜自己房中出现男人的事情传出去,那她就没脸活下去了。当然,这一切是基础都是建立在她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自信的基础上的。 总不能因为担心名节有损,放任歹人为非作歹真的将名节给断送不是? 脚步声有些熟悉,院中一侧住的就是春桃和绿珠。 会是谁? “是我!” 身上有了遮挡安下心的徐若曦正要再次喝问,就见一道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床前,然后在床榻前的圆桌边坐了下来。声音传来,极其熟悉。 “啊!” 听到贾似道的声音,床榻之上传来一声徐若曦短促的惊呼。 卧房内在这声短促的惊呼之后陡然变得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良久! “相……相公……怎么此时来若曦房……房中?” 要不是还能看到床榻前那端坐着的模糊身影,徐若曦都差点以为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在心神稳固之后,才惊疑不定的道,言语之中带着些许羞愤。 我尊重你,你还真喘上了不成?听到徐若曦的话,贾似道心中却是一股无名火起。 “呵呵,这难道不也是我的卧房么?” 床榻之上的徐若曦听奥贾似道这句话不由微微一滞,心中有些悲哀。 果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自己怎么就这般天真呢?以为他被人砸了一下伤好之后就能真的跟变个人似得?往日,他虽然跋扈,虽然一月里回府最多不过一两日,而且身边总是有些风尘女子跟随彻夜饮酒作乐,可是至少不会如今日这般三更半夜行那偷鸡摸狗之事偷入自己卧房中意图对自己不轨。 只是,可惜了那四首好词,如此才华却落到这般心思深沉、心术不正之人身上,也不知是大宋之福还是大宋之祸啊。 桃花羞作无情死…… 罢了罢了! 他说的也对,这卧房确实也是他的,就连自己也是他的!既然他想要了自己这身子,给他便是了,也权当还贾贵妃对爹爹的招抚之情吧。今夜之后,自己就着人将绿珠和春桃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以免落入自己这人面兽心带着面皮过活的相公之手后,就去灵隐寺中终日礼佛诵经吧。 真正是哀莫大于心死。 想明白了一切,徐若曦反倒放开了,寂静的房舍之中,黑暗处细碎的声音再次响起。 贾似道看到徐若曦原本坐起的身影却是再次缓缓躺在了床榻之上。 “相公说的是,夜深了,相公早些还是早些上……榻……安歇吧。” 淡淡的不带丝毫感情波动的声音传来,只是在说道上榻两个字的时候有那么些许的波动。随着话语,轻轻的床响后,侧身而躺的徐若曦却是悄然将外面那半边床榻空了出来。 这又是哪一出? 直接告诉贾似道,刚刚自己听到的那悉悉索索的声响声,应该是徐若曦脱衣服的声音。可是明明是你叫我来的好吗?怎么还弄的倒跟自己是个淫贼夜闯香闺劫色一般? “我喜欢点着灯睡!” 第四十七章 就,歇在此处吧! “我喜欢点着灯睡觉!” 徐若曦的娇躯听到这话不由剧烈的一颤,贾似道的这句话让好不容易才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她险些羞愤的直接晕死过去。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这是在羞辱和作践自己!能听出来,他还在笑。这个时候他怎么笑的出来?这个禽兽! 真的好想一剑刺死他。 可是,刺死他之后,自己可以死,爹爹和娘亲怎么办? 两点晶莹的泪珠无声无息的从徐若曦眼眶中滑落,浸入绣枕。 贾似道看不清楚徐若曦的动作,但是他知道她肯定听见了。 “不说话,那我就点灯了。” 要趁热打铁击碎她最后的那点自尊或者说矜持才是嘛。只是,这又要是有电灯多好,油灯在哪?怎么点啊。 贾似道的话让徐若曦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再次急促了三分。 “不要……” 娇柔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羞愤,软弱,还有绝望。 “不要?什么不要?” 贾似道一边在自己身上摸索着能够点火的东西,虽然明知道身上是没有火折子的,但是他还是希望贾全儿手贱给自己身上放了一个火折子;一边转动着脑袋睁大了眼睛就着记忆寻找着油灯所在;嘴上还不忘继续调侃徐若曦。 徐若曦没有接话,卧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这个禽兽,这个恶魔! 不知不觉间贾似道已经在徐若曦的心中直接上升到了恶魔的程度。 罢了罢了! “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再说你我夫妻之间坦陈相对理所应当嘛,我点灯了哈。” 即便以徐若曦的心性听到这句话也差点翻身而起一口吐沫喷在贾似道的脸上。以前他只是无德,现在不仅是无德,更是无耻之尤。 “既然……相公喜欢,那就随意吧。” 徐若曦清冷的话语传来,却是不再接他的话茬了。徐若曦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贾似道就是想要看到她羞窘的模样才会如此的用话语来作践她,反正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过了今夜只求那一纸休书而已了,何必再给这恶魔机会来羞辱自己? 想通了这一处,她心中却一下放开了。 只是,自己真的就这样将自己的清白身躯交给这样一个无耻无德之徒吗?徐若曦想到这里,一阵恶心之感情不自禁的涌上心头。 要不,直接将他打出去? 反正怎样都是一纸休书,何必让他作践自己之后,再来糟蹋自己? 这个念头刚起,却是如潮水般迅速占据了徐若曦的全部思绪。 “我说,你用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吗?明明是你让春桃到书房请我到卧房中来见你的,怎么现在弄的倒像是我要非礼你一般?话说,戏演的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要弄的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同嚼蜡一样无味就不太好了吧?须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贾似道自然不知道徐若曦脑中所想,见到她那样说,心中却顿时没了调戏的念头,跟这样一个心情不愉冷冰冰的女人上床,那跟一具尸体上床有什么两样? 实在是让人倒胃口不是? “你……无耻之尤!”本已经打算好只要贾似道敢点灯就拼了得罪贾贵妃也要将贾似道揍成猪头的徐若曦听到他说自己让春桃去请他过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话,顿时羞恼之极,娇叱出声,“我……我何时让春桃请你到这卧房? 徐若曦学着贾似道也刻意将请字加重了语气。 “……” 她是真的没有请?还是故意不认账? 春桃那小丫头没有这么大胆子敢没有主人的命令就私自去请自己来睡她的主人吧?更何况春桃不可能不知道徐若曦没有跟自己洞房。 “我实话说了吧,确实是春桃请我来的,说你有事相邀。现在呢,我也不想别的了,你就告诉我是与不是就可以了。如果确实是你请的,你如今反悔了也没什么,我转身回头离开便是;如果不是你请的,那春桃那小丫头怎么就那么大胆子?我说的是不是实话,把春桃叫来一问便知,对了,贾全儿当时也在书房,你可以着人去问他我是否说的是实话。” 贾似道心中有些恼了,大半夜的你主仆两人一人执一词,却将我耍的团团转,就差没有来个翻脸不认账了是吧。 黑暗中,徐若曦听到贾似道的话不由自主的眨眨眼睛。 从贾似道带着些怒气的话中,她能听出来,他说的应该确实是实话。想想也是,如果他真是这样一个人,昨天晚上就应该直接进自己房中就好了,那个时候虽说尴尬,但是总比今夜这般要来的好的多,毕竟自己没有回来之前,这卧房都是他在住的。 如此看来,倒真有点像是春桃那丫头弄出来的好事了。想想今日午饭之后春桃和绿珠两人叽叽喳喳的在自己面前罕见的对贾似道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说的那四首诗词以及对赌之事;再联系到春桃和绿珠两人的性子,徐若曦却是已经将事情的大概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而中午在饭桌上,两女见到自己没有对这个自己一直讨厌的相公用自己筷子的事情有所反应,想来却是错以为自己对他已经有了那么一丝男女之情吧。 如今再加上自己这个相公在瑟苑诗会中做的那些事情,做出这样的事情,徐若曦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别人不知道,徐若曦自己却是清楚,春桃和绿珠两女看似娇柔,实则顽劣之余为了自己这个主人却是任何事情都是做的出来的。 否则当初绿珠又怎么会说出拿起砖头给贾似道来上一砖头助他开窍呢?一砖头下去开不开窍不知道,但是有人会死却是肯定的了。 原来弄了半天,却是自己误会了他。可是即便真的是自己请他来的,他又怎么能如此作践自己呢?自己又不是那烟花之地的女子,点灯…… 呜……实在是要羞死人么。 床榻之上,弄清楚真相的徐若曦却是已然忘记了贾似道还气哼哼的坐在数步之外,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了。 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在知道真相后的心中的轻松乃至那些许庆幸之情。 徐若曦呆愣愣的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贾似道却是从她的表现已经看出来,自己今天晚上是被玩了,而且还是被个小丫头片子玩了。 “春桃那丫头,都是被你惯出来的吧?你自己好生管教管教,哼!”嘴上说着,贾似道却是起身大步朝着依然大开的房门之外走去。 只是这离开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狼狈躲避的样子呢。 事情都已经明了,贾似道心中的那丝小冲动经过这半天的唇枪舌剑却是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实在是不想在再这呆下去了。 想想说的那些话,再留下去,实在是很尴尬的啊。 “相公……” “怎么?” “相公今夜……不若……就……就歇在……此……此处吧……” 无限娇羞的话语到最后已经是细如蚊吟微不可闻。 “额……什么?” 第四十八章 旖旎夜 虽然徐若曦的声音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小到恐怕连她自己听的都不太清白,但是偏偏贾似道却听到了。 不过即便是听到了,贾似道依然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那句话会是从徐若曦的口中说出来的。 如果他要是知道就在刚刚徐若曦还在想着要是他敢点灯就要把他生生给揍出卧房甚至想过要拿剑刺死他的话,恐怕他会更加不敢相信了。 这边本来就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让贾似道歇在这房中的徐若曦,听到贾似道带着些许呆萌的反问,更是差点直接将绣枕直接砸过去。也幸亏这房中还是黑灯瞎火的一片,要是两人这个时候坦陈相对的话,徐若曦怕是会同中午一样,羞得掩面而逃了。 想想刚刚贾似道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语,让徐若曦心中更是人丁贾似道这是在故意装傻来报复作践于她。 “你……刚刚说的什么?” 徐若曦没有答话,这边停下脚步的贾似道转过身,不信邪的再次问了一遍。 这人,果然比先前更无耻了些! “妾身说,相公今夜就歇……在此处吧。” 贾似道的无耻让本来还羞涩难当的徐若曦一阵气结之后反而是放开了,再加上这片黑暗给了她保护,所以也就壮着胆子平息了心情淡淡的回道。不过即便如此,徐若曦在说到歇在此处的时候还是有了那么一丝的停顿和波澜。 毕竟,对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子来说,这样一句话不亚于在向对方求欢了。虽然这个人本就是她的相公。 “……” 女人的心思果然是难猜的! 前一刻,还因为自己进这卧房羞愤不已,下一刻竟然能够坦然说出让自己就睡在这里,而且这我方中只有一张床,要睡肯定只能是睡一张床了。 莫不是,又有什么花招?虽说看不上徐若曦的花拳绣腿,但是贾似道却是知道,要是论武力值,徐若曦秒杀他倒不一定,但是他却绝对不是徐若曦的对手, “你床上没剑吧?” 想到这里,贾似道情不自禁的后退两步,一副戒备的模样紧张的问道。 “你……呼!” 本就强作镇定的徐若曦听到贾似道的话一阵气结,想也不想的甩手就将手边的绣枕抓起来朝着贾似道丢了出去。 听到风声贾似道敏捷的朝着一边闪去,绣枕打空轻轻跌落在门前滚了几滚。就着月光,自然能够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恼羞成怒了? “果然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贾似道强忍住笑,去将绣枕捡起来,自言自语道。 经过短暂的交锋徐若曦已经知道,要是论嘴皮子调侃人的功夫自己肯定不是贾似道的对手,虽然心中气结,却是只当作没听到,不再搭理他。 捡起了绣枕,贾似道顺手将房门关起来,自言自语道:“这黑灯瞎火的,看不到啊。再说我喜欢点着灯睡觉啊!那个,夫人可有火折子?” “噗哧……” 本来听到贾似道的话羞急的已经翻身而起想要制止贾似道点灯的徐若曦听到贾似道的话,却是不由自主的失声发笑,原来他根本就没有火折子等点火之物,却还一直装模作样的说要点灯,当真是可恶之极。 不过,随即徐若曦就发觉自己的失态,更恨贾似道一直故意作弄自己,娇俏的掩住嘴巴冷哼道:“哼!没有火折子,你……也不准……掌灯!” 言语之中,虽说是带着些许怒意,但是从哪看都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再对着自己的情人发出的娇嗔。 所以,话一说完,徐若曦顿时觉得双颊火烧一般。这样的话语怎么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当真是羞死个人了,都怪那个恶人。 黑暗中,徐若曦抓着手边仅剩的一个绣枕恨恨的掐着。 贾似道自然听出徐若曦这更像娇嗔的话语,不过为了小命和性福生活做想还是没有继续调侃她,适度就好了。 不过,这样的女人才有点人情味不是?不然天天都弄的跟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看破世间百态的老尼似得,哪来半点情调可言? 关上门,房舍内更是一片漆黑。拿着绣枕的贾似道在黑暗中凭着记忆摸索着朝着床榻走来。 听到贾似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徐若曦自然知道黑暗中自己那个已经成亲了半年而且一直没有圆房的相公正在朝着自己行来,虽然贾似道人还没有到,但是重新在床榻上躺下的徐若曦却是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两个小手紧紧抓着锦被,汗水不大一会就浸湿了被褥,一颗小心肝更是随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大有随时都可能蹦出来的趋势。 而贾似道呢?其实也好不到哪去。 对女人,对女人的身体,无论是前世的他,还是今世的这具身体,他都是一点儿都不陌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黑暗中,嗅着那若有若无似乎还在越来越浓郁的阵阵处子幽香,让他也不自觉的有些小紧张、小期待甚至有点小激动了。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这一世的第一个女人,而且还是明媒正娶的女人啊。 想着想着,他到最后都有点小忐忑了,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房舍内,除了那轻轻落下似乎变得越来越重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两人似乎都再变得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砰砰砰的心跳声了。 两人不知道的是,就在这卧房外,两双四只晶亮的眼珠子一直在眨也不眨的盯着这卧房,四只耳朵竖着,如同泥塑般在倾听者这卧房中的一切声响。 先前当听到卧房内两人带着些许火气的交锋以及贾似道那不太着调的调侃时,四只眼睛中都是无比的担忧和惊疑;尤其是在那短暂的沉寂的时候,四只眼睛更是瞪得几乎蹦出眼眶。 当看到贾似道将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四只眼睛中却是不可抑止的流露出无边的欣喜。 成了!成了! 春桃和绿珠两个小丫头看到那悄然合上的房门,四只眼睛不由自主的完成月牙状,无数的小星星的在迸射! 卧房就是那么大,平日里只是几息功夫就能走到,不过今天晚上贾似道却感觉自己似乎走了很远很长的一段路一般。 不过,再远的距离,也终于会被两只脚所踩过。 床榻,终于到了! 床榻之上,一个蜷曲的娇小身影隐约可见! 原本两道粗重的呼吸,也在贾似道的脚步停息的时候,嘎然而止! 淡淡的旖旎气息开始在黑暗中氤氲! 第四十九章 清苑 夜幕笼罩下的临安城静谧中带着几分紧张。 从中午刺杀开始,临安城各个城门就相继被封闭,赵昀亲自下令驻守临安城附近的御前军两路大军统计十万人进驻临安城,在天还没黑的时候收到命令的御前军两位都统制已经率兵将临安城内外的水陆要道尽皆切断。 再加上已经将遍布全城的赵琦掌握的殿前司三军和为数众多倾巢而出的临安府捕快,如今的临安城可以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怕是就连飞鸟都插翅难飞。 城内到处都是披坚执锐的殿前司兵卒和挎着腰刀穿着公服的临安府捕快拿着图影挨家挨户的搜寻查问,城外近十万精锐大军围城切断一切陆路和水路要道,即便是在黑夜中,也没有停下搜查。 遍布全城的无数火把同那无数的刀枪辉映,金戈铁马肃杀之气直上云霄,似要于天上的漫天繁星争辉。 承平百余年的临安城和临安城百姓,第一次感受到那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就连最为繁华昼夜不息人流如织的御街,也在入夜之后罕见的变得空荡荡。 各家各户在入夜之后,不敢在外面晃荡,都纷纷回到家中,紧闭门窗,生怕遭受池鱼之灾。随着晚饭过后,新一轮的搜捕再次开始,临安城顿时变得一片鸡飞狗跳。 临安府的捕快还好,毕竟他们都是临安城的本地人,生于斯长于斯。平日里邻里街坊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平素里巡街查哨,临安城那么多的商铺平日里对他们的孝敬实在是不少,他们这些人油水多的是,所以在搜捕的时候倒没有多少扰民之举。 可是殿前司就不一样了。 殿前司长期驻守在临安城中,每天干的都是巡夜守城门的活计,油水虽然有,但是绝对不多。再加上近年来被赵昀连年打压和分解,各级军将除了能从克扣普通兵卒的饷银中中饱私囊外,捞外快的机会不多。 这一次孟珙遇刺,赵昀震怒,命殿前司封锁全城限期捉拿刺客,一干早就饿的半死不活的殿前司军将们,却是无不喜出望外。 满城搜捕捉拿刺客,刺客捉不捉的到那也只能看天意了,毕竟敢在御街上当街纠众行刺朝廷一方重将的人,如果没有想好后路就冒然出来行刺,那实在是等于找死。所以他们这些人,虽说明知道皇帝震怒设了期限要拿到人,但是要是真的拿不到又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自己这一干人都斩首吧? 法不责众,更莫说在上面还有高个顶着呢。 所以,殿前司的这些个平日里早就眼红临安府一干吏员的军将们,心中对捉拿刺客到没有多大念想,再则听说那刺客都悍勇无比,把小命搭上当真是不划算,还不如卯足了劲借着这个机会狠狠捞一笔,之后就算是撤官,也能落到个富家翁不是? 劳什子殿前司谁都知道,那是爹不亲娘不爱的,如果不是有那么点油水聊胜于无,怕是早就走的一个人都没了。 殿前司的那些个军将都如此想,不要说那些依然赖在殿前司的兵痞们了。白日里还好,光天化日之下却是还知道收敛,到了晚上一个个吃饱喝足了的殿前司兵卒们却是没了白日里那么多的顾忌。 破门而入、借着搜查之名行那搜刮之事的多不胜数,更有甚者安上一个刺客的罪名直接拿人送入大牢借机勒索等等,这些人说是兵实则比之匪更加不如。 一时间,歌舞升平的临安城,一片混乱哭声四起。 唯一没有被波及到的也许就是皇城根脚下的那些皇亲国戚、朝中大臣的宅子了。即便是富商巨贾,也少不了主动给上门搜查的殿前司军将们送上一副丰厚的礼仪才能免了那些许烦扰。 就连平素里终日莺莺燕燕灯火通明的青楼酒坊也是歇业了不少,剩下的无一不是背景极其深厚的,还有就是官坊了。 人祸,更甚于兵灾。 …… 临安城南,清苑别院。清苑别院据说是健康城某位巨贾的宅子,对这样既是土豪又在临安城没有什么根基的巨贾大商,是殿前司的人最喜欢的去处。 此刻大批的殿前司兵卒围拢在清苑门前拍打着那鎏金的铜门,不时有人大声的喝骂出声,看模样大有再不开门就要破门而入之势。 纳兰玉端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堂上,阿大阿二两个门神如铁塔般站在她左右两侧。在她身前,三个男人头埋在地上跪伏于地。 听到那震天的砸门声以及府门处的喧哗,纳兰玉柳眉微皱。 “这是今夜的第几批了?” “回主人话,这是第三波上门来滋扰的宋人兵卒了。”阿大听到纳兰玉的话,连忙躬身应道。 纳兰玉花靨上闪过一抹冷笑。 “跟之前一样给他们银子,打发他们走。” “是!” 阿大躬身应道,随即快步走出大堂去应付那些络绎不绝上门勒索的殿前司兵卒了。 “你们,可查出一些结果了?”等到阿大走出去,纳兰玉端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看着跪伏在地的三个男人淡淡的问道。 “回主人话,只查到孙奎同党数人的落脚之处,追踪孙奎和完颜红叶的人还未曾归来。”最前面的一个男人听到纳兰玉的话慌忙应道。 “你送进去的人还有几个?” “禀主子,属下的人都死在了孟珙身边的护卫手中。” 黑衣男人小心的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将身子伏的却是更低了。至于跪伏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身体更是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他们都很清楚,坐在自己身前的这个貌若天仙的女人想要他们的命也许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而且她的心情往往都跟她的表现是成反比的,往往她笑的越灿烂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她真正生气的时候;而她若是真的发怒,那有时候反倒是不太难熬。 正如此刻她这样轻声细语一般,说不定此刻她已经动了杀心。 “多送些银两给他们的家人。”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纳兰玉今天的表现却是反常的有些过分,不仅没有追究他们办事不力的罪责,更是出声要他们多送些银两给那些已经死去的死士家人。 赵胜听到纳兰玉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抬头看看自己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主人,可是刚刚仰起三分他马上反应过来,慌忙把头埋的更深了。 这个从北方过来的主人,具体的身份他也不清楚,但是他却知道,能让他的上司都要跪拜迎接的人,显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主事能够直视的。今天为什么没有叫他的上司而是直接将他们三人给召了过来,赵胜也不知道原因,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好生的小心的侍候好这位主。 “属下等谢过主人恩德!主人仁慈!” “嗯,那……贾师宪你们查到些什么了吗?”纳兰玉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的问道。 第五十章 喜好良家的临安城香姐 纳兰玉突然转变的话锋让堂中跪伏的赵胜三人齐齐一愣。 本来以为今天晚上相召,肯定是为了白日里刺杀失败的事情问罪的,却没有想到这位主似乎根本没有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转而问起了那个据说先前因为调戏她而被阿大打入西湖险些淹死的贾国舅。 赵胜三人作为组织在临安城的主事者,都不知道这位据说身份极为尊贵的女人不顾安危屈尊来大宋朝境内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仅他们不清楚,就连他们的顶头上司似乎也是没有任何的头绪,唯一得到的命令就是哪怕他们这些人都死绝了,也不能让这位主的身份泄漏更不能在大宋朝有任何的闪失,而且还要侍候好、不能违逆了这位主的心意,让她玩的高兴。 这样不明不白的命令,说简单倒也极为的简单,说不简单却是已然难上天了。 纳兰玉是主人,而且还是能够随时取他们性命的主人,更重要的是还不能违逆她的心意,这样的人想做什么事情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左右的了的吗?显然不可能。 这不,刚刚一来,说要去游那闻名天下的西湖,结果就将皇帝宠妃贾贵妃的弟弟贾似道给打的将死,虽然那贾似道该死,可是也不能真的将他直接砸死不是? 那几天,整个临安城都在四处捉拿这位主,如果不是他们之前拉拢的关系足够深,而且贾似道还没有死,那么事情显然是不可能善了的。 可以想像一下,如果贾似道真的被砸死在西湖上,而且还是在中了进士的那一天被砸死,恐怕就是那居住在皇城中的皇帝也不会坐视不理,如果再加上专宠后宫的贾贵妃一心为弟报仇的话。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就不是他们把握的那些关系可以摆平的了。 险些砸死小国舅的风波刚刚平息,这位主不知道怎么搞的又搭上了史嵩之最为受宠的女儿史珍香,而且那是打的火热。 赵胜等人更是有苦自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史珍香并不丑,而且还极为的漂亮,可是却一直待字闺中到底是为什么,别处的人也许还不太清楚,赵胜这些在临安城扎根十余年的人却是很清楚的。 临安城香姐的声名有点门道的人谁没有听过?那位出身史家的香姐谁不知道她对男人根本没有多少兴趣,反而对年轻貌美的女人却是极为的有兴趣? 当然,要说对女人感兴趣也没什么不是?临安城那么多的青楼酒馆,哪一家没有充作台柱的清倌人?可是那史小姐却根本对那些出身青楼的清倌人没有任何的兴趣,相反却是最喜欢勾搭良家女子。 尤其喜欢那些没有出阁的良家女子,无论是出身普通的小家碧玉还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只要被那位史小姐看中,总是少不得纠缠一番。 最终得手与否,外人自然不会知道。但是听说那史小姐已经买了十余个小家碧玉安置在府中,每天吃睡一处,可见那位史小姐胃口却是极大的。 也正因为如此,那位史小姐的名声在临安城中,可以说是要比他的父亲史嵩之还要来的响亮啊。小门小户还好,能搭上史家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不是?可是那些虽说比史家家世要差上一些的大户豪门,又怎么可能甘心让自己府中的闺女让史珍香这样糟蹋?虽说都是女人。 临安城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有女莫识香,识香则无女。”这个香自然就是指的那位只爱勾搭两家女子的史大小姐史珍香了。 所以,只要府中有那未曾出阁的女眷,一个个大户豪门无不是防香甚于防川,坚决不会让她们抛头露面尤其是不能被史珍香看到。 碰了几次壁的史珍香却也没有太过纠缠,见那些书香门第府中的还待字闺中的女子不好下手了,却是将主意打到了那些已经嫁作人妇的豪门贵妇身上。 临安城青楼众多,哪个大户豪门的主人不是有少则一两个多则三四个的妻妾的?牛就一头,要耕的田却是那样的多,这些豪门贵妇说是豪门怨妇可以说是丝毫不为过的,如此一来,同史珍香却是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时不时的,总能看到那史大小姐豪车骏马的同几个豪门贵妇出门游玩,香风飘荡整个临安城。 这之间的风流韵事自不用多说。 而那些被勾搭了老婆的官宦巨贾,开始还有些不愿,时间久了也就听之任之了。毕竟,他们也都是人力有限,更莫说史珍香还是个女人,通过史珍香还能搭上史家这条线不是? 如今自己的主人被那史珍香碰到了,偏生自己这位要好生侍奉的主还是个未曾出阁的绝色女子,偏偏那史大小姐最好的就是这口啊。 更偏偏自己这位主人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同那史大小姐是情趣相投,一见如故。殊不知人家看中的是你的人,不是其他啊。 如果事情刚刚发生还能阻止,可是等到他们今天知道的时候,那位史大小姐的帖子已经送到府中了,邀请自己这位主人明日赴宴史府,这样的情况下,身为下人而且还是男人的他们又怎么能跟还未曾出阁的主人说出口? 本来赵胜三人在知道史珍香的事情后已经是满心的苦涩无从说出口了,偏生这个时候纳兰玉不问别的,却又对那才被她砸了个半死的贾似道有了兴趣,看那模样似乎还要同那贾似道结交一番啊。 难道您老是生怕那贾似道不知道是您老将他砸的将死么?那贾似道又哪里是好相与的人啊。 当然这样的话,赵胜也只敢想想,却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可是如果不提醒这位什么都好奇的主人,怕是到最后不仅要将他们搭进去,说不定要将这位主自己都搭进去啊。 “回主人……” “哦对了,今天本……我已经见过那贾似道了,他也知道是我命人将他打落水中……” “啊……赵四,快去传令,速速为主人重新安排住所!主人万金之躯,还请主人移步避居他处!” 被纳兰玉打断话的赵胜听到纳兰玉的话,吓的几乎魂飞天外,顾不得尊卑打断纳兰玉的话,却是想要重新给纳兰玉安排住所了。 第五十一章 床榻之上 黑暗的卧房中,旖旎的气息依然在发酵。 绷紧着身体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徐若曦听到那消失在床榻边的脚步声,呼吸都险些紧张的停止。她知道贾似道这个时候肯定正站在自己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带着些许凉意的空气中,似乎已经能够嗅到属于男人身上的味道。 黑暗中,徐若曦的俏脸已经鲜红欲滴。细密而晶莹的汗珠不知道何时已经不满光洁的额头,甚至连身上的亵衣似乎都有湿润之感。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而且今夜还要睡在同一张床榻上,这是徐若曦在过去十八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她对男女之事自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相反每一个出阁的女子在嫁人之前,都会得到母亲的耳提之授。 知道,并不代表无惧。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让她在伤心失望之余却也多了几分庆幸。可是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不得不再次选择,却又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两个丫头实在是无法无天,竟然逼得自己落得这般境地,还不得不说出那般羞人的话语,徐若曦银牙暗咬,满心的愤懑和无奈。 她自然是可以任由贾似道走出这卧房,同样也会什么事情都没有。可是,短短的两天交集已经让徐若曦发现,自己这个劫后重生的相公不仅变得平和谦恭、会写诗作词了,也变得比之前更为骄傲了。 只是这骄傲都被隐藏在他那变得和熙的笑容之下,不再跟以前一样那般张扬和跋扈。他没有进入这本属于他的卧房,除了那点儿对自己的尊重外,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份高傲使然。这一点,在琼林宴和瑟苑诗会上表现的更为明显。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有贾全儿这个大嘴巴在,贾似道在琼林宴和瑟苑诗会的所作所为徐若曦自然不可能依然一无所知。 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今天晚上如果走出这卧房,徐若曦很清楚,下一次想要让他再走进这卧房,那也许只能看天意了。 哪个女子不怀春?哪个女子不希望同自己的相公好好过一辈子成那死生契阔的佳话?如果可以选择,哪个女子愿意承受那一纸休书的耻辱? 之前的徐若曦面上虽淡然,可是心中的苦痛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徐若曦并不笨,相反她还很聪明! 她知道贾似道确实变了,而且这变化是那样的巨大,就如同两个不一样的人一般。由之前的张扬跋扈,变得谦恭随和,如果再加上那随口吟出的诗词,可以说是每个怀春少女最为期待的梦中情人的不二人选。 这样一个男人,还有一个专宠后宫的姐姐,自己也深得皇帝宠信,最为重要的是他还不到而立之年。无论家世、人品、才学无一不是良配佳婿的不二人选。 还好,自己的忍耐的终于感动了上天,让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今天晚上将他推出这卧房,也就意味着将这个良配拱手送与别人,徐若曦一点儿也不怀疑,今天之后,本就是风月场中的常客的贾似道,定然会有无数的清倌人想尽办法想要自荐枕席。 有财有势,有才有品的男人,谁不爱? 所以,徐若曦最终忍住了羞涩说出了那句留贾似道在房中的话。她不想错过本属于自己的幸福。想来那两个丫头这般大胆,也正因为此吧。 不过虽然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徐若曦毕竟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心中的紧张、羞涩、期待等等情绪自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股灼热的气流毫无征兆的吹拂过徐若曦的颈间,让沉浸在自己小思绪中的徐若曦浑身一个机灵,险些夺路而逃。 是他! 只是,他什么时候上来的!他,怎么可以贴的自己如此之近? 那灼热的气流有条不紊的一缕缕拂过徐若曦的颈间、耳畔,不用回头徐若曦也知道,此刻贾似道就在她背后数寸之远的地方,那散发着蓬勃热力的男人躯体即便还没有挨上,但是那丝丝的热量却透过单薄的亵衣一寸寸的侵蚀着她的肌肤。 徐若曦玲珑的娇躯瞬间蹦紧僵硬,无数细密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浮现,脑中已然是一片空白。 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歪着脑袋的贾似道嗅着那沁人心脾的阵阵处子幽香,小腹处一团火焰正在欲烧欲旺,以至于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呼吸出来的那变得灼热的二氧化碳。 他能感觉出这个距离自己不到一**离的女人身体的僵直,也大概清楚此刻徐若曦紧张而复杂的心绪,更知道,这个自己名义上的老婆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徐若曦已经将十分之九的床都空了出来,整个人都已经贴在了墙上,如果再退的话,估计也就只能是挂到墙上了。 从心底而言,贾似道很佩服徐若曦的果决和勇气。 徐若曦没有想错,贾似道在转身的时候确实已经做好了好聚好散的决定,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女子,确实很符合他的审美观,可是他也有他的骄傲。被她的丫鬟骗来这卧房,结果却灰溜溜的被主人赶出去,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后世的他没缺过女人,这一世他相信他肯定更不缺。 徐若曦的话让他再一次认识了这个本就属于自己的女人。一个未经人世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作出这样的决定,诚然是很不易的,更莫说这还是大宋朝,即便面对的人是她的相公。 “你,很紧张?” 距离足够近,虽然房间没有灯光,可是还有月光,虽然不多,但是却足够贾似道能够大概的模糊看到锦被下徐若曦曲线玲珑的娇躯,虽然心中火热,但是贾似道却有的是耐心,轻笑着道,说完更是有意无意的喷吐出一大团灼热的气息到徐若曦的颈背上。 灼热的气流拂过,身躯僵直的徐若曦听到那似乎就在耳边的男人低笑声,情不自禁的轻轻一颤,浑圆的腰臀随着这轻颤不经意间擦过贾似道身下的鼓胀之处,让他一个机灵。 “咝!” 第五十二章 我只对你无耻! “咝!” 三四月江南的天气已经不是很冷,锦被并不是很厚,即便只是轻轻一触,贾似道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被薄薄的锦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浑圆翘臀那惊人的弹性,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冷气。 徐若曦对此一无所觉,感觉到颈后那喷吐的澎湃热力,如同受惊的小鸟般将身体整整贴在墙上。 已经退无可退了啊,这个可恶的恶人!徐若曦一动不敢动的贴在墙上,心中羞恼不已。她没有回应贾似道的话,当然不是她不想回应,而是她知道,以刚刚那口热气的距离只要自己张口,身躯就必然会要动上一下,身躯一动就会不可避免的碰触上贾似道那几乎已经贴在自己背后的身体。 虽然看不到,但是徐若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时候两人的姿势会是多么的羞人。 这个恶人肯定是故意的,故意逼得自己摆出这样一个羞人的姿势。 她还不知道,就在刚刚,她跟贾似道之间已经有过那么一瞬间的亲密接触了。 徐若曦没有搭理贾似道,贾似道也没有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在平息经过刚刚那一下不是撩拨却比撩拨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撩拨而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 两人都不说话,卧房内一片寂静。徐若曦屏住了呼吸,贾似道的呼吸却是愈来愈粗重。大团大团的灼热气流不停的拂过徐若曦的颈间、耳畔,每一次轻抚都让她的娇躯情不自禁的轻颤不已,而那每一次的轻颤,都会不可抑止的碰上贾似道已经几乎贴上徐若曦玉背翘臀的火热身躯。 开始的碰触大脑已经陷入一片空白的徐若曦还没有察觉出什么,当卧房内寂静下来,听着身后之人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感受到那越来越火热的气息,徐若曦慢慢的发现了那一次次一触既离的让她羞窘的几欲昏厥的触碰。 即便隔着锦被也能感觉到身后那具散发着澎湃热力的身躯的温度正在逐渐的升高,而且有越来越高的趋势,尤其是羞人的翘臀处偶尔碰到的那坚硬,滚烫的气息无孔不入的钻进锦被中,一波波的侵袭着徐若曦僵硬的娇躯。 已经嫁作人妇,徐若曦自然知道那团坚硬是什么。 双手紧紧攥着身上的锦被,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给她力量。细密的汗珠从徐若曦的额头上汇聚滚落,她知道自己身上的亵衣已经全部被汗水湿透了,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 太羞人了啊! 如果贾似道上来就直接以霸王硬上弓之势来对待徐若曦,那么结果有两个,要么两人今夜不欢而散,这还是好的;要么就是她会被徐若曦给揍下床。 可是他以温水煮青蛙的态势来对待徐若曦,步步为营的一步步将徐若曦逼得退无可退,却让徐若曦根本找不到翻脸的借口,羞窘之下更是连反对的话都不敢说出来了。 人家又没有霸王硬上弓,只是贴的近了点嘛。 时间在流逝,贾似道似乎已经睡着了。可是徐若曦知道身后的男人根本没可能睡着,从那一声声如牛的呼吸就能知道,他一直在同自己无声的较劲呢。 可是,身体好麻啊。绷紧着身体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半响,徐若曦的半边身体已经渐渐麻木,而那透过锦被钻入身体的一波波的滚烫气息,更是让她身体渐渐的酥软。 徐若曦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一旦支持不住就不能保持这样一个姿势,不能保持这样一个姿势就必须要动身体,要么往前要么往后,往前是墙了,没有地方可以往了,只能往后,可是往后就遂了身后那个恶人的心愿了,正好落到他怀里。 想到滚落到身后之人的怀里,再想到那团坚硬和两人将要保持的那样一个羞人的姿势,徐若曦羞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挤到……我了……” 身体越来越麻,半边身子都快没有知觉了,徐若曦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细弱蚊吟的小声抗议道。 话语出,徐若曦能够感觉到身后那粗重的呼吸陡然一顿,随即一声轻笑响起。 “你终于说话了?说的什么呢?我听不清。” 听到徐若曦带着无限娇羞的怯生生抗议,贾似道本就强制压抑的欲望瞬间再次膨胀起来,更是生出几分暴虐的快感。 虽然看不到徐若曦这个时候的模样,但是那娇怯的话语却是更能激起男人心中潜藏的暴虐兽性,想要狠狠的蹂躏她。 “你……你挤到我了!” 徐若曦咬着红唇,恨恨的闷声道。 她知道他肯定听到了,只是故意如此。 “哦,我挤到你了?抱歉抱歉,那你往外睡些好了。” 贾似道嘴上说着抱歉,可是话语中却是没有一点儿抱歉的意思,身子更是动都没动一下。 “你……你……无耻!” 徐若曦感觉自己已经根本无法支持自己的身体了,见到贾似道如此咬牙道。只是这话虽说是在骂他,但是她此刻娇怯的语气怎么看都像是在对情人大发着娇嗔。 “哈哈,还羞什么呢?我无耻你不喜欢?再说,我可是只对你无耻呢。别人想让我对她无耻,我还懒得无耻呢。过来吧!” 贾似道贴近徐若曦雪白的玉颈,凑到她耳边调笑着道。说着,手臂轻舒,却是直接不管徐若曦愿不愿意隔着锦被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怀里,紧紧箍住。 带着些许胡茬的下巴蹭在徐若曦白嫩的玉颈间让她本就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娇躯本能的一僵,随后那凑近耳畔的湿热气息喷吐到耳畔脸颊间,阵阵酥痒传来让她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紧接着贾似道霸道而温柔的话传来,却是瞬间抽去了她身上最后一丝的气力。 他说只对我无耻?他说只对我无耻?只是,这样羞人的话他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就说出来?当真是羞死个人呢! 些许苦涩、些许甜蜜还有些许其他的一些思绪,充斥在徐若曦的心间,让她一时间有些痴了! 第五十三章 你怎么不穿衣服!? 软玉在怀,感受到怀中的女人渐渐变得柔软的身躯,贾似道却是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虽然他知道就算自己这个时候立马做那将生米煮成熟饭之事徐若曦也不会太过抗拒,如果徐若曦没有那层心理准备的话,以她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提出让自己就歇在这里。 不过贾似道并不认为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天时地利人和,前两个都有了,可是最为重要的人和,还是有些欠缺的。 徐若曦有那层心理准备,并不代表着她已经完全放下了矜持。 感觉到身下那几乎要爆炸的小贾,贾似道强制的让自己保持着清明。 在贾似道霸道的将徐若曦搂入怀中的时候,处于失神状态的徐若曦就已经清醒过来。心中虽惊,但是徐若曦最终还是没有做出太大的抗拒。 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的,不是吗? 只是他的心跳好快,手臂用得着将自己箍怎么紧吗?让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 “相……相公……轻些……呀!” 话还未落,徐若曦却是发现她这句话似乎有着极大的歧义,顿时羞得嘤咛一声将整个头都恨不得埋进这床榻之中。 徐若曦本意只是让贾似道箍住自己的手臂轻点儿,可惜话出口却发现似乎有着另一种别样的暗示意味在其中,这可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本来还再想着怎么进行下一步的贾似道听到徐若曦的话,却是瞬间被徐若曦点燃了心中已经压抑了半天的欲火,这是进攻的号角啊。 手臂一抖,裹着徐若曦的薄薄锦被已经离徐若曦而去,下一刻,在还在做鸵鸟状的徐若曦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将她仅仅穿着贴身亵衣的玲珑身躯整个搂在了怀里。 翘臀处一团坚硬的巨大昂扬散发着澎湃热力紧紧顶在徐若曦的沟谷处,单薄的亵衣根本不能阻止那滚烫的热量一波波袭来。 徐若曦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顿时花容失色,如遭蛇噬般扭动着身躯想要脱离那让她羞窘的几乎死去的亲密接触。 “相公……妾身……妾身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咝!” 伴着徐若曦的扭动,贾似道情不自禁的再次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而徐若曦听到贾似道这似痛苦更似呻吟的叹息声,却直觉翘臀处那团火热瞬间再次大了那么三分,直挺挺的顶在她的羞人之处,一股火热的气息透过单薄的亵衣从羞人处直冲而入,贯穿全身,全身不由自主的僵直,动也不敢动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恶人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 被贾似道箍住腰身的徐若曦又羞又急,险些哭出来。 她自然不知道,她刚刚那扭动身躯是何等的诱人?单薄的亵衣根本不能掩盖那薄薄的一层布料下滑腻圆润的身躯,这对已经禁欲快要一个月而且还天天在吃着各种大补之物的贾似道来说,该是何等样的诱惑。 “小妞儿……你再乱动,发生什么,你可不要怪我!” 贾似道紧紧贴着徐若曦,在她耳边沙声道。声音干涩带着些许沙哑,让徐若曦本就僵硬的身体顿时吓得动也不敢动上一下,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 你就不怕憋死啊! 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都能彼此感应到对方那急剧跳动的心脏,可是贾似道却听不到徐若曦的呼吸声。 他竟然叫我小妞儿!!!徐若曦银牙暗咬。 “你说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待到心中的燥热平息了几分,贾似道吐气如火的在徐若曦耳畔边嘶声低声问道,说完感觉到那磨蹭着自己脸颊的滚烫耳垂,情不自禁的伸出舌头轻轻一舔。 “嘤咛!” 感觉到敏感的耳垂陡然被一个滚烫而湿滑的软体东西滑过,连呼吸都不敢的徐若曦顿时如遭雷殛,娇躯轻颤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低吟。 贾似道感觉自己已经是忍无可忍了,这小妞儿完全是在故意撩拨自己嘛。身子顺势平躺,箍住徐若曦柔软腰身的手臂一用力,在徐若曦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整个人已经被他“捉”起放到了身上。 “啊!” 等到晕晕乎乎的徐若曦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她跟贾似道两人已经从后入式变成了女上男下的姿势相对而卧了。 肌肤相接之处一片湿腻,徐若曦惊叫一声,慌忙抬起手臂以免接触到贾似道,急声道:“啊……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睡觉穿衣服做什么?你相公我喜欢裸睡!” 贾似道丢开扶住徐若曦肩头的手,紧紧盯着这个跟自己近在咫尺的女人,嘶声道。 黑暗中,他的双眼迸射出火一般的光芒。 小腹处那火热的昂扬在微微跳动,无尽的热力穿透亵衣穿透肌肤传入体内,让徐若曦浑身酸软却是动也不敢动,两只小手紧紧捉住亵衣挡在胸前,以免同光着上身的贾似道坦诚相对,肌肤相接。 经过这半天的折腾,徐若曦身上本就单薄的亵衣早就凌乱不堪,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两人这样一个姿势即便她已经尽力想要脱离接触,可是被贾似道两只手紧紧箍住柔软腰肢却是动也不能动上一下,只能保持着这样一个暧昧的姿势同贾似道大眼对着小眼。 彼此间的距离触手可及,呼出的灼热气息彼此交缠,然后混杂在一起被对方吸入体内。徐若曦呼出的湿热带着甜香的气息一刻不停的在撩拨着贾似道已经脆弱之极的神经,贾似道带着强烈男人味道的火热气息不断的喷吐在徐若曦的脸上口鼻上,一丝丝的抽离她体内的力量,削弱着她本就脆弱的防线。 “你要不要也试试裸睡?很舒服的!” 贾似道双眼中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动着,一双手终于不甘寂寞的开始在徐若曦湿腻的背脊上游走起来,似乎觉得那层层湿腻腻的亵衣太过碍手,手指轻勾,两只手掌却是已经同时进入了亵衣内,碰触到了徐若曦顺滑没有一丝瑕疵的玉背。 “呀……不……不要!” 两只有些粗糙的大手轻轻滑过湿滑的背脊,让徐若曦背部的肌肉一瞬间紧缩绷起。那两只大手是如此的滚烫,所过之处留下道道灼热的痕迹,酥痒之感侵蚀着徐若曦已经有些昏沉的神经。 细密的汗珠涌出,徐若曦紧紧咬住红唇让自己保持清醒,强制的控制着娇躯的颤抖低声哀求道。 第五十四章 董宋臣再至! 贾似道听到徐若曦的话终于停止了探索,但是并没有拿出已经伸进亵衣中的手掌。那比牛奶还要顺滑的肌肤让他实在是不忍脱离。 感觉到在自己背上那让自己几乎痉挛的抚摸已经停止,羞窘的几欲晕厥的徐若曦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个恶人怎么没把手拿出来?不过这个时候徐若曦已经不敢再说话了,她担心自己错口之下再如先前那样说出一些有歧义的话,让这个见缝插针的恶人再次得寸进尺。 徐若曦不说话,贾似道也乐得保持这样一个销魂的姿势感受身上玲珑娇躯那别样的柔软。 一晚上的时间呢,不急不急! 黑暗的卧房中寂静无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吞吐着彼此的气息,一种叫做暧昧的气息在氤氲中升腾、膨胀。 …… 蜿蜒的回廊中,满心怨念和惊惧的贾全儿正挪着小碎步踌躇而行。 这个时候过去肯定会打扰了公子的好事儿,想到可能出现的结果贾全儿不自觉的打了两个冷颤!可是又不能不去,另一边有一个更得罪不起的人等着。 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 眼中含着泪,贾全儿视死如归的挪着小碎步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挪进贾似道的宅院,贾全儿抬眼就看到两个伸长脖子竖着耳朵如同两只长颈小天鹅般一动不动的人影站在卧房门外。 是春桃和绿珠两个丫头,只是这是在偷听? 哎哟,没想到这两个丫头平时娇柔的不得了,骨子里却是如此的奔放啊。贾全儿看着仅仅穿着单薄小衫的两女仰首翘臀的模样,心中一阵火热,不过马上又是不自觉的打了两个冷颤,似乎要将心中的那丝绮念摆脱。 这会儿怕是公子已经和夫人云雨了吧?这两个小丫头虽然可人,但是却绝对不是他这个小厮可以奢望的呢。 还是我的翠娘好。 “咳咳~!” 贾全儿站在两女身后数步远清咳两声。 “呀!” “啊!” 正竖着耳朵纳闷房中怎么没一点声音的春桃和绿珠听到这突然从身后传来的人声,顿时齐齐惊吓出声,如受惊的兔子般蹦起老高。 “嘘嘘嘘!” 两女的惊呼差点没把贾全儿的小心肝都吓出来,连忙伸手不停的嘘着。早知道就不该这样了啊,等着被公子抽吧。 春桃和绿珠两女叫完才惊觉不对,慌忙用小手捂住嘴巴,同时拿着眼睛死死地瞪着吓的手忙脚乱的贾全儿,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贾全儿肯定已经成一地碎尸了。 不怪我啊!谁让你们两个听自家小姐的墙角听的这么专注,我可是提着灯笼在你们身后站了半天好么?你们都没有听到,能怪我么? 贾全儿用手放在嘴上轻轻嘘着,眼睛不断眨动给两女递出抱歉之色。 …… 屋外陡然响起的两声惊呼瞬间打破了已经床榻上已经纠缠的欲罢不能的贾似道和徐若曦两人。当然,贾似道还好,徐若曦听到这惊呼声却是如受惊的兔子般。 “相公……有人……” 徐若曦美眸中含着泪花,娇柔的哀求道。 “没事,有人还敢闯进来不成?再说,屋外偷听的肯定是你的两个丫头。”贾似道嘶声安抚着徐若曦,一只手掌却是不动声色的抚上了那挺翘的圆臀。 “啊……不要……相公!” 羞人之处突遭袭击,徐若曦浑身肌肉再次一僵,白嫩的手掌刚刚接触到贾似道赤裸的胸膛马上如同触电般的弹起,紧紧环抱在胸前,再也不敢乱动。 两滴滚烫的水滴无声无息的滴落在贾似道的胸膛之上,让正准备在那弹力惊人的圆润翘臀上流连的贾似道动作不由一顿。 那是徐若曦的眼泪! 好吧! …… 三人大眼对小眼的瞪了半响。 “成了么?” 贾全儿伸手指指卧房,压低声音贼眉鼠眼的问道。 “谁在外面??” 恰在此时,贾似道明显带着火气的嗓音从房内传出,将三人吓的齐齐顿住,僵直着身体动也不敢动,只有眼中都不可抑止的流露出惊慌之色。 春桃和绿珠两女等着贾全儿更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贾全儿虽然一脸苦色,可是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终于有了难友了啊! 这要是自己一个人来,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说。好在有这两个奔放的丫头在前面替自己开了头啊。 “公……公子,是小的!” 虽说有了两个难友帮忙分担下压力,可是贾全儿面对贾似道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发怵,毕竟他知道,一旦他说出来来的原因可是一定会搅了公子的好事啊。 原本公子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何况还是搅扰了公子的洞房夜。 “贾全儿?” 卧房内的贾似道听到贾全儿的话显然也是一愣,过了一会才疑惑的道。 “是小的,是小的!公子!” “……” 床榻上的贾似道一股无名火狂烧而起。 这小子胆子大到也敢来听自己的墙角了!!! 屋内的贾似道没说话,站在屋外的贾全儿心中悲呼,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两条小腿不自觉的开始打颤。 “说!” 良久,卧房内才传来一声减短的咬牙切齿声。 “是公子!是公子!回公子话,董公公带来陛下的圣旨,此刻正在大堂等候!” “……” 圣旨?这个时候有什么圣旨?贾似道听到贾全儿的话一愣。 中午是发生了刺杀,不过那刺杀似乎不应该有自己这个小角色什么事情啊? 心中虽然很疑惑也很不爽,但是贾似道却知道,自己的好事怕是要被搅黄了,董宋臣这个时候来传圣旨,显然肯定是自己那个便宜姐夫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自己办了。 唉! 轻轻在如同小猫般蜷缩在身上的徐若曦翘臀上拍了拍,那惊人的弹力让贾似道又是一阵口干舌燥。这小妮子天天练武果然不是白练的呢,身材实在是好的没话说呀。 “我去接圣旨!” “唔!” 徐若曦心中此刻乱成了一锅粥,听到贾似道的话柔柔的应道。 “额,我点灯?” “啊!不要!” “那你想我怎么穿衣服?”贾似道趁机伸手在徐若曦的翘臀上轻抚着,苦笑着道。 感觉到那在自己敏感的翘臀上滑动的火热大手,徐若曦咬着红唇忍耐着如潮水传来的酥麻感,娇躯轻轻颤抖着,却是终究没有再出声抗拒。 “妾身……服侍……相公。” 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眼见贾似道的手有继续深入的趋势,徐若曦细弱蚊吟的道。 …… 黑暗中,贾似道刚刚松开手仅仅穿着亵衣的徐若曦就逃也似的跳下床,然后在贾似道的指点下将他先前胡乱脱下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摸索着给贾似道一件件穿上,这其中自然没少被贾似道趁机轻薄。 徐若曦自始自终都忠实的履行着自己妻子的责任,对贾似道的轻薄除非触及自己的敏感羞人处,剩下的抚臀摸腰之内的动作也只是咬着红唇只当不知道,跟贾似道做着无声的抗议。 即便如此,也足足耗费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才将贾似道身上的衣服给收拾妥当。等到贾似道穿好衣服的时候徐若曦已经是气喘吁吁,浑身香汗淋漓了。 “啊!唔……” 一声低而短促的娇呼响起,却是给贾似道穿好衣服的徐若曦抽身要逃,结果却被贾似道抓住一把搂进怀里,在徐若曦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喷吐着磅礴热量的滚烫唇舌准确的捕捉到她的红唇所在,然后覆盖了上去,将徐若曦的惊叫都堵了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热吻让本来就被贾似道骚扰了一晚上弄的晕晕乎乎的徐若曦算是彻底的晕乎了。被动的接受着贾似道的索吻,甚至都忘记了反抗。 抱着自己这个世界上明媒正娶的女人,贾似道在徐若曦即将窒息的时候终于松开了嘴。 黑暗中的徐若曦双眼迷离,红唇微肿,罗衫半解,如落水刚刚被救出一般,急促的娇喘着,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象牙般的如玉肌肤在倾泻进房间的丝丝月光下折射着迷离的光晕,整个人如果不是贾似道搂着,怕是早就瘫软在地上了。 贾似道摇摇头,将心中的绮念甩去,弯腰伸手将彻底被这个激烈的初吻吻的晕菜的徐若曦懒腰抱起,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然后俯身准确的在她微肿的红唇上温柔的一啄。 “乖乖的等我回来!不过,真的好香!哈哈!” 终于回过神的徐若曦,听到贾似道的话羞得嘤咛一声一把扯住盖在身上的锦被将整个头都包裹起来,再次做起了鸵鸟。 自己刚刚是怎么了?怎么不反抗?明明自己可以将他直接打翻在地的啊!不过,刚刚他好有力,好霸道! 那……感觉好……好奇怪! 看着再次当起了鸵鸟的徐若曦贾似道大笑着转身走出卧房。虽然很想现在就将她正法,可是还有那带着圣旨的董宋臣等着,贾似道也只得放弃已经到嘴边的肉肉。 好在今天晚上并不是什么收获没有,到了这种地步,这个本就属于自己的女人也许一时还会依然有些放不开,可是却绝对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了,想要收获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第五十五章 贾大人? 大堂内董宋臣坐在客座上悠闲的品着茶,两个小太监站在董宋臣身后,其中一个小太监手中捧着的金盘,金盘上放着一卷明黄锦绢,赫然正是今天晚上扰了贾似道好事的罪魁祸首了。 偌大的大堂除了董宋臣以及跟他一起的两个小太监,还有侯在一边的翠娘和两个小丫鬟外。贾府两个主事,贾全儿是外府大管家,翠娘是内院管事。 本就人丁稀少的贾府,也确实没有多少人。 董宋臣已经在这大堂中等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了,就连面前的茶水也已经换了三次了,可是贾似道还没有出来。不仅贾似道没有出来,就连先前一直吱吱唔唔的前去禀报贾似道的贾全儿也没了踪影。 即便董宋臣再有心结交贾似道,此刻脸上却也是有了几分不耐之色。 做为赵昀身边最受宠信的贴身内侍,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哪个见了他不是陪着几分笑脸,更不要说如此慢待了,从来都是别人等他哪有他等别人的事情出现?更不要说这还是传禀圣旨的大事。 “哈哈!董大人,罪过罪过。师宪今日实在是有些私事缠身,劳董大人久等了!” 就在董宋臣已经感觉自己的耐心消磨到极限的时候,大堂外终于传来了贾似道的声音,紧接着贾似道带着贾全儿快步走了进来,隔着老远对着董宋臣就是深深一揖。 这一揖倒不是贾似道装模作样,而是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的给董宋臣赔罪。毕竟,董宋臣不管这个人如何,至少一直以来都在对他示好,甚至很是在关键的时候帮了他一把,今天他是做为传旨的使者来的,可是他却生生的将董宋臣晾在这里半天,怎么说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拉上的一点关系就这样产生龃龉,虽说有贾贵妃在,董宋臣即便心里不满,也是不敢坑他的,可是本可以是朋友的人就因为一点儿小事成为敌人或者说不是敌人也做不成朋友的人,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不是? 原本心中确实有些不满的董宋臣见到贾似道如此,白尽削瘦的脸上阴郁瞬间敛去,连忙起身紧走几步一把扶住贾似道笑着道。 “师宪这是哪里话?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贾似道并没有顺势而起,而是强制的再次对着董宋臣深深一揖,让他实打实的受了这一礼,才起身笑着道:“师宪自知今日实是有些失礼,董大人如此体谅,师宪感激不尽!” 董宋臣原本以为贾似道只是做做样子,手上的劲道并不大,再加上他一个阉人本就没有贾似道身强力壮,却是生生受了这一礼。 看来,贾师宪确实是有事缠身了,不然当不必如此才是。想明白了这点,董宋臣笑的那是更灿烂了。 阉人身上少了个部件,心上却是比常人更多了几个心思。最受不了就是被人敷衍,贾似道这样诚心诚意的作揖道歉,却是让董宋臣心中的不满瞬间散去。 更何况贾似道不知道这么晚了董宋臣还带着圣旨来做什么,他董宋臣可是清楚的。宫中的贾贵妃身怀六甲,如果真的生下儿子,那么不用怀疑,大宋朝的未来之主肯定非贾贵妃之子莫属了。 要知道,赵昀在这皇位上呆了十几年了,后宫佳丽三千,却是没有一个争气的,到如今也就只有贾贵妃生下的瑞国公主这一个子嗣了,而且还是个女孩。 如今刚刚中了进士的贾似道被赵昀利用他在瑟苑诗会中闯下的名声,生生的将他从从七品的小吏籍田令上给连跳三级直接擢升为正六品的临安城通判这样一个重要的职位上,是个人都知道,宫中有专宠后宫的贾贵妃不断的给赵昀吹着枕边风,只要贾似道不是太过无能废物,从此之后的仕途之路必然是青云直上的。 封侯拜相,也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董宋臣绝对不想同这样一个未来的大宋新贵交恶的。 “师宪你我相交,贵在交心,当真不必如此。你如此当真是同杂家当作外人不是?”董宋臣松开贾似道,佯怒道。 “没有!没有,师宪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来来,董大人快上座。”贾似道伸手请道,“贾全儿,还不快快换上新茶?” “是,公子!” 贾全儿自然知道,自家公子来这么晚,除了他在床上亲亲我我耽搁的时间外,自己在路上一步三挪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的,此刻见到贾似道已经完全忘记了他,顿时喜不自胜连忙应道。 两人寒暄了一番,重新坐定。 “呵呵,师宪,要不,咱先把官家的旨意接了?” 董宋臣坐下,看着贾似道笑着问道。对别人董宋臣自然不会在宣读圣旨的还要问问,不过对已经让他极度满意的贾似道自然是另一说了。 “哦哦!董大人说的对!说的对!微臣贾似道接旨!”贾似道听到董宋臣的话连忙起身一掀儒袍作势就要跪下听旨,却被眼疾手快的董宋臣一下拦住。 贾似道本就是做做样子,他本来就不想跪这个阉人,作揖和跪那可是两个概念,刺客被董宋臣一拦也就顺势站住。 “这里也都没有外人,师宪同陛下更不是外人,就不必如此了。” “这……”贾似道迟疑的看了看那两个侍立在旁边的小太监一眼。 “宫内杂家说话还是有些用的。”董宋臣扫了一眼两个小太监,带着些许自傲笑着道。 两个小太监被董宋臣眼神一扫同时惊惧的垂下脑袋,只做没有看见。 “哈哈!”董宋臣很满意两人的表现,笑着从金盘中拿起圣旨看着贾似道继续道:“杂家先要恭喜师宪了,以后杂家就要改口叫师宪贾大人了,哈哈。” 说着,董宋臣双手将圣旨放到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贾似道手中,自己却是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品起了茶。 贾大人? 这么说这圣旨应该是给自己升官的了?不过,用得着这么着急吗?三更半夜的来给自己传旨,搅了自己的好事儿? 第五十六章 走马上任 临安府通判? 虽然这圣旨很多话都是无用的修饰语句,但是最近的恶补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贾似道看明白了那钦赐上面的临安府通判几个字。 临安府通判到底是几品贾似道不知道,不过听董宋臣的话好像官阶很不低的样子。 “董大人,这临安府通判是几品?做什么的?” 不懂就要问,对这一点贾似道一直做的很好。 “额!” 正笑眯眯品茶的董宋臣本来是等着看看完了圣旨之后贾似道欣喜若狂的表情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贾似道会问出这样一个完全有些无知的问题。 试问,大宋朝上上下下除了那些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读书人哪个人不知道这通判是做什么的?更不要说还是大宋朝帝都临安府的通判这样的要职了。 “这个……董大人见谅!” 贾似道拿着圣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尴尬的笑道。 董宋臣见贾似道如此却是瞬间明白过来,感情自己忘记了这位主可是被人在脑袋上开了瓢,差点死去的,然后现在得了那失忆之症的。 “哦哦。”董宋臣恍然大悟,对着贾似道抱歉的笑笑,关切的道:“师宪现在可还有大碍?” “劳董大人挂念,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忘记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贾似道眼睛眨也不眨的信口开河。 “那就好,那就好。我大宋朝各州各府各县都是有这通判一职的,位不高,各府通判也不过是从六品罢了,临安府是我大宋都城所在,通判一职为正六品。” “原来如此!” 对这个结果贾似道倒没有太过意外,毕竟听说之前自己才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吏籍田令而已,如今连跳三级成为正六品的通判已经是很不错了。 董宋臣见到贾似道如此自然知道他是没有弄清楚通判尤其是临安府通判会意味着什么,也就耐着性子对贾似道解释起来。 “如此,师宪可是明白了?” 看到贾似道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董宋臣很有成就感,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笑着道。 他的下巴下面明明是光秃秃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摸的。 贾似道心中好笑,不过脸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一脸感激的对着董宋臣再次一揖道:“多谢董大人,师宪懂了!” 见到贾似道如此的上道,董宋臣却是笑的更开心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然这通判不是他给的,可是他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让贾似道记得他的好么? “官家对贾大人如此信赖,贾大人可不要辜负了圣意才是。”董宋臣正色道。 “董大人折煞师宪了,师宪愧不敢当,您还是称我师宪。”贾似道自然知道董宋臣是故意这样称呼自己的,“师宪定然不负陛下信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董宋臣显然没有听过这句话,重复了一声品了半天才笑着道:“师宪果然大才。如此佳句信手拈来让杂家实在是羡慕啊。” “董大人过谦了!” “时候不早了,师宪收拾收拾,这就走吧?”董宋臣没有继续跟贾似道寒暄,起身笑着道。 “走?哦,我送董大人!” “杂家是要回宫复命,至于师宪你,今夜怕是就要走马上任了。郑公怕是同余公此刻都等师宪等的心焦了。” “啊?”贾似道还想着那热乎乎的被窝和徐若曦那香喷喷软绵绵的娇躯呢,却没有想到赵昀竟然让自己今天晚上就要走马上任。 “官家对孟将军遇刺之事极为震怒,郑公亲自坐镇临安府统筹殿前司和临安府缉拿刺客。陛下给的期限只有半月时间,师宪可要好好把握啊。” 董宋臣难得的对着贾似道正色叮嘱道。 搞了半天,自己那个便宜姐夫是想要自己在这通判的位置上捞资历啊。不过,难道他不知道,要是在期限内那刺客还没有任何的消息,自己不是掉到坑里了?那个时候临安府上上下下,怕是都要被那些天天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御史们弹劾到死吧? “呵呵,不过有郑公和余公等人在,即便真的过了期限,官家也不会真的责罚师宪的。” 董宋臣何等人精,见到贾似道脸上的神色自然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指指头顶笑着安慰道。 虽然没有说透,不过言语中的意思却是已经明了之极了。你只管好好的捞你的资历,上面有郑清之和余天锡两个大佬顶着呢,抓到刺客,就是你升官的资本,抓不到刺客也没事儿,问罪的时候也轮不到你这个被临时抓上火线的小角色不是? “师宪明白!谢董大人提点,师宪必定铭记于心。贾全儿,备轿!” 反正拍马屁说奉承话也不要银子不是。 “师宪不跟少夫人说一声?收拾收拾?这半月时间,怕是就只能委屈师宪了。”董宋臣好心的提醒道。 “不用,正事重要。明日里再让贾全儿他们备好东西送去就可,不能让郑公和余公久等才是。早日抓到刺客早日为圣上分忧才是正理。” 下的是圣旨,贾似道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既然已经是非去不可了,洞房花烛夜那也是想也不要想了,贾似道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表忠心表态度。想来董宋臣一定会原原本本的给赵昀禀报的,为了后面能好好的享受生活,还是先做好事情吧。 “官家果然没看错人。” 董宋臣感动的拍拍贾似道的肩膀欣慰的道。 贾似道却是有苦自知。 …… 贾全儿的动作很快,很快就将轿子备好。让翠娘给内院的徐若曦说一声,贾似道就跟着董宋臣出了贾府。 董宋臣要回宫复旨,贾似道要去临安府府衙,两人不是一条道。 所以在出了贾府大门,贾似道就送上了给董宋臣包的那一封沉甸甸的礼仪,连带着两个跟董宋臣传旨的小太监也都有份,算是皆大欢喜了。 在愉快而友好的气氛中,一行人“恋恋不舍”的分道扬镳各自离去。 第五十七章 应该是临安府府衙吧? 青色的小轿在喧嚣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今夜的临安城注定不会安宁,或者说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临安城应该都不会太过歌舞升平了。 往日人流车马不息的临安城御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一队队挨家挨户搜寻刺客的殿前司兵卒和临安府捕快,这些人平常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如今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自然是卯足了劲儿拿鸡毛当令箭趁机大捞一笔。 街道上不时有因为不堪殿前司兵卒搜刮的百姓被从家中拖出来,然后一大帮殿前司兵卒如土匪般蜂拥而入翻墙倒柜,美其名曰搜拿刺客,实际上他们在搜拿什么是个人心中都很是清楚的。 众多被赶出家门的百姓无力的哭喊着,却只能遭致更多更狠的打骂。 人祸更甚于兵灾啊。 贾似道心中微叹,默默的放下轿窗。 这些本应是百姓守护者的军队,对内欺压辱骂,对外一触即溃一败再败才事情,在华夏大地数千年的历史上并不罕见,可以说是一种极为普遍的现象。 虽然心中有不忍有同情,不过贾似道并没有想要插手管上一管。 临安城很大,逾百万人居住在这座大宋朝的都城中。满城的搜捕,想来不可能只是他看到的这一片是这样一种情况,在临安城的其他地方想来还会更多或者更甚。 如今他虽然已经是临安府的通判,但是正六品的官职却不可能管的到这些以殿前司兵卒为主力的搜捕大军,冒然插手的话,虽说能够救得这数百或者数千的百姓暂时逃过一劫,但是却极有可能遭致殿前司激烈的反弹。 有赵昀和贾贵妃做后盾他自然不会担心自己会被殿前司怎样。可是刚刚正式踏入大宋朝的官场,甚至还没有上任就先跟殿前司这帮兵痞们交恶显然不是一个太过明智的举动。 一时的冲动也许能救得这极少的一部分百姓,可是更大的可能则会是让跟他生了龃龉的殿前司兵痞们变本加厉的搜刮其他更多的百姓。 董宋臣安排的很妥当,他的小轿前后有四个禁军兵卒开路,所以一帮殿前司兵卒倒没有人敢阻拦,甚至连查问的人都没有。 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可以惹,殿前司的这些老兵油子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 贾府不在皇城根下,都没有不长眼的殿前司兵卒敢上门搜捕,更不要说还有禁军兵卒护卫的贾似道本尊了。 一路行来,不仅往日里人流如织的御街变得门可罗雀,遍布御街两旁的无数终日里人声鼎沸的青楼酒馆也大多都关门歇业,只有少数几家酒馆青楼,里面依然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传出。 这些还能营业的酒馆青楼不是官坊就是跟朝中各个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直接是朝中勋贵名下的产业。 一场刺杀给临安城造成的伤害其实并不大,但是因为某些顽疾依附,贾似道知道还会有更多的后遗症出现在这风雨飘摇的大宋朝身上。 可是他同样知道,不管怎样,这后遗症就算再大也不会烧到那些世家勋贵身上,最终苦的,还是那绝大多数的普通老百姓。 看看那些如狼似虎的殿前司兵卒视那些依然能够开门纳客的青楼酒馆门前停留的众多马车小轿如无物,贾似道知道,这一场由赵昀亲自下令遍布整个临安城的搜捕,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唯一能够获利的怕是只有那些只能搜刮自己人的殿前司兵卒了。 “走快些!” 缓缓靠在座椅上,贾似道揉揉额头意兴阑珊的道。虽然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即便在后世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太罕见,但是他心中依然有些许发堵。 先管好自己吧,其他……唔,再说吧。 …… 寂静而黑暗的卧房内,徐若曦睁大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幔帐。 身上似乎依然能够感觉到那有力的心跳和烫人的炙热,唇畔上似乎依然残留着他的味道,卧房内似乎依然残留着迤逦和暧昧的因子…… 想着想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渐渐变得如水一般,徐若曦发现自己的身体再次变得滚烫。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感觉是那般的奇怪。 他今天晚上不会再回来了。 刚刚绿珠和春桃两女已经小心翼翼的溜进来将老爷接了圣旨到临安府办案、据说这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徐若曦。 徐若曦也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她并没有如春桃和绿珠两女想像中的那样大发雷霆或者是叱责一番,而是淡淡的说了声自己累了,甚至连两女要点灯侍候她沐浴的事都拒绝了。 她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儿。 他不回来了。自己是该高兴?庆幸?失落?还是说兼而有之? 两天前还是那样的讨厌他,连看他一眼都感觉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可是今天竟然能够生生的忍受他如此轻薄自己,甚至还差点失去了清白之身。当得知他被圣旨召走不会回来,心中还有点那么小小的失落,这还是自己吗?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一次,徐若曦感觉自己似乎失眠了。 …… 临安府府衙在皇城北门一侧,背靠巍峨的皇城。几乎贯穿整个临安城的御街就是从皇城北门开始延伸。 今夜的临安府府衙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官吏来去匆匆,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穿着铠甲的殿前司将领进出。 御街之上对大宋朝边疆重将进行刺杀而且还险些得手,临安府不管怎么说都是难辞其咎。同样负责临安城日常防务的殿前司却也是跑不了。 皇帝震怒,罕见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余天锡和殿前司都指挥使赵琦大加叱责,临安府和殿前司的各个大大小小的官吏、军将,也都是人人自危。 好在,皇帝并没有直接撤去余天锡和赵琦的官职,而是给出了期限命申国公郑清之坐镇临安府,统筹临安府和殿前司捉拿刺客,这也让一干有可能都被一撸到底的官吏和军将们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啪!” 一声响彻府衙的脆响声让匆匆来去的官吏和军将齐齐一顿。侧首看间,一个穿着殿前司将军服饰的大汉站在府衙门口,在他身前一个年约三旬留着些许胡须的中年人正口鼻喷血的躺在地上。看衣服那中年人应该是临安府的一个小吏。 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各类文案。 人来人往的府衙门口,不时会有碰撞之事发生。显然,刚刚应该是这个小吏不知道怎么的撞在了这殿前司将军的身上,结果这殿前司将军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货色,直接上去一个大耳刮子抽了上去。 “侬……侬……肿么……大银?” 中年人捂着脸颊,指着那殿前司将军哆哆嗦嗦的道。那殿前司将军的一巴掌显然不轻,这中年人说话都有些口舌漏风了。 哆哆嗦嗦的中年人显然不是怕的,从他那意欲喷火的双眼就知道,那哆嗦完全是气出来的。 “爷爷今天就打了你怎么着?你眼瞎了?” 那殿前司将军甩了甩手掌,说着上前又是一脚狠狠的踢在那中年人的胸口上。 按道理临安府和殿前司,一个负责临安城日常治安缉盗等诸事,一个负责临安城的日常防务等事,平日里互相走动应该很是频繁的,可是因为某些原因,事实上两个衙门却是鲜少有过沟通,更不要说合作了。 这一次的合作,是临安府和殿前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业务”交流。 赵昀这样安排是想着两衙能够优势互补,一个是临安城的地头蛇,一个是临安城的防务总管,应该能很好的合作,把刺客给找出来。甚至为了压下两衙有可能出现的矛盾,也是为了给贾似道站台,不惜同郑清之心照不宣的做了下交换,让他来统筹两衙诸事。 毕竟郑清之虽然从左丞相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也因为端平入洛失败饱受朝野中的很多人诟病,可是他的资历摆在那,帝师加上申国公的身份,无论是余天锡还是赵琦,都肯定要给上几分面子的。 只能说,赵昀的想法很美好。 徐如根本没有想到,那殿前司将军已经抽了自己一巴掌还不解气,竟然还会再次动脚,所以根本来不急反应,就被那重重的一脚踹在心窝处。 “噗!” 势大力沉的一脚让徐如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飙而出,然后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是昏死还是直接被打死,就没人知道了。 “装死?嘿嘿,来啊,把这厮给本将拖出去吊起来,抽三十鞭!” 郑阔对自己的下手的力道很清楚,知道眼前这个临安府的小吏只是被自己打晕死过去。不过他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他本来就是要给临安府上上下下的人一个下马威才动手的。 “打死人了啊!快去禀报府尊大人!” 进出的人虽然有殿前司的军将,可是绝大多数都还是临安府的官吏。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没有人想到殿前司的人竟然会直接对同僚动手。此刻看到跟随在郑阔身后的几个亲兵上来要拖人,一干失神的官吏终于回过神来,慌忙上前阻拦。 徐如虽然位不高,但是临安府那么多吏员,大家关系还是不错的。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让已经生死不知的徐如再被吊起来受那三十鞭,怕是真的要被活活打死了。 这边,郑阔身边的亲兵要拿人,临安府的一干吏员要保人,双方瞬间就起了冲突。 虽说殿前司都剩下了老弱病残,可是毕竟他们都还是穿着铠甲的军人,比这些文人身体素质自然要好的多。已经得令的他们,对这些临安府的吏员们动起手来丝毫没有手软,连踢带踹不大一会就有好几个临安府的吏员被打倒在地。 哀号声,哭声呼喊声混杂在一起,临安府府衙前,顿时乱作一团。 贾似道掀开轿帘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七八个身穿铠甲的兵卒以猛虎下山之势,在二十余个穿着袍服貌似是朝中官吏的人群中左冲右突将一个个人揍倒在地的一幕。 茫然的看看那巍峨的府衙门帘,这,应该是临安府府衙吧? 第五十八章 匪将郑阔 贾似道看看哀嚎四起的广场,又看看高高的门额上那三个很容易就辨认出的“临安府”鎏金大字,终于肯定,他面前的这乱成一锅粥的地方,确实就是临安府府衙。 既然这里是临安府府衙,那么那些穿着官袍被殿前司兵卒追打暴揍的人毫无疑问都是临安府门下的官吏了。 殿前司和临安府不是合作缉拿刺客么?那么自己看到的这殿前司兵卒揍临安府官吏又是玩的哪一出? 经过这一闹,两个府衙还有继续合作的可能么? 临安府进出的官吏很多,郑阔他们显然不能将所有人都纳入打击的范围,只是将目标对准了那些刚刚阻拦捉拿徐如的小吏们。 至于那些围观的吏员,看到自己的同僚被殿前司兵卒追的几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不纷纷作鸟兽散唯恐殃及池鱼。 郑阔那是凶名在外的暴徒,跟这样的疯子碰上,他能不主动找麻烦就已经让他们这些小吏恨不得烧高香拜谢祖宗保佑了,哪还敢上前去阻拦。 在所有人都脚底抹油四处逃窜的当口,刚刚下轿在一边看了半响没有挪动过脚步的贾似道就显得极为突出了。 原本嚣张大笑的郑阔回头就看到负着双手一脸看戏状的贾似道。 这小子,在看戏?自己这些人是在玩杂耍给这小子看呢。 看着四平八稳站在原地背手而立的贾似道,郑阔心中没来由的一股无名火冒起。 “哼!”郑阔豹眼中凶光毕露,抬脚就朝贾似道大步而去。 原本四散奔逃的官吏看到郑阔终于有了新目标,无不心中暗松一口气。不过,在看清楚了人之后,一些临安府官吏的脸上却是露出了带着期待的幸灾乐祸之色。 那“匪将”郑阔貌似不认识那位主啊。 郑阔“匪将”的绰号在临安城并不是秘密,就连郑阔自己都知道。不过他并不引以为耻,而是引以为荣。 匪将不认识,可是临安府还是有人认识贾似道的。 有好戏看了哇! “将军,将军!” 可惜,刚刚才迈出一步,郑阔就被身边的一个亲兵给拉住了。 “嗯?”郑阔闷哼一声,回头不耐烦的瞅了一眼拉住自己衣袖的亲兵。 “将军,那书……小子不好惹啊!” 亲兵虽然被郑阔那一哼吓的两腿都在打颤,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轻声提醒道。 “怎么?你识得他?”郑阔皱皱眉,大咧咧的指着贾似道闷声道。 “不不,小的不识得他。将军看看那小子身后的四个兵卒。”亲兵自然不敢跟郑阔一般大咧咧的指贾似道,而是朝着贾似道的身后努努嘴。 郑阔对亲兵故弄玄虚的行为极为的不满,他最烦的就是动脑之事,最喜欢的却是用拳头来解决问题。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朝着贾似道身后瞅去,他知道自己的亲兵那是绝对不可能或者说不敢戏耍自己的。 “那是……内殿直?” 郑阔眼睛极为的好使,定睛看了半响,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将军果然高明!小的佩服!”亲兵自然知道自己侍候的这位主最喜欢听什么话,连忙哈着腰一脸崇拜的送上一记响亮的马屁。 果然,郑阔听到亲兵的奉承,脸上一抹得色闪过。 “那小子是什么来头?” 身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郑阔虽然脑袋一向表现的不太好使,但是却很清楚内殿值是什么。因为内殿值在数年前一直都属于殿前司管辖。 殿前司和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分掌禁军,合称三衙,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名籍,总管其统制、训练、轮番扈卫皇帝、戍守、迁补、罚赏等政令。 而诸班直其实是诸班和诸直的统称。 诸班有:殿前指挥使、内殿直、散员、散指挥、散都头、散祗候、金枪班、东西班、招箭班、散直、钧容直等。诸直有:御龙直、御龙骨朵子直、御龙弓箭直、御龙弩直等。各班诸直总称诸班直,统属殿前司掌控,负责皇帝身边的卫戍。 班直在禁军中的地位,远超其他兵种。一般都是由“武艺绝伦”的人才能充当。除了作皇帝近卫外,有时还参加征战,有的还兼仪仗队,如钧容直其实就是皇家乐队。历建隆、熙宁及南宋各个时期,班直的名额虽有过改变,但始终都是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禁军。 当然,诸班直都属殿前司掌控,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随着赵昀将三衙所属的十六路数十万禁军分拆建立御前军,一直用作皇帝身边近卫的诸班直,赵昀又怎么可能放心的交给跟自己不太对付的皇室宗亲掌控的殿前司手中? 在三年前端平入洛兵败之后,赵昀在裁撤战斗力低下的三衙禁军之前,最先裁撤抽调的就是归属殿前司统属的诸班直禁军近卫。 如今这些班直近卫都归皇帝直辖,一应调动必须有赵昀的口谕或者手谕才行。既然是皇帝直接掌控,诸班直禁军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他们享受的饷银和一应待遇,比之赵昀一手组建的御前九路大军还好高的多,至于已经被赵昀舍弃的三衙禁军,那就更不用说了。 而内殿直更是禁军诸班直中同皇帝最为亲近的一部了。因为从名字就知道,他们都是负责皇帝内殿值守和卫戍的近卫,也就是赵昀身边的近卫。 此刻,穿着禁军内殿值铠甲的皇帝近卫出现在那个看戏的小子身后,而且显然还是在护卫那小子,即便他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可是面对被内殿直禁军护卫的贾似道,郑阔知道自己必须要三思而后行了。 能够让皇帝身边的近卫来护送的,又怎么可能会是个无名小卒。 殿前司本来已经够倒霉的了,这一次故意拿捏临安府的小吏,不过是为了后面缉拿的时候让临安府识趣一些,不要跟殿前司抢功劳,哦,是油水。 想那余天锡也明白“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道理不是? 郑阔并不担心这事儿被捅到赵昀那里,城中能用的也就剩下殿前司这三路禁军了,除非赵昀真的下定决心将外面封锁各条要道的御前军两路大军调进城来,不然能依仗的也只能是殿前司。 不过御前军进城必然会让本就人心惶惶的临安城百姓民心浮动,毕竟御前军可是临安城最后的卫戍大军了。 孟珙遇刺,虽然现在还没有查明原因,但是在朝中很多人看来,背后都肯定是有蒙古人的影子的。如果将两路卫戍临安城北路的御前军调入城内,那么临安城和京湖战区之间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空缺。 孟珙本来是秘密回京,可是依然遇刺了,那么显然他不在黄州前线坐镇的消息自然也已经被某些人尤其是蒙古人掌握了,一旦蒙古人这个时候突然大举南侵,京湖防线万一被攻破一点,本是做为预备队存在的两路御前军被调入临安城就不能及时的赶上战线堵住缺口,那时产生的后果,恐怕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承担的。 从黄州到临安城,如果没有御前军的防守,虽说江南多水,蒙古铁骑迅疾无双的速度受到一些削弱,但是即便如此恐怕依然用不到三天蒙古人就能长驱直入一路杀到临安城城下了,那个时候靖康之难怕是又要再次重演了。 这一点,赵昀看的很明白,大宋朝的满朝文武同样也都是心知肚明。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这一次赵昀可以借着孟珙遇刺的事情将赵琦殿前司都指挥使给拿下,却终究只是高高提起最后又轻轻放下的原因了。 御前军可以封锁临安城周边的交通要道,却是绝对不能轻易调动回到临安城的。再说大军调动,耗费的钱粮更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对本就不太充裕的国库来说,实在是压力太大。 赵琦正是因为知道离了自己的殿前司,赵昀根本没办法在逾百万的临安城寻到那刺客,才会有心借这个机会捞一把。虽然殿前司大不如从前,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莫说从殿前司存在开始,就一直负责临安城的日常防务,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地头蛇更清楚临安城内的情况了。 上面有意思,下面的人自然乐的大捞特捞了。反而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却早已经被下面的人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那小子是什么来头?你认识?”郑阔皱皱眉,心中很有些不甘。 这么多人看着,尤其是周围都是些临安府的吏员们看着呢。从他们的眼神中,郑阔知道很多人都在看自己会怎么做呢,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怂了,传出去实在是有些丢脸啊。 “这个……将军,小的不认识。”亲兵见郑阔不甘,虽然有心劝阻,可是最终却是又将话都咽了回去。 这亲兵很清楚,郑阔惹了那个书生也许还不会有事,但是如果他要是现在惹了郑阔不快,那么他就要出大事了。 “哼!”郑阔闷哼一声,看看贾似道又看看周围停下脚步远远围观的一干临安府吏员,心中却是愈发的不爽快。 那些该死的临安府官吏们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嘲笑自己啊。 就在郑阔感觉浑身不舒爽的时候,蓦然他发现,那个可恶的小子动了,而且看那方向正是朝着自己这走来。 第五十九章 劳烦四位 “郑将军,下官有礼了。” 贾似道在郑阔面前站定,笑着抱拳一礼道。 如今他不再是吏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官身了。虽然他的官阶只是正六品,而郑阔的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是正四品,但是谁都知道大宋朝立国数百年来一直都是文官地位远远高过武将的。虽说因为这数十年大战连连武将的地位有所提高,不过朝野上下根深蒂固数百年的观念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当然,贾似道自然不是因为大宋朝文臣和武将之间的那点缠绵了数百年的恩怨情仇,就算他身前站着的是孟珙,他也最多只是如此行礼罢了。 “你认识本将军?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郑阔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贾似道,不耐的道。郑阔没有问贾似道的官阶,而是问他的名字,显然,相对于官阶而言,他更在意的却是贾似道的身份。 事实上,郑阔不认识贾似道,贾似道同样也是不认识他的。当然,这大宋朝满朝文武贾似道真正认识的人也实在是屈指可数。 不过贾似道不认识郑阔却不代表身边其他人也不认识。恰恰贾全儿就认识这有着“匪将军”绰号的郑阔。 正如郑阔发现贾似道一样,七八个殿前司兵卒跟赶小鸡一般追着同为大宋朝服务的临安府官吏们上演的这一出闹剧中,站在一边嚣张无比大声叫好一身将军服饰的郑阔实在是太过突出,贾似道就算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在看到郑阔第一眼,贾全儿已经尽职尽责的将“匪将军”郑阔的诨号包括那诨号的由来,过往的诸多光辉事迹轻声的告诉了贾似道。 郑阔用手大咧咧的对着自己这一方指指点点,贾似道自然也看到了。虽然看不清楚郑阔的表情,但是仅仅从郑阔当时的架势贾似道也知道,那匪将军郑阔显然是要上来找他麻烦的,随后跟身边的亲兵低语之后,却又停下了脚步。 贾似道只以为那亲兵也跟贾全儿一样知道自己的身份,才让郑阔投鼠忌器目,却不知道真正让郑阔忌惮的却是董宋臣安排给贾似道开路的四个内殿直禁军。 本来贾似道是不打算跟郑阔照面的,毕竟这临安府府衙门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身在府衙中的郑清之、余天锡甚至殿前司都指挥使赵琦不可能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可是贾似道足足站那快一盏茶时间了,不仅余天锡等人没一个人出现,甚至连出来喝止殿前司兵卒行凶的亲随都没有。 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府衙内显然出现了一些事情,让余天锡等人根本脱身不得。不然,身为临安府府尊的余天锡放任殿前司兵卒在临安府府衙门前对临安府官吏行凶,等若是自扇耳光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临安府吏员被殿前司兵卒揍倒在地,而从周围那些躲避在一旁眼神闪烁的临安府吏员们脸上的神色来看,贾似道知道显然是这些吏员中是有人认识他的。而且,他可以肯定即便有不认识自己的,也绝对知道将会有一个叫做贾似道的家伙会成为临安府的通判。 毕竟官场上绝对不可能出现,被擢升的人来上任,而地方上的小吏一点儿消息不知道的情况出现的。 原本贾似道对殿前司一路的所作所为都视而不见只是因为想到临安府和殿前司将会合作缉拿刺客,所以才不想节外生枝的同殿前司的人交恶。 可是真正的情况要远比他想的要复杂的多。 如今的情况不是临安府和殿前司要通力合作缉拿盗匪,而是殿前司已经明目张胆的骑在了临安府的头上甚至直接在临安府家门口行凶了。 俗话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话糙了些,但是理却不糙。 殿前司这样做,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典型的要给临安府难堪甚至下马威了。 匪将军郑阔是很匪,可是并不代表着他真的没有脑袋,相反,听贾全儿说了郑阔诨号的由来后,贾似道却认为郑阔不是真的脑袋不够用,而是他在刻意的给人一种他很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假象,这样的假象虽然会让一些人看轻他,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却是最好的保护和伪装了。 在等了半天见没有一个人来接自己也没有一个人来阻止郑阔等人之后,贾似道就知道,殿前司的都指挥使赵琦肯定知道这件事,甚至很可能就是赵琦亲自下令让郑阔来做的。 如果在没有升官之前贾似道碰上这样的狗咬狗的事情,自然是乐得看戏的。不过现在他已经是临安府的一员了,而且是仅次于余天锡的通判,那就决计的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不想同殿前司交恶,不是他怕殿前司,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如今既然已经涉身其中,贾似道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才能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 “呵呵,今日之事将军气也该顺了吧?就此停手如何?” 从郑阔不问官阶而是直接问名字,贾似道就知道,这个家伙一点儿都不粗,更不傻。只是这家伙显然并不认识自己,怎么没有揍自己? “嘿嘿,小子你说本将的气顺了就顺了?本将军现在火气大着呢。这些蠢货不知道本将有紧急军务在身么?延误军机,本将军就算斩了他们又有何妨?来啊,给本将军往死里打!” 郑阔冷笑着瞟了贾似道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四个内殿直禁军,嘴巴张了几张,最终没有翻脸,而是对着那些已经准备停手的殿前司兵卒大声下令道。 他对贾似道以平起平坐的姿态跟自己对话而且还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极为的不爽。可是那四个内殿直禁军却又让他极为的忌惮。 至于紧急军情,谁都知道那肯定的没有的。 “劳烦四位,去将那些行凶的殿前司兵卒拿下如何?” 贾似道早就知道郑阔不会那么听话,所以对他的话丝毫不意外,神色微动间却是对着身后的四个之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的禁军兵卒道。 第六十章 可惜你不知道我是谁啊 站在贾似道身后的四个内殿直禁军显然没有想到贾似道会出声请自己等人出手,而且不是阻拦殿前司兵卒,是拿下,所以在听到贾似道的话之后无不齐齐一愣。 虽然只是两字之差,但是整个事件的性质已经是完全改变了。更不要说贾似道还在之前加上了行凶两个字来给殴打临安府官吏的殿前司兵卒的行为做了定义。 只是,貌似这位已经是临安府通判的小国舅还对自己等人下不了令吧?而且还是对昔日自己的同僚动手。 四个内殿直禁军脸上神色变幻,一阵沉默。 “哈哈!笑死本将军了,你以为你是谁?他们四人是你小子能命令的了的?竟然还大言不惭的下令要拿下本将军的亲兵。弄了半天你小子一直在跟本将故弄玄虚,哼哼,今日本将就让你知道,在本将军面前装神弄鬼的下场!” 郑阔听到贾似道的话先是一惊,随后看到那四个内殿直动都没动,却是一下回过味来自己面前的小子似乎根本不知道这四个人的身份,不然决计不会直接下令给他们的。 短暂的庆幸过后,郑阔心中更多的却是羞恼。自己畏首畏脚了半天,结果却发现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内殿直的身份,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 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刚刚出言阻止的亲兵,随后提起蒲扇般的巴掌狠狠的朝着贾似道那张他怎么看怎么可恨的笑脸扇过去。 他最喜欢的就是用自己这大巴掌将那些让自己不爽的人抽到死去活来。 虽然不知道内殿直怎么会跟在他身边,但是从贾似道根本不知道内殿直的身份郑阔就知道,这小子其实什么都不是,或者是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临安府官吏而已。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这小子知道自己匪将军诨号不是白叫的。 看着那带着强烈劲风的打巴掌呼啸而来,贾似道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般,或者是被吓傻了一样,脸上依然笑吟吟的看着郑阔。 看到那张让自己失了颜面的可恨笑脸,郑阔眼中凶光更甚,手上的力道再次大了三分。嘴角浮现一抹狰狞之色。 一定要抽得这小子连他爹娘都认不出。 周围认识贾似道的一干临安府官吏们看到两人才不过说了几句,郑阔就已经摆出了招牌动作要抽贾似道,一个个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变得急促起来。 郑阔的巴掌一般人可受不了啊,如果那位不久前才死里逃生的小国舅被这一巴掌打出个三长两短,那……真正是太美好了啊。 可惜,梦想都很没好,现实却总是很残酷。 郑阔的手掌在距离贾似道的脸足足还有一尺有余的地方,却是陡然停顿了下来。 当然不是郑阔突然良心发现住手了,而是他的手掌被人抓住不想停手也必须停手了。 “你们去拿下行凶之人!这里交给我!” 木暖没有回头,盯着郑阔的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双眼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之色。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内殿直都头,统帅着一百人的内殿直禁军。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绝对不会想要插手到贾似道和殿前司的争斗之中,更不要说他们这些人在此之前都还是从殿前司中被剥离出去的。 木暖认识郑阔,当然再次之前从来都没有跟郑阔打过交道。虽说殿前司统帅诸班直,包括足足有千余人的内殿直,但是殿前司的各个军种却都是有严格的划分的。 在殿前司诸班直没有被赵昀剥离出去亲自掌控之前,殿前司诸班直差不多有近三万多人的禁军,都是由从五品都虞侯直接统帅,其余殿前司所辖各军都分别由诸军指挥使统帅。身为都指挥使的赵琦和副都指挥使郑阔,都不直接掌军的。 贾似道不知道他们这些内殿直的身份和分量,但是木暖却是很清楚贾似道的身份和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尤其是清楚贾似道在贾贵妃心中的分量。 如果郑阔就这样跟贾似道好生说话,木暖等人并不想直接进入贾似道和郑阔之间的纷争,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内殿直禁军虽然武功都很不错,但是碰上真正的朝中重臣,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近卫其实并算不得什么。 郑阔如果付出些代价就可以让他们欲仙欲死,更不要说在后宫中不是皇后权势却比皇后更甚三分的贾贵妃了,也许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任何一个或者一都的内殿直禁军统统人头落地。 郑阔对贾似道动手,而且看样式已经是下了死手的想要整死贾似道了,如果贾似道真的在自己四人面前被郑阔打了,木暖不知道郑阔的结果会是什么,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四人的结果是什么。 以当初贾贵妃不顾孕体每隔三天都要出宫去探望还在病床上的贾似道来看,死亡也许只是他们能够获得的最好的一种解脱方式。 一个是有些背景的副都指挥使,一个是皇帝亲口说过的小舅子。该怎么选择,其实并不太难。 其余三个内殿直禁军都是木暖的手下,本就在犹豫的他们此刻听到都头木暖的命令顿时心中疑虑尽消,转身朝着依然在追打临安府官吏的殿前司兵卒狂扑而去。 殿前司中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一帮兵痞,平日里连基本的训练都极其少见,又怎么可能会是能充作皇帝身边近卫的内殿直禁军的对手? 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都被三个内殿直禁军给干净利落的拿下,集中叠放到一边。 郑阔被木暖拿捏着手腕,身子动都不能动上一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兵被三个内殿直禁军三下五除二的都给拿下,怒声骂道:“你知道我谁吗?竟然敢以下犯上……” “呵呵,我很清楚你是谁,大名鼎鼎的匪将军、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郑阔郑将军!”贾似道笑着打断郑阔的话。 “既然知道本将军还……” “可惜你不知道我是谁啊,郑将军!” 第六十一章 莫要走错人家! 连续两次被贾似道打断话,原本暴跳如雷的郑阔出人意料的反而平静了下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贾似道道:“本将军今天认栽了,你是何人?” “呵呵,放了郑将军吧。” 贾似道没有接郑阔的话,而是对着木暖道。 木暖听到贾似道的话没有犹豫,松开抓着郑阔脉搏的手,默默的退到贾似道身后站定。似乎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一点儿都不知道一般。 贾似道看着一脸平静的木暖,心中却是已经有了决断。 在他说出劳烦木暖四人拿下行凶的殿前司兵卒这句话之前,贾似道并不知道木暖四人会不会听自己的命令。 之所以会下达这样一个不像命令更似询问的命令,只是因为贾似道看到郑阔没次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尤其是他想要怒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身后,流露出忌惮之色。 他的身后除了贾全儿外,也就只剩下那四个他以为只是普通禁军的兵卒了。贾全儿么,显然不可能让郑阔忌惮;那么让郑阔忌惮的是什么? 再联系到郑阔说出了他根本不认识自己,那么能对自己如此心平气和,似乎也唯有身后的那四个自己不清楚身份的禁军兵卒了。 所以,贾似道才灵机一动试上一试。 眼前的情况是,大佬们不知道怎么的,没有一个人出来。他呢,已经是临安府的通判了,那些临安府的官吏们显然都看着他呢。 而临安府和殿前司之间,不管这件事会如何处理,撕破脸皮却是可以看到的了。 郑阔的身份和背景贾全儿都说的很清楚,并不能对他构成威胁。这个时候替临安府的官吏出头,挽回临安府的颜面,所要获得的回报绝对要远远超过同郑阔乃至殿前司交恶带来的后果。 至于殿前司都指挥使赵琦会怎么对付自己,则已经不在贾似道考虑范围内了。更不要说,楚殿前司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贾似道并不知道木暖等人会不会听他的命令,所以才用了劳烦这个词。 同时贾似道更没有想到在因为他的命令让木暖等人犹豫的同时,也让郑阔自以为摸清楚了他的身份,而毫不犹豫的对他直接动手了。 其实贾似道那个时候已经做好了今天会被暴揍一顿的准备。 好在,木暖在见到郑阔对贾似道动了杀心之后终于做出了选择。 郑阔甩了甩有些红肿的手腕,看了一眼侍立在贾似道身后的木暖一眼,对着贾似道抱拳一礼,突然笑道:“今日之事是郑某鲁莽了。还请兄弟海涵,他日,郑某再登门给小兄弟赔罪如何?” 贾似道没有说话,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郑阔看了半响,直到看的郑阔心惊肉跳,才突然转身就走。 这是个什么情况?看到今天让自己栽了跟头的小子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已经做好了再受些凌辱的郑阔有些傻眼。 莫非这小子又有什么花样? “这些行凶的兵卒还是留着吧,也算是给一众受伤的临安府吏员们交代了。将军,意下如何?” 似乎感觉到郑阔心中所想,前方已经走出十余步的贾似道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淡淡的话语遥遥传来,却足够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可是话语之中那不可置疑的意味却是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郑阔脸上颜色一阵变幻。 “对了,我叫贾师宪。郑将军他日莫要走错人家。” 就在郑阔好不容易做出弃卒保帅决定准备接话的同时,贾似道似乎带着些许轻笑的声音再次飘来。 寂静的临安府府衙大门前,悄然传出几声失笑之声随即消失在人群中。 这最后一句话,让郑阔原本只是有些黑黄的脸庞,却是瞬间变成了紫黑色。 恨恨的看了一眼已经走出十余步开外的贾似道,郑阔回头一巴掌狠狠的将被吓得一直处于失神状态的亲兵抽的原地转了两转吐出一口红白相间的物事人事不知的软倒在地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贾师宪! 郑阔虽然不认识,但是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 “下官等恭迎通判大人!” 郑阔狼狈离去,一干看了半天戏的官吏整了整衣衫对着贾似道齐齐躬身一礼拜道。 虽然结果不如预想的那么美好,可是看到匪将军郑阔吃瘪,也很爽啊。 原本这些临安城的吏员们还对贾似道凭着贾贵妃的关系而一跃就登上了自己等人辛辛苦苦十几年都没有得到的官位有些腹诽和不满,此刻却是第一次感觉原来有这样一个能让恶名在外的匪将军吃瘪的年轻纨绔做上司,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不是? 这上司虽然是凭着裙带关系占了高位,不过还是能够照拂他们为他们出头的啊。所以这些吏员们此刻的恭迎声也多了那么几分真实的味道。 “现在想起我是通判大人了?我以为我还要拿出圣旨才能进这府衙中呢。”贾似道半真半假的笑着道。 一干官吏听到贾似道带着些许调侃和不满的话,脸上都微微一热,呐呐的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这年轻的通判大人似乎不是那么好糊弄呢。 “好了,将受伤的同僚快快送医。至于这些行凶的殿前司兵卒,暂且都带到大牢中收押,待到本官禀报圣上之后再行处置。” 给个甜枣再送上一记大棒,才是御下之道,贾似道早就深谙此道。 “下官等遵命!” 见贾似道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一干官吏心中无不松了一口气。 “申国公、府尊大人可都在府衙之中?”贾似道走了两步,回头道。 “回大人,郑公、府尊大人以及赵都指挥使都在府衙之中,下官这就去为大人通禀。”一个吏员接声道。 “嗯,去吧。” 接话的小吏躬身一礼,匆匆奔入府衙之内通禀去了。 走了两步,贾似道回头看了一眼还等着自己命令的一干吏员,淡淡的道:“今后再遇到今日之事,你等只管动手便是。抓眼、挖鼻、嘴咬等等手段尽管用上便是,出了任何事情,都有本官担着。” “谢大人!” 一众官吏听到贾似道的话无不喜形于色,齐齐谢道。没有人怀疑这个年轻人的话,因为他本身就是临安城首屈一指的纨绔好么? “但是,若有人借着本官去欺凌他人,哼哼,本官自然有手段让他后悔来这临安府当差。” “下官等谨记大人教诲!” 听到最后一句话,一干欣喜若狂的官吏齐齐心中一凛,沉声应道。 “自去忙吧。” “下官等告退!” …… “贾大人,末将等已经将大人送至府衙这就回宫复命了,告辞。”木暖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连忙上前对贾似道抱拳一礼请辞道。 “嗯,也好。你们去吧。贾全儿?”贾似道看了看神色有些犹豫的木暖,点头应道。 贾全儿听到贾似道的招呼连忙自觉的将四封礼仪送到木暖四人手中。 木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心中有些失望,但是却也只能无奈的暗叹,也许在这些权贵的心中自己等人其实也就是个工具而已。 想明白了这点儿,木暖对贾全儿送上的礼仪并没有推辞,收下之后就带着其余三个脸色晦暗的内殿直禁军告辞离去。 得罪了郑阔,木暖不知道他们四人还能在内殿直呆上多久,这点银子也算是为自己弟兄们的以后做些打算了。 看着四人带着些许悲壮的背影,贾似道笑着摇摇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哈哈!师宪,可是让老夫好等啊。” 府衙内,一声爽朗的大笑传来,回头看间,身为吏部侍郎、权吏部尚书兼知临安府的余天锡却是亲自迎了出来。 第六十二章 都是老狐狸 作为正二品大员,余天锡亲自出来迎只是正六品的下官贾似道,可以说是给足了他面子。当然,谁都知道,除了贾似道本身的背景外,琼林宴上给出的那个台阶也许更为重要。 而且这一次余天锡能够逃过一劫,贾似道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假设不是贾似道要做这临安府的通判,那么余天锡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大铺盖回家了。 所以余天锡对贾似道如此,没有一个人感到意外。 寒暄一番,余天锡就挽着贾似道的手臂进了临安府府衙。从头到尾,余天锡也好,贾似道也罢,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在临安府府衙前的郑阔纵兵暴打临安府吏员的事情。 临安府府衙占地很大,公堂自然是府衙的主体建筑,在公堂两侧则是府衙内各个吏房的办公之所。除此之外,在公堂之后则是专供主官及其亲小居住的房舍。当然,这在大宋朝各路各州各府乃至各县基本上都是如此模式。 不过,临安府府衙之后的房舍虽然一应物事都很齐全,但是余天锡从知临安府开始,基本上就是一直空置的,知临安府只是余天锡诸多官职中官位和权柄最小的一个了。 “哈哈,师宪可让老夫好等啊。” 见到余天锡挽着贾似道的手臂一道迈进大堂,郑清之起身大笑着道。以他的身份,自然不能跟余天锡一样亲自去迎接不过才正六品的年轻人。当然,这个时候郑清之亲自起身,已经足够表示他对贾似道的看重和示好拉拢之意了。 郑清之坐的是主位,在他身侧还坐着一个身穿铠甲面色不虞、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将军,本来他一直端坐着,在郑清之亲自起身后犹豫了半响,才缓缓起身。不过他却没有说话,只是拿着那双有些浮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贾似道。 “下官见过郑公。” 贾似道从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无论身份还是年纪都要远超他的郑清之能亲自起身,已经是给足了面子,所以贾似道自然也会给足他面子。 “有师宪相助,老夫和余公这两把老骨头就要轻松多咯。”郑清之没有推辞贾似道这一礼,等他起身看看余天锡笑着道。 “哈哈,郑公所言甚是。这不师宪才来就帮老夫解决了个大麻烦,当真是后生可畏啊。”余天锡瞅了瞅一言不发的赵琦,意有所指。 “来来来,师宪,这位是殿前司都指挥使赵琦赵大人。”郑清之听到余天锡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拉着贾似道指着赵琦笑眯眯的介绍道。 大堂内就三个人,郑清之和余天锡贾似道自然认识,而能够有份坐在这大堂内且还是穿着武将服饰的,显然只能是奉命跟临安府合作缉拿刺客的殿前司的都指挥使赵琦了,就算不用郑清之介绍贾似道也知道这个面色不虞而且还对自己隐隐有着敌意存在的八字胡男人就是赵琦。 “下官见过赵将军。” 赵琦为什么会对他有敌意,贾似道大概也明白,不过如今还没有撕破脸皮不是?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做足了。所以,赵琦不说他也只当不知道,躬身对着赵琦也行了一礼。 只是称呼上,却不是用的大人而是将军。 “呵呵,贾通判果然是年轻有为。”身为宗室贵胄,赵琦自然不会跟郑阔一般对贾似道那般忌惮,随意的抱拳阴阴一笑淡淡的道。 赵琦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货色,刚刚自己称呼他将军,他马上就点出自己通判的官职来嘲讽自己。 这梁子看来是要结定了。 “将军过奖过奖!”心中有了决断的贾似道也就懒得跟赵琦再做表面功夫,起身淡淡的应道。 贾似道如此轻慢于他,显然出乎赵琦意料,脸上不由神色一僵,随即眼中一抹怒色闪过,神色变幻却是最终忍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原本以为赵琦会借机发难的贾似道没想到赵琦竟然忍了下来,心中对赵琦的危险度又再次抬高了一格。 郑阔被自己羞辱,殿前司的兵卒被自己都押到大牢,赵琦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毕竟这件事如果所料不差本身就是出自他的授意,谁不知道郑阔一直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 深深的看了一眼赵琦,贾似道笑笑也没继续挑衅下去。 “哈哈,圣上给我等的期限只有一月,所以也只能委屈师宪这段日子陪我和余公这两把老骨头在这府衙过活了,师宪莫要怪老夫误了风流才是。” 眼见没有自己想见到的龙争虎斗,郑清之心中虽然有些失望,可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内斗的好机会,所以赶紧借机将话题扯开,半真半假的道。 “呵呵,郑公和余公当真是我辈楷模,师宪还望两位大人不要嫌弃师宪误事才是。”贾似道笑着打着哈哈。 没一个人说现在缉拿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懒得问。看殿前司和临安府之间的内斗就知道,显然两衙都将这一次缉拿刺客当作了捞油水的好时机了,临安府做了什么他还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即便余天锡不是下令的人,也肯定是有份的人。 一次小小的刺杀,就能让朝中重臣为了那些蝇头小利互相倾轧甚至大打出手,大宋朝的形势到底糜烂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了。 “师宪大才老夫和郑公可都是亲眼见过,此次师宪可是莫要藏拙才是啊。”余天锡亲热的拍拍贾似道的肩膀笑着道。 “余公说的正是,不知师宪可有良策教老夫和余公?”郑清之自然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只是他有他的想法,这样的烫手山芋不好接啊,更莫说殿前司和临安府之间的矛盾似乎已经直接不可调和了。 年轻人都有冲劲不是? “师宪惶恐。有郑公和余公两位大人在,师宪才疏学浅哪敢在两位老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还请两位大人多多提携师宪才是。” 余天锡怎么想贾似道还不清楚,不过郑清之那个老狐狸所想贾似道却已经看出来了。 第六十三章 临安城毒水仙 临安城西,聚集着临安城近半的百姓尤其是贫民,三教九流混杂在这方圆十数里的地域内,如今这里也是临安府和殿前司缉拿的重点地区。 不过,因为这里距离殿前司的营房最近,所以天然就属于殿前司门前的肉,虽然这肉实在是少了些,却也聊胜于无了。 再加上三教九流混杂,想要在这里好好的混下去,就必须要给地头蛇殿前司足够的孝敬,所以殿前司的收入其实也不算太低。 在赵昀的圣旨下达后,殿前司就几乎遣派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进入城西,挨家挨户的大肆搜捕。 小六儿看着那些个披坚执锐的殿前司兵卒,已经发育的很是有些曲线的小身子忍不住再次往大姐头的身后缩了缩。 这个时候的小六儿没有了早上那会面对贾似道的泼辣和大胆,俏脸煞白,躲在大姐头身后紧紧抓住她的衣衫,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安全。 周围那些平日里收了不少孝敬、也不算太陌生的殿前司兵卒们此刻看向她尤其是大姐头的眼神,让她本能的从心底感觉到了些许不安和恐惧。 难道真如大姐头说的那样这是自己惹来的祸患?那个公子哥看似好说话,却没有想到果然跟大姐头说的那样阴狠。 银子不想给不给就是了,给了银子背后马上就着人来抓人。真正是无耻之尤,小人一个。都怪自己害了大家。 贾似道却是无辜的躺枪了。 似是感觉到小六儿的惊恐,杜水仙回身用手揉了揉小六儿的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再回头时花靨已经再次布满了她标志性的风情万种的笑颜。 “诸位军爷,不知这是何故?可是孝敬不够?诸位军爷只需要传过话来便是,何必累各位军爷亲自登门?小四,还不快去给各位军爷再奉上一份礼仪。” 杜水仙也很疑惑,不过她并没有太过担心。 虽然这些殿前司的兵卒都是贪得无厌的饿狼,可是能够以区区弱女子而且还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身份,在这临安城中打下如今这番基业,被冠以“毒水仙”的名号还活的风生水起,如果没有一丁点儿依仗,她恐怕早就成为某位大人物府中的禁脔或者玩物了。 无论是兵还是贼,究其根本其实大家都是在临安城讨生活的人。所以平日里杜水仙没少跟临安府尤其是殿前司的人打交道,日常的孝敬更是没拉下过。 一方求财,一方求平安,虽然打交道的一方的艳名远扬,但是能在这龙蛇混杂的城西立足而且还立足的了这么长时间,想也知道,不是有几分刷子,就是背后有人了。所以殿前司中虽然有不少人打过“毒水仙”的主意,但最终却也都识趣的停手。 一来一去,双方相处的倒也不差。像今天这样直接用兵包围住所破门而入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之势的事情,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所以,杜水仙嘴上如此说,其实心里也是很疑惑的。 房子内杜水仙的人也不少。除了杜水仙和小六儿两个女人外,还有七八个壮汉。这些个壮汉腰腹处无不鼓囔囔,不用想也是有利器在身。双手下垂,却是一副随时准备暴起的模样了。 听到杜水仙的话,站在杜水仙身后的一个穿着短打衣衫的壮汉刚要动,却听周围一片锵然之声,包围在外的殿前司兵卒已经是刀出鞘弓上弦的齐齐对准了杜水仙一众人等。 包括小四在内的一干壮汉见到殿前司兵卒如此无不面色大变,顿时一阵骚动。有几个人的手已经摸上了腰腹处。 “都不要妄动!” 杜水仙显然很是了解自己的手下弟兄,头也不回的娇喝出声,喝止了手下人的动作,杜水仙看着站在殿前司兵卒最前面的一个中年将军笑着道:“齐将军,这是何意?” 这些人都打过不止一次的交道,杜水仙自然是很熟悉。 被称作齐将军的中年人贪婪的在杜水仙玲珑有致的娇躯上狠狠剜了两眼,挥挥手笑着道:“今日里有些大事发生,手下人有些紧张,杜当家莫怪莫怪。所以,杜当家手下的人还是莫要妄动才是,否则,刀枪无眼,手下人万一失手……伤了杜当家……嘿嘿!” 杜水仙看着齐姓将军眼中的淫邪之色,美目中一抹厌恶闪过。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扔在面前的圆桌上笑着道:“如此齐将军可放心了?” 齐泰走上前,拿起桌上的钱袋,放在手上掂了两掂,随后放在鼻下深深一嗅哈哈大笑着道:“杜当家的银子,果然是香啊!” “哈哈哈!” 周围的殿前司兵卒见到主将如此,顿时发出一声哄笑。看着杜水仙和小六儿的眼神却是更加炙热了。 杜水仙没有想到平日里还至少保持着点基本交情的齐泰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样无耻之事,要知道那钱袋可是从她怀里拿出来的,脸上闪过一抹羞恼之色,艳丽无双的俏脸上笑容渐渐隐去。 几个壮汉更是看的目龇欲裂,若不是杜水仙没有说话,怕是早就抽出腰腹间的利刃冲上去手刃了亵渎大当家的齐泰。 “杜当家不愧是女中豪杰,银子本将带兄弟们收下了,吃酒的时候也会想着杜当家的好的。嘿嘿!” 齐泰看着收敛了那风情万种笑容突然变得凛然不可侵犯模样的杜水仙,感觉到自己的下身都开始不受控制的膨胀了。 这样的女人,如果能按倒在床上好生征伐一番,就算折寿十年也是愿意的啊。 不过齐泰也知道,自己也只能在心中想想在口上占占便宜而已。如果艳名远扬的“毒水仙”真是这么容易就被拿下,不说临安城那些高官勋贵,就是殿前司的那些个军将怕是人人都想得之而快了。又怎么会轮到他这个小小的都头? 好在老天爷开眼,终于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说不定,没几天这位临安城的“毒水仙”就能成为自己房中的禁脔了啊。 想到此处,齐泰顿时心中一片火热。 “银子是我等一点心意,请诸位兄弟喝酒了。夜深了,诸位兵爷公务在身,水仙就不多留了。”杜水仙没有搭理齐泰,抱拳逐客道。 “嘿嘿,杜当家说的是。来啊,都带走!但有反抗者,以造反论处,格杀勿论!”齐泰看着杜水仙,脸上的淫邪之色陡然一敛,沉声道。 这个女人现在还不知道情况,竟然敢给自己脸色看。 第六十四章 嘉熙二年春 “齐将军!这是何意?” 即便杜水仙在好的涵养见到齐泰竟然做出这样没有道义的事情,也不禁没了耐心,一双美目中寒光闪烁,娇声喝道。 她身后原本手已经放松下来的几个壮汉,也都是再次摸上了腰腹处,杀气腾腾的看着齐泰等一干人。另一边,殿前司兵卒也都是深知这些人的脾性,本来放下的刀剑却是再次举了起来。 大堂的气氛陡然再次紧张起来,双方剑弩拔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之势。 “嘿嘿,杜当家。本将银子收了不假,可是本将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人了?再说了那都是脏银,本将却是要尽皆上缴府库的。这私拿脏银的罪名本将可是担待不起啊。” “兀那狗贼……” “住嘴!”齐泰面色一变爆喝出声,恶狠狠的盯着杜水仙身后刚刚骂他的壮汉看了半响,随后看着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的杜水仙阴阴笑着道:“杜当家,莫非真不知道今日这临安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以杜当家遍布临安城的手下弟兄,临安城任何的风吹草动何时能瞒得过杜当家?难道,杜当家这是……心中有鬼才如此着急想将我等赶走不成?” 往日里杜水仙孝敬是不少,但是绝对不会给的这样随性,而且面对这样的轻薄还能忍住没有发作,实在是有些反常。 “咯咯。” 杜水仙听到齐泰的话先是短短一愕,随即娇笑出声,胸前两团嫩肉不断的颤抖似乎随时都能从那薄薄的衣衫中弹跳而出。 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杜水仙,周围一干殿前司兵卒包括齐泰无不暗暗是一阵口干舌燥。更有甚者已经悄然的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弓起了身子。 真他娘的是个妖精。齐泰小腹微躬,吞了口唾沫暗骂一声。 “齐都头说笑了,水仙只是这临安城中讨口饭吃的弱质女流罢了。承蒙各方抬举,才勉强有了些名声,水仙怎敢赶齐都头走呢?” 杜水仙风情万种的撩了撩额上的秀发,笑吟吟的道。 “哼!今日午时孟大帅回京述职在御街上被数十歹人行刺,圣上震怒,所以齐某也是奉命而为,杜当家、各位还是请吧!” 齐泰没有继续跟杜水仙争辩,杜水仙避重就轻的说话反而让他心中更是笃定了杜水仙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弄不好还是帮凶也不一定。 如果这杜水仙真的是帮凶,那么自己将她们缉拿回去问出些什么,即便杜水仙背后的崔丞相回到临安城,又能奈自己何? 杜水仙听到齐泰的话俏脸上神色一阵变幻。 “齐都头,既是奉命而为,水仙自然要遵朝廷法令愿跟齐都头走上一遭。只是水仙乃门中大当家,想必此事有水仙一人足矣,门中诸弟兄可否不用同去?呵呵,今日水仙斗胆向齐都头求个人情,日后必有重谢如何?” “嘿嘿,杜当家这个情若是平日里本将是求之不得啊。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齐某可不想为了美人放了刺客丢了脑袋。” 齐泰什么时候见过“毒水仙”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人,心中舒爽之际,却是依然没有忘记在口上再占些便宜。 杜水仙脸色微变。话到这个地步,任谁都知道齐泰这是铁了心要将他们这些人都带回去了。 “不过杜当家不用太过担心。这一次事情太过重大,圣上震怒,赋闲的申国公都奉诏出来统筹临安府和殿前司缉拿刺客,临安城的各个码头怕是一个都不会拉下。杜当家到时候会碰到很多熟人的。听听外面的动静就知道了。” 齐泰也担心真的把杜水仙这一批人给逼急了。虽然说他周围有百余人的殿前司兵卒,但是他很清楚,如果把杜水仙逼急了,别人会怎样他还不知道,但是杜水仙干掉他还是可以的。他人都已经死了,美人和功劳又有什么用? 这番话说出来齐泰明显感觉到杜水仙和他身后的一帮手下脸色都微微放松了。 也是,如果真的只是针对杜水仙,反正都是一死而已,还不如舍得一身剐先杀个够本。现在既然知道不是专门来针对他们,那么也就好说了。 “水仙可否着人给义母送上一封书信?” 杜水仙摸了摸小六儿的脑袋,淡淡的道。既然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自然不会再给齐泰好脸色。 事实上齐泰想的同事实差不了多少。杜水仙确实知道一些孟珙遇刺的内幕。只是,同为道上中人,而且还同某些人有着一些渊源,所以不能说出来,但是心中确实有些顾忌。 “呵呵,杜当家自便就好。不过这书信……” “水仙着人送去,当然齐都头如果不放心也可派人跟着便是。” “哈哈,杜当家哪里话,齐某怎会不信杜当家。那好,杜当家写好书信着人送去便是。不过临安城有些乱,本将还是派两个兵丁跟随也免得不少麻烦不是?” 杜水仙提笔匆匆写上几句话,封好之后交给先前叫到的小四。很快,小四就在四个殿前司兵卒的护送下消失在夜幕中。 “杜当家,各位,请吧。” …… 确实如齐泰所说的那样,同样的事情,在临安城各地上演着。 这一夜,临安城大大小小的码头帮派都被殿前司以及临安府的巡捕扫荡一空,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临安城的大牢已经装不下了。 …… 临安府府衙后堂。 赵琦看着不软不硬的将郑清之给顶了回去的贾似道,脸上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早就听说过这贾国舅死里逃生之后性情大变,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郑清之这老狐狸以为贾似道年轻冲动,就想让他去打头阵,如此一来即便刺客真的捉不到,想来本就是想让自己的小舅子来捞政绩和资历的皇帝也不会太过责罚于他。却没有想到,这小国舅竟然比老狐狸还要狡猾,根本不上当啊。 原本以为郑清之和余天锡两人联手在对付自己,如今看来这贾似道和郑清之似乎并不怎么对路啊。 看来今天郑阔之事,还需要再筹划一番。如果能不做敌人那是最好了。 “师宪过谦了。” 被贾似道看破不软不硬的顶回来,让郑清之实在是有些尴尬,端起茶杯掩饰道。 “哈哈,此事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郑公为官家分忧之心实在让我等自叹不如啊。”余天锡看了半天,对贾似道也算是有了个直观的认识,笑着出声打圆场道。 “老夫忏愧,忏愧!” 有余天锡打圆场,郑清之也就顺坡下了。 “呵呵,良策师宪虽然没有,不过有些想法却是可以说给三位大人听上一听,还请三位大人提点。” 贾似道不想成为郑清之的马前卒不假,但是他这次也确实是有心想帮赵昀挽回颜面。 姐姐,好吧,虽然是个很陌生的东西,不过能有这样一个曾经的陌生人不计所有、不问你想不想愿意不愿意的关心、爱护着你,有些抗拒有些不适,可是感觉确实不错啊。 至于便宜姐夫么,虽说是个好色之徒,在便宜姐姐死了没多久马上就移情别恋了,但是至少在便宜姐姐还在世的时候确实做的很不错嘛。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更何况他一向不喜欢欠债。 这一次也就当自己还了便宜姐夫给自己这样一个重位的回报好了。 郑清之愣愣的端着茶杯看着贾似道,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所以耳朵也聋了?这油盐不进的小子刚刚才把自己给顶回来,现在又说有些想法?只是,有些想法跟良策有什么不同?也就是不同的两个字吧? 这边余天锡和赵琦也是有些愕然。 刚刚贾似道把郑清之顶回去的事情就在数息之前吧?转眼之间这小子又自己把自己送进去了? 贾似道笑着耸肩摊手点头。 同情的看了一眼郑清之,余天锡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是想做点事的,只是不想被人当作枪使罢了。 郑公这是太过心急了啊,这小子哪有半点年轻人的冲劲嘛,完全就是一个饱经事故的老狐狸啊。 “师宪快快讲来。”余天锡急忙道,生怕贾似道又改了主意。 赵琦看着神情坦然的贾似道,若有所思。 “大人,如今临安城的大牢是不是已经人满为患了?”瞥了一眼安静的有些不正常的赵琦,贾似道抱拳道。 “师宪所言不差,临安府和殿前司捉拿了临安城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无数,此刻还有不少正在押解回来的途中。” “那就都放了吧,还在押解回来的人也不用押回来了。”轻轻合上茶盖,贾似道将茶杯放在圆桌上,淡淡的道。 “荒谬之至!”一直很安静的赵琦这个时候终于受不了了,看着贾似道冷哼出声。 “师宪……这是……何意?”余天锡显然也没有想到贾似道会说出这样一个办法,虽然也有些意外,不过却要比赵琦淡定的多。 “诚然,对孟帅的刺杀数十名刺客,临安城那么多的三教九流总会有人跟他们打过照面或者说有过接触,不过如此多的人,又该如何查出到底是那些人跟那些刺客有过接触或者说本身就是他们的帮凶呢? 想来诸位大人是想着把这些人抓回来慢慢审了。不过圣上只给了我等一月之期。一月之期,怕是我们还没有审完这数量如此之多的各门各派的当家大哥们。 再说,法不责众,更不要说同刺客有过勾结的人显然不会很多,不然临安府和殿前司早就收到消息了。大多数人都还是无辜的。 这些人哪个人手下不是有着众多的帮众?万一引起骚乱,难道都要杀光吗?且不说,如今蒙古人大敌当前,怕是就盼着我大宋乱起来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把这些人都抓起来,把他们的徒子徒孙也都抓起来。这才刚刚开始临安府的大牢已经装不下了,放在何处?若是刺客再趁机作乱,在牢中放上几把火,烧死一些人,那些人的徒子徒孙还不闹将起来? 一路行来,师宪看到的大多都是借着搜捕之名行那搜刮之事的勾当。何谈搜捕一说?如此下去,余公、郑公,怕是我等刺客搜捕不出,而要受天下万夫所指,为圣上拉尽临安城百姓仇恨了! 如今我大宋朝国势维艰,外有强敌窥伺一侧,若是内再生民乱。哼哼,一旦有变,我们就将是大宋朝的千古罪人!” 贾似道没有搭理赵琦,手指轻弹桌面,轻声叹道。 一席话,郑清之和余天锡已经是听的冷汗淋漓。 作为朝中重臣,这些事情他们不是不会想到,只是如今为了给赵昀一个交代,有些事情被他们刻意的疏忽了,再加上他们都身在高位,很少有接地气的机会,自动就忽略了最底层也是最基础的百姓。 表面上看唯一能够勉强保持镇定的怕是也只有赵琦了,不过从赵琦那不断摩挲太师椅扶手的手就可以看出,他心中远不如表面表象的那样平静。 郑清之慌忙将被烫的有些疼的手甩甩,尴尬的道:“师宪继续说。” “不仅要将抓起来的人都放了,而且我还希望郑公、余公还有赵将军从今夜起就不要行那宵禁之事,也不要再让巡捕和殿前司兵卒四处搜捕,尤其是不要做那破门而入之事,他们到底是在搜捕刺客还是在借机鱼肉百姓,想来三位大人比师宪更为清楚才是。” “这……圣上若是问起……”郑清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着道。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贾似道不是不想出头,而是不想被自己当枪使,如今的状况是他不仅要出头,而且似乎要将这一次的缉拿之事全盘接下的意图。 能够将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丢掉,郑清之自然是心中高兴万分。 “郑公不用担心,圣上那里师宪自然会有所交代。等等师宪就会进宫求见圣上。”贾似道丢给郑清之一个鄙视的眼神淡淡的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郑清之权当没有看见贾似道的白眼,反正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拿贾似道怎么样,更重要的这小子虽然桀骜不驯,但是碰到大事的时候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至少如今看来是这个样子啦。 “那此事,就全依师宪所说如何?”余天锡看了一眼赵琦。 “且慢,老夫以为余公可与老夫一同进宫面圣,请陛下下诏将此事尽皆交给师宪全权处置。后生可畏啊,余公,同老夫一道给师宪打打下手如何?” 郑清之捋着胡须,叹声道。 “固所愿而不敢请尔!”余天锡笑着应道,随即看向神色阴晴不定的赵琦:“不知赵大人意下如何?” “本将尊陛下诏令行事!”赵琦看了贾似道一眼,冷冷的道。 赵琦很清楚他本来就不太受赵昀待见,如今摆明了赵昀要捧他的小舅子贾似道,余天锡还好说,他本来就是做跳板用的,当然他也是心甘情愿做跳板的。只是郑清之这个老东西也不要脸皮的给贾似道这个据说在瑟苑诗会上没有给他半点面子的毛头小子抬庄就实在是出乎赵琦的意料之外了。 两个老家伙已经明确标识支持,而且郑清之本身就是这件事上的统筹负责之人,不用想,本就想捧小舅子的赵昀一定会答应的。 “呵呵,两位大人的爱护之情师宪感激不尽,只是此事师宪以为不必如此。还是有郑公坐镇,师宪么只是给两位老大人打打下手聆听提点,如此就好。” 郑清之的想法贾似道有些摸不准,不过他本来就没想过自己挑大梁。躲在这些老狐狸的背后,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啊。 “这……师宪……” “郑公心意师宪心知就够了,不过说实话,师宪遭逢大劫死里逃生之后,却是对官之一途兴趣缺缺,不过身为臣子为圣上分忧本是分内之事,不必太过张扬。” 郑清之、余天锡、赵琦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无不瞪大了眼睛愕然的看着贾似道。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听到贾似道亲口说出对做官兴趣缺缺的想法。上面有天字第一号大腿可以抱,那在官场上还不是平步青云?谁不想权倾朝野? 贾似道坦然的看着郑清之三人,肯定的点点头。 三人看着一脸坦然的贾似道算是明白了,就是这样一个天字第一号大腿,贾似道却是似乎真的不太想抱。而听他的口气,今天做这个通判,似乎更像是真的为了帮皇帝一把而已。 帮皇帝一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郑清之和余天锡赶紧的甩甩脑袋,将它从脑中驱赶出去。 皇帝需要让人帮吗? 这个……还真的是不太好说啦! 苦笑着对视一眼,郑清之和余天锡也不知道自己两人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轻叹一声不再提进宫面圣之事。 他们都看到贾似道眼中的坚定之色,那根本不似在说笑。 “如此,老夫和余公两把老骨头就要窃据师宪之功了。” “固所愿而不敢请尔!师宪多谢两位大人还有赵将军提点!” 贾似道对着赵琦抱拳一礼,让赵琦微微一愣。 没有到一定要分出胜负的地步,结一份善缘也不会少一块肉? …… 嘉熙二年(公元1238年)三月底,因为一场看似布局极深的刺杀,让贾似道以一等进士及第的身份蒙圣恩破格擢升为大宋临安府正六品通判,正式踏足他不太想进入的大宋朝堂,接过缉拿刺客的重任。 第六十五章 地下的耳目 嘉熙二年暮春时的临安城,因为北归回京的京湖制置副使孟珙孟大帅遇刺在陷入属于殿前司狂欢盛宴不过数个时辰,就再次莫名其妙的回复了正常。 前一刻如狼似虎的殿前司兵卒还在四处搜刮勒索,全城封禁满城缉拿,在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却是因为来自赵昀的一纸诏令而垂头丧气的收兵回营。 随着这纸诏书,刚刚被送进大牢甚至还没有来得将牢房暖热的大批被殿前司兵卒请进临安府大牢的三教九流、普通百姓就又再次被临安府的不快礼貌的给请出了大牢,和颜悦色的丢下一句“圣上体谅百姓,特下诏不得扰民,可以回家了”就没了任何后续解释。 虽然很多人都对临安府和殿前司的所作所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没有人真的想在临安府大牢中呆着不是? 更何况捕快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了,是皇帝下旨让临安府放的人。老百姓是那般的淳朴,虽然明明知道先前被抓也是赵昀的旨意,但是如今被放的他们却是只记得是皇帝体谅他们,专门为他们下旨。 一抓一放间,虽然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诏令,可是皇帝的恩德自然引得满城百姓交口称赞。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个诏令却是贾似道入宫说服赵昀之后求得的。 人满为患的临安府大牢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又再次变得空荡荡。 待到家门紧锁防备殿前司兵卒破门而入的临安城百姓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偷偷将门打开眺望时,才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遍布全城的临安府捕快和殿前司兵卒竟然都悄无声息的消失,空荡荡的大街和静谧的夜色,似乎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一般。 看不到如狼似虎的殿前司兵卒,临安城的百姓们依然保持着警惕,早早睡下。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紧接着又是三天匆匆而过。这三天对很多临安城的百姓来说,那发生在三天前的持续了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情就仿佛是个梦影一般。 三天来,临安城无数的人发现,原本紧闭的城门也再次打开,那些昙花一现表现的如狼似虎的殿前司兵卒又变成了原来那种半死不活的模样,没有了搜捕缉拿,甚至连海捕文书都没有出现。 除了街头巷尾中巡视的捕快和殿前司兵卒比原来多了许多外,其他一应的所有事物跟之前没有任何的不同,就仿佛三天前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笼罩在临安城上空的惊惶之气很快消散,三天时间也足够消去惊魂未定的临安城百姓心中的惊恐,他们终于明白,那件事情似乎真的已经过去了。 没有了心头上的顾虑,临安城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接踵比肩的人流再次出现在临安城各个街道上,无数的商贩再次摆出了小摊,收保护费的小流氓也再次收起了保护费…… 繁华似乎更甚往昔。 …… “小人告退,小人告退!” 看着躬身谄笑着倒退着走出大堂的半百老头儿,贾似道揉了揉额头。 “子万,这是第几个了?” “回大人,这清河帮帮主邱敏是今日第五个了。” 坐在一侧坐着笔录的余赐听到贾似道的话,慌忙起身躬身一礼应道。 从三天前贾似道说服郑清之、余天锡之后,就入宫面圣。具体他跟赵昀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赵昀却是给了贾似道一道手谕,所有有关孟珙遇刺之事都由贾似道全权处置。 有了赵昀这道手谕,本就不想趟这浑水的郑清之就没有再出现过,余天锡呢身兼三职,更清楚赵昀只是想让自己给贾似道捧场而已,所以整日里就呆在户部衙门,从贾似道进入临安府开始,余天锡就做了甩手掌柜,基本上不再过问刺客缉拿的事情。 余天锡甚至跟贾似道商量将临安府的一干公务也都交给贾似道代理,反正贾似道这个正六品的通判本就是二把手,结果被贾似道强硬的拒绝甚至说出撂挑子不干的话之后才悻悻作罢。 不过也正因为这事儿,郑清之、余天锡、赵琦三人算是明白,贾似道当日里说志不在官场的话那是真真正正的大实话了。 对贾似道这样的想法,余天锡有庆幸,有欣喜,更多的却是惋惜。不过却也没有出言规劝。他很清楚,以贾似道的脾性再加上如今大宋朝的局势,就算贾似道真的不想在官场上混,可是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推着他一步步走向高位。 更莫说还有赵昀在背后为他撑腰了。 拿了手谕,贾似道就开始着手调查孟珙遇刺的事情,通判手下有通判知事以及各房小吏十余人,不过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意外,那天被匪将军郑阔打的半死的十余个小吏竟然大半都是通判吏房中的吏员,而始作俑者也就是最先被郑阔打倒在地重伤昏迷的正是临安府通判知事徐如。 事后被贾似道抓起来押在大牢中的几个殿前司兵卒尽皆被杖责八十,发配黄州充军处理。至于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郑阔,则是被赵昀下旨严厉申饬,罚俸半载禁足一年,并赔偿所有被打的临安府吏员银两近千两。 这千两白银说多不多,说少却绝对不少了。却是贾似道故意给郑阔的一点儿小惩戒了,也算是为临安府的吏员们讨个公道。 徐如受伤在家中至少要将养个一年半载,通判手下大半的吏员都被郑阔给都的伤重卧床,等到上任之后贾似道才发现自己手下竟然没人可用。 嘴巴一张,贾似道就找赵昀要了余赐,擢升为临安府通判知事。虽说只是正九品的小吏,但是相对于其他一些还等着授职、祈祷实缺的一干进士老爷们来说,这显然是贾似道在向余天锡投桃报李了。 余天锡兼知临安府,这一次的孟珙遇刺,不管怎样他都无法推卸责任。所以,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等到孟珙遇刺的事情了解后,余天锡九成九的就会上表辞去知临安府这个官职。 也许赵昀会为了贾似道考虑,暂时还会留余天锡一段时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临安府通判贾似道肯定做不了多久。 一旦贾似道高升离开临安府,那么在有贾似道保荐的情况下,余赐这个临时委任的通判知事得到临安府通判的可能性绝对超过九成。 余赐被授临安府通判知事,自然是羡煞了无数还眼巴巴等着授到实缺的进士老爷们。后悔当初没有跟余赐一起力挺贾似道的人不知凡几。 当然,这也是贾似道对老余一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己示好的一种表示了。只有你好我好,才能大家好不是? 通判知事有了,而且还是熟人,贾似道就在这临安府府衙后堂本属于余天锡的知府大宅住了下来。 这三天,也就贾全儿回了贾府一趟,然后带了些日常必须的换洗衣裳。其中还有一身是徐若曦让贾全儿带来的她用了两天时间亲手给贾似道缝制的官袍。 看着那官袍,贾似道心中温暖,却也只是会心一笑。他能想像出,以徐若曦的性子将这官袍交给贾全儿时那羞窘的模样。 早点儿搞定,早点儿收工,继续那没有完成的洞房花烛夜才是正途啊。 贾似道的这想法要是让赵昀知道,怕是会呕出几十两血。 三天时间,临安城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各个码头帮派团伙清楚,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因为,一个个的帮派在这三天中,陆续的收到了来自临安府的召见文书。 三天时间,贾似道已经见了不下二十余个大宋朝的黑社会团伙老大了。 “子万,你我之间不用如此客气。” 从余赐进入这临安府,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对贾似道的称呼也从原来的师宪兄,变成了大人。而且还是毕恭毕敬,贾似道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提醒了,让贾似道颇为无奈。 “大人……” “好了,好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今天还有几个头目要见?” 贾似道挥手打断余赐的话,他知道余赐接下来绝对又是一大通私谊的私谊,府衙之中还必须要有上下尊卑之分,不然大人何以服众等等等等。 虽说将临安城的宵禁还有全城搜捕都给禁了,但是实际上如今临安城内里的情况一点儿都不比当初差,甚至还要紧张的多,典型的外松内紧的情况。 而从一开始贾似道就没打算靠临安府的捕快还有殿前司来查案子。要说这临安城中最大的人是谁,不消说自然是赵昀无疑;可是要说这临安城消息最为灵通的是谁?恐怕就要非这些遍布临安城各行各业的三教九流的各个地下帮派了。 这些数目众多的帮派,控制着临安城地下世界的一切。青楼、酒坊、赌场、码头、绑票、勒索、私盐、走货等等,这些帮派如果要查,临安府那是一查一个准。 如此数目众多根植在临安城各个不为人知角落的黑社会份子,不是最好的耳目吗? 第六十六章 纳兰玉登门 贾似道想要的远远比余天锡、余赐等人看到的要远的多。 这些根植在临安城的数目众多的地下势力,不说全部掌握在手中,只要能掌握三分之一,今后这临安城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逃过自己的耳目? 想要享受生活可以,可是如果仅仅只想享受生活,却没有保住生活的本钱,那么迟早也会被人一口吞下,更不要说像自己这样一个几乎等同于仇恨吸引器的人了。 贾似道很清楚,一旦自己没了便宜姐姐照拂,也没了赵昀撑腰,那么想要让自己死的人应该会很多很多。 史弥远么,毕竟还是只有一个。 不过,贾似道也没打算现在就开始掌握这临安城的地下势力,虽然他现在以势压人的话想来会有很多人会听命,但是那样的话忠诚度高不高暂且不说,单单是如此行事留下的隐患实在太大,随时可能反咬你一口的隐忧实在是让人有些寝食难安,所以他很干脆的放弃了这样一个极为诱人的想法。 通判这个事,想来也不是只做一两天。后面有的是时间打磨这些人,他不着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要将这些混迹三教九流的老油条们乖乖的吐出他们知道的一些情况解决了赵昀的燃眉之急才是正理。 “大人,还有四人。分别是富贵门的朴老二……” “那就让老二进来吧。” 贾似道摆摆手打断变得很是有些啰嗦的余赐有气无力的道。 …… 时间过的飞快,一晃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最初几天还有人通过种种渠道来探知贾似道的进展,到后来见贾似道天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也就只当他是为了争功才要取代郑清之全权负责缉拿刺客之事。 更有甚者传出贾似道是不想回家见他老婆,而是包了几个名妓天天在临安府府衙中饮酒作乐狎妓聚赌。 贾全儿是听的义愤填膺,贾似道听到这些话倒是笑的极为开心。他在想,徐若曦因为也会听到这些传言吧,只是那小妞儿还真能忍,到现在都没有杀过来看看自己啊。 至始至终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从开始到现在郑清之都还是在名义上坐镇临安府统筹临安府和殿前司缉拿刺客的大佬,而贾似道在外面更是没有一点儿消息,知道的也紧紧是他运气好,有个好姐姐,所以才能一跃成为正六品通判,要知道,很多人穷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 距离赵昀定下的期限也是越来越近,大宋朝朝野上下安静的有些诡异。 这安静不是在期待刺客被查出来,而是期待着一月之期到了之后,贾似道又该怎么给朝野上下交代。 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笃定贾似道绝对不可能查出刺客了,所以所有人都在等着那最后一天到来。等着到一月之期到了,他还没有一点儿收获的时候,赵昀又该怎么替他不顾规矩亲口叫出来的小国舅圆场。 这样的气氛似乎也感染了赵昀,显然赵昀的消息还是极为的灵通的。臣子们私下的议论,让赵昀也有些坐不住了,这两天董宋臣到临安府的次数怕是要超过过去数十年他董宋臣去的次数了。 每一次贾似道都好言好语的将董宋臣打发走,顺带着送上一封礼仪。董宋臣也都没有拒绝,笑着收下。 赵昀没有得到想要听到的答案,倒是董宋臣快要富的冒油了。 “公子,有人求见!” 大堂外传来贾全儿的声音。 “莫不是,董扒皮又来了吧?” 贾似道翻看着手中余赐记录下来的案卷,头也不抬的问道。 “嘿嘿!公子,这一次不是董扒皮。”贾全儿走进大堂,对着贾似道挤眉弄眼的道。 “看你笑的这么淫贱,莫不是这一次来的是个女人?” 瞟了一眼贾全儿,贾似道低下头继续翻着案卷,笑着调侃道。 “公子当真是料事如神!教教小的吧!” 跟着贾似道时间久了,贾全儿渐渐算是清楚了自己这失忆公子的性情,腆着脸贱兮兮的道。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滚!”贾似道拿起手中的案卷,对着凑过来的贾全儿作势欲砸。 “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只是,公子,那美人见还是不见?” “我认识?” “公子认识!很熟!”贾全儿贱兮兮的傻笑着。 “很熟?纳兰玉那小妞儿还找到这儿来了不成?消息够灵通啊。”贾似道没搭理贾全儿,放下案卷自言自语的道。 “啊呀!公子!您老怎么知道是纳兰小姐?莫不是您真的会算?” 这一下贾全儿倒没有装,而是真正的被惊到了。 “你那猪脑袋,教你你也学不会。她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儿?” “回公子话,纳兰小姐就说求见公子,没说其他。”再次被自家公子狠狠打击,贾全儿垂头丧气的道。 摸着下巴,贾似道摩挲了半响道:“去请到这大堂来吧。” 对纳兰玉贾似道一直有所怀疑,通过这半月时间见的整个临安城快八成的带头大哥后,贾似道心中的怀疑却是更深了。 因为那些遍布临安城各行各业的人竟然都不知道纳兰玉是从哪冒出来的,甚至有很多扛把子竟然都没有听过纳兰玉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贾似道说起纳兰玉住的宅子,怕是不会得到任何的消息。 纳兰玉现在住的宅子是一个叫郑铭轩的巨贾的。这是贾似道唯一得到的有用的信息。 郑铭轩在临安城可是个名人,富甲一方,酒楼什么都是郑府下的副业,生丝、铁器、丝绸乃至粮食才是郑府的大头。 只是不知道为了何故,在两年前郑铭轩却是突然将在临安城的所有商铺酒楼统统贱卖出去,然后举家搬往他处,如今据说是在建康城内居住。 竟然连这些地头蛇都不知道有纳兰玉这样一个人,偏偏纳兰玉似乎还没有怎么隐瞒行踪,就连嘴角都知道她住在哪。 这样说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有人专门在给纳兰玉扫尾。将任何有关她的消息都被人为的消去或者隐藏了。 只是这样岂不是更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譬如自己。 如此一来贾似道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看纳兰玉的模样似乎一点儿不担心自己被曝光一样,官面上的关系貌似也很深厚的样子,如今更是跟那史珍香搅合在一起,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不是? 既然这样高调,却又有人在专门为她处理身后事,保持神秘,本身就是个相互矛盾的嘛。 纳兰玉住的那栋宅子据说是郑氏的祖宅,如果不是关系特别亲近,郑铭轩怎么会将自己的祖宅给一个陌生的女人去住? 原本贾似道就想着等此间事了再去会会将自己敲了个半死的纳兰玉,只是没想到纳兰玉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直接找到了临安府府衙中。 再联想到之前临安府一直没有找到砸人的纳兰玉,如今纳兰玉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临安府直接找上自己,贾似道感觉自己想不佩服这女人的道行都难了。 第六十七章 你想干嘛? “你自己送上门来,就不怕我给你来个瓮中捉鳖?我脑门可是现在还疼着呢。” 贾似道端着茶杯轻抿一口,瞟了眼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悠哉悠哉踱着小碎步到处打量张望的纳兰玉,淡淡的道。 这小妞儿胆子忒肥了点儿。不仅没有带上阿大阿二,如今自己这个被害人坐在面前,结果她倒像是跟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悠闲的很啊。 “你才是鳖!”纳兰玉听到贾似道的话,瞬间炸毛。 当日赵胜不顾尊卑的想要让纳兰玉转移到他处,免得被贾似道寻机报复捉住,结果自然可以想像。 纳兰玉虽然没有责罚于他却显然不可能听从赵胜的意见。先不说贾似道会不会来捉她,仅仅从贾似道当初看到她的神色上,纳兰玉却感觉在贾似道身上除了见到自己的惊讶外,并没有应该出现的怨恨乃至仇视,甚至似乎还带着点儿感激。 没错是感激。 虽然纳兰玉也觉得一个被自己险些砸死的人还要感激自己,实在是太过荒诞,但是她敢肯定自己确确实实的是感觉到了那么一瞬间出现在贾似道眼中的思绪。 所以,她才会跟着贾似道去瑟苑诗会,甚至在贾似道离开瑟苑诗会之后,又再次跟了出来。她对自己的直觉一向是极为自信的。 纳兰玉不想走,谁也没有办法,正如今天纳兰玉知道不可能带着阿大阿二跟自己一道进入临安府而坚持一个人来找贾似道一般。 “呵呵,那我也是公的。” 贾似道看着紧绷着花靨美目圆瞪的纳兰玉,不知道为何张嘴就是这样一句话。话一出口,贾似道就回过味来,这话说的貌似有些不对啊。 “你……果然还是那般的无耻!” 不过,纳兰玉倒是没有跟贾似道想像的那般瞬间勃然大怒,而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贾似道,俏脸微红,轻吐朱唇娇声道。 “……” 看来无耻这两个字已经是被贴在自己额头了。 “都听说贾国舅在这临安府府衙中金屋藏娇饮酒作乐,美人呢?怎么没看到啊?”纳兰玉似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话锋一转却是坐在了贾似道身侧,一双美目闪烁着意味难明之色在贾似道身上游走。 “美人不是在我面前么?” 幽香扑鼻,贾似道温柔的看着坐在身侧的纳兰玉,轻笑着半真半假的道。既然已经打上了无耻的标签,那也就无所谓啦。 纳兰玉怎么也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会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刚消去的绯红再次爬上花靨,抬头就要大骂却正正碰上贾似道带着勾搭意味的温柔眼神。 当然,那勾搭意味只能说是跟贾似道的话一样,半真半假了。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更莫说纳兰玉远不止窈窕淑女嘛。 两人眼神一触,纳兰玉顿时如触电般娇躯一颤赶紧躲开,装模作样的四处打量着大堂内的摆设,只是那散乱的焦距即便不是正对着她,贾似道也能看出来。 他……比哥哥笑的还好看。 哟呵,这小妞儿还知道害羞? 两人各自想着心思,却是都忘了说话,大堂内顿时安静的有些渗人。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好了,我先说。你听着。”贾似道放下手中的茶杯,自顾自的道。 “喂,你是男人吗?凭什么要你先说,我听着?明明是本姑娘来找你,你要先听我说才对!哼!” 纳兰玉没想到贾似道会这样说,微一愣神却是再次炸毛了。 刚刚贾似道的一番话,瞬间将纳兰玉心中刚刚泛起的那丝涟漪给扑在万丈深渊,让她对自己刚刚的表现又羞又恼,尤其是心中的那丝悸动更是让她有些惶恐。 这样一个曾经借着醉酒调戏自己的险些被自己打死的男人,怎么能跟哥哥相比?自己这是怎么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贾似道看着再次炸毛的纳兰玉,心中默念着。 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接话,怕是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干脆的做出个您请的手势,然后定定的看着纳兰玉,他也很想知道,这喜怒无常的小妞儿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你……” 纳兰玉看着一脸淡然的贾似道恨得银牙几乎都要咬碎。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不过在恼恨之余,纳兰玉心中却又有些庆幸,看来刚刚那出现在自己心中的感觉果然是幻觉。 自己怎么可能会对这样一个无耻而且不要脸皮的男人有感觉呢? 一定是幻觉。 纳兰玉自己都不知道,有些时候这样的思绪才是最可怕的。 “病了?得了相思病?” 贾似道等了半天,却发现重新坐回去的纳兰玉却是一个人在一边时而咬牙切齿时而俏脸晕红,哪有平日里刁蛮古怪的模样,倒更像是一个犯了花痴的小姑娘,忍不住调侃道。 “哎哎哎,玩笑玩笑,你倒是说啊?本官公务繁忙,实在没时间跟你在这浪费啊,要是被人看到可要被扣工资……俸禄的好吗?” 见到纳兰玉挑眉,又有炸毛的前兆,贾似道连忙摆手可怜兮兮的道。 “噗哧!” 纳兰玉听到贾似道的话,顿时娇笑出声。这一笑却是如百花齐放,甚至连整个大殿都瞬间明亮了几分。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 贾似道强制的挪开眼睛,嘟囔道。 乖乖,这小妞儿果然也是个属妖精的,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又倾城啊。 “你说什么?” 纳兰玉耳朵极灵,美目一瞪,看着贾似道喝道。 “没,没什么!” 贾似道慌忙摆手,这要是再斗上嘴了,可是没完没了的。他急着掩饰自己眼中的那份惊艳,自然没有注意到,纳兰玉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之色。 她听到了贾似道刚刚说的那两句话。哪个女子不爱美?哪个女子不喜欢被人称赞自己的美貌?更不要说像纳兰玉这样身份高贵而又确实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了。 “哼,算你识相!走吧,跟本姑娘走一趟!” 胆小鬼!纳兰玉娇俏的皱皱鼻翼,昂首道。 “你想干嘛?” 贾似道警惕的看着纳兰玉,身子往后缩了缩,还不自觉的将身上的衣裳裹了裹!那模样,完全就是个知道要被人劫色的弱质女流才会有的表现。 “你……下流!” 纳兰玉看着贾似道的神色,先是想笑,随即连忙绷紧了俏脸面红耳赤的啐道。 “好吧,先说清楚再走,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又被人不明不白的坑了。”贾似道拂了拂衣袖,翘着二郎腿淡淡的道。 这小妞儿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才将自己打个半死,自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她计较也就罢了,她还直接蹬鼻子上脸了不是?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小妞儿就忍不住想要逗弄下她。难道自己有不良的嗜好?可是这小妞儿明明……该大的地方比一般人大,该凸的地方也比一般人凸好嘛? “哼,小气!” 纳兰玉自知理亏,可是她性子就是如此,绝对不会服软就是了。 如果这个时候阿大和阿二在这里,看到纳兰玉如此,怕是眼珠子都会蹦出来。平日里纳兰玉虽然不会随意取人性命,但是绝对不会跟眼前这个比一些小女子还要小女子的女人联系到一起。更不要说还是跟一个男人发着类似娇嗔的娇嗔了。 当然,这一点,就连纳兰玉自己都没有察觉。而贾似道么,加上这一次也不过是第二次跟纳兰玉见面而已,自然更不会知道这个在第一次见面就已经被她下了妖精定义的女人之前会是什么性情。 在他看来,妖精么,性情随意变幻无端,才符合妖精的定义不是? “说吧,不说本官就要送客了。” 现在这样打情骂俏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更莫说这根本还算不得打情骂俏啊。 “你跟我一起去赴宴吧!”纳兰玉有些踌躇的小心翼翼的道。 “赴宴?赴什么宴?谁的宴?”贾似道一脸警惕的看着纳兰玉。 直接告诉他,这个女人的宴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宴。 看着贾似道一脸防贼的模样,纳兰玉心中火气又起,有心炸毛却感觉自己如今是有求于人,只得恨恨的白了他一眼,将火气又憋了回去。 “你认识,史府的宴会。” 现在先让你得意,等把这事了了,我再好生报仇就是了,想到这里纳兰玉却是笑的愈发美艳了。 “史府?史嵩之的史府?史祥举办的宴会?” “嗯嗯,就是史嵩之的史府。不过不是史祥举办的宴会,是史珍香。” 贾似道自动过滤了史珍香三个字,而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纳兰玉一眼。 他对史嵩之直呼其名没什么,毕竟他觉得他一直是过来人不是?可是纳兰玉却是货真价实的古人啊,她不可能不知道如是史嵩之这样的重臣,直呼其名可是极其不敬的,更不要说她跟史嵩之的女儿史珍香关系极好了。 可是她却很顺口的就将史嵩之的名讳给叫了出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我又跟那史……珍香不熟。又没有请帖,冒然前去会被人赶出来的。”贾似道在说道史珍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这名字真正是……极好的啊! 第六十八章 无奈的纳兰玉 其实贾似道对去不去史府赴宴是无所谓的。 真正让他膈应的,其实是纳兰玉来找他让他跟着一起去赴宴,除此之外再想想在宴席上会一直面对着一个顶着史珍香三个大字的……人……想想,恐怕就算是满席的山珍海味也会如同嚼蜡吧。 纳兰玉如同看白痴一样的上上下下打量贾似道一番。 “你是真不知道你贾大才子如今在临安城的名声还是故意在我面前装样呢?” “……” 贾大才子?这又是哪跟哪? 不过贾似道马上就回过味来,莫非是之前瑟苑诗会上的事传出去了?呵呵,也对,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当时又有那么多的新科士子加上众多的青楼名妓在场,如果没有传扬出去倒是很不正常了。 当初既然决定要把事情闹大,贾似道其实已经做好了会出现在风头浪尖上的准备。而这其实也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韬光隐晦是不错,可是自己这个前身本就不是什么韬光隐晦的人啊。先前就是那般张扬,如果这个时候再继续隐忍,怕是就不是跟瑟苑诗会上那样仅仅是质疑了,而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被砸坏了脑袋要骑到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既然忍无可忍,那何须再忍? 只需要稍微小抄一下纳兰兄的诗词,就能将所有人都震住,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些天一直忙着给便宜姐夫赵昀擦屁股贾似道倒是真的忘记了这个事情,贾全儿呢,由于郑阔将临安府尤其是通判房内的吏员一下打残了大半,人手不够用,贾全儿也是天天跟着贾似道身边充当临时下手的角色,却也是没有时间出去晃悠的。 所以,贾似道倒是真的不太清楚瑟苑诗会之后这临安城到底是怎么传扬他的。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倒也不是完全是作假。 贾似道是知道纳兰玉说的什么了,可是纳兰玉却以为贾似道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装样来显摆,看着贾似道脸上的了然之色心中却是微微有些失望。 只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心中出现的失望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名的,纳兰玉看着贾似道那带着淡笑的俊脸却是有些烦躁了。 想想初见的那一夜,他借着醉意调戏自己甚至要将自己买入府中欢好一夜,被自己打落花坊的丑陋嘴脸;再想想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淡然却陌生的不能算做谦谦君子却绝对不是一个登徒子的他;再想到瑟苑诗会中那个挥斥方遒、呼吸间将大宋朝最为顶尖的大批士子文人全部慑服无人敢略其锋芒的风流和豪情…… 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个在装样的男人,纳兰玉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这个让自己有些迷惑的男人真正的一面。 亦或是说他其实一直在带着面具? 其实,这一次来邀贾似道跟自己一起赴史珍香的宴会,纳兰玉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大宋朝她来的时间也不过是月余。不要说熟识的人了,就算真正的认识的人恐怕也是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除了偶遇之后如同牛皮糖一般黏上来的史珍香外,也就是史祥和贾似道两个人是她最为熟悉的人了。 当然,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她还有一大批保护她安全的人,只是那些人都是下人奴仆而已,不要说纳兰玉不会跟他们论那朋友之交,就算纳兰玉真的想跟那些人做朋友,又有几个人敢呢? 那一夜赵胜做为下人,虽然有逾礼之举,可是毕竟是为了纳兰玉的安全做想,所以在受了阿大一巴掌后,纳兰玉并没有真正的惩罚他,甚至还给了些赏赐做为安慰。 御下之道,纳兰玉其实并不是不懂。只是在家里的时候,有疼爱的哥哥宠着,有无数的人巴结着,她自然只会论自己的喜恶来行事,而不用考虑太多。 远离家门,来到这莫测的大宋朝,能依靠的除了这些忠诚的奴仆外,纳兰玉知道自己还真的不能依靠别人。 纳兰玉如此对待,赵胜在忐忑良久之后,终于还是决意冒着直接被阿大杖毙的后果,仗着胆子将纳兰玉自认为交了个好友的临安一姐史珍香过往的种种事迹隐晦的说了出来。 虽然没有直接说史珍香是看中了纳兰玉的美貌才如此亲近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商贾之女,可是没有人是笨蛋不是? 纳兰玉自然能够听出赵胜言语中的隐藏的意思。听完赵胜一番话之后,纳兰玉身上起的那一身恶寒鸡皮疙瘩自不用提,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是在家中,依照纳兰玉的性子,史珍香被千刀万剐说不定还只是轻的了。 可是这毕竟不是在家中,纳兰玉在暴怒之后逐渐冷静下来,却是终究明白,在这大宋朝,她一个商贾之女,虽说家财万贯,但是在面对史珍香这样的豪门巨贵其实跟她之前随意踩踏的那些蚂蚁没有多少区别。 当然,也许史珍香不会真的对她下狠手,毕竟史珍香据说是个很会疼人的人,不过史大小姐疼的人只会是漂亮的良家女子而已,尤其是未出阁又绝色的豪门贵女。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纳兰玉更为的难受了。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先是被人在花坊中调戏,随后又被人暗暗觊觎,而且这打她主意的人还是个女人,一个只喜欢豪门贵女的美貌女人。 想想都让人恶心啊。 知晓了史珍香真正目的和面目的那一夜,纳兰玉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大早,史珍香的马车就上门了。 这是来接纳兰玉去史府赴宴的马车,而这也是史珍香的御用马车。当然,这个御用,只是说这马车是史珍香平日里带着一大帮豪门贵妇们“游山玩水”的专用马车而已。 刚刚梳洗完毕的纳兰玉听到这个消息,罕见的发了脾气让阿大阿二出门砸掉马车。阿大阿二自然不会将史珍香放在眼里,二话不说就要去干掉这个惹得主子大发雷霆的马车。 闻讯赶来赵胜等人最后是生生的将阿大阿二两人的大腿抱着才好不容易阻止了一场有可能惹来滔天祸事的大事发生。 如果史珍香寻欢作乐的花车被砸了,那么有可能引发的后果,赵胜等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马车没有砸成,纳兰玉却是狠狠的砸掉了卧房中十数件珍稀古玩玉器。看得赵胜等人虽然心疼无比,却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位主不惹事,不将身份暴露出去,就算把这宅子都烧掉也没事啊。 直到了史珍香的目的,纳兰玉自然不会再去赴什么珍香姐姐的宴席了。第一日,也就寻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糊弄了过去。 马车才走,史珍香请来的太医就上门了。好在史珍香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虽然心中对已经视为囊中物的小美人身体极为心忧,可是史珍香最终没有抽出功夫亲自登门,也就避免更大的祸事发生。 第二日,太医依旧上门,不过纳兰玉却是躲了出去,太医被糊弄走了。 纳兰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怕人的一天,而且还是怕一个女人,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 第三日,太医没有来,可是史珍香的帖子却是又送上门了,赵胜等人惶恐着,但是只得回复说姐出门,改日登门再赴宴。 第四日,帖子又送上来,赵胜依然如此回答。 第五日…… 第六日…… 到第七日的时候,史珍香似乎终于察觉出什么了,却是乘着那香风四溢的奢华马车亲自登门了。 第六十九章 有什么条件? 史珍香是带着笑脸上门的。 “临安城水陆要道都被圣上下诏命御前军封死,只进不出。临安城说大也大,说小却也甚小。我史家虽说不是高门大户,真想寻个人还是可行的。” “许是纳兰妹妹听了小人的谗言,因此对我这个姐姐有些误会。” “月中的时候史府有大宴,到时候想必纳兰妹妹……心也散够了,我扫榻以待。” …… 史珍香只在清苑坐了盏茶时间就再次乘着她那辆奢华车驾悠悠而去。留下不停擦汗心惊胆颤的赵胜等人。 从头到尾,史珍香都是笑颜如花,可是这笑脸让赵胜等人却是越看心中越是渗得慌;从头到尾,史珍香更没有说过一句狠话,可是她每一句轻飘飘的话,都让赵胜等人的心情不自禁的再次往下沉了一截。 这在临安城有女眷的富户豪门圈中比洪水猛兽还要更甚几分的史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胜还是了解一二的。 赵胜很清楚,虽说自己主人身份高贵,可是眼下不是只有一个商贾之女的身份么?说的好听点儿也是豪门,说的不好听点,再大的商贾在史府这样“不是高门大户”的门阀眼中,其实也不过是比普通百姓稍微强壮点儿的蚂蚁罢了。 如果史珍香真的失了猎艳的兴趣,想来个霸王硬上弓,也许根本不用已经是大宋朝副相的史参知出面,只要她史大小姐动动嘴皮子,临安城中那些本就比过江之鲫还要多的想要抱史参知大腿的大大小小官吏,怕是都要蜂涌而来了。 赵胜其实对自己的生死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很清楚从他回到大宋境内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死其实就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够掌控的了。 可是他可以死,甚至他手下的人都可以死,纳兰玉却是不能出任何一丁点儿的问题。 一旦史珍香真的恼羞成怒,那个时候根本就不用史珍香做些什么,纳兰玉怕是就要深陷囫囵了。万一纳兰玉的身份再暴露了,那后果……赵胜连想不敢想后果。 纳兰玉其实并没有跟赵胜说的那样出去散心,她其实一直闷在清苑中。史珍香在前厅,而她就在后厅。 史珍香说的每一句话,纳兰玉都听的一清二楚。 虽然纳兰玉银牙都快咬碎了,可是面对步步紧逼的史珍香,她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 硬拼?这里毕竟是大宋朝境内,是史珍香的主场,最后的结果肯定只能是她死的更快,当然这死并不一定会真死,不过在纳兰玉眼中,落入史珍香手里被成为一个女人的私宠,倒还真不如死掉来的痛快。 至于智取?能找谁?这偌大的临安城中,又有几个人能够抗住史氏一族的压力? 难道真的只能乖乖的去参加史珍香的宴会,忍受她那恶心的目光?知晓了史珍香的嗜好,史珍香之前那被看作是惺惺相惜的目光,如今也是变了味道。 在史珍香走后,清苑中的珍稀古玩玉器又再次遭殃。 恰在此时,赵胜手下的三个头领送来了有关贾似道的情报。贾似道三个字,却是让纳兰玉眼前为之一亮。 论身份,贾似道虽然底蕴有些不足,不过小国舅可是赵昀亲口承认的。当日赵昀在勤政殿的那句小舅子早已经在临安城流传开来,虽然这样不合礼数,毕竟贾贵妃还只是个贵妃而已,而不是皇后。可是谁让贾贵妃是唯一能够怀上龙种的人呢? 在以前,贾似道最喜欢被人叫的就是国舅爷,不过那个时候叫他国舅爷的人都是个什么心态,其实大家请清楚,只是如今却是实至名归了。 皇帝金口玉言的国舅,还有比这还要真的么? 论地位,贾似道在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在大宋朝朝野上下却是连番掀起风浪,短短不过半月就从原本的纨绔浪荡子变成了满腹才学、誉满临安的大才子,并因此连升三级擢升为临安府通判。 如今的贾似道,外有名声,内有专宠后宫的贾贵妃撑腰还有赵昀的宠信,当真是大宋朝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了。 隐约间,贾似道却已经是这权贵满地走的临安城中有数的一号人物了,再也不是那个依靠着姐姐的裙带关系才能在临安城飞扬跋扈的纨绔子了,任谁想要同这样的人结怨怕是都要三思而后行了。更莫说,他还不到而立之年,还有数十年的大好岁月。 这也是为什么纳兰玉会突然找上贾似道的原因了。 不过,虽然来之前纳兰玉也想过贾似道会有拒绝的可能,但是她却绝对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会连想也不想就立马拒绝了。 他不是跟那史祥交情莫逆么?难道是故意在刁难自己想要自己求他不成? 基本上从来没有尝过被人拒绝滋味、也从来不曾开口求人的纳兰玉想到这里,倒还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了。 “公子!” 贾全儿看到吃了闭门羹的纳兰玉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连忙悄悄俯身在贾似道耳边耳语起来。 纳兰玉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想要再次开口……请……贾似道跟她一起去参加史珍香的宴会,抬头正要说话,却看到贾似道一脸古怪的上下打量着自己。 那眼神,似乎……似乎在看一个极为好笑的戏耍一般。 纳兰玉傻傻的低下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自我打量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你想……” “好吧,我答应陪你去参加史珍香的宴会了……” “啊……真的?那走吧……” “稍安勿躁好么?听我说完。” 贾似道眼带笑意的看了看一脸欣喜的纳兰玉,这史大小姐真是有本事啊,把这妖精一样的小妞儿给惊吓的成这模样。 不过不得不说,这史珍香不仅名字……极好,性趣极好,眼光么,也是极好的啊。 贾全儿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从纳兰玉为难的表情就知道她遇到了什么,而他很快就想到自家公子失忆的事情,所以刚刚耳语就是将有关史珍香的光辉事迹言简意赅的告诉了贾似道。 听了贾全儿的话,贾似道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妞儿能放下脸皮主动上门来找自己了。感情是想要让自己做她的挡箭牌,或者是……祸水东引啊。 “有什么条件?你只管说!哼!” 纳兰玉看到贾似道脸上似笑非笑之色,蓦然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连忙收敛了脸上的欣喜之色板着俏脸瞪着眼睛不耐的道。 第七十章 老爷,不要急。 这小妞儿……贾似道无语。 “我没有什么条件。” “什么?你没有条件?那……”纳兰玉显然不信。 “也不算没有条件吧,你找我陪你去,心中想的什么我也清楚。我可以帮你摆脱史珍香的纠缠,这件事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吧。” 纳兰玉听到贾似道的话如花的俏脸瞬间红的几欲滴血。 原来这人知道那史珍香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还傻傻的跑来想要借他来摆脱史珍香的纠缠……哎呀,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纳兰玉脑袋几乎都要垂到胸前乳峰中了。 咦,不对!他既然知道那史珍香的……嗜好,可是之前一直都没有提醒过自己,害的自己还真以为交了个朋友。 想到这里纳兰玉蓦然抬头狠狠盯着贾似道。 “哎哎哎!我什么都不知道,刚刚是贾全儿告诉我的。至于我怎么会不知道那史珍香的嗜好,你难道不清楚么?你纳兰小姐如今可还是在通缉中呢。” 看到纳兰玉的眼神,贾似道用屁股想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指指自己的脑袋道。 “……谁让你出言不逊……” 纳兰玉自觉理亏,声音也是愈来愈小。 “这个人情你认否?” 贾似道自动忽略了纳兰玉的抗议。 纳兰玉很想说不认,但是她知道以自己了解的贾似道的性子,怕是今天想要让他陪自己一道前去赴宴,只能是一场泡影了。 可是她心中同样清楚,如果没有了贾似道在一边吸引火力,将祸水引到他身上的话,今天她一个人去史府,怕是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想到这里,纳兰玉情不自禁的狠狠打了个寒颤。 被人强行那样……虽然还是个女人,可是想想都恶心啊。纳兰玉不是没见过有龙阳之好的,她的兄长中就有人喜欢男童,可是那是男人不是?这女人跟女人……那是什么? 但是他现在又不说让自己还什么人情,若是让自己杀人放火怎么办?对了,他之前就曾经觊觎过自己,要是他到时候让自己陪他那岂不是刚离虎穴又如狼窝? “你想多了!我保证不会让你做杀人放火之事,更不会让你委身于我。虽说贾某喜爱美人,但是趁人之危强人所难之事却还是未曾做过的。” 纳兰玉听到贾似道的话心中微松,随即听到他说未曾做过强人所难之事,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确,你没有做那强人所难之事,脑袋是怎么被砸的? “……” 看到纳兰玉的神色,贾似道心中明了却是有口难言,只得尴尬的笑笑。 “这个人情……日后我有事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再帮我一次就行了。不会让你为难,太过为难之事你大可拒绝就是了。” “好!一言为定!” 纳兰玉心中欣喜,不过这一次就矜持多了,昂着小脑袋点着贾似道道。 “还有……” “还有?” “额……贾某知道纳兰姑娘这一次来不是想带着贾某去见美人的。贾某虽说愿意帮你,且愿为纳兰姑娘在那史珍香面前说项,但是有一句话贾某还要说在前面。” 贾似道面色一肃,看着纳兰玉沉声道。 “贾某自认还能博得些许颜面,若是那史大小姐答应就此罢手的话,还希望纳兰姑娘不要落井下石做那祸水东引之事,否则……” 虽然贾似道不惧史珍香,但是却也不想无故的跟她交恶。毕竟是小辈的事情,想来以史嵩之的身份,不管从哪考虑也不会自降身段来跟自己过不去。 至于为什么帮纳兰玉,他自然有他的谋划。 “行行行,你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是不是可以走了?” 被贾似道说中了心中所想,纳兰玉面色微红不耐烦的起身催促道。 这本就是她来之前想做的事情,能摆脱史珍香又能坑让她恨的牙痒痒的贾似道一把,她自然乐得如此。只是她显然小觑了现在的贾似道,所以这个时候被贾似道一语道破终究是面上有些过不去。 “好好好!这就走!贾全儿,你去告知子万兄一声。”贾似道起身,对贾全儿吩咐道。 另一边,早就等的不耐烦想要快些摆脱史珍香纠缠的纳兰玉却是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这些天为了躲史珍香,她在清苑中闷的都快出毛病了。 “唉唉,你等等我。我可是不知道路的。” “你这人快些!” “话说,临安城现在都是怎么说我的?我怎么还被按上了贾大才子的声名呢?你跟我说说呗?” “……” “额,我这些天一直在在临安府衙中还真不知道!” “贾兄……你果然很无耻!” “……” …… “大人,到了!” 轿夫带着些许谄媚的声音将一路上都在魂游天外的李安彤瞬间拉回现实。紧接着,轿帘被轻轻掀开,小轿微倾。 又到家了么? 李安彤弯腰走出小轿,看着那红色的高大门廊,脸上闪过一抹苦涩。 曾几何时,自己连回自己的家都变得这样畏首畏脚了么? “老爷回来了!呵呵!老爷回来拉!” 就在李安彤失神的功夫,大门咧开一道缝,一个穿着下人服饰的汉子探出头看到李安彤笑着边嚷嚷边奔了出来。 这壮汉极为的壮硕,肩宽背阔,即便穿着下人的服饰,也能看到衣衫下那鼓囔囔的腱子肉。很难想像这样的一个壮汉竟然会是一个小小的看门小厮。 壮汉腿很长,几步就奔下台阶,抬手将两串铜钱扔进那看到他就不停点头哈腰的领头轿夫怀里,咧着嘴笑道:“我家老爷赏你们的。” “谢李大人赏,谢李大人赏!” 四个轿夫眉开眼笑的慌不失对着依然在发愣的李安彤躬身作揖道。声音和动作都是极为的熟练,显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拿赏钱了。 李安彤看了一眼站在身边咧着嘴对着自己“傻笑”壮汉小厮,身子情不自禁的一哆嗦慌忙垂下脑袋,本就惨白的脸色却是变得更白了。 “好了,我家老爷累了,你们回吧,明日还是早些来接吧。” 见李安彤垂下头,壮汉小厮眼中的轻蔑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对着四个轿夫笑着道。 “是是是!小的一定早到,一定早到!” 四人点头哈腰的抬起小轿脚步轻快的离去。 李大人不仅大方,就连李府的小厮也很大方啊。 “老爷,夫人和公子都等着老爷回府吃饭呢,快些进去吧,不要让三位夫人和两个小公子等急了!” 听到壮汉小厮的话,原本垂头不语的李安彤猛的抬起了头,一脸惶恐张嘴欲言。 “嘘!老爷,不要急,回府再说不迟啊!” 第七十一章 就这样定了可好? “砰” 一声沉沉的闷响陡然在身边响起,把大汗淋漓的李安彤给吓了一跳。定睛看间,却是一根被啃的光溜溜的完整腿骨,这是某种牲畜的腿骨。 这个时候的李安彤再也没有半点先前在人前的那种风光和矜持,锦绣官服依然在身,就这样狼狈的跪伏在地,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却是连擦也不敢擦上一下。 在李安彤身前是一个圆形的桌案,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正中央则是一个已经少了一条左前腿的硕大整羊。 一男一女坐在圆桌的两边,这是一对美女与野兽的组合。 男人赤裸着上身,在暮春的凉风中那裸露出来的带着汗渍的壮实鼓囊腱子肉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油亮的暗红光泽;那坚实的胸膛上两块巨大的肌肉更是如赤铜浇铸一般,充满了别样的美感。 只是此刻在那赤铜般坚实的胸膛上一道由上至下的狰狞伤口、从这男人的左肩一直延伸到腰腹处,紧实的肌肉被分割开来,如同裂开的婴儿嘴唇般露出里面已经开始愈合的鲜红肉芽,让本应是充满了力量美感的壮硕胸膛瞬间变得狰狞而又恐怖。 这个男人似乎对胸前那道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分割成两半的伤口一点儿不在意,就如同那伤口根本不是在他身上一般,满嘴流油的大快朵颐,大口吃肉大腕喝酒,滴滴点点的酒水从下颌处滴落、滚入那血肉组成的沟壑中,同里面的血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面上。 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那壮汉胸前血肉模糊的伤口,李安彤强制的压制住心中的恶心呕吐之感,慌忙将头深深的埋下,死死将上下打颤的牙齿咬住,不敢发出任何音节惊扰了这如同一样的男人。 虽然这样的场景李安彤在这半月时间内,几乎每天都要看到,可是每一次再看到,依然让他从脊背尾柱处诞生比上一次更冷的寒意;每一次再看到,就让他心中对这壮汉的恐惧再次加深。 在壮汉的左侧则是端坐着一个穿着粗麻布衣的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一头青丝用最简陋的木钗随意的扎起,安静的坐在壮汉身侧。 虽然她穿着最为简陋的服饰,身上也没有任何金玉器物,脸上甚至连粉黛都未施半分,但是依然这所有的一切依然难掩她如花的容颜和那似乎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即便只是简简单单坐在那里,却依然是这大堂内最为闪亮的风景。 “痛快!” 孙奎咕噜噜将青瓷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扔在圆桌上,意犹未尽的爽声道。 听到那声啪,跪伏在地的李安彤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一下。那可是贡品青釉啊!如今却沦为喝酒之用的地步了。 不过李安彤知道自己也只能想想罢了,如果命都没了,就算是满屋的金山银山又有何用?而他的性命也只是在那一般的壮汉一念之间而已。 “李大人,那贾师宪真的还没有任何动作?”孙奎拿起把小匕首,却是剔起了牙,慢条斯理的道。 “回壮士话,下官句句属实啊。今日贾大人同一个女子出府去了,所以下官马上回府向壮士禀告!” 李安彤同大批孙奎的话连忙急声道。 孙奎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中的匕首灵活的在手掌中旋转着,铜铃般的大眼中流露出一抹异色,看了看安静的坐在一旁的完颜红叶。 “师兄,事已至此,还是早些离去吧。” 似乎感觉到孙奎的眼神,完颜红叶抬头看了看孙奎胸前那狰狞的伤口,平静的眼神有了那么一刹那的波动,随后又再次垂下头轻声道。 “壮士,万万不可啊。如今圣上下诏抽调御前军两路大军将临安城各处水陆要道都封的死死地,贾大人为何要将城内缉拿各位壮士的军卒都撤回去,先前下官都给壮士说过,此刻诸位壮士若是冒然离开,怕是正正遂了贾大人的心意啊!还请女英雄三思。” 李安彤知道这个时候就是自己表忠心的时候了。 李安彤并不知道孙奎和完颜红叶的名字。他们这些人在他的心中统统都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强人二字了。 这些强人是在二十天前的一个深夜突然出现在他的家中,作为一个位置不高也不低的小官,李安彤宅院中自然不可能会有大批的家丁护卫,尤其是高手,再加上孙奎这些人无一不是好手,又是突然袭击,所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安彤府中仅有的几个家丁和丫鬟奴仆就都成了孙奎手下的阶下囚。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李安彤和他一家老小。 最开始的时候李安彤以为孙奎这些人都是为了求财,虽说他只是临安府的正五品同知,可是因为余天锡知临安府只是兼职,所以临安府很多日常的事物都是由他这个同知在署理。当然,这只是贾似道没有擢升为临安府通判之前的状况。 在贾似道擢升为临安府通判之后,情况也就随之改变了。虽说贾似道论官职品阶比李安彤这个正五品的临安府同知还要低上一阶,可是两者的实际权力却是天壤之别。 同知只是知府也就是余天锡的副手,没有多少自主权。可是通判就不一样了,知府所有的文书都必须要有通判的署名才能生效,就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两者的区别了。 更不要说贾似道根本不是普通的通判,他可是皇帝金口说的小国舅,宫内还有个专宠后宫的贾贵妃撑腰。 所以,李安彤在说到贾似道的时候用的是敬称贾大人,而不敢直呼其名。 孙奎等人控制了李安彤一家老小之后并没有拿任何的钱财,只是吩咐李安彤乖乖听话照常办公就是,不然后果就是李安彤一家老小死光光。 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李安彤只能每天战战兢兢的去临安府办公,晚上回来。 五天时间里,每天孙奎等人就是在李安彤家中睡了吃,吃了睡。让李安彤一度以为这些人就是来他家中混吃混喝的。 事情在五天之后发生了改变。 孟珙遇刺,当忙碌了一天的李安彤回到家中就看到了孙奎如今的这副模样,再想想发生在御街上让皇帝震怒险些将余天锡给撤职的刺杀案,李安彤如果再不知道就是孙奎他们干的,那么他真的可以直接一头撞死了。 显然孙奎也压根没打算隐瞒,依然是李安彤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过李安彤的任务却是多了一个,那就是每天都要报告临安府有关缉拿刺客的一切事宜。 其实就算孙奎不用李安彤的一家老小做为威胁,李安彤这个时候也是根本没得选择了。 一旦孙奎等人被查出来在五天前就已经在他府中隐藏,而李安彤一直没有报官甚至帮助他们隐藏的消息传出去,那么孙奎他们也许还可以搏出一条生路,可是他李安彤却是只能是死路一条了。甚至有可能九族都会被诛尽。 李安彤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孙奎他们也同样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对李安彤身为大宋官吏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孙奎一点儿也不意外。 “咦,老五你怎么可以让李大人这样跪着?还不快快将李大人扶起来?来来李大人,今天要好好喝上一杯。” 孙奎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李安彤,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来来,李大人快请快请!” 被叫做老五的人显然正是之前出去接李安彤进门的壮硕小厮了。老五听到大哥的话,也是一脸歉意的慌忙扶起双腿发软的李安彤,不由分说的如同抓小鸡般直接将他提到了圆桌一侧坐下。 对这些孙奎只当作没有看到,笑呵呵的自顾自的给自己面前已经空了酒碗斟满。 “李大人的意思是,那贾国舅今天又出去寻花问柳了?” 看到孙奎给自己斟酒,李安彤慌忙起身双手颤巍巍的端着酒碗小心翼翼的接住。 “回壮士话,如今临安府其实就是贾大人做主,下官却是不敢随意打听。”说道这里李安彤明显感觉到孙奎本就黝黑的脸变得更黑了,连忙补充道。 “壮……壮士,据下官私下打听,据说是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子来寻的贾大人。至于贾大人具体去往何处,下官确实不知,整个临安府也是无人敢问的。” “哈哈,你啊你!”沉下脸的孙奎听到李安彤惶恐的解释,突然笑着一巴掌拍在李安彤肩膀上,差点没把他直接摁到桌下,“来来李大人,喝酒喝酒!” 半边身子都麻木的李安彤,有苦难言却还要笑着毕恭毕敬的跟孙奎碰上一碗。 看着一大碗酒下去呛的眼泪鼻涕齐流的李安彤,孙奎嘴角上扬。 “哎呀呀,看我这粗人,忘了李大人是个读书人不能跟我这等粗人相比。老五,还不快送李大人回房同夫人、公子团聚?” “多谢壮士,多谢壮士!”李安彤明知道孙奎是故意在整他,可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还要装作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 老五继续如拎小鸡般拎着李安彤出了大堂。 孙奎放下酒碗,看着完颜红叶沉声道:“红叶,就这样定了可好?” 完颜红叶沉默半响,轻轻点点头。 第七十二章 史府之宴(一) 万松岭在凤凰山以北,西起湖岸,东抵江干,背靠巍峨皇城,这片区域古道浓荫,贵气天成。无数的森森巨宅园林鳞次栉比,大宋朝的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的宅邸大多都在这里。 从凤凰山到万松岭,瑟苑、悠然居、沁园、竹山、荣王府等几座宅院是这片大宋朝权贵聚居之地中最为出名的宅邸了。 这些宅院中,荣王府乃是赵昀弟弟荣王赵与芮的亲王府,作为大宋朝如今身份最为尊贵的亲王也是仅存的一个亲王,荣王府自然不用多说,占据了凤凰山上除瑟苑之外最好也是最佳的位置。 其实论规模和规格荣王府都要比当初史弥远建造的瑟苑要高出不少,只是因为荣王的身份太多尊贵,再加上荣王赵与芮一向低调,安心的做个富贵王爷,朝政大事从不过问、也无跋扈之举,所以荣王府倒是很少有人知道。 瑟苑和悠然居最初都是史弥远的宅邸,在史弥远致仕之后,瑟苑被他送给了拜相的郑清之。悠然居则是史弥远在临安城的宅子。 史嵩之起复之后,奉诏入京擢升为参知政事之后,也将府邸搬到了万松岭上本来属于史弥远的宅子悠然居中。 史弥远是史嵩之的叔父,史嵩之是史弥远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和掌舵者,在史弥远致仕回到老家东钱湖静养之后,就将悠然居送给了史嵩之。 作为史嵩之最为宠爱的女儿,史珍香的宴会自然是在悠然居中举行。而且据说史嵩之还会亲自出席的样子。 史祥作揖将应邀而来的两个宗室贵妇迎进府中,转身揉了揉因为一直笑而让肌肉都有些酸麻的脸,心中对自己的老姐史珍香那是腹诽不已。 他是被史珍香抓的壮丁。虽说是史府中唯一的男丁,但是史祥实在是没有什么地位,尤其是在史珍香面前。史珍香自然不可能亲自出来迎客,如果只让府中的下人迎客,虽然可以但是却终究还是有些给人怠慢之气。 于是,还没有授官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史祥就成了最好的壮丁了。 面对史珍香,史祥知道无论自己反抗还是不反抗,结果都只能是一个,要么是他乖乖的听自己那个性趣不太正常的老姐的话来迎客,要么是被自己老姐收拾一顿然后鼻青脸肿的出来迎客,孰轻孰重,从小就活在史珍香阴影下的史祥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有客到!” 听到家丁的吆喝,史祥连忙回身僵硬的挤出欢快的笑容迎下台阶。 史珍香交代的很清楚,今天来的人都是她的贵客,要是史祥敢怠慢了丝毫,哼哼。没说结果,史祥自己都知道,那代表着最坏的结果。 车帘掀开,不施粉黛依然美的冒泡的纳兰玉出现在史祥眼前,史祥三步并着两步从台阶上奔了下来。 “纳兰姑娘……” 看到纳兰玉出现,史祥是真的打心眼里开心。这些天史珍香一直心情不好,史祥大约也知道些原因。自家老姐猎艳被人知道了根底,然后纳兰玉一直避而不见。史珍香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碰到过出身高贵的豪门贵女了,更不要说跟纳兰玉这样既有着绝色容颜又气质高贵的女子了,而且以史珍香老道的眼神一眼就看出纳兰玉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 这就更让史珍香坚定了一定要将这样一个商贾之女收入自己房中做为自己私宠的念头。偏偏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睛的把史珍香的老底说了出去,结果让纳兰玉躲了起来。史珍香虽然在去清苑的时候是笑脸,可是在府中的时候不知道摔了多少各色金玉瓷器。 史祥这些天在府中可是天天都夹着尾巴,生怕被史珍香给借机抓到暴揍一通。史珍香大发脾气,自然惊动了史嵩之,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原本史祥虽然嘴上没说,但是他心里却对今天纳兰玉能不能来赴宴是基本上不抱希望的。虽然他同纳兰玉交往不多,不过史祥却能从纳兰玉对贾似道时候的模样以及表现看出来,纳兰玉根本不是那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那般好相与,自己老姐要是想用强也许还有可能,如果就这样慢吞吞的死磨硬泡的话,怕是机会等于零。 史祥跟史珍香一样,对自己的史家有着别样的信心。 不过也确实,大宋朝立国数百年,一门三相,更是出了个不是宗室却能在活的时候封郡王、死后封亲王的人,大宋朝又有哪个世家勋贵能够比的了? 原本认为不可能乖乖出现的人竟然真的出现了自然让史祥是喜出望外。 看来后面自己的日子要好过多了……史祥话刚刚出口,紧接着就看到了从纳兰玉身后钻出来的贾似道,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贾师宪?他怎么会跟纳兰玉一起?而且还是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难道这纳兰玉这么快就勾搭上了贾似道? 对贾似道的心性,史祥很清楚,纳兰玉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是史珍香看中的人,他是想尽办法也要弄到手的,只是既然已经是史珍香的禁脔了,史祥自然知道,他只能靠边站了。 如今半路突然杀出个贾似道,怎么能不让她惊讶?更何况在半月前,还看到纳兰玉对贾似道仇视不已,却没有想到今天两个人就勾搭到一块儿更是同乘一辆马车来赴宴,这本身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很不一般啊。 更不要说,史祥很清楚这一次宴会来的基本上都是女眷,男人么,似乎一个也没有。贾似道更是根本不可能收到请帖的。 可是偏偏贾似道就跟着纳兰玉一起来了。 唉,今天,看来宴无好宴啊,史祥在心中哀嚎一声。 “……呵呵,师宪兄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啊!”史祥看着贾似道笑容僵硬。 “哈哈,宗晟兄,这话可是有些言不由衷啊!” 贾似道自然知道自己今天注定会是一个不受欢迎的角色,所以大笑着对史祥抱拳一礼半真半假的道。 “哪里哪里!师宪兄严重了!快请快请!”史祥笑容更僵,有些心虚的对着一边的仆人喝道:“来人,速去禀告父亲,临安府贾大人来访!” 第七十三章 史府之宴(二) 史祥看了看从贾似道出现之后就巧笑颜兮的跟个小媳妇一般站在贾似道身边不说话的纳兰玉,心中暗暗叫苦不已。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儿个这贾似道之所以不请自来,显然就是为了给纳兰玉这娘们站台撑腰来了。 虽然史祥心中很纳闷贾似道怎么会给曾经将他打到将死的仇人出头,但是以己度人的想想,再看看贾似道下半身控制脑袋的尿性,这样一个绝色美人送上门来,定然是宁错过莫放过了。 偏偏自己那脾性怪异的姐姐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如果这要是跟贾似道闹起来,怕是最后会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啊。 贾似道已经明明白白的把道道摆上来了,现在就看自己史府是怎么接招了。 从心底来说,史祥对贾似道这样不识好歹的作为是有些恼火的。不过如今贾似道跟他已经不是一个档次了,正六品通判虽然无论官阶还是权力都无法跟已经是副相兼枢密使的老爹相比,可是那也只是时间问题啊。 史氏一族从史弥远之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先有郑清之拜相之后来了一刀,让自己老爹被撸去一身官职回家赋闲了好些年,如今不过刚刚起复才半年,眼见在向上一步就是拜相的节奏,如果这个时候因为一个女人跟坐上火箭正如日中天的贾似道以及贾似道身后的贾贵妃交恶,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更不要说,朝野上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史氏一族的政敌眼巴巴的瞅着想要抓史氏一族的小辫子,将史氏一族彻底的打落尘埃啊。 所以,史祥很干脆的将贾似道交给了自己老爹,他很清楚,这件事根本不是他的好恶甚至是他老姐的好恶能够决定的,唯一能够做主的也只能是自己的老爹了。 史祥没有接招,贾似道也不想咄咄逼人。 事情能够无声无息的好好解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他也不想无端的跟史氏一族就这样交恶。后面的日子还长呢,如果太过咄咄逼人,也许能够风光一时,但是却绝对不能潇洒一辈子啊。 史弥远那就是最为现实的例子不是? 悠然亭很大,回廊流水间奇峰耸立古木参天,一切的一切都代表着这个时代江南园林艺术的最高峰,如果不是由史祥亲自带路,贾似道知道自己肯定走不出这悠然亭。 贾似道和纳兰玉跟着史祥刚刚转过一片百花竞艳的花圃,前方廊账重重间阵阵娇笑合着乐曲之音袅袅传来。 看来到地儿了。 转过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浓郁之极的脂粉香气瞬间盖过空气中飘荡的花香,让贾似道险些喷嚏连连。 这是一个极为的巨大的大堂,数十张条几鱼贯而列,不过这个时候都没人,大堂内却如那百花盛开之景,各色华服袍群飞舞,一片莺莺燕燕之音。 放眼望去,竟然都是女人。出阁的、未出阁的,清纯的,成熟的,萝莉范的,女王味的,等等等,应有尽有。 “……果然……还是……被坑了!” 贾似道驻足瞟了一样纳兰玉。小妮子正眨巴着黑亮的眼珠也在偷瞄着贾似道,发现贾似道的眼神,却是慌忙移开,只是那美眸中的笑意却是让贾似道恨得牙根痒痒。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让贾似道把纳兰玉能够做坑的地方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宴会发起者史珍香的性别。 既然都是女人,那么纳兰玉所说的史嵩之也会现身的事情,显然也是个幌子了。 史祥看到贾似道停步,又看看纳兰玉的神色,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脸上却是也多了一丝笑意。 这都是女人,就算这贾似道脸皮再厚,怕是也会有所顾忌啊。 三人出现在大堂门口,自然马上引起了堂内众多的女宾的注意,一个个回首互相之间窃窃私语起来,乐声嘎然而止,偌大的大堂逐渐安静。 “咯咯!玉妹妹你总算是来了,这些天可把姐姐给想死了。” 蓦然,娇媚入骨的软糯笑音从大堂内传来,随着这女声,聚集在大堂中央的各色莺莺燕燕从中分开,一道修长的人影在一众各式美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史祥三人面前,眼神火热的看着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的纳兰玉。 如瀑的青丝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的如玉脖颈。眉如青黛眼似春水,瑶鼻樱口,紫色的儒衫下胸前那两团高耸似乎随时都可能破衣而出。 这样一个绝色公子,怕是潘安再世也要自惭形愧吧? 好在这是一个西贝货。 不用问贾似道也知道这打扮的不伦不类的似儒生又似女人的公子哥自然就是今天的主角儿史珍香史大小姐了。 眼角余光瞥了下身边的史祥,再看看史珍香,贾似道心中暗叹,这是基因突变么?史祥虽然也长的不差,但是同史珍香相比却是显然差了几个档次啊。 有一米七五吧?看着那个被一众莺莺燕燕簇拥在中间的人影贾似道心中暗衬。 “珍香姐姐!小妹……。” 纳兰玉对史珍香媚眼中迸射的火热很有些不适应,勉强笑笑却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咯咯,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我姐妹,还用那些虚礼作甚。”史珍香说着大步上前就要挽上纳兰玉。 香风袭来,纳兰玉心中一慌,鬼使神差的情不自禁的将身子往贾似道身后缩了缩。 “咦……这位是……” 史珍香没想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纳兰玉竟然对自己表现的如遇蛇蝎,俏脸微僵像是才发现贾似道一般,扭头娇声道。 她确实没有看到贾似道,从纳兰玉出现开始,她眼中就只有这个让她想的夜不能寐日不能食的女子。 不过即便是询问贾似道的身份,史珍香也只是瞥了一眼贾似道,随后眼神从史祥身上掠过,最后依然牢牢盯着露出半张脸的纳兰玉。 对史珍香而言,临安城中除了皇子需要她正眼相看外,其余那些公子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如她的媚眼中。 史祥很了解自己这个老姐的性子,尴尬的对着贾似道笑笑,看着史珍香心虚的道:“师宪兄,这是家姐珍香。”说完史祥有些畏缩的搓搓手看着史珍香媚笑道:“姐姐,这是圣上金口亲封的国舅爷、临安府通判贾大人。” 第七十四章 史府之宴(三) 史祥虽然心中恼火贾似道上门给纳兰玉撑腰,但是深知自己老姐性子的他更不想史珍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女人的面直接让贾似道下不了台丢了脸面。 更何况无论琼林宴还是瑟苑诗会都印证了一件事,那就是贾似道之前根本就是在扮猪吃老虎,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两人要是真起了冲突,在老爹没有出面的情况下,他这小胳膊小腿怕是只能是炮灰的角色。 所以,史祥在介绍贾似道的时候有意的先将贾似道的国舅爷头衔放在了前头,以此来提醒史珍香,老姐啊,这贾似道不是一般人,可以任你揉捏。 史珍香听到史祥带着深意的介绍,盯着纳兰玉的眼睛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波动。扭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贾似道一番。 “贾国舅?就是那个‘桃花羞作无情死’的贾国舅?” 史珍香红唇轻启,看着贾似道轻笑着问道。 “国舅不敢当,不过如果没有别人做出那桃花羞作无情死的话,想来应该就是贾某了。”贾似道拱拱手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着史珍香笑眯眯的道。 史珍香明显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更何况从她眼里贾似道看到的只有厌恶,完全没有一点儿笑意。 “珍香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贾国舅。” 贾似道肆无忌惮的眼神让史珍香眼中的厌恶之色更浓,只是史珍香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的迷人了。 完了! 史祥看到自己老姐脸上的媚笑心中哀嚎。他对这个笑容太熟悉了,这媚笑给他留下了无数不堪回首的记忆,此刻再次出现,史祥知道自己的老姐已经是动了肝火了。 “史小姐请讲!贾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似道依然笑眯眯。他确实很想笑,史小姐啊……噗! “国舅爷是男人吗?” “……” “噗哧!” “咯咯!” 大堂中的一众女子听到史珍香的话,纷纷忍俊不禁。不过她们并不是笑贾似道,反而一个个看向贾似道的眼睛都露出异样的光芒。 对这光芒贾似道不陌生,后世经常看到,他们有一个名词,叫做脑残粉。 史珍香的话让贾似道很想反问一句:我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试试?但是他脸上白了又白,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大家都是斯文人,身份都不一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那时候就算史嵩之也要跟贾似道翻脸了。 史珍香对贾似道的脸色很满意,自顾自的道:“词倒是好词,不过一个男人却做出女人家的诗词,实在是有些……咯咯!国舅爷定然是懂得!” 这完全就是鸡蛋里面挑石头了。如果自己这诗词就算女人家的诗词,那么你们这些女人爱的死去活来,一个个头牌名妓倒贴给他睡那算什么? “史小姐此言差矣……” “哈哈,师宪!” 贾似道刚准备开口,一声爽朗的大笑从回廊处传来,将他剩下的话都打断。 史祥听到这声大笑却是激动的险些跳起来。老爹来的真是及时啊。 这声大笑也让贾似道心中微松,虽然他一点儿也不惧跟史珍香唇枪舌战一番,但是这满屋的女人,就他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女人在那斗嘴,实在是有些丢份不是?更何况,这还没有说正事呢,就跟炸毛的史珍香弄的不可开交,后面就算能成,怕是这梁子也是结定了。 史嵩之是一个很有卖相的人。浓眉大眼面白无须,一米八的身高,身材匀称,也许是常年身在高位的缘故,即便此刻他是笑着依然能让人清楚的感到他笑容背后隐藏的威仪。 他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看着大步而来的史嵩之,贾似道心中暗道。 “下官见过史相!” 贾似道躬身一礼,不轻不重的送上一记马屁。 除非贾似道用尽手段将史嵩之拉下马,或者大宋朝政局发生剧烈的变动,不然史嵩之必然会登上相位的,所以贾似道这个时候倒也不算是拍马屁。 而且以史嵩之的身份其实只用派一个仆人来请贾似道去相见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如今史嵩之亲自赶来,自然是为了给贾似道面子。 “马屁精!” 话落,耳边轻轻传来一声嘟囔。 不用抬头贾似道也知道,能在这个时候依然不忘记损自己的除了史嵩之的宝贝女儿史珍香外不可能是别人了。 贾似道自动的将这句话过滤掉。 “哈哈,师宪什么时候也给老夫来这一套了?你啊你,当初你父同老夫并肩杀敌,叫老夫一声叔伯可是委屈了你?” 史嵩之笑着一把扶住贾似道的手臂,用劲捏了捏嗔怪道。 虽说明知道贾似道是故意在奉承自己,但是史嵩之依然很开心。而且贾似道这样说也表明,他是不想跟史家交恶的,今天贾似道上门并不是真的跟史祥说那样,为了个女人上门来捣乱的了。 所以史嵩之自然也要对贾似道投桃报李了。没有人想跟这样一个摸不清未来的人交恶,更不要说史氏一族如今大不如从前。 单单一个贾似道,自然不会让史嵩之这样重视,甚至不惜屈尊亲自赶来,试问以他副相的身份,除了朝中几个大佬莫说贾似道只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就算是正二品的高官,大宋花草又有几个人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见面,不过短短两句话就让两人心中都大概明了了对方的心意。那就是,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史相……伯父严重了。师宪今日不请自来,实在是失礼之至,还请伯父原谅则个。” 史嵩之的示好让贾似道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自己那没见过面的老爹有没有跟史嵩之一起并肩杀敌他是不知道的,但是此际显然史氏一族面临的环境要远比自己知道的要恶劣的多,不然以史嵩之的身份怎么会自降身份来占自己便宜? 当然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因为自己那便宜姐姐的缘故了。不然,怕是今日自己连这悠然居都是进不了的吧。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师宪哪里话?多少人想请都请不到师宪贤侄,今日能来拜访老夫,老夫是高兴都来不急呢。今儿个你我二人可是要不醉不归啊?哈哈!” 史嵩之见到贾似道改口,笑的是更畅快了。 “父亲!” 一边的史珍香没有想到手握重权的老爹竟然会对贾似道如此另眼相看,甚至从来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顿时心中大酸,摇着史嵩之的手臂拉长了声音不满的娇嗔道。 “哦哦哦,来来给师宪,这是小女珍香,想必刚刚你们已经认识了,平日里都被老夫宠坏了。还不快见过兄长?” 史嵩之别史珍香摇的直晃悠,笑着拍拍史珍香的手背,指着贾似道介绍道。 “兄长?父亲……” “嗯?” 史嵩之见史珍香如此,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敛。 还在撒娇的史珍香从没见过对自己有求必应的父亲这样对自己板着脸,而且还是当着怎么多人的面,瞪了贾似道一眼,甩手头也不回的扭头就走。 “你……”史嵩之虎目一瞪。 “呵呵,伯父,史小姐乃是性情中人,再说第一次见面也许是害羞也不一定。无妨无妨!”贾似道笑着插嘴道。 “唉,都是老夫平日里宠坏了。师宪不要介意才好。” 史嵩之本来就不是真的想发脾气,只是在贾似道面前怎么也要有个样子,显然贾似道也明白这一点儿,给了台阶他也就顺势下来了。 “伯父严重了!师宪倒是极为喜欢史小姐这样的性子……” 贾似道还没说完就发现史嵩之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旁边的史祥也是一脸惊诧莫名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马上反应过来,说错话了! “额……” “呵呵,师宪贤侄,这位姑娘是?” 史嵩之显然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下去,深深的看了贾似道一眼,岔开话题笑着道。说实话,史嵩之也为了史珍香那要命的嗜好给弄的焦头烂额,如果真的能将史珍香嫁出去他倒是求之不得。 如果贾似道没有成亲么,史嵩之对贾似道倒是极为满意的。可是如今么,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贾似道已经成亲,府中大妇已经有了,难道让史珍香过去做小?史氏一族虽然现在比不了往日可是这让他最为宠爱的女儿嫁给贾似道去做小,传出去,他史氏一族怕是要丢尽百余年才积攒下来的脸面了。 再说贾似道之前一直是浪荡子,吃喝嫖赌可以说是一样不落,虽然如今大变模样,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又回到之前的模样? “伯父,这是纳兰姑娘,纳兰玉,师宪的……红颜知己!” 贾似道犹豫了半响,还是决定未经纳兰玉同意把身份先在史嵩之这定下来,也好为后面的事情做准备不是? 纳兰玉显然没有想到贾似道会这样介绍自己,圆瞪着美目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也明白贾似道这是为了她才这样说。 “呵呵!”史嵩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贾似道,笑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师宪是深得其中三味矣!” 这中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纳兰玉刚刚的表情已经都说了出来。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话点到就足够了。 “让伯父见笑了!”贾似道“羞涩”的道。 “哈哈,师宪随老夫去书房一叙如何?”史嵩之看了看大堂内一直在吹胡子瞪眼的史珍香一眼,话锋一转。 “额……伯父先请!”贾似道看了一眼纳兰玉,笑着道。 “师宪不用担心纳兰姑娘。这大堂都是女子,有老夫在还不会有人会对师宪的红颜知己如何。”史嵩之瞅瞅贾似道又看看纳兰玉,意有所指。 “师宪谢过伯父!” 史嵩之虽然没有将话说明,但是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史珍香不会再纠缠你这个所谓的红颜知己了,你也就不用担心了。 事情能够就这样解决掉,虽说出乎贾似道意料之外,不过却是最好不过的了。贾似道自然知道该如何表态。 第七十五章 书房议事 史嵩之和贾似道大笑着离去,自去书房一叙。这边两人前脚刚走,史珍香就迎了出来,她一直盯着呢。 虽说不知道自己的老爹和那虚伪至极的贾似道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是从史嵩之为了贾似道甚至对自己呵斥就知道,贾似道远比她想像的要难缠的多。 好在纳兰玉并没有跟着贾似道离去,如此看来至少还是有机会挽救的。 本来她是可以问问史祥的,可是史祥根本不敢插手史珍香的事情,如今既然知道了自己老爹已经答应了贾似道解决纳兰玉的事情,史祥更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老姐知道事情其实有了结果,所以在史嵩之和贾似道走了之后,他也马上脚底抹油跑的没影了。 这个时候不跑,万一被抓到肯定要说实话。说了实话,倒霉的估计首先就是他了,不跑那就是傻了啊。 纳兰玉并没有拒绝史珍香的邀请。本身对这样的交际她就驾轻就熟,只是因为这是临安城,她虽说身份高贵,但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不是?怎么也不可能斗的多身为地头蛇的史珍香,所以才无奈的寻到贾似道的地头上。 刚刚贾似道和史嵩之不明不白的对话纳兰玉自然也听明白了。既然史嵩之已经给了保证,那么显然今天之后史珍香就不会再继续纠缠她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所以,这个时候纳兰玉没有了心理负担,对史珍香自然也就是笑脸相迎了。 纳兰玉笑脸相迎,史珍香自然是心花怒放。倒是让其她一干跟史珍香早就亲密过的女子们对纳兰玉吃醋不已,让纳兰玉无端的挨了无数的卫生眼。 对这些白眼和醋意,纳兰玉心中苦笑,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群女人为了一个女人而争风吃醋,当真是荒唐啊。 不过心中虽然觉得荒谬,但是她却也只能当作没有看到。 史珍香高兴了,宴会自然进行的极为的欢快。 …… 书房中,贾似道和史嵩之宾主落座,仆人送上香茗之后就悄然退下。 史嵩之没有说话,请了贾似道茶之后就慢慢品起茶来了。他不说话贾似道也懒得先找话题,也低头品茶不语。 两人都不说话,书房内很安静。 良久,还是史嵩之最先打破了这平静。 “唉,宗晟要是有师宪十一之才,老夫也就不用如此忧心劳力啊。”史嵩之放下茶杯,看着老神在在端坐着品茶的贾似道叹道。 他叫贾似道到书房来,先前却一直没有说话,其实就是想看看贾似道的心性是不是真的跟传言说的那样大变,却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比他还能沉得住气。 养气功夫也许在别的方面不太有用,可是在官场上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养气功夫,动辄暴跳如雷或者说冒冒失失,那显然是成不了太大气候的。 如今的贾似道,史嵩之自认在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是绝对没有贾似道这样的养气功夫的。联想到贾似道在瑟苑上忍耐良久之后突然爆发一下将秦寿等人打落谷地甚至永不会翻身的事迹,史嵩之很清楚,除非真的如贾似道跟余天锡说的那样无意官场,若是真是想要在官场上大展拳脚的话,那么也许用不了几年贾似道就会追上他了。 毕竟有赵昀在后面撑着,只要贾似道做出足够大的功绩,又有什么不可能? 看到贾似道,又怎么能不让史嵩之感叹自己史氏一族后继无人的窘境? “伯父过谦了,宗晟兄如今只是顽劣了些,假以时日在伯父的教导下定然会不逊任何人的。”贾似道笑着放下茶杯道。 他比史祥其实大不了几岁,只是心境和阅历不同,说出来的话做出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同。贾似道说起史祥的时候,却是站在了长辈的角度来看待,浑然忘了他在史嵩之面前其实也就是个小子而已。 不过这个时候,就连史嵩之这个时候似乎也忘记了贾似道实际上的年龄其实也不过是未到而立之年罢了。 不仅是史嵩之,不知不觉间,所有跟贾似道打过交道的朝中重臣,已经不再是将他当做一个后辈小子来看待,而是看成了能够同自己平起平坐交流的人了。 这样的改变就连史嵩之、余天锡、郑清之等人自己都没有发觉。 “师宪不用安慰老夫了,我那小儿到底是个脾性,老夫还是心知肚明的。罢了罢了,不说他了。眼下圣上限定之期日近,孟将军遇刺之事,师宪可有把握?” 孟珙最初还是小兵的时候就在史嵩之帐下,灭金之战,史嵩之大胆的放权给孟珙,成就了孟珙,也同样成就了史嵩之自己。 虽说随后史嵩之因为端平入洛之战被罢官,史氏一族在大宋朝的影响也一直在被乔行简、袁韶等人削弱,可是之所以孟珙能够成为京湖制置使除了孟珙自己的战功和能力外,史嵩之在背后也是使了不小的劲的。 孟珙和史嵩之的私交一直非常好。如今史嵩之任参知政事兼枢密使,可以说是大宋朝的国防部长了,能否上令下通,孟珙作为他的嫡系对他的支持可以说是异常重要的,毕竟孟珙的京湖战区可以说是临安城的直接屏障,所以也聚集了大宋朝如今最为精锐的部队,其余如川蜀、淮西、淮东三大战区,其实在实力上同孟珙的京湖战区就差了不只一点半点儿。 如果孟珙这一次真的被刺杀,那么对本就已经每况愈下的史氏一族的打击将会是巨大的。所以,史嵩之其实要比赵昀还要关心孟珙的事情。 这不仅关系到孟珙,关系到史氏一族的脸面,更关系到接下来数十年史氏一族能否继续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 本来史嵩之是想亲自督查的,可惜为了给小舅子积累功劳,赵昀不管不顾的直接将这个重任交给了贾似道,据说是贾似道自己亲自入宫要求的。 圣意已决,史嵩之自然是没有办法更改的,不过他却一直在关注着贾似道的一举一动。 今天如果贾似道不上门的话,最多再过三天,如果贾似道还没有任何的动静的话,史嵩之就会亲自请贾似道过府来谈这事了,毕竟时间拖的越久,那些刺客走脱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这样一个隐患,不管是为了大宋朝还是为了史氏一族,史嵩之都不能留下。 “回史相话,师宪已有所得,想来最多再过三日,此事就会见分晓了。” 贾似道没有隐瞒史嵩之,抱拳一礼郑重的道。 “哦?师宪此言当真?” 史嵩之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据他所知,贾似道这些天似乎根本没有做什么,除了每天召那些混迹在临安城的三教九流来谈上一番外,就没有采取任何别的措施了。 本以为贾似道年轻气盛,也就是为了抢功露脸的才要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所以今天史嵩之其实只是想要稍微提醒下他,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听到这样一个答案,由不得他不惊讶了。 “下官怎敢在史相面前虚言?” 第七十六章 初见孟珙 “哈哈!好一个贾师宪,好一个贾国舅!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子由兄,记得可要将那三瓶流香送到府上去。哈哈!” 贾似道话音未落,在书房屏风后陡然传出一声雄浑的大笑。 书房里还有其他人? 贾似道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惊,随即不动声色的看了史嵩之一眼。 史嵩之的宅子显然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更不说书房这样的重地了。显然,在自己来之前史嵩之应该就是在书房中同这说话的人在一起,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史嵩之并没有在自己一进入书房就让自己跟这人见面,而是将这人藏在书房内。 听这话的意思极有可能是跟孟珙刺杀案有关的人了? 那么,会是谁?该不会是那人吧? 果然,坐在上首的史嵩之听到这声大笑,根本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反而是有些肉痛的看着贾似道,苦笑不已。 “好了,璞玉,你堂堂一军主帅却非要行那听墙根之事,还做那强赌强抢之事,若传出去当真是……” “当真是什么?丢人现眼?嘿嘿,我说子万兄,你莫不是想要赖账不成?堂堂大宋副相、枢密使大人竟然逢赌就赖,老孟我要是什么时候喝醉了不小心说漏嘴,嘿嘿……那可不要怪我!” 说话间,从屏风后闪出一道人影。 贾似道闻声抬眼望去,一个穿着深蓝锦袍劲装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史嵩之身后,正笑着上下打量着自己。 这个男人并不是太魁梧,也就比普通人看起来要壮士了许多。 古铜色的面庞线条极为的硬朗,眼耳鼻舌刀削斧砍般分明,同轮廓分明的面庞相比,他那不是很粗犷的眉眼反而有点儿女人般阴柔之感,深邃的瞳孔让你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眉眼面容,同他此刻脸上的笑容和在一起,本应该是极其不协调的。可是,此刻在贾似道看来,却是有一种别样的魄力。 挺立如山的脊背身躯,淡淡的杀伐之气弥漫,即便是随意的站在那里,也似乎在告诉旁人,即便天塌下来也会有他在前面撑着。 从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贾似道就知道,他是孟珙了。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孟珙,半夜前发生在御街上的针对孟珙的刺杀,他有幸亲临现场,亲眼看到了那一场惊心动魄险些得手的刺杀,那个时候他就曾经遥遥见过孟珙。 只是那个时候,场面有些混乱,距离也有些远,再加上孟珙当时戎装在身,看的并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贾似道以为孟珙也是一个身躯魁梧的猛汉子。 今天,孟珙脱了戎装穿了便服,又是离的如此之近,贾似道才发现,其实如果去掉孟珙身上因为长期征战沙场沾染的杀伐之气,他似乎要比史嵩之还要像一个文臣。 “下官临安府通判贾似道见过孟帅!” 不等史嵩之开口介绍,贾似道就起身对着孟珙躬身一礼道。 “贾大人见过本将?” 孟珙讶然的看了一眼贾似道,在史嵩之身边坐下,咦声道。他敢肯定贾似道是绝对不会知道今天自己来史嵩之府上的,而史嵩之因为赌约先前也没有说过他就在这书房内,从贾似道先前的眼神中,他看的出来,贾似道显然是不认识他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贾似道曾经见过他。只是,他却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贾似道。所以才有此问。 “回孟帅话,半月前孟帅遇刺,师宪正在御街之上亲眼目睹此案,有幸远睹孟帅雄风。”贾似道起身看着孟珙轻声道。 “哦?竟然有如此之巧?” 孟珙还没有说话,史嵩之倒是来了兴趣,瞅了一眼孟珙笑着道。 史嵩之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贾似道和孟珙的交集竟然在今天之前就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是因为同样的事情。 贾似道疑惑的看了一眼史嵩之,发生刺杀的时候,史祥和余赐都跟自己在一起。余赐有没有告诉余天锡他不知道,不过很明显史祥回来之后没有把这事情告诉史嵩之。 虽然不知道史祥为什么没有说出来他曾经亲眼见过刺杀,而且还看到过刺客的面容,但是既然史祥自己不跟他老爹说,贾似道也懒得提起这茬,将当天亲历刺杀的经过说了一遍。 “哈哈,好在师宪无事,若是师宪再有个差池,郑公和余公怕是都难脱干系啊。”史嵩之听完贾似道的话,击掌笑着道。 他并没有说错,贾似道是因为郑清之对秦寿等人纵容之举才从瑟苑离开,恰好那个时候在御街上发生了刺杀,如果想要挑刺的话,这点儿小刺就足够找郑清之的麻烦了。 不过想来以贾贵妃对贾似道的宠溺,史嵩之却是知道,要是贾似道很的在御街上出了什么事儿,恐怕郑清之还真的会有大麻烦,余天锡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春风得意,孟珙么,虽然也是受害者,怕是也不会这般逍遥了。 贾贵妃,可不是好相与的啊。 “子万兄,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我就说贾大人将殿前司和临安府的人都撤回去定是心中已然成竹在胸,如今可信了?” 孟珙挑眉深深的看了一眼贾似道,对着史嵩之笑着道。 “哈哈,你啊你,不就是担心老夫会赖了你那三瓶御赐的流香酒吗?今日看在师宪的面上,老夫这就着人给你送到府里就是了,省得你这老匹夫揪住不放。” 史嵩之和孟珙之间显然极为的熟稔,而且两人似乎根本没有在贾似道面前遮掩的想法,言语之间那是极为的随便。 “这就对了,嘿嘿,你这老儿,这事还未成,本将就要先承贾大人一个老大的人情了。” 孟珙似乎很清楚史嵩之言语中的意思,点点史嵩之怪笑着道。 只有贾似道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站在一边。 很显然史嵩之和孟珙的赌局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听他们两人的话却是生生扯到了他身上,而且貌似史嵩之不仅输了三瓶御酒,更是让孟珙白白送了个人情给自己,可是偏偏孟珙还认了。 这是哪跟哪? 贾似道敢肯定这两个跺跺脚大宋朝都会抖上三抖的一文一武重臣,他都是第一次见。 正六品的临安府通判一职对等待授官想要涉足官场的新科进士们来说,自然是梦寐以求的高位了,可是对他们两人来说,只能算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而已。 贾似道很清楚,两人根本不可能是因为他会做几首诗词就对他另眼想看。不仅他们不会,郑清之、余天锡等人同样不会这样肤浅。 会作诗的人多了去了。当年柳永不一样做的一手好诗,可是结果如何? 好吧,还有个姐姐。可是就算自己那便宜姐姐专宠后宫,对赵昀有影响力。可是对他们这些根深蒂固的朝中重臣,又能有多大的威胁? 根本说不通啊。 可是今天先有史嵩之白白送了一个人情给自己,暗中应下了纳兰玉之事;现在又有掌管大宋朝将近三分之一兵力的孟珙亲口许诺承了自己的人情,事情根本说不通不是? 那么,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两个朝中重臣如此“巴结”? 第七十七章 你莫不是连字都不认识吧? 满是红妆绿袄的大堂,莺莺燕燕的声音在贾似道跟史嵩之走后相比,却是更热烈了一些。 史珍香自然是这座大堂中当之无愧的中心,当然,即便不是在这悠然居中,她也向来都是中心。众多脸颊晕红一副怀春少女模样的贵妇贵女们围绕在临安一姐身边,说争相献媚有些重了,但是说争相邀宠却绝不为过。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贵妇贵女们都围绕在史珍香身边,还有为数众多的贵妇贵女们以各自的身份地位日常的交际,自动的形成了几个圈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毫无顾忌的大声谈论嬉笑着。 丝竹之音悦耳,脂粉香气甜腻,几欲让人迷眼。 今天,这座属于当朝副相宅邸的大堂,却是她们这些女人的天下了。 同大堂内热烈的气氛相比,孤零零坐在角落中的纳兰玉显得格外的凄凉。 当然,所说凄凉也只是那些看似在说笑、邀宠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纳兰玉的贵妇贵女们单方面的想法,没有任何人骚扰,能够悠闲的品茶吃着果蔬糕点,纳兰玉却感觉自己极为的惬意。 更何况还能看到一群女人为了一个女人而邀宠争风的奇景,纳兰玉觉得自己当真是不虚此行。所以,其他女人在偷偷打量着她,想要看看这个将史珍香迷的险些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魅力,纳兰玉却是光明正大的盯着她们看,那弯成月牙状的眼睛,当真是美到了极点。 遥看着自娱自乐笑得让人有些摸不清头脑的纳兰玉,被邀宠的美人们围在中间的史珍香,感觉自己两腿间都有些湿了。 纳兰玉是被史珍香接进大堂的,只是纳兰玉刚刚进入大堂,史珍香就被一帮急于邀宠的贵妇们给“拉走”了,将纳兰玉一个人丢在了一边。 当然,这个“拉走”只是史珍香欲擒故纵有意为之罢了。那些邀宠的美人确实是在邀宠,只是最初史珍香让她们如此行事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配合她而已。 配合,到了那些跟史珍香有过无数次鱼水之欢的美人们身上,已经变成真正的争风邀宠。 对史珍香的把戏,纳兰玉也许开始还不是很明白,可是过了这么半天,史珍香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火辣眼神,纳兰玉也算是回过味了。 纳兰玉在好笑之余,心中却不无感叹。 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家世,史珍香都是当世翘楚;容貌才学,虽然两人认识只是两月有余,可是纳兰玉却知道,史珍香的才学却是跟她的容貌绝对的成正比的。 这样一个女人,如果是男儿身,想来必然已经是誉满整个大宋了。可是偏偏史珍香却是一个女儿身。 也许正因为如此,史珍香才会喜欢女人吧?想想自己这些天见过的那些据说都是才子的到宋人,酒囊饭袋却是居多,即便有些才学的,品行却又是不堪。以己度人,纳兰玉感觉自己却也能够理解史珍香的选择了。 而也许正因为史嵩之的宠溺,才助长了史珍香如今乖戾的脾性,也造成了这众多的美貌女子争风邀宠之景吧? “你就是那纳兰玉?” 一个清脆的却带着点高高在上味道的好听声音突然在纳兰玉耳边响起。 纳兰玉还没有抬头,就觉得眼前香风飘过,在对面却是已经坐下了个穿着粉色褥裙的女子。 这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娇小而玲珑的身躯,小巧的鼻翼,小巧的耳坠,小巧的下颌,小巧的樱唇,一汪清澈剔透的大眼,别样的灵动可人。 总之,这个女人身上具有江南女人所应该具有的一切特质,娇小而玲珑,玲珑又精致。 那披散在肩头还没有被扎起的发髻清楚的告诉纳兰玉,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纳兰玉心中也不由得暗赞一声,也只有大宋朝才能生养出这般精致的女子。 只是这本应该是一个画中精灵般的女子,刺客精致的脸上却布满敌视乃至傲慢之色,这敌视和傲慢,虽说破坏了这女子身上的灵气和精致,却还不至于让人生厌,反而是让她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又是一个被宠溺出来的孩子。 “虽说你果然很是貌美,可是我还是劝你明日……不今日就离开临安城吧。我会给你一笔盘缠,足够你享尽荣华富贵,还可以找个好婆家。” 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正遥望这边的史珍香一眼,不等纳兰玉回答,压低了声音娇声道。 这又是一个被纳兰玉俘获的女人?看着小姑娘眼中的敌意,纳兰玉第一次对史珍香生出了些许怒气。 这样样一个精致的人儿,史珍香怎么会下的去手?而且貌似还将这小姑娘迷的是神魂颠倒。 “临安城水陆要道都被皇帝遣大军封堵,我即便是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虽然心中可惜,不过纳兰玉却是知道这跟自己没有半点儿关系,而是敏锐的抓住了小姑娘话语中的一句话,状若无奈的道。 她没有解释她压根跟史珍香没有半点儿关系的事情。直觉告诉她,她似乎能够从这小姑娘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哼,只要你答应离开珍香姐,离开临安城,本姑娘自然有办法将你送出这临安城。” 果然! 纳兰玉心中激动,不过却是惊讶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脸傲娇的小姑娘,眼中的怀疑之色那是再明白不过了。 “我叫郑新儿!” 小姑娘白皙的俏脸上浮现一抹涨红之色,纳兰玉那怀疑的目光让她极为的受伤。 “郑新儿?” 纳兰玉看着郑新儿,疑惑的道。虽然心中已经大概猜出了小姑娘有可能出现的身份,但是纳兰玉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当然,最重要的是纳兰玉不会仅凭这小姑娘区区只言片语间,就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真的有能力能够让自己从十余万大军的封堵中一路顺顺当当的走出临安城。 “听珍香姐姐说你是从北方来的,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喏,这个东西想必你就算没听过,也总会认识吧?” 郑新儿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在纳兰玉眼前一晃,随即似乎发现什么,担忧的看着纳兰玉:“你莫不是连字都不认识吧?” “……” 纳兰玉的俏脸第一次白了。 第七十八章 柳如 “什么?似道,你……看上了柳如?” 孟珙看着贾似道惊声问道。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孟珙原本有些细长的眼睛突然间瞪的大圆,很有些莫名的喜感。 坐在孟珙身边的史嵩之则是直接一脸惊骇的看着贾似道,眼中流露出的意味太多,让贾似道背脊很有些发凉的感觉。 “孟帅,似道不是这个意思……” “人都说师宪乃是个风流才子,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不过……柳如,师宪啊,本将不拿你当外人,就给你说个实话吧,她……你还是不要打主……有别的念想才是。” 孟珙也许是觉得打主意对贾似道来说太不尊重也太不是味道了,所以又改了个说辞,不过话里的意思却是很清楚,不要打柳如的主意。 “……” 贾似道看向一边,史嵩之也是一脸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师宪,如果是别人璞玉那是巴不得能给你做上一回月老的,只是这柳如……” 话没说完,不过意思却同样很明白,孩子,老夫也是为你好,你还是不要打柳如的主意了吧。 看来自己这浪荡子的名声实在是跑不了了啊。贾似道无奈的苦笑。 “两位大人,似道对那柳如姑娘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那就好,那就好啊。”孟珙不等贾似道把话说完,老怀大慰的道。 “不过,似道真的只是想要结识一下柳如姑娘,还请孟帅成全!”贾似道羞涩的坚持道。 “……” “……” 孟珙和史嵩之两人脸色齐齐白了一下。 贾似道的风流本色在两人的心中已经不是名不虚传了,而是远甚外面的流传。 “似道,那柳如不是一般的女子,你……”孟珙还想再劝。 柳如,正是先前御街刺杀案中帮孟珙挡住孙奎的“柔弱”女子。如果不是她,孟珙说不定还真的要饮恨在大宋朝的帝都内了。 不过,虽说柳如在御街上不计生死的拼命以伤换伤的跟孙奎来了个两败俱伤,但是柳如是什么人,孟珙最清楚不过了。 孟珙比谁都明白,柳如之所以跟在自己身边并且在自己遇险的时候拼命保得自己周全,其实只不过是因为这是他对自己的一个承诺而已。此间事了,待到自己从临安城回到黄州之后,柳如也就彻底的恢复了自由身。那个时候是敌是友还说不准呢。 虽说只是短短的不到两月的交集,孟珙就已经明白柳如的为人。 女人混迹江湖本身就要比男人要难无数倍,更不要说跟柳如这样容颜俏丽的女人了。而柳如能够混到今天,甚至连他这个京湖制置副使都不得不用让步来换得她一个承诺来换得她的保护,那就更是不容易了。 虽说柳如是因为有事情求到孟珙帐下才会答应做三个月孟珙的护卫侍从,但是孟珙从来没有真的将柳如当作自己的手下来看待,一路到临安,也都是礼敬有加敬若上宾。 好在孟珙的这番礼敬并不是白费功夫,御街上面对刺杀柳如的表现,算是百倍还上孟珙的礼敬了。 “罢了,罢了。等到柳如伤好,本帅会设宴,大宴上老夫会将柳如引荐给似道你。至于后面如何,也就看似道你自己的了,不过……安全第一啊!” 孟珙话说一半看到贾似道肯定的神色,无奈的叹道。 该说他都已经说了,史嵩之在一边也说过了,可是贾似道依然坚持要这样,孟珙知道要是自己再苦劝不松口的话,怕是就要让人以为他是故意不想松口了。 如此一来,今天想要跟贾似道留上那么一丝香火情的事情不仅要泡汤,而且估计还要产生些许龃龉了。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贾似道非要色迷心窍,他也没有办法。要是到时候真的在柳如的手上吃了亏或者因为什么事情有了闪失,皇帝和贾贵妃追究起来,也跟他没有半毛线关系不是? 不过,孟珙心中却是对贾似道看低了那么几分。 一个见到女人就不知道进退的人,是不可能会有多大成就的。即便他是真的有那么点才能,可是如此不知进退,终究不会走的太远啊。 安全第一? 贾似道听到孟珙这话差点没将口中的一口茶给喷出来。 这还真的把自己当作会强抢民女玩霸王硬上弓的纨绔子了呀。他自然不会知道,孟珙心中对他已经是有些看不起了。 “师宪,莫不是真的对那柳如姑娘一见钟情吧?” 相对于孟珙来说,史嵩之却要比他对贾似道了解的多了。琼林宴上,史嵩之亲眼目睹了贾似道所作所为,再加上瑟苑诗会以及刚刚孟珙说的贾似道对缉拿刺客早就胸有成竹的事情,虽然贾似道很年轻,但是他不认为贾似道真的是一个不知进退的人,更不要说还是这样一种情况下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了。 “呵呵,史相说笑了。似道怎会对孟帅身边的女子动了心思?更莫说似道当日根本未曾看到过那柳如姑娘的面容。” “那……师宪这是?” “额……说来不怕史相和孟帅笑话,似道从小就艳慕那些能够高来高去的武功高手,奈何却一直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好手。那一日有幸见到了柳如姑娘同那刺客的一番大战,当真是让似道大开眼界,所以……” “咳咳咳!咳咳咳!” 贾似道话还没说完,史嵩之却已经被他这匪夷所思的念头给弄的险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虽然忍住了却也被呛的咳嗽不已。 旁边原本不想再说话的孟珙,听到贾似道这话却是讶然的再次眯起了眼睛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起贾似道来。 大宋朝重文轻武,数百年来谁不知道?不要看孟珙现在身为京湖制置副使,实际掌控着大宋朝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可是面对史嵩之却依然只能以下官自居,对上朝中的那些文臣们,也是不自觉的低上那么三分。 这还是因为如今大宋朝正面对着随时南下的蒙古大军的缘故,若是在十年之前,哪怕是地方上的知州、知府都要比他孟珙要牛气。 如果能够中的进士,谁又想走武将这一途? 可是偏偏今天,就有一个已经中了进士而且还是皇帝金口御封的小国舅的人,说出他从小就喜欢那历来被文人所鄙薄的粗鄙功夫。 这是他脑子真的被砸坏了?还是说的是真的?? 孟珙若有所思。 “咳咳!似道,当真会说笑!哈哈!咳咳……”史嵩之指着贾似道连咳带笑,连笑带咳,尴尬不已。 这小子,真会演戏啊。 第七十九章 终究只是个凡人! 御街上,人流如织。 那短短的不到十二个时辰的惊惶,对临安城的百姓来说更像是一场短短的噩梦,来的快,去的也快。 人来人往的喧嚣街道上,突然,如雷的马蹄轰鸣声由远及近的轰隆而来。 “闪开!闪开!” 轰鸣的马蹄声中,声声爆喝夹杂在内。 拥挤的街道上行人无不纷纷躲避,推搡在一起,顿时一片鸡飞狗跳之景。 贾似道无奈的看着下方因为行人躲避而挤倒的小摊以及行人,心中暗道一声抱歉,手上的马鞭却是再次狠狠的抽打在身下的战马屁股上。 虽然他知道会有很多人会在这拥挤中受伤,可是却也只能强制的让自己忽略掉这些。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贾似道是从史嵩之的府上出来的。在他前后的五匹战马上,除了四个禁军兵卒外,还有一个传话的小太监。 早些时候,抱孕在身的贾贵妃突然在宫内晕倒,赵昀震怒,内廷颤栗。 消息被赵昀封锁,如今贾贵妃晕倒的消息还没传出内廷。 经过一干战战兢兢的太医拼死施药,贾贵妃总算再次醒了过来。不过清醒过来后,贾贵妃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见自己的宝贝弟弟贾似道,这个时候贾贵妃的话,对赵昀来说就是圣旨。 带着赵昀口谕的小太监先是到临安府,没想到扑了个空,再从贾全儿口中问明了贾似道去处之后又直接找来了史嵩之的悠然居。 当听到因为骑马奔驰而双腿一直抖个不停的小太监说出贾贵妃晕倒在宫内的时候,贾似道感觉自己的脑袋犹如再次被纳兰玉重重敲了一记一般,整个心脏猛然被一只手掌攥紧,生疼!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个对他宠溺的有些过分的便宜姐姐,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这样重的分量。 这一次同孟珙和史嵩之意外的见面,意外的交流,自然也就必须提早结束了。整个过程,说不上顺利,也说不上不顺利。 也亏得这小太监来的是时候,不然怕是史嵩之都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跟贾似道说话了。 对柳如的问题上,在贾似道说出向往江湖高手的话之后,一下陷入了诡异的尴尬氛围。 原本就将信将疑的史嵩之是打死也不会信贾似道的说辞的。 再加上本就是武夫的孟珙就在旁边。一个弄不好说出不该说的话,说不定要将两人都得罪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史嵩之识趣的不再接贾似道的话了。 贾似道也知道史嵩之根本没有相信他说的话,反而是有些相信他是真的看上了那个叫柳如的武功高强的女汉纸。 至于孟珙心中所想,贾似道不清楚,也懒得去猜。 对这个误会,对这两个已经先入为主的人,他本就不想解释;再加上大宋朝本就是这样的风气,他先前也本就是个好女色的人,两人不信也是应该。 要是两人信了,那才不正常。 既然话不投机,又加上皇帝相召,所以贾似道很干脆的告辞离去,当然他也必须要走了。 史嵩之自然是不敢留的。 贾似道也看到了听到贾贵妃晕倒的消息时史嵩之和孟珙两人神色的剧变,对这个两个无论身份地位都远超他百倍、本不应该对他示好的老狐狸,贾似道实在是懒得跟他们打玄机了。 他也懒得、也没心思再考虑其他,随他们怎么想吧。 突然离去,本来是给纳兰玉撑场子的贾似道已经没有时间跟纳兰玉交代了,不过贾似道并不担心,有了史嵩之的承诺在前面,该做的都做了,想来史珍香也不会再将纳兰玉怎么样的了。 当然,就算史珍香真的想怎么样纳兰玉,都是女人的两人,又能怎么样呢? 急着离去的贾似道自然没有看到当他熟练的爬上战马疾驰而去的时候,送出府门的孟珙和史嵩之脸上那惊诧莫名的神色。 虽说大宋朝的士子们六艺都会有所涉猎,可是那大多都是花拳绣腿罢了。 史嵩之和孟珙两人都是带过兵的人,自然能看出来四个内殿直带来的马匹都是内殿直中的战马,而不是普通高门大户家中豢养的用来游山玩水的家马。史嵩之自认还做他自己,若是第一次接触陌生的战马,怕是也不能够做到像贾似道这般利索。 莫不是,这贾师宪之前说的都是实话不成? 史嵩之和孟珙两人对视一眼,感觉对贾似道的又要重新审视了。 能文,已经可以肯定的了,如果要是再加上能武,那就了不得了啊。 …… 马蹄在飞驰,街道上在鸡飞狗跳。 贾似道的大脑却是在急速的转动着。 原本的历史上,贾贵妃据说是在生下的男孩夭折之后不久就撒手离去,随后赵钧就开始宠信同丁大全交好的阎贵妃。 难道,今天这晕倒就是先兆么? 对贾贵妃,贾似道自己都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感情。是厌烦?是抗拒?是依赖?还是心安理得的暗暗在享受? 小太监在走出贾府的时候偷偷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一直在贾似道脑中徘徊。 董公公让小的告诉国舅爷,此次似有人想要对娘娘不利。 这才是贾贵妃红颜早逝的真相么? 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也许还是唯一一个对自己不掺杂任何其他目的的人了。 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历史的车轮继续前行?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本该发生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自己眼前? 扪心自问,答案是肯定的否定! 想着想着,一股戾气已经蒙上了贾似道的眼睑。 重生以来,第一次,在他心中生出了他要做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的想法了。 “再快些!驾!驾!” 贾似道冷哼一声,挥起马鞭再次重重的抽在马股上。 四个内殿直的禁军高手,听到贾似道饱含着戾气的话,心中齐齐一颤,随即惊讶莫名。 他们都是经过杀阵的老人了,对杀气和戾气自然极为的敏感。 这贾国舅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戾气? 能骑战马也就算了,可是这杀气是怎么来的?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后世的贾似道本就是一个骑马高手,尤其是爱烈马。至于戾气,虽说他没有亲手做过什么,但是却绝不是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 六骑绝尘,在一路百姓的惊呼怒骂声中直奔皇城而去。 唉,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啊! 贾似道无声的叹息淹没在迅疾的马蹄声中。 第八十章 前因后果 贾似道到的时候,焦灼不安的董宋臣已经在皇城北门前等了两个多时辰了。 历朝历代,深宫内院中各样龌龊之事并不少见,大宋朝也不例外。 不过从赵昀登基开始,皇宫内倒是没有出现过因为嫔妃争风而发生的丑事。一方面是因为赵昀正值盛年,后宫内嫔妃虽然不少,但是偶尔也是能沾些雨露的。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贾贵妃专宠在前,其余嫔妃在偶尔能沾点雨露的同时却是罕有敢同贾贵妃正面冲突的人。 至于谢皇后,虽说同贾贵妃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宫内的人都知道,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谢皇后的爷爷曾任右丞相谢深甫对杨太后有恩,这皇后之位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相貌不是很出众的她的。 总的来说,赵昀登基十余年来,整个后宫虽也有争风的事情出现,但是总体来说整个后宫的气氛还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 这一次贾贵妃晕倒的很突然,而且下体还有出血之状。 太医诊断之后战战兢兢的告诉赵昀是贾贵妃吃了不该进补的药物,才导致这样的状况。 虽然说的隐晦,但是背后透露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贾贵妃怀有龙种的事情虽然宫外知道的不多,但是在内廷知道的人还是不少的。毕竟大家都是女人,后宫内人多眼杂,日常的一些状态还是能看出来的。 本就是专宠后宫的第一人,贾贵妃日常的用度都是由专人照料的,更不要说怀了龙种之后,赵昀更是对贾贵妃言宠溺到了极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数十个宫女太监十二个时辰轮番侍候,每天都有太医专门前来切脉问诊。 这样一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出现进补了不该进补的药物? 心知肚明的赵昀,雷霆大怒。 所有负责贾贵妃的太医全部被缉拿,所有侍候贾贵妃的宫女和太监无论是否当日轮值全部囚禁。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董宋臣却是知道这些已经被缉拿起来的太医尤其是那些宫女太监,怕是能活着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将会牵连到谁。盛怒之下的赵昀,让整个内廷都笼罩在他的龙威之下,整个皇城之中如今已经是人心惶惶。 按理说董宋臣做为赵昀身边最为亲近的宦官之一,是不用太过担心的。但是谁能知道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人被逼急了乱咬?反正都是个死,拉上一个垫背的似乎并不太难理解。 董宋臣很清楚自己在内宫中的“人气”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想来很多曾经被他“照顾”过的人都是愿意拉着他一起死的。 儿子和奴仆,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对赵昀而言,儿子也许他就只能有这一个了,若是没有了,那么他就要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的儿子;奴仆没了,他随时可以找到更多说不定也会更好用的。 所以,董宋臣和卢允生两人都很惊惶。 不过跟卢允生相比,董宋臣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卢允生没有跟贾似道打过任何交道,而他跟贾似道的关系却非常的好,至少董宋臣自己是这样以为的。 之前每一次有关贾似道的事情,董宋臣之所以都会抢着去办。除了因为他发现了贾似道的变化外,更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贾似道对贾贵妃的意味着什么。 贾似道还没有下马,董宋臣就快步迎了上去,人未到声先到。 “师宪,你可来了……” “劳烦董大人头前带路!” 贾似道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丢给跟在身后的内殿直禁军,大步走到董宋臣身前,盯着董宋臣轻声道。 满脸堆笑的董宋臣笑容僵硬尴尬的立在当场。 这是从贾似道醒来,他第一次看到一直对他恭敬有加的贾似道做出这样的不敬之举。 不过,这也是董宋臣第一次见到贾似道露出这样严肃的神色。 被贾似道盯着,董宋臣能清楚的看到贾似道眼中那一闪一闪跳跃的火苗,那是一种已经被极力压制的戾气。 背脊处不自觉的开始有冷汗流出。 这才是他贾师宪一直隐藏的面目吗?董宋臣感觉自己必须再次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前不久刚刚让他刮目相看的年轻人了。 “看杂家都老糊涂了!师宪快跟杂家来,圣上和贵妃娘娘怕是都等急了!”董宋臣打个哈哈,顺着贾似道的话侧身引路道。 去传口谕的小太监在看到董宋臣的时候就已经暗中给他使过眼色了,董宋臣知道贾似道之所以如此定然是知道了有人想对贾贵妃不利了。 所以他能够理解贾似道这个时候的心情。 “似道谢董大人传话之情,日后必有所报。刚刚……” “咳咳!杂家可是什么都没说!” 走在前面的董宋臣听到贾似道的话连忙打个哈哈,随即放慢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压低声音继续道:“师宪你我不是外人,好在贵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贾似道听到董宋臣的话不由自主的一愣。自己那便宜姐姐已经有了身孕了?那么也就是说距离孩子出生的时间最多还有七八个月了。 虽然之前不知道贾贵妃已经有了身孕,可是如今既然知道了,贾似道却是清楚贾贵妃这一次怀的一定是个男孩,而且要是不出意外的出生不过两三个月就会夭折。 至于那个短命的皇子夭折的具体原因,史书上就说的不怎么清楚了。 这个男孩也是自己那便宜姐姐给赵昀生下来的第二个孩子了,当然赵昀一生统共也就只有两个子嗣,也都是自己那便宜姐姐给他生下来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那便宜姐姐肯定不会不告诉自己这个弟弟吧? 想来,自己的前身应该是清楚的吧。 既然知道了这一切,贾似道脑中原本一直不太清楚的问题顿时一片明朗。 史嵩之为什么会对自己示好,郑清之为什么能容忍自己不给面子的举动等等,也都在知道自己那便宜姐姐有了身孕之后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看来是有些人不想看到自己那便宜姐姐再给皇帝添丁了吧,开始着急了吧。 贾似道心中冷笑眼神也是愈发的森冷了。 看来自己要让很多人失望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从你们这些人开始吧! 走在前面的董宋臣,只感背脊之处冰冷一片,不自觉的再次加快了脚步。 这贾师宪的戾气,还真是重啊! 第八十一章 收买人心 锦绣宫的外殿,赵昀背负着双手看着大殿正中央挂着的那副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久久不语。 这幅出自吴道子的图卷是赵昀得知贾贵妃再次有了身孕之后专门命人送来挂在这外殿上的。 赵昀的脸色极其平静,一双微带着青色的眼睛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幅图卷,一动不动。 在他身后的大殿内,密密麻麻的跪伏着一地人影。 太医院的太医大多都在这里,除了负责贾贵妃日常起居的几个太医。这几个人已经被内殿直禁军抓了起来。 除了这些太医,还有内殿直禁军的指挥使齐都等一干大大小小的禁军将军。 卢允生颤栗着跪伏在赵昀脚边。 除了最初的时候赵昀大发雷霆直接杖毙了两个侍候贾贵妃的宫女、并将负责贾贵妃起居的太医和太监宫女抓起来之后,从内殿贾贵妃处出来后的赵昀就是这个样子,比平日里更加平静,反常的平静。 但是,下方跪着的一干人心中却是更加惊惶。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这就是那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 这个时候的平静,只是意味着后面更大更凌厉的狂风暴雨。 从贾贵妃醒来说了几句话沉沉睡去、赵昀派人去召唤贾似道入宫之后,齐都等人已经跪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 整个下身都已经麻木,可是没有人敢动上一动。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们的头脸之上滚滚而落,衣衫早已经被冷汗浸湿透。 可是肉体上痛楚同精神上的折磨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的。 有几个太医院的老太医已经顶不住这让人窒息的压力,早就晕厥了过去。可是这一切都让赵昀没有任何的反应。 两个多时辰,赵昀就保持这样一个姿势。 “陛下,国舅爷到了!” 董宋臣小心翼翼的走进大殿,跪伏在赵昀身后轻声道。 依然是让人窒息的沉默。 “唔!似道来了?让他进来吧。” 足足过了数十息功夫,赵昀似乎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董宋臣一眼,声音低沉。 “小的遵旨!” 董宋臣躬身小步的挪出这让他一刻都不想留下的大殿。 赵昀的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血丝,血红一片,再配上他此刻苍白的有些过份的削瘦面颊,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贾似道走进来就看到了跪了一地的人,那几个晕厥过去的老太医中还有两个是曾经去给他看过病的。 虽然刚刚董宋臣已经偷偷给他打过招呼,说赵昀心情甚是不虞,不过他没有想到,这大殿内竟然是这样一种情况。 待到他看到听到脚步声回头的赵昀的时候,更是吓了一跳。 双眼布满血丝、脸上青气密布的赵昀,跟数日前他见到的那个依然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似道,你来了。” 贾似道还没有开口说话,赵昀却是先开口了。说完这句话,赵昀再次转头看向那副《送子天王图》声音低沉:“此图,如何?” 抬头看了一眼那《送子天王图》,贾似道并没有认出来是谁画的。不过想来能够堂而皇之的挂在这皇宫当中,必然是出自名家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画的,但是图中的意思贾似道还是能够大概看出来的。他能理解赵昀此刻的心情。 “回圣上,此图甚好!” “呵呵,甚好吗?”赵昀低低的笑了两声,有如夜枭低鸣。 下面跪着的齐都等人听到赵昀这有些变态的笑声,整个人都已经从里凉到外了。 贾似道也是心中一惊。 赵昀的精神状况很不好,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好事。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自己那还躺在床上的姐姐还是为了他那没有出世的孩子?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这个时候赵昀绝对需要振作起来,或者说从他已经有些变态的精神中走出来。 “陛下……姐夫,您不仅是我大宋的皇帝陛下,更是家姐唯一的依靠。如今姐姐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事情已经发生,姐夫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才能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算盘落空。 这个时候,如果姐夫作为九五至尊都自乱了阵脚,那么岂不是正合了那些人的心意?” 贾似道贴近赵昀压低声音道。 他没有称呼赵昀为陛下,而是直接以姐夫相称,除了刻意的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外,更重要的却是为了让赵昀明白,这个时候他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人,在脆弱的时候都是需要依靠的。尤其是男人,尤其是如赵昀这样身为九五至尊的男人。 而这个时候也是他们心防最为脆弱的时候。一些以前不能说的话,这个时候说出来,却是恰到好处。 果然,有些呆呆的赵昀听到贾似道的话讶然的回头看着贾似道。 姐夫?这对他来是一个多么遥远的称呼?可是就是这声姐夫,让赵昀想到了自己那小时候跟着母亲一起居无定所、寄人篱下的日子。 从自己莫名其妙的坐上这皇帝之位开始,似乎就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已经好久好久不见了。 赵昀能够看到贾似道眼中的担忧和真诚。 贾似道确实是真诚的。 心中微暖,赵昀抬手拍拍贾似道的肩膀轻声道:“似道,你的心意,朕都明白。可是……” 说到可是的时候,赵昀脸上刚刚还温情的神色陡然转厉回身指着跪伏了一地的大殿厉声喝道:“朕都养了一些什么废物?这皇宫是朕的居所,是朕的家。朕是皇帝,可是朕在自己的家里,连自己心爱的女人、连自己的子嗣都保不住,朕还算什么皇帝?似道,你告诉朕,他们还当朕这个皇帝是皇帝吗?” “他们,还有你们,统统都该死!” 赵昀状若疯狂,挥舞着手臂咆哮道。 一股腥臊之气弥漫! 却是有几个太医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 贾似道皱眉。 大肆株连显然不可能真正的解决这件事,甚至会给自己树立很多敌人。那些下手的人,恐怕最愿意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种状况了。 他默默的任由赵昀发泄着已经憋了整整几个时辰的怒火。只要赵昀发泄出来,就好,如果憋在心里,那才是麻烦。 从赵昀能够在史弥远当政隐忍足足数年之久任由史弥远折腾朝政,直到史弥远主动致仕才出来主持朝政,就可以看出来,其实赵昀是个很善于隐忍的人。 今天之所以如此失态,显然,那些人对急不可耐的对贾贵妃下手已经真正触动了赵军的逆鳞,所以他才会这样。 “统统都该死!你们统统都该死!” 赵昀无力的咆哮着,身体都开始有些摇晃。 贾似道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扶住赵昀。 “姐夫,你相信我么?”贾似道扶着喘着粗气的赵昀低声道。 “呵呵,似道,朕这个时候除了信你还能信谁?”赵昀很有些意兴阑珊。 贾贵妃发生这样的事情,赵昀其实要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多。正是因为他知道的多,才更加知道,这满朝文武他真正能信任、又能让他放心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而大难不死、异军突起的贾似道恰恰就是其中一个,而且是首选的。 贾贵妃是他最为宠爱的妃子,最爱的女人,也是贾似道的亲姐姐。他的孩子是皇子,却也是贾似道的外甥。 帝王家,亲情淡薄。可是,偏偏赵昀很享受贾似道的那声姐夫。这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那血浓于水的亲情。 “那,还请圣上放过这大殿内的诸位大人!” 贾似道扶着赵昀站稳,退后两步,一撩袖摆郑重的跪伏于地朗声道。 大殿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料到贾似道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是在为自己这些人求情吗? 跪伏在大殿内两个多时辰的一干太医还有内殿直的几个将军很清楚,处于盛怒状态下的赵昀,如果要杀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救的了他们。 可是,如果说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能够救他们的话,贾贵妃是首选。而除了贾贵妃外,贾似道却是第二个人了。 站稳的赵昀有些发愣,有些难以相信的指着大殿内的一干朝臣疑惑的道:“似道,你这……是何意?你是要救这些废物?” “陛下,此次贵妃娘娘之事,还有众多谜团未曾解开,诸位大人也都是各司其职,虽有失职之处,却无必然干系。如果这个时候陛下大开杀戒,虽可解得一时之气,却恰恰做出了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还请陛下三思! 微臣,恳请陛下将此事交给微臣追查!若是此事同殿中诸位大人有关,到时再行定罪抄家也为时不晚啊!” 贾似道抬头正正迎上赵昀的双眼,正声道。 赵昀盯着贾似道,脸上神色一阵变幻。 “似道,你先起来说话!” “陛下……” “朕允了!” 贾似道听到这三个字不由一愣,随即看到赵昀眼中流露的莫名之色,心中一松。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果然就是皇帝啊! 自己这边才刚刚想到趁机拉拢下人心,他就已经看出来了,而且还为自己搭起了台子。 听到贾似道的话,殿内已经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的数十朝臣,顿时回过神来,齐齐高呼道:“臣等谢过陛下不杀之恩,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要谢就谢似道去吧。朕没说放过你们,只是说暂时不杀你们。不过,若是让似道查出你等中有人同此事有何干系,诛九族!” 赵昀上前两步拉起贾似道看也不看一干高呼万岁的群臣冷声道。 “谢过国舅爷!” 齐都等人也都是玲珑心,顿时转过风向齐齐对着贾似道躬身道。 “诸位大人不可!不可!” 贾似道连跑几步闪到一边,他可不想也不敢接这些朝臣的跪拜之礼。 恰在此时。 大殿转角处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声音。 “陛下!” “何事?爱妃可是醒了?”赵昀回身看到这个神色一变,连忙问道。 “回陛下,贵妃娘娘醒了,着小婢来问陛下,国舅爷可是到了。” “你去告诉爱妃,就说朕这就带似道去看她。让她莫要心急。”赵昀一拍额头,叮嘱道。 “奴婢遵旨!” 待到宫女离开,赵昀回头冷声道:“还不快滚?将这些晕倒的废物带到太医院好生诊治,死了一个朕拿尔等是问。” “臣等告退!” 齐都等人听到赵昀这话顿时如蒙大赦,连忙山呼道。 “似道,跟朕进来吧,别人婉儿等急了。”赵昀没有搭理他们,看着贾似道招手道。 第八十二章 变化 锦绣宫内殿极尽奢华。内殿正中央的那张金黄锦榻上,脸白如纸的贾贵妃斜靠在床头,一个宫女正跪在地上小口的喂着药汁。 浓浓的药味充斥在内殿之中。 见到赵昀进来,正在侍候贾贵妃用药的宫女连忙闪到一边想要行礼。 “退下吧,朕来喂爱妃吃药!” 赵昀不耐的摆摆手,快步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接过宫女手中的玉碗一屁股坐在锦榻上。 一干宫女躬身无声无息的退出内殿。 偌大的内殿就剩下赵昀、贾似道以及在锦榻上的贾贵妃。 “似道,来,过来坐。” 贾贵妃看了一眼赵昀,苍白的俏脸绽放一抹笑容对着贾似道招手道。 如今的贾贵妃同半月前相比在相貌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外,其他看起来都还好。 可是她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的颓气却是任何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的。 此刻的她在贾似道看来,就是一朵盛开的玫瑰正在逐渐枯萎一般。即便是她笑着,贾似道依然能够从她眼中看到惊惶和不安。这惊惶和不安贾似道知道,不是对她自己,而是对她肚子中还没有出生的孩子的担忧。 这笑容,却是在安慰他的。 心中再次被淡淡的暖意包裹。贾似道一直以为见过太多尔虞我诈的自己,早已经不会再感受到多少这样的温度。 可是今天却再次感受到了这样的一种对他来说异常遥远的滋味。好舍不得的滋味啊。 这暖意只在贾似道心中持续了数息功夫,紧接着就被一种浓浓的愤怒所取代。 如果说这是因为他的到来而引起的蝴蝶效应,贾似道是不怎么相信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之前可是什么都没做过,他更没有想过改变什么。 那么这样说来,这件事应该本来就是原本就该发生的事情。所以才有了赵昀这唯一的儿子出生不过两三月时间就夭折的事情发生。而正是因为这个孩子夭折,才导致了贾贵妃的红颜早逝。 这温暖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要再次离自己远去了么?想到这个问题,贾似道感觉自己的心脏不由自主的抽紧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让什么享受生活都统统见鬼去吧。 “姐,好好养身体。好给姐夫生个大胖小子。” 贾似道走到锦榻前看着眼眶依然红肿的贾贵妃轻声道。 听到贾似道这话,贾贵妃不由自主的一愣,随即眨眨眼睛看了看正在小口试着汤药温度的赵昀。 “来,婉儿喝药。”赵昀温柔的将试好温度的汤药送到贾贵妃嘴边,“似道懂事了。朕这个姐夫很欣慰。婉儿,就不要再为似道担心了。” 赵昀很清楚贾贵妃为什么看自己。姐夫、姐姐,这样的关系虽然说确实是三人存在的关系,可是用在皇帝身上,却是有些不敬了。 正如,生养了数十年的父母要叩拜成为贵妃的女儿一样。一入帝王家,什么亲情都是大不过皇家礼仪的。 贾似道从头到尾始终没有说过任何狠话,甚至连给自己的亲姐姐报仇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将调查的事情主动请缨接了过去。 可是正因为如此,赵昀才会对贾似道更有信心。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是漂亮事,却不是漂亮话说出来就能做的出来的。 如今的贾似道,再不是之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年轻人了,更像是老谋深算的乔行简,让赵昀确实是既惊讶又欣慰。 …… 走出皇城,天色已经将黑,一顶夕阳将无尽的余晖洒落,将巍峨的宫城笼罩在一片金红之中。 “董大人,拜托了!” 贾似道对着送出来的董宋臣深深一礼,沉声道。 “哎呀呀,国舅爷这是何意?贵妃娘娘是杂家的主子,杂家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国舅爷如此当真是折煞杂家也。” 董宋臣慌忙扶住贾似道,连嗔带怪的表着忠心道。 贾贵妃吃了药之后,贾似道就和赵昀出来了,好给贾贵妃足够的时间休息。 出了内殿之后,两人在锦绣宫前殿小坐了小半个时辰,整个外殿所有侍候的人都被赵昀赶了出去,他们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不过,在赵昀将董宋臣召进去让他将贾似道送出宫的时候,董宋臣很明显的看到赵昀脸上的阴郁之色已经一扫而空了,虽不能说跟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至少却是再次回复了之前的模样。 赵昀能够发生这样的变化,原因显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贾似道跟赵昀说了什么。或者说给赵昀说出了解忧之法了。 本就很看好贾似道的董宋臣此刻心中更是大为庆幸自己押对了宝。所以此刻贾似道拜托他多照顾下贾贵妃的话,董宋臣是拍着胸脯表着忠心。 是个人都知道,这国舅爷可是真正的要飞黄腾达的人啊。 在这座皇城中呆了数十年,董宋臣比谁都要清楚,这座森森皇城中,丛林规则要远比皇城之外更要森严无数倍。 管事太监,嫔妃才人,贵妃、皇后,这些人从下到上掌控着这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重重宫闱中上万人太监、宫女的命运。 而在这皇城丛林中,站在金字塔最上层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在这丛林中,他一个念头就能让一个人、乃至数十个、上百个人瞬间永远的消失。 管事太监平时也许可以耀武扬威,可是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其实跟那些普通的太监宫女压根好不到哪去,甚至下场还会更惨。 他们这些人,其实都是皇城这座丛林中的最底层! 帝王之怒,在这座不大的城池中,处于最底层的太监和宫女们却是最能切身体会到的。 所以,仅仅将宝都押到皇帝一人身上显然是不够的。这个时候,一个好的队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董宋臣,原本对贾似道还有些矜持,这个时候却是已经变得直接赤膊上阵了。 “如此,似道就谢过董大人了。告辞!” 贾似道没有给出任何承诺,郑重的对着董宋臣再次抱拳道。 “国舅爷放心!国舅爷慢走!” 董宋臣谄笑着一直看到贾似道骑马消失,才摇晃着脑袋慢悠悠的回转。时不时的还哼起了小曲儿,进了皇城却是想起什么,脸上马上变成了哀伤之色,小跑着朝锦绣宫奔去。 第八十三章 身后有人 出了皇城,就是御街。 天色虽然将黑,不过已经除了宵禁的御街,似乎比白日里更要热闹几分。各式杂耍艺人沿街行走,身后总是跟随着大批的看客,小孩儿的欢呼声络绎不绝。 这些杂耍艺人,很多都是最近才涌入临安城的。 端午将近,临安城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即将开始。而在花魁大赛之前,各个青楼就已经提前月余时间开始造势了。 各个青楼的头牌,虽然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才有机会亲近,一般人只能远观,但是钱从达官显贵身上赚,名却要通过普通老百姓的口来扬不是? 所谓造势,自然是越能吸人眼球越是好了。 所以,各个青楼也都是卯足了劲儿挖空心思寻那能吸人眼球的花招。杂耍,虽然上不得大台面,但是在聚拢普通百姓的人气上却是再好不过了。 更何况,花魁大赛如果单单是评比花魁也未免太显乏味了些,杂耍虽然还不太上的了台面,但是奈何杂耍实在种类太多,却总有一些高大上的不是? 所以,花魁大赛的时候,选一些既有趣味而又极其高明的杂耍也就成了花魁大赛中间的调味品了,到如今,却已经渐渐成为历年花魁大赛的惯例了。 这也催生了每年花魁大赛的时候,各地的艺人或两三人、或组团的蜂涌朝着临安城聚集而来。如果能够在花魁大赛中露露脸,那身价马上就会水涨船高,好处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贾似道信步在拥挤的人群中,被人潮推着前行。 他自然是乘轿的,只是人委实有些多,坐在轿中就好比坐在那在大海上颠簸的小破船上一般,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所以他干脆直接撇了轿子,自己走路还好些。 当然,如果他要人打上牌匾驱逐人群开路,也是可以的。只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被贾似道掐死了。中午的时候策马狂奔,那是有急事。现在,显然是没有必要的。 “大人,我们被人盯上了。” 正在神游天外的贾似道,耳边传来木暖带着些许凝重的低声。 “被人盯上了?你确定?” 心中微惊,贾似道并没有抬头四处张望,收敛了心神继续超前走着。 看到贾似道如此表现,木暖不由得再次被这个自己如今的主人震惊了一把。 木暖,自然就是半个多月前在临安府府衙前替贾似道得罪郑阔的那个内殿直禁军了。只是,如今的木暖已经脱下了禁军的服饰,而是穿上了黑色劲装。 从贾似道走出皇宫的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不再是内殿直的禁军了。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贾似道的贴身护卫了。 除了木暖之外,当初护卫着贾似道前往临安府赴任的其余三个内殿直禁军也都在贾似道身边,他们同样也都不再是内殿直的禁军了,兵部的名册上也不会再有他们四人的名字了。 木暖他们四个人,都是贾似道刚刚在锦绣宫找赵昀要过来的。 虽然心中有些纳闷,不过只是区区四个内殿直禁军而已,赵昀想都没想的直接就应了下来。在他看来,如今临安城内暗流涌动,前有孟珙遇刺,后有贾贵妃宫内被下药,贾似道做为一个文弱书生,身边也确实需要些高手保护了。 末了赵昀感觉四个有些不够,还准备再给他四个内殿直禁军,贾似道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对自己的安全,贾似道有过警惕,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在今天找赵昀开口的原因了。只是,远远还没有到需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地步不是? 木暖他们四个人,是贾似道在临安府府衙前就已经看中了的人。 郑阔显然不是好相与的人,也许慑于赵昀不会明着找自己的麻烦,不过对付木暖这四个折了他面子的普通内殿直禁军,还是很容易的。 之所以,当时贾似道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想再看看、多了解了解木暖四人的秉性而已。 贾贵妃堂堂宠妃而且还是在身处内宫之中,尚且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给她下药,想要夺去赵昀的皇帝血脉,告诉贾似道有些人似乎已经等不急的想要将威胁都扼杀在萌芽状态了。 那么,如果他追查这件事的消息被泄漏出去,那么那些对处在深宫内的贾贵妃都敢下手的人,想要要他的命恐怕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没有人想死,更不要说已经死过一次的贾似道了。 所以,贾似道张口找赵昀要了木暖、王柄、周博、裘裳四个人。 在他看来,这四个内殿直禁军当初在临安府府衙前听自己的命令对郑阔动手的时候,虽然不乏有投机的意思,可是却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表现不是? 事后查到的消息,四人显然都是在内殿直中不得志的一类了。最好的木暖也不过是个统领百人的都头而已。 大宋朝禁军号称八十万人,到如今虽然早不如北宋时候,数十万总还是有的。数十万禁军中,一个小小的都头是什么角色,不用想也知道。 贾似道没有问过木暖四人的意思,不过想来四人也是不会拒绝的。毕竟,拒绝了他递过来的橄榄枝,郑阔的报复将会是他们根本无力承受的。 如今看来,木暖他们四人对自己的角色适应的很快。这一路走来,要不是四个人前后左右护持着,贾似道怕是早就被人群给挤不见了踪影。 “回大人,自大人从皇宫出来,属下就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初始属下也担心是属下自己疑神疑鬼了,可是从大人下轿,那窥视的人想必怕是跟丢了,以至于跟的太紧,让属下发现了踪迹。” 王柄、周博、裘裳三人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从他们紧绷的身体中可以看出来,他们此刻已经是警惕万分了。 谁会跟踪自己? 莫非那些人这么快就收到了自己将要追查自己那便宜姐姐被人下药的事情? “不要打草惊蛇,只装不知吧。敌不动,我不动。” 看了看周围汹涌的人群,贾似道轻声道。 人太多了,如果真的是想要对自己不利应该是趁浑水摸鱼的最好机会,可是因为敌暗我明,这么多的人,却是最容易做为掩盖用来逃跑的。 “是,大人!” 木暖对着王柄三人使了个眼色,表面上依然是若无其事,实则心中已经是紧张万分。 刚刚被皇帝遣到这贾国舅身边,如果贾似道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他们四人首当其冲的必然会是第一批倒霉的人。 当然,换句话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也是四人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不是? 出乎贾似道意料之外的是,直到他到了临安府府衙,都是风平浪静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虽说那暗中跟随窥视的人一直紧紧咬在身后,可是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动作。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等到贾似道进入临安府府衙想要木暖来个反跟踪、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弄些意外收获的时候,木暖就禀报那窥视的人在贾似道快要到达临安府府衙的时候,就已经提前离去。 是发现了木暖四人的存在而没有动手,还是别的原因? 刚刚进入府衙,贾似道就看到不停在大门前转圈的贾全儿。 “哎呀,公子,您老可算是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贾全儿抬头见到是贾似道,顿时双眼放光小跑着迎了上来。 “怎么?有事儿?” 贾似道自顾自的朝着大堂走去。 “公……子……” 贾全儿看到贾似道要进大堂顿时神色大变,连忙一把拉住贾似道的袖子,结结巴巴的道。 第八十四章 冤家路窄 “怎么了?” 贾似道停下脚步瞅了一眼贾全儿,皱皱眉继续道:“有话快说!” “是是!公子……”贾全儿感觉到贾似道的眼神,连忙松开抓着袖子的手,小心翼翼的将袖子抚平,看了一眼跟在贾似道身后的木暖四人一眼,欲言又止。 木暖、王柄、周博、裘裳他们四个人虽然没有穿禁军铠甲,不过半月前才帮自己公子出气长脸的事儿,贾全儿当时可是看的目眩神迷的,所以自然是认得他们四人的。 既然是内殿直禁军,那么这个时候跟着贾似道一起回来,那是皇帝的意思? “不用看了,木暖、王柄他们四人已经不再是禁军了,我找陛下要来做为的护卫了。嗯,木暖,这是我身边的亲随、管家贾全儿,从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们可要好好亲近亲近。” 贾似道自然知道贾全儿在想什么,淡淡的道。不过他却是没有再抬脚。 能让贾全儿敢拽着自己不让自己走,显然应该是有事儿了。 “木暖(王柄、周博、裘裳)见过贾管事。” 木暖、王柄四人自然是认得贾全儿的,听到贾似道的话,同时抱拳一礼道。 “哎哎哎,几位兄弟不用如此,不用如此。”从来没人对自己如此行礼,更不要说自己四个人之前还是皇帝身边的禁军近卫,贾全儿摆着手飞快的闪到一边,尴尬的笑道。 “好了,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亲近,说说吧,什么事儿?” 贾似道打断贾全儿,有些不耐的道。 “公子,夫人来了!”贾全儿指指大堂,小心的道。 “哦?她怎么来了?她来了,我就不能进去了?”贾似道眉头一挑,瞅了瞅大堂,又看看一脸紧张的贾全儿,心中似有所悟,“还有谁来了?纳兰玉?” “啊……公子,您……您……老怎么知道纳……纳兰姑娘来了?” 还真的来了!? 以那小妞儿的脾性,这不是又要见缝插针给自己添堵的节奏? 贾似道一阵无语。 “她们两个在里面?”贾似道指了指大堂。 “公子,还有绿珠和春桃在里面侍候!” “……”贾似道眉头不由自主的跳了几下,跟猪脑子实在是没话说,“她们两个在里面多久了?” “回公子话,纳兰姑娘说是公子让她在府衙中等候的,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夫人,才到了半个多时辰。”贾全儿明显的感觉到贾似道眼神有些不善,老老实实的应道。不动声色的却是将纳兰玉放进来的事情归咎到了贾似道身上。 贾似道感觉脑袋上的青筋又开始跳了。 既然纳兰玉在这大堂,你不知道把徐若曦领到别的地方?想想贾全儿的猪脑袋,贾似道知道就算自己说也是白说。 还是想想,这两个女人碰到一起,该会迸出怎样的“天雷地火”才是正理。 进去还是不进去?贾似道有些踌躇了。 这个念头才出现,贾似道心中猛然一惊。 我为什么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自己明明跟那纳兰玉什么关系都没有,自己需要怕个什么劲儿?这,怎么像是被捉奸的节奏呢? 对啊! 自己跟那纳兰玉之间严格来说似乎仇怨还要大些吧?那自己担心什么呢? 摆摆头,贾似道自嘲的笑笑,抬步正准备走。 “老爷,你回来了!” 恰在此时,大堂正门前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听到这声音,贾似道心中一惊,抬头就见已经半月不见的徐若曦穿着白色褥裙俏生生的立在门口,凝视着他。徐若曦头上那高高的挽起的乌黑发髻,昭示着她已为人妇的身份。 虽然徐若曦脸上没有笑容,但是她眼中的惊喜和激动之色,却是依稀可见。 “师宪,你回来了?人家可是等你好久了!” 在徐若曦身侧,同样一脸惊喜、花靨带笑的纳兰玉穿着粉色的绣裙,看着贾似道娇娇柔柔的道。那含羞带嗔的模样,当真是人见人怜! 两女都是容貌绝佳之人,一白一粉,相映生辉,想来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羡慕贾似道的齐人之福。可惜,贾似道听到纳兰玉的话,却是脸上肌肉不由自主的一阵抽搐,只觉满头的黑线。 师宪?人家?你还能表现的再恶心点么? 当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怕什么就来什么,这小妞儿果然就是来故意给自己添堵的啊! 果然,听到纳兰玉的话,贾似道明显感觉到徐若曦脸上的神色瞬间冷淡了几分。而站在徐若曦身后的春桃和绿珠两张小嘴更是撅的能挂几个油瓶了。 看着俏脸晕红一脸惊喜、美艳不可方物的纳兰玉,贾似道只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只头上顶着两支角正在张牙舞爪的小恶魔。 “呵呵,夫人,你怎么来了?” 狠狠的瞪了一眼眼睛都笑的眯起来的纳兰玉,贾似道看着徐若曦勉强笑笑道。 “师宪……” 一旁的纳兰玉见贾似道不接招,想要再添把火,却不料刚一开口,贾似道就猛然瞪了过来。心中不由自主的一慌,剩下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贾似道心里真的有些恼了。 这小妞儿完全是嫌不够乱么?这样给自己添堵有什么好处? 纳兰玉俏脸微僵,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贾似道的眼神给吓住,当真是可恶之极!而纳兰玉更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当着怎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她那容貌不下于自己的夫人的面,如此对待自己。 心中羞恼之余,却是大觉委屈。 “哼!” 纳兰玉狠狠的瞪了贾似道一眼,带起一阵香风从贾似道身边狂奔而出。 这就走了? 走了也好,贾似道没有想太多。 “呵呵,夫人…… “老爷半月未归,府中这些时日屡有人登门拜访,妾身今日前来特意给老爷送来这些拜帖。”徐若曦脸上神色依旧淡然,看着贾似道淡淡的道。 “拜帖妾身已经交给贾管事,老爷闲暇之余不妨看看。天色已晚,老爷公务繁忙,妾身这就回府了。” 徐若曦说着,不等贾似道开口,领着春桃和绿珠两女转身就走。 “哎……” 贾似道嘴巴张了几张,终于还是没有说出留人的话语,看着徐若曦消失在回廊间。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公子……”等了好一会儿,贾全儿终于壮着胆子畏畏缩缩的道。 “有屁就放!” “是是,公子!夫人除了给公子送来拜帖外,还给公子送来了几套换洗衣裳、几个小菜、还有夫人亲手熬的粥,天凉了,要不,公子先用饭?” “……吃饭!” 第八十五章 九善堂 这一顿晚饭贾似道吃的极为舒畅。 半月来每日里都呆在在府衙里,虽说府衙的厨子也都是一等一的,不过同徐若曦亲手做的饭菜比起来,感觉上就差了那么不止一点半点了。 对徐若曦和纳兰玉对上,贾似道并没有放在心上。 纳兰玉聪明,徐若曦却也绝对不是笨蛋。 临走时徐若曦那女人味儿十足的一眼回眸,除了让贾似道有些荡漾外,更让他知道,其实纳兰玉刻意为之的一切,徐若曦都心知肚明。 虽然纳兰玉表现的似乎跟贾似道有着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是徐若曦看的很明白,也许纳兰玉和贾似道真的有某种关系,可是这种关系却绝对不是男女之情。这种关系,在徐若曦看来,甚至有点亦敌亦友的感觉。 之所以纳兰玉纳兰玉刻意表现的同贾似道打情骂俏极为的亲近,目的么自然是为了让她跟贾似道之间产生龃龉或者矛盾罢了。 也许是因为女人那点与生俱来的占有欲,所以即便徐若曦已经很清楚纳兰玉是故意这样做,但是她依然选择了配合,至少在表面上配合了一下。 临走的那一眼,就是徐若曦给贾似道吃的定心丸了。 吃完饭,贾全儿战战兢兢的把茶送上来,余赐就来了。 “师宪兄,家父让子万转告师宪兄一句话,今日宫内之事,家父会全力支持师宪兄一应所为,概有所需,还请师宪兄莫要客气。至于赐,早已是唯师宪兄马首是瞻矣。” 余天锡会知道贾贵妃的事情,贾似道并不惊讶。毕竟,从通传赵昀口谕的小太监并没有避讳史嵩之和孟珙就知道,赵昀在这件事情的态度是没有想过对朝中重臣隐瞒的。 虽说,这件事传出去,最后水落石出的时候会是内廷的一个丑闻,但是相对于身系大宋朝社稷香火大事的贾贵妃来说,丑闻只能让朝中大臣同仇敌忾的讨伐那幕后主使,而不是其他。 毕竟,身为皇帝的赵昀,虽然还年富力强正值春秋鼎盛,但是登基十余年来,血脉不旺,乃至进百余年来大宋朝赵氏皇族一直血脉不旺的隐忧,早就是大宋朝满朝之伤了。 让贾似道惊讶的是,余天锡的这番表态。 可以想像的是,如今贾贵妃在宫内被人下药想要将那还没有出生的孩子给弄没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朝野内外。 能在防卫森严的内廷中对当今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下手,而且这个贵妃还是怀了龙种,这背后需要多大的能量,不言而喻。 哪些人最有可能,其实包括赵昀在内,一个个都跟明镜儿似得。 在锦绣宫内的时候,赵昀就对贾似道坦承了他所怀疑的几个对象。 按照赵昀的说法,嫌疑最大的其实就是一直在内廷有着皇后之位却没有皇后之实的谢皇后了。这个说法不无道理。 毕竟内廷之中,谢皇后虽然没有贾贵妃受宠,可是毕竟是皇后之尊,想要做些什么下作手段,依然具有最为便利的条件,更何况,谢皇后也并不是孤家寡人,几个兄长虽然位不太高,可是却也都是握有实权的人。 不过,在贾似道看来,谢皇后却是应该是最没有嫌疑的人。 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内廷之中,最能威胁谢皇后位置的也就是贾贵妃了,而若是贾贵妃肚子里的龙种没了,受益最大的也正是谢皇后了。 就因为这点,谢皇后只要稍微有些脑子都不应该真的打贾贵妃的主意。 当然,也不排除谢皇后就是利用了这样的一种心态,故意为之呢。 除了谢皇后之外,赵昀还有几个贵妃,虽然没有贾贵妃受宠,但是论相貌身材却都要比谢皇后要好上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也不排除这些人趁浑水摸鱼故意嫁祸谢皇后的可能。 除此之外,最后一个可能,就是那些原本有可能荣登大宝、却因赵昀错失至尊之位,同赵昀龃龉极深的皇室宗亲了。 这个可能,按照赵昀的说法,却是最低的。 毕竟,内廷之中,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将手伸进来的,更不要说还要能控制那么多人为你所用。皇室宗亲虽然位都高,但是权柄重的却是实在没有几个。 更何况,如果他们能够如此轻易的对贾贵妃下药,将没有出生的皇子给弄没了,让赵昀后继无人。最后不得不跟宁宗皇帝一样,从其他的赵氏皇族中挑选一个子嗣来继承皇位的话,倒还不如直接给赵昀下药,将他给弄死了,那不是一了百了么? 还不用等上个数十年。 当然,贾似道是决计不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大多都是赵昀说,贾似道在一边听。 赵昀之所以跟贾似道说这些,也就是为了给他指明个追查的方向罢了。对这位失忆的小舅子,赵昀还是能够理解的。 按照道理,像余天锡这样的重臣,根本不用如此着急的表明态度。做做姿态就够了。更不要说,余天锡跟史嵩之之间本就是一体的联盟。 而这个时候余天锡派自己那已经唯贾似道马首是瞻俨然成为贾国舅手下头号马仔的幼子来传话,这背后究竟还隐藏着些什么,贾似道觉得自己必须要好生推敲推敲了。 余天锡仅仅是代表自己呢,还是作为史嵩之的代表来表明史氏一族那一系的态度呢?或者是说,其实这就是史嵩之来表明自己这一系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没有的投名状? “子万,临安城内还有哪些帮派的主事者没有见的?” 贾似道对余赐的话只是亲热的拍拍肩膀,以示心领,并没有再做其他的表示,然后话锋一转询问起孟珙遇刺的事情调查的进展如何了。 “回大人话,如今城内仅剩一个帮派大人还未曾见过。” 余赐对贾似道这样的表态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称呼也是随之一变,恭恭敬敬的道。 原本,在琼林宴上的余赐给贾似道的印象其实也就是一个肚子里没有太多墨水的纨绔而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无意为之的一件事会让一个人改变的如此彻底。 这近月余的相处,尤其是余赐被贾似道要来做副手通判知事后,对他的了解却是愈发的深了。 两人在一起,平时还好,余赐还能听贾似道的互相以字相称。可是只要一提到公事,余赐马上就会变成另一番模样,一丝不苟,执礼慎重。 所以,对余赐如此贾似道也是已经习惯了。 “还有一个?” “嗯,大人,仅剩一个帮派。大人命下官刻意留下的那一个帮派……九善堂!” 第八十六章 说者无心 对临安城的许多人来说,那临安城上下突然癫狂的一天就像一场梦一般,很多人直到过去了十余天之后才隐约听到了某些风声,却也是将信将疑。 刺杀,而且还是当街刺杀当朝重臣,虽然影响很大,但是毕竟还是同承平已经数十年的普通百姓太过遥远了。 普通的百姓可以不管这些事情,可是那些被贾似道召见的在临安城混饭吃的三教九流各个帮派却是不得不慎重面对。 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虽然他们在普通人面前很风光,甚至可以在某些时候掌人生死。可是这一切的前提只是官府不搭理他们,或者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场刺杀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也许只是给他们茶余饭后增加了些谈资罢了。可是,对临安城地下的那些掌控着各行各业见不得光产业的三教九流的帮派来说,却是关系到他们生死的。 好在,新任的通判大人只是挨个的把每个帮派的大哥叫过去问了一些东西,其他并没有任何动作。 简简单单召见一下这些帮派大哥就完了,看起来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可是,当有人问起具体通判大人都说了些什么,各个被新任通判大人召见的大哥们,却各个讳莫如深,异口同声的打着哈哈。 这新任的贾通判,他们这些在临安城混江湖混饭吃的人都不陌生。 听说,这贾通判的姐姐是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不是皇后胜似皇后;而皇帝陛下对这贾通判同样也是宠信之极,金口御封他为小国舅; 此次孟大将军遇刺之案,听说就是皇帝为了给这国舅爷捞功劳才让他督办的。 这样能够直达天听的人物,若是惹的他老人家不高兴,怕是只需随便动动嘴皮自己等人就要灰灰湮灭了。所以,每个人都是夹着尾巴小心的侍候着尚且还担惊受怕,哪还敢乱传这位主在查案时候说的话? 一干被召见的帮派老大去的时候是心惊胆颤,出来的时候不说是欣喜若狂,但是那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 这也更让人好奇那位国舅爷通判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杜水仙这些天过的很不好。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瘦了下去,只是人瘦了,却也衬得胸前那两团嫩肉更加的丰盈挺拔了。 杜水仙很着急,也很担心。 眼见一个个的帮派老大都被召见了,可是唯独她没有被那贾国舅召见。想找个关系亲近的帮派问下,可是只要提起这茬,那些个以往对她大献殷勤的各个大哥们却齐齐顾左而又言他,嘴巴紧的跟铁似的。 从半月前先是被抓,然后还没到半个时辰就被放出来,杜水仙就知道,事情已经脱离她之前的设想了。 今天,终于等来了那位国舅爷的召见。 杜水仙本以为会跟其他人一样,临安府衙役来传话然后带她去,却没有想到两个传话的衙役传完话等也不等的转身就直接走人了,根本没有一点儿想要带她去临安府府衙的意思。 虽然心中惊疑,但是杜水仙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儿反抗的余地。她所有的基业都在临安城,手下还有众多的兄弟,还有义母大人…… 临安府府衙,杜水仙自然不会不知道地方,拒绝了小六等人要跟着一起去的要求,杜水仙就带了个车夫,奔着临安府而去。 坐在马车上,杜水仙敏锐的发现今天在大街上巡视的衙役和禁军兵卒突然多了起来。走不了几步,就可以看到几个衙役或者禁军鱼贯而过。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临安府,看着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衙役和穿着铠甲的兵卒,杜水仙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递上拜帖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一个贼眉鼠眼依然穿着小厮服饰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杜水仙在来之前做过不少的功课,在加上贾似道本就是这临安城的名人,自然知道这个看自己的眼神极为镇定的猥琐小厮就是贾似道身边的贴身小厮贾全儿了。 她自然不会知道,贾全儿看她的眼神不是镇定,而是贾全儿压根就没有敢看她。 虽然之前就知道大名鼎鼎的九善堂大姐“毒水仙”是个美人,但是贾全儿当时也只当是旁人吹捧来的,毕竟如果真是个美人,怎么会投身到江湖中混饭吃? 如今见了真人,贾全儿怎么也没有想到杜水仙竟然是美的如此冒泡。 潜意识中,这样一个美人儿,而且明显还是自家公子准备找麻烦的美人儿,肯定只能是自家公子的囊中之物了。想那纳兰玉当初对自家公子是何等不耐,结果呢,还不是要死要活的更夫人在公子面前争风吃醋? 不过,既然这杜水仙铁定会是自家公子的女人,那么,身为下人的贾全儿那是坚决的秉承非礼勿视的。 …… “九善堂?杜当家?” 走出后堂的贾似道看着起身迎接的杜水仙微微一愣。 “民女杜水仙,拜见通判大人!” 杜水仙对着贾似道抱拳深深一揖,朗声道。 看着一个明明娇艳如花、身材火爆到极点的如同熟透的水蜜桃般美女却偏偏以一种豪放的男人姿态对自己行礼,贾似道心中好笑之余,却也不无感慨。 前有同样是女人却偏偏喜欢女人的史珍香史大小姐,如今又有明明是个弱智女流而且还是个美艳绝伦的熟女,却也成了临安城中称霸一方的黑帮大姐大。 自己到这大宋朝来走上一遭,当真是不虚此行啊。 “坐!” 贾似道深深看了杜水仙一眼,坐上主位淡淡的道。 “民女谢过大人!”杜水仙不背不吭的再次谢道。 贾似道虽然没有跟其他男人一样,见到自己就露出猪哥相,但是深知这位国舅爷性情的杜水仙心中反而更加警惕了。 “来,喝茶!”贾似道端起桌上的茶杯,遥遥一请。 “谢大人。”杜水仙端起茶杯,只是在嘴边轻轻一触,就翻手盖上盖子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殷红的嘴唇根本连茶水都没有沾上。 贾似道眼角余光将杜水仙的动作尽收眼底,见到她如此心中不由一晒。 杜水仙对他做了功课,贾似道对大名鼎鼎艳名远扬的杜水仙同样也做了不少的功课。并且他知道的远远要比杜水仙以为他知道的多得多。 当朝右相如今的广州广东经略安抚使兼广州知府崔与之的义女。以弱质女流之身在临安城中生生打出一片天地,成为一方霸主,也当真可以说是大宋朝的女性励志传奇了。 对杜水仙知道自己以前的名声贾似道并不意外,如果杜水仙不知道,那反而是怪了。 可是也不用做的如此明显吧?这是在担心自己给她下药吗? “民女今日前来,还为一事特意来给大人赔罪!”杜水仙接下来的话,让贾似道再次一愣。 “赔罪?这是从何说起?” 杜水仙见贾似道一脸疑惑,心中冷笑。缓缓将贾似道第一天出门就被萝莉小贼小六在大街上以非礼为名敲诈的事情道来,末了从袖中掏出厚厚一封礼仪轻轻放在桌上。 “民女小妹年幼无知,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这些银子是当日大人给民女小妹的银子,还请大人手下。” 听到杜水仙的话,贾似道不由笑道:“原来那小萝……小六儿是杜当家的妹子,呵呵,今日若不是杜当家提起,本官早就忘了。至于这银子,就不必了。” 那天贾全儿给了多少银子贾似道自然清楚,杜水仙拿出来的那包银子怕是至少有贾全儿给那小萝莉的银子数十倍之多了。 “大人……” “今日杜当家来见本官,就准备跟本官说这件事吗?”贾似道放下茶杯,看着杜水仙淡淡的道,“难得杜当家没有其余之事跟本官讲上一讲?” 杜水仙听到贾似道的话心中不由一个咯噔,红唇微张就要说话。 “九善堂上下千余口人,杜当家还是想好了再说。本官不急。来,喝茶!”贾似道笑着摆摆手打断杜水仙的话,又一次请道。 “哦,对了,茶里除了茶叶就只有水了。没有其他……别的东西。” 杜水仙听到贾似道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俏脸不禁微微一红。 被他看穿了! 杜水仙一时间尴尬万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能够白手起家打下九善堂这片基业,杜水仙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只是她发现自己以往对那些江湖人的邻牙俐齿,如今在贾似道面前却是没有半点作用,无论气势还是其他无不处于被动,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也不怪杜水仙,首先她是民,而且还是个底子不太干净的行业老大,而贾似道却是官,而且还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 身份和地位的差距摆在那里,在加上杜水仙本就对自己的某些事心知肚明,又怎么可能会是贾似道的对手。 “听说杜当家是从北方逃难来的临安城?” 贾似道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杜水仙脸上的尴尬之色,放下茶杯笑着道。那神态那笑容,就似乎两人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在一起喝茶聊天一般。 只是,贾似道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杜水仙本还晕红一片的俏脸瞬间变得煞白一片,心中翻起无尽的惊涛骇浪。 第八十七章 抽丝剥茧 细密的汗珠出现在杜水仙光洁的额头上。 最为隐蔽的事情,如今却被面前这个年轻权贵给轻飘飘的点了出来,而且看他意犹未尽的意思,似乎知道的远不止这些,怎么能不让杜水仙心神震动。 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杜当家,不要急着否认。” 贾似道似乎没有看出杜水仙神色间的变化,慢条斯理的将茶杯放下,上下打量着杜水仙笑着继续道:“本官知道的事情,要远比杜当家以为本官知道的要多的多。所以,本官劝杜当家还是想好了再说也不迟。” 听到贾似道这句话,杜水仙感觉自己整颗心再次重重一沉。如果贾似道没有说出她的来历,杜水仙绝对会以为贾似道在装腔作势故意诈她,可是在已经点明她籍贯之后,再说出他知道的要比杜水仙以为的要多的多,就不能不让杜水仙好生思量一番了。 杜水仙不说话,贾似道倒也不着急。 前面半个月他并不是在做无用功,他比谁都要清楚那些触角遍及临安城各行各业各个角落的三教九流中人,才是这临安城耳目最为通明的人。 能在这偌大的临安城中,将目标最终锁定在杜水仙的九善堂身上,就是这半月来贾似道从那些战战兢兢的临安城各个黑道大哥得到的收获了。 当然了,这个收获只是贾似道众多收获中的一个罢了。 “大人,想从民女口中知道什么?”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杜水仙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识好歹的继续装聋作哑的话,那么恐怕贾似道就不会这样好说话了。 她是最后一个被召来问话的人,而偏偏在她来临安府问话的这一天临安城街面上突然多了那么多的衙役巡捕以及兵卒,很难让她不将这中间的一些过程联系起来。 杜水仙确实没猜错,不过也只猜对了一部分而已。 针对九善堂的行动确实是有,但是街面上的兵卒和巡捕并不完全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九善堂布置的。 这个时候,贾贵妃在内廷被人下药的事情想必整个朝野上下,有份知道的人,该知道的人,都基本上全都收到了消息,表面平静的临安城其实内里也不知道有多少的暗流正在汹涌激荡。 这些布置,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防止有心人趁机作乱而设的。 “好!杜当家果然是女中豪杰名不虚传。本官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请杜当家告诉本官那些从北面来的通过你们九善堂进入临安城的人到底有多少,他们的身份、布置,当然那,还有最重要的,如今他们藏身何处。只要杜当家说出本官想知道的这些,过往之事本官不仅不会追究,而且还会给杜当家请功。” 贾似道击掌正声道。 听到贾似道的话,杜水仙心中暗暗苦笑。 你都已经知道孙奎等人是通过自己这九善堂进的临安城,自己说跟不说还有的选择吗? 更何况在了解了当日刺杀的状况之后,杜水仙就清楚做那刺杀之事的正是自己九善堂的船带进来的那批人。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跟她透露半点消息,这完全是想把她放在火上烤嘛。 说杜水仙心中不恼怒,那绝对是假的。 她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怎么就没有问清楚孙奎为什么要通过自己的九善堂偷偷的摸进临安城。以至于让自己这九善堂上上下下千余口陷入这般不利的境地。 “大人,民女确实不知他们当初想要走我九善堂的船进临安城是为了刺杀孟大帅……” “这个就不必再说了。杜当家还是说些有用的吧。” “是,大人。不过,民女确实不知孙奎等人如今藏身何处。”杜水仙是真的不知道孙奎现在躲在哪,却也只能迎着头皮如实说出来。 好在坐在上首的贾似道并没有跟杜水仙想的那样变了颜色,让她心中稍定。 孙奎? 看来,杜水仙果然是认识那些刺客的。贾似道心中微微有些激动。 对不能从杜水仙问出那些刺客如今的落脚之处,贾似道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在他通过那些负责各个码头、漕帮的中人了解到一月前九善堂的船曾经运过一批操着北面口音的人的时候,贾似道就已经大概摸出了些许脉络。至于,后面这段时间的安排,其实大多都是在为九善堂准备的。 不过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 当日在史嵩之府上偶遇孟珙,本来贾似道是打算好好问问孟珙是不是有仇人的。可惜,贾贵妃遇害的事情,他匆忙离去,根本没有来得及跟孟珙好好交流。 孟珙遇刺和贾贵妃遇害两件事,没有人敢保证这两件事中间没有半点联系,也没有人敢保证这两件事有任何的联系。 思来想去,贾似道还是决定提早将孟珙遇刺的事情了结掉,如果两者之间有联系,也可以顺势打开缺口为下一步做准备,如果没有联系,那是最好的了。 九善堂的名声在临安城至少是在西城那一块还是不错的。也许是因为当家的是个女人,所以九善堂很少有敲诈勒索之事,反而给了西城的商户和百姓提供了很多的保护。 从孟珙遇刺,到贾似道知道九善堂的船曾经运过一批操着北方口音的人进入临安城,这中间足足有近七八天的时间,如果这刺杀杜水仙也有份儿的话,那么她在孟珙遇刺之前就应该提前打好包裹准备跑路,而不是傻愣愣的呆在临安城等着被抓。 杜水仙没跑,要么是故作镇定后面还有更大的图谋;要么就是那些想杀孟珙的人根本没有将他们来临安城的目的告诉杜水仙,以至于杜水仙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理智上来讲,这两种可能都有几率出现。不过从个人判断来说,贾似道更倾向于第二点。那就是杜水仙其实也只是那些人的工具而已,然后用完就被弃了。 “杜当家就将那孙奎是如何联系上杜当家、最后离开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的给本官说上一遍吧。” 第八十八章 可还安好否? 临安府府衙占地很广,各个吏房都有专门的办公之所。 身为临安府同知的李安彤,在贾似道没有到的时候,是临安府标准的二把手。当然,余天锡身兼数职,很多时候他这个二把手做的都是一把手的事情。 所以,他自然也有份分的一个小房间专门作为办公之用。 这月余时间以来,临安府的一干吏员都能清楚的看到以前意气风发、富态无比的同知大人一天比一天憔悴,在以眼睛可以看到的程度一天天削瘦。 很多人虽然嘴上没说,但是私下里却都议论纷纷。这同知大人想必是因为小国舅做了通判,眼见日后大权再也不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才会出现如此景状的。 这样的议论,李安彤自然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可是每听到一次,李安彤就感觉自己的心又往深渊里迈进了一步。 距离皇帝规定的一月之期越来越近了。 原本以为今天来办公又是糊涂的度日一场,却没想到已经平静了半月之久的府衙中突然热闹了起来。看那来来往往的禁军兵卒,不用想也知道显然将有大事发生。 没过多久,李安彤就通过手下人打听到似乎那位国舅爷已经查明了刺客所在,今日就要收网了。 最初听到这句话,李安彤先是一惊,随即在心中嗤笑一声,暗嘲自己胆小。 别人不知道,李安彤自己可是清楚。那几位主如今都好好的在自己府中吃香的喝辣的,那贾似道基本上就没有走出过这临安府府衙,又没有派人到处搜查,怎么可能找的到人? 在他看来,怕是那位小国舅被皇帝逼急了,要做做样子罢了。 所以,虽然看到满衙的大大小小的官吏一个个跟火烧屁股一样跑动跑西,李安彤就是安然的在自己的吏房中端坐品茶,稳坐钓鱼台。 只要再撑过去十天,只要十天。那位才空降下来的贾国舅怕是就要灰溜溜的打包走人了。那个时候,那几位爷应该也可以走了。那个时候,这临安府就还是自己说了算;那个时候…… “李大人!李大人?” 正在吏房中摸着那已经没有了的小肚腩、沉浸在十天之后美好生活意淫状态中的李安彤听到这声音差点吓的没跳将起来。哪个没长眼睛的混蛋不通报一声就直接闯进来了? 回过神的李安彤一脸恼怒看过去,张嘴就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额,咳咳咳,哈哈,原来是余大人,余大人快请,快请坐!” 正对上站在桌前板着脸余赐的李安彤,大惊失色之下差点呛的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这临安府原本有一个人李安彤惹不起,那就是余天锡了。好在余天锡很少来这临安府,随着贾似道被擢升为通判,他就又多了两个惹不起的人。 贾似道自然是其中之一,另一个么,自然就是府尊余天锡的小公子余赐了。 虽说李安彤同知是正五品的官阶,贾似道身为通判是正六品,余赐呢甚至只是七品的官阶,但是没有办法啊。谁让一个是国舅爷,一个是顶头上司的公子呢。 “不必了。李大人,下官奉通判大人令请李大人前去议事。” 余赐抱拳板着脸看着李安彤冷冰冰的道。 对余赐这样一副模样李安彤没有半点不适。谁都知道,从这府尊大人的小公子在琼林宴上被国舅爷折辱了一番之后,那是性情大变,不仅没有跟国舅爷结仇,如今俨然已经是那贾国舅手下的头号马仔了。 不过不得不说,虽然那小国舅看似没有半点心思在这临安府上,但是这余小公子上任不过小半个月,就让临安府的一干官吏无不刮目相看了,以前没发现,如今论起真本事,人家还真是不差。 那贾国舅明显没怎么将临安府放在心上,更不要说那通判房了。这位小公子来了不过数日功夫,就弄清楚了通判房的一应事物,三天之后就俨然已经是个做了几年的老手,事无巨细无不处理的井井有条。连带着那些被府尊余天锡丢给贾似道的公务这些天其实也都是这位小公子在处理,而且上手依然极快。 当然,如果这小公子不要这样天天板着脸那就更好了。 “这样的小事,余大人随便着人来招呼一声就是,何须亲自来一趟。”李安彤谄笑着道。 “通判大人有命,下官自当遵从。李大人,既已知晓,下官这就去其他吏房了,李大人莫让通判大人等久了才是。” “哦哦,余大人自去忙,下官这就去拜见通判大人。” 李安彤似乎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官阶要比贾似道足足高出两品,完全是以一个下属的姿态再说话。 余赐看了一眼李安彤,转身就走。 …… 李安彤到了府衙后的大堂才发现,偌大的府衙,他竟然还是第一个到的。 看来,通判大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李安彤心中有些小得意。 刚刚坐下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从堂后传来,正在品茶的李安彤慌忙放下茶杯,起身恭迎。 “呵呵,李大人不用如此,快请坐!” 贾似道上下大量了一番李安彤,自顾自的在主座上坐下伸手请道。 “谢通判大人!”李安彤躬身谢过,也就坐下了。 从上任到现在,已经快要一个月了,这还是贾似道第一次跟临安府的二把手同知李安彤接触。平时,一应事情他都交给余赐在办理,所以跟那些吏员打交道的人也大多都是余赐。 能够在临安府同知的位置上安稳坐了数年之久,先不说李安彤才能有多高,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绝对不会是一个草包。 方方正正的脸,几缕黑色胡须,配着官服,李安彤卖相倒也是极佳的。 “如果似道没有记错的话,李大人在这临安府已经做了三年的同知了吧?”贾似道端起茶杯对着李安彤遥遥一请,笑着道。 “谢大人挂怀,正是三年!”李安彤连忙端起茶杯,欠身道。 “三年了啊。想必下次吏部遴选,李大人就会平步青云了。” 听到这句话,李安彤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心花怒放,慌忙起身对着贾似道深深一揖连声道:“谢国舅爷提携!谢国舅爷提携!” 称呼却是已经悄然变换了。 “李大人这是何意?快坐快坐。提携么,似道倒是不敢当,只是,似道倒是真有一事,要让李大人帮忙。” “国舅爷请吩咐,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安彤慌忙表着决心。 “呵呵,李大人严重了严重了。”贾似道放下茶杯,看着李安彤淡淡的道:“似道只想知道,在李大人府中做客的那几人可还安好否?” “哐当!” 第89章 这感觉,不太好啊! 一声清脆声响响彻整个大堂。 却是李安彤手中的茶杯失手落地,摔的粉碎。那四散的碎片,似乎正如李安彤此刻的心情。由天堂,瞬间坠入无尽的深渊地狱。 贾似道轻轻合上茶盖,看着失魂落魄呆愣当场的李安彤,轻声道:“李大人,你让圣上好生失望,你让本官好生失望啊。” “国舅爷,救我!救我啊!下官是被逼的,一月前那些歹人突然进入下官府中以全家老小性命为质,鸠占鹊巢,下官无奈只得任他们摆布,下官都是被逼的啊!请国舅大人明鉴啊!” 听到贾似道这句话,魂魄已经离体的李安彤瞬间三魂七魄归位,身子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匍匐在地爬到贾似道脚边,抱着贾似道一只脚痛哭哀嚎道。 刚刚打碎的茶杯划破他两腿的衣衫、皮肤,随着他的移动,拖出两道殷红的印记。 果然在李安彤的家里。 其实,贾似道并不肯定那些侥幸逃脱的人就藏在李安彤家里。 杜水仙将孙奎等人如何联系上她、如何进入临安城、在双方完成交易分开前帮孙奎那些人做了哪些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贾似道。 杜水仙说的跟贾似道能猜到的过程大致都差不多。唯一让贾似道感觉有所收获的就是孙奎曾经出高价让杜水仙弄了一份临安府知府以下各个吏房主要官吏的名单。 这份名单,包括各个吏房管事官吏的官职,详细住址以及府中人丁数目,甚至还有一些财产。 按照杜水仙的说法,她最初只是以为孙奎这些绿林好汉是在北方混不下去了,想要在临安城捞上一笔的,所以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尽心尽力的帮他找到了这些官吏的资料。 这粉名单上,除了临安府同知李安彤之外,还有临安府知事、同知知事、通判知事等等大大小小十余个官吏。 如今已经确定刺杀孟珙的人就是杜水仙口中的孙奎,因为杜水仙所说的孙奎就是个使枪的高手,曾经亲眼目睹了刺杀全程的贾似道一下就确定了那个铁塔大汉就是孙奎。 那么孙奎显然不会做无用功,更不会是为了打劫这些官吏才需要用到名单。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将会是他们给自己留的后路。 想想,一旦孟珙遇刺,临安府、殿前司、禁军都将出动,搜查的大多只能是普通百姓的房子,鲜少有直接搜查朝廷命官府邸的事情。 这不是天然的最好的藏身之所么? 贾似道不得不感叹,那孙奎看似鲁莽,实则也是个人精一样的人物。如果不是杜水仙说出这件事,怕是就算把这临安城水陆封锁个年余时间,也逼不出他们。 谁会想到这些人竟然会藏身在朝廷命官的府邸之中呢? 名单上的十余个官吏,自然都是需要重点关注和怀疑的对象,贾似道是打算一个个叫来诈问的。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第一个赶来的李安彤一来就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不过,贾似道并不排除其他人府中也被孙奎那帮人给鸠占鹊巢了。 “李大人,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快快起身,快快起身。”贾似道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月余时间一向富态的李安彤突然暴瘦了。 “国舅大人,一定要救救下官啊!救救下官一家老小啊!” 李安彤抱着贾似道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他很清楚,既然事情已经暴露,那么这大宋朝朝野上下唯一能够救他的除了当今皇帝,也就剩下自己眼前的这由皇帝金口御封的国舅大人了。 皇帝赵昀要是知道李安彤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将刺客藏匿家中达月余之久,灭他十族的心都有了,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所以,他唯一的希望也就只能是在主管缉拿刺客这件事的贾似道了。只要贾似道开口,坏事说不准还能变成好事,罪过也能变成功劳啊。 贾似道眉头微皱,太不讲卫生了不是? “李大人,你再不起来好生说话,本官就算想救你,也是无门……” “谢国舅大人救命之恩,谢国舅大人救命之恩!下官做牛做马报答国舅大人救命之恩啊!” 贾似道话还没说完,李安彤已经直接顺杆往上爬,忙不是的拼命说着感激的话。 “行了,起来回话!你这个样子让其他人看到成何体统?”给了几分颜色就立马开起了染坊,贾似道心中不由怒起。出声喝斥道。 这李安彤如果在孙奎等人才出现就直接禀报朝廷,哪还会等到今天? “是是是!国舅大人请问,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似道突然发火,顿时将李安彤吓的嚎都不敢嚎了,顾不得抹脸上的鼻涕眼泪,慌忙起身小心翼翼的挪到一边将半边屁股放在了椅子上。 “你府中刺客有几人?” “回国舅大人话,下官府中初时有歹人十六名之多,如今府中还剩六名歹人。” “这两人可在那六人之列?” 贾似道说着将两张由画师依照孟珙的描叙画出的用来缉拿的“画影图形”放在李安彤身前,指着问道。 李安彤的话,让贾似道心中大喜的同时,也不由得问问一沉。伏击孟珙的刺客足足有数十人之多,虽然被当场击毙了八成以上,但是还有十余人逃走。可是李安彤府上只有六个人,那么就是说还有一些漏网之鱼在别的官吏府上。 当真是很会选地方啊,这些人。 “回国舅大人话,正是他们两人,这两个歹人一直在下官府中,那男歹人受伤颇重,一直在养伤。” 李安彤看了一眼并不太像的两张素描图,慌忙点点头。 对孙奎和完颜红叶,李安彤敢肯定就算是化成灰他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们都问了你什么?” “回国舅大人话,那受伤男歹人让下官每日必须将府衙中发生的大小诸事一一汇报,稍有差池,下官就会饱受一顿皮肉之苦,大人请看!” 李安彤说着小心的撩开袖子,只见那白肥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让人触目惊心的红色斑点。细看之下贾似道才发现,原来那都是用银针生生扎出来的。 “那歹人似乎在临安府中还有内应。有两次下官故意隐瞒了些重要情报没有说,就被那歹人直接点出,饱受一顿皮肉之苦啊大人!” 李安彤的话六分真四分假。 说是有内应不假,说是饱受皮肉之苦也不假,可是说是他故意隐瞒一些重要信息不说,那就是完全在瞎扯了。他之所以会被收拾,是因为别人说的他身为同知却不知道。 对李安彤的叫苦贾似道只当没看见,心中更是肯定了府衙内还有别的官吏被孙奎的手下控制了。 “哦哦,下官还有一事禀报国舅大人。三天前,那受伤男歹人曾经特意问过下官国舅大人府邸所在以及府中人丁之数。” “你说什么?” 听到李安彤的话,贾似道心中猛然一紧,霍然起身,一把揪住李安彤胸前衣襟,急声问道。 “下……下官……说,那受伤男歹人曾经问过下官国舅大人府邸所在和府中……” “你,告,诉,他,了?”贾似道盯着李安彤一字一顿的道。 “下……下……下官……” 李安彤能感觉到贾似道心中那极力压制的怒火,他不敢承认,更不敢不承认。 “哼!” 其实贾似道第一遍就已经听到了李安彤说的话,只是他自己有些不想相信而已。冷哼一声将李安彤扔回座椅上,贾似道转身喝道:“来人!” “大人!” 木暖应声出现在大堂门外。 “木暖,你和王柄四人速速赶回贾府,如果府中无事就不用再回府衙了,留在府中保护夫人等本官回府;若是府中……有变,不要打草惊蛇,速速回来禀报。” “属下遵命!” 等到木暖四人离去,贾似道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离太阳下山还有一段时间。希望,不要出现自己心中所想的那种结果,但愿那孙奎还没有那么快就动作。 他不可能调动临安府的衙役和捕快去贾府,那样的话怕是更要打草惊蛇了。更不要说,碰上孙奎那样的高手,几个跟十几个捕快在与不在,其实都没有任何的分别。 木暖四人都是高手,而且人数少,目标小,在情况没有查明之前让他们去打前站,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就算府中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太过打草惊蛇。 “贾全儿,带着李大人去画房让他将府中图形画出来,有无暗门都要标记清楚。然后给李大人沐浴更衣在这大堂中等我。” 贾似道看都没有看瘫倒在椅子上的李安彤,丢下一句话自顾自的走出大堂。 还有十余个官吏,要把被孙奎控制的那几个人找出来。 从知道孙奎曾经打听过自己府邸所在并且已经知道贾府所在之后,贾似道心中就已经下了决心,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也要不折手段的将孙奎这些人都永远的留在临安城。 总是被人惦记着,而且还是被一些杀人如麻的高手惦记着,这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啊。 第90章 收网 暮春时节的临安城,在好不容易安宁了不过半月光景,在这一天莫名的再次陷入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那在各个街面上行走的络绎不绝衙役和兵丁以及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枪,即便是普通人也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凝重氛围。 莫不是,又有人犯了事儿? 心中琢磨着,手脚却都没有停下。各种摊贩天不黑就开始收拾起摊子,街面上的各种商铺除了酒坊、青lou、赌馆外,能关门的却也都早早的关门谢客了。 不管是有什么人犯了事儿,到最后遭殃的都还是普通老百姓。既然惹不起,那就早早躲起来好了。 听说上次就是新任通判大人说了话,才让那些天杀的兵痞子没有继续祸害人。想来,提早关门收摊,有那位国舅大人,兵痞子也是不敢如先前那般上门借着拘人之名行那敲诈勒索之事了吧。 太阳还没下山,临安城的各个街面上却已经都是罕见的空荡荡没有了一个人影。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贾似道在背后刻意推动的结果。将送孙奎那些人进临安城的获利都吐了出来的九善堂,自也是出了不少的气力的。 临安府府衙大堂第一次六门全开,灯火通明。 都一身紫色公服配着金鱼袋的郑清之和余天锡两人分左右端坐在府衙大堂上首。在他们两人下方左手边则是穿着一身亮银铠甲的赵琦端坐一侧,在赵琦对面,坐的是贾似道。 贾似道从上任以来,第一次穿上了绯色的公服、配上了银鱼袋。 宋承唐制,对官员公服有极其严格的规定。三品以上用紫,五品以上用朱,七品以上绿色,九品以上青色。到了北宋神宗元丰年间(公元1078年至1085年)又改为四品以上紫色,六品以上绯色(朱色),九品以上绿色。凡绯紫服色者都加佩鱼袋。 其实对官员和百姓平日里穿着的服饰颜色,大宋朝也是有着规矩的。只是到了南宋后期,随着商业的繁盛,这些制度也渐渐不再是那么严格。 郑清之、余天锡和赵琦,都是贾似道请来的。 怎么说他们三个也都是他的上官,虽说在缉拿刺客这件事上,他们只是挂个名,真正的主事者是贾似道,可是至少面子上大家都要过的去不是? 不能说贾似道把人都抓了,他们这三个名义上的老大还不知情,那就不仅仅是坏了规矩的问题了,而是贾似道根本不知进退不懂人情了。 台上的郑清之、余天锡和赵琦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从贾似道接手之后,基本上郑清之和赵琦都做起了甩手掌柜。余天锡么,好在有余赐跟在贾似道身边,虽然了解的不是那样清楚,但是却要比做起了甩手掌柜的郑清之和赵琦知道的要多那么一点点儿。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终日打雁有朝一日却是被雁啄了眼睛。大费周章的满城搜捕,结果那些刺客却是大摇大摆的住进了朝廷命官的家中,好吃好喝的在那躲着看戏呢。 这要不是贾似道把满城缉拿都给停了,到头来那些人要是再逃了,大宋朝怕是就要成全天下的笑话了。 回朝的统兵大将遇刺的事情还没有查明,那边宫内好不容易怀了龙种的贾贵妃却是被人下药想要将孩子给弄没了。 郑清之、余天锡和赵琦三人更是无不觉那心沉甸甸之极。谁都不敢说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联系。如果有联系那么对本就是多事之秋的大宋朝来说,当真是雪上加霜啊。 更不要说在李安彤之后,贾似道果然又从剩余十余个官吏中查出了三个同样被孙奎以一家老小性命作为威胁控制的官吏。这三个官吏一个是临安府经历(正七品),一个是临安府教授(正七品),一个是临安府训导(从七品)。 朝廷命官成为绿林大盗的帮凶,而且还好吃好喝的供在家中,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那么朝中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被蒙古人以同样的方式来控制呢? 谁都不敢保证。 那三个官吏的情况跟同知李安彤差不多,都是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被孙奎的手下控制。而且事先也都不知道孙奎这些人其实是为了刺杀孟珙而来的。 那些被孙奎控制的临安府官吏在被贾似道找出来之后,表现也都跟李安彤差不多。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不知道的、有的没有的都说了出来。 甚至府经历王奎连他偷偷在外面养了三房小妾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看着他枯瘦如柴的身形,让贾似道不禁有些怀疑,这货是不是天赋异禀。 孙奎的行踪以及临安城内逃跑的刺客人数到底有多少,基本上都已经弄清楚。在贾似道看来,也是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当然,有些事情也已经逼得他不得不提前收网了。孙奎不仅问了李安彤贾府的位置,同样也问了王奎三人。而且三人还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会画画的王奎更是画了详细的路线图。 如今郑清之、余天锡、赵琦都已经到了,临安府的一干捕快和衙役早就撒在了街面上,殿前司的兵卒也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调动。虽然他们不堪大用,但是用人数来吓吓那些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刺客还是可以的。 更重要的是,贾似道特意请郑清之入宫找赵昀求的一营足足五百人的内殿直禁军高手,如今也都换上了临安府衙役的服饰悄悄到了临安府府衙内。 这些专门护卫赵昀安全的内殿直禁军高手才是贾似道准备的对付孙奎那些绿林高手的主力。 木暖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倒也让贾似道放心不少。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徐若曦,贾似道肯定不会真的到了非她不娶离了她不能活的地步。只是这件事本身就是因为他才引起的,如果徐若曦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他肯定会自责。更不要说,徐若曦至少名义上还是他的女人,如果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周全,再谈其他有什么意义? 大堂内的气氛很是凝重。 “大人,已经申时一刻(下午三点到五点)了。”余赐悄悄出现在贾似道身后俯身对着贾似道耳语道。 看到这一幕,大堂上的郑清之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摸着长须的余天锡,闭目眼神起来。赵琦早就听说过余赐被贾似道要来做了副手而且成了贾似道的头号打手,今天一见却是对贾似道更多了几分警惕。 余天锡的儿子,即便真是个草包也不可能前面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给了甜枣后面马上就摇身一变变成罪魁祸首的头号马仔,更不要说余赐根本不是个草包。 那么,将余赐整的如此服服帖帖的贾似道,手段当真是不能小觑啊。 “三位大人,时辰已到,下官,这就去了!” 贾似道点点头,起身对着郑清之、余天锡、赵琦三人团团抱拳一礼。 “如此,我等三人就在这里等师宪凯旋归来了。” 第91章 功亏一篑 随着夕阳洒落的最后一缕余晖渐渐被黑暗吞噬,即将步入黑暗中的临安城内,万点灯火似乎是要跟天上的无数繁星争辉般,在黑暗刚刚准备笼罩大地的时候,星星点点的开始亮起。 空无一人的巷道中,一顶青色的四人小轿嘎吱嘎吱的悠然前行着,最终在巷子尽头的一栋不大不小的宅子前停下。 “老爷回府了。” 头前左侧的轿夫老牛头抬着这顶轿子、走这条路多少次了,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眼看就要到地了,熟练的吆喝了一嗓子。 “今儿个真他娘的见鬼了,一路没见着一个人影。” 吆喝了一嗓子后,老牛头扭身看了看自己右侧那畏畏缩缩的壮实汉子,低声嘟囔了一句。 其实在他心中,还有一句话在心中腹诽却是没有说出来。 “今儿个真他娘的活见鬼了,那三个龟孙竟然都他娘的病了,病了就病了,找来的人壮实是壮实,却都他娘的是半天打不出个屁来的货色,真他娘的晦气。” 当然,这句话他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嘴上却是不会说出来的。怎么说另外三个没来的老伙计也都允诺将那李府管事给的赏银都让给他了不是。 果然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响应,老牛头闷闷的朝着李府大门走了两步,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瞅着紧闭的大门, 今儿个那李管家给了赏银都是自己一个人的,该去哪爽快一下呢。还是如意坊呢? 半响,往日一声吆喝就会应声而开的李府大门却是依然紧闭,没有任何响应。 “今儿个还真是他娘的见鬼了。”老牛头悻悻的低声暗骂了一句,瞅了瞅同样没有任何动静的小轿,无奈的走到紧闭的李府大门前,伸手轻轻叩了叩大门。 “李老爷回……” “嘎吱……嘎吱……” 随着老牛头的轻叩,李府紧闭的大门带着熟悉额让人牙根酸软的声音应声而开,将老牛头接下来的话生生吓了回去。 老牛头满脸堆笑的连忙后退几步,点头哈腰等着那个熟悉的大方主儿出现。 银子到手了,今儿个就去吧。 听到这大门开启的声音站在小轿边的三个汉子无不一振,悄悄对视了一眼,右侧的汉子小心的将轿子倾斜:“李大人,到家了。” “啊!” 听到这声音轿内传来一声短促的轻呼。 轿帘掀起,脸色有些苍白的李安彤躬身走出小轿。看到身边轿夫递过来搀扶的手臂,李安彤如遭针扎般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闪躲,随即才有些僵硬的将手搭上那手臂,走出小轿。 那动作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敞开了一道小缝的李府朱色大门,依然还是那道小缝,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迎接。老牛头自然也没有等到他朝思暮想的大方主儿。 踌躇的看了一眼走出轿子的李安彤,老牛头疑惑的挠挠头,低声嘟囔的一句,壮着胆子走上门,伸手轻轻在敞开一道缝的大门上轻轻一推。 “嘎嘎吱……” 朱红色的大门带着长长的颤音,缓缓洞开。 视线可及处就是李府的天井,黝黑一片,有没有人看不清楚。 “这……李大人……” 老牛头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了,回头看着同样一脸疑惑的李安彤躬身道。 看着已经洞开的大门内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任何一点儿生气的宅院,此刻就仿佛地狱之门般,敞开了血盆大口,等着人自投罗网。 李安彤在轿子内好不容易压下的冷汗瞬间狂涌而出。 情况太不对头了。 如果在往日,往往老牛头只需要吆喝一声那个让李安彤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却也怕到骨髓里的冒牌管家早就出现迎了出来。 可是,今天却是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整个宅子都是漆黑一片,实在是太反常了些。 “几位大……” “事情有变,刘方去同知国舅大人,田桐跟我来。” 李安彤话还没说完,开始一直做着哑巴轿夫的壮汉已经带着一阵狂风从目瞪口呆的老牛头身边狂奔而出。短促的声音遥遥飘来。 …… 同一时刻,在临安城城北的另外三处地方,突然灯火大作传出声声金铁交鸣之音。不过这喊杀声大多都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很快消逝,随即就恢复平静。 …… 看着瑟瑟发抖的一屋老小,贾似道心中总算是有了那么点安慰。孙奎等人虽然踪迹全无,不过却没有将李安彤的一家老小都给杀了。 也还算是有些良心了。 “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国舅大人!国舅大人,救救下官啊!” 李安彤跪伏在地对着贾似道叩头哭号着。 “行了,李大人,你就留在府中将家小安抚好吧,至于通敌之事,本官调查清楚自会有公断!” 贾似道挣脱李安彤,转身走出大堂。在他身后跟着的,赫然正是先前给李安彤抬轿的那个哑巴轿夫。 “其他三个犯官宅子中的情况如何?” “回大人话,其他三名犯官宅子中的贼人,当场诛杀四人,生擒六人。”赵毅紧跟着贾似道躬身应道。 赵毅是贾似道从赵昀处借来的那一营内殿直禁军的营指挥使。他会成为轿夫,是因为贾似道的命令。 孙奎的身手到底怎么样,贾似道是曾经亲眼见过。当初如果不是那柳如突然舍弃游走用两败俱伤来换得孙奎兵器的断裂的话,最后的结果到底怎么样,怕是还真不好说。 虽说孙奎受了不轻的伤,可是这半个多月的隐匿,虽说他下令严格控制了临安城各个药房中伤药的售卖尤其是金创药的售卖,可是李安彤这些人还是通过渠道给孙奎弄了不少的药物疗伤,贾似道知道孙奎大概是好的差不多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采取强攻的话,虽说他在李安彤宅子附近安排了两百名内殿直禁军,但是对能不能留下孙奎怕他还是心中很没有底。 就算用人堆能将孙奎留下,可是内殿直的禁军伤亡万一太多,赵昀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越是了解的越多,贾似道对大宋朝这看似赵昀一言堂的朝野上下了解也是越多。赵昀虽说没有到完全被人架空的地步,但是真正能够指挥得动的也就临安附近千余里地。 像崔与之,赵昀硬是接二连三的下旨让崔与之回朝接任右丞相之职,可是崔与之硬是坚持不受,呆在广东经略安抚使的位置上就是不动。 以至于现在大宋朝的两相,实则一直空着一位。 赵昀的日子并没有想像的那样好过。 所以,贾似道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可以做,但是绝对不能做的太过火。更不能因为郑清之和史嵩之等人暂时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给了几分颜面,就真的当那些在朝堂上沉浮了数十载的老家伙们都是泥巴捏的。如果真的要论政治智慧,贾似道很清楚,自己虽然在商场上经历过不少,但是同那些老家伙们比,还是差了太多。 看看乔行简到现在一直都稳坐钓鱼台就明白。如今理学一派、婺州(今浙江金华)一系的官吏在乔行简任左丞相的这几年内,一股脑的出现,已经成为大宋朝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 相比而言,史嵩之虽然继承了史弥远的四明(今浙江宁波)一系,但是在史弥远死后,历经郑清之的小元佑、再到史嵩之的黯然下野,再到乔行简拜相,四明一系在朝廷中的势力虽不能说岌岌可危,至少是已经无法同乔行简那一派抗衡了。 更不要说,郑清之和史嵩之一直是保持着适当距离,和而不同。 所以,有史嵩之和余天锡这样的吃相,贾似道倒也不觉得太过意外。 总的来说,缉拿刺客这件事情上,做的越是漂亮,后面一些事情赵昀才能更有主动权。这一点,赵昀心中清楚,贾似道也是心知肚明。 让赵毅扮作轿夫,领着内殿直的另两位高手扮作李安彤的轿夫,并且还不让那老牛头知道内情,贾似道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可惜,似乎孙奎等人的嗅觉或者说消息比想像的要灵敏的多,竟然提前跑了。 莫非,府衙之中还有孙奎的内应?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贾似道否决了。今儿个整天,在见完杜水仙之后,贾似道就已经将临安府都给封死了。任何一房的官吏没有他的命令,都是不能离开府衙的。这还包括府衙内的各个官吏和他们的亲随,也是许进不许出。 虽说衙役们是可以出府,但是该派出去的人早就派出去了,是绝对不会知道具体的情况的。 那么会是哪里出了纰漏呢? 跑了孙奎和那女人,虽说抓住几个小鱼小虾也算是能当做主谋交差了,可是这跟贾似道预想的结果却是相差太原了。 孙奎能跑到哪去呢? 没来由的,贾似道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感。 “赵将军,传令让各路统兵将领将抓获的刺客都押到临安府,本官要连夜问审。” 贾似道摇摇头,似乎要将心中的那份不安给甩掉,冷声道。 “末将遵命!” 赵毅听到贾似道的话,心中一凛,连忙应道。 恰在此时,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听到马蹄声,贾似道讶然的回头。 第92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公子……公子……” 奔驰而来的马匹还隔着老远,马背上就传来贾似道极为熟悉的鬼哭狼嚎声。 “赵将军!” 贾似道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赵毅。 赵毅心领神会,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大步走出,挡在了路中央。 “闪开啊!快闪开……” 飞驰而来的骏马背上传来贾全儿大呼小叫的呼喊声。 这时贾似道也看清楚了,贾全儿根本不是骑在马背上,而是以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紧紧搂着战马的脖子,以一个狼狈之极的姿势“躺在”马背上。 李安彤这四个被孙奎控制的官吏各自的宅子都不在同一个区域。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是不一,为了更好的指挥这一次行动,防止突然状况出现的时候不会因为信息的传递延迟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贾似道并没有将指挥的地方定在临安府府衙,而是选择了一个距离李安彤四人宅子距离相对而言最近的一个区域来坐镇。 贾全儿呢,担心木暖等人会有消息传到临安府,所以贾似道就将贾全儿留在了临安府等消息。 很难想像,从临安府府衙一直到这里,贾全儿以这样一种姿势奔驰而来,竟然还能始终呆在马身上而没有掉下来,不得不说也是一个奇迹了。 那战马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眼见即将撞上站在路中央的赵毅,说时迟那时快。 “嗨!” 只听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的赵毅突然吐气开声,动了! 赵毅不是朝着路边上闪开,而是朝着那疾驰而来的骏马主动迎了上去。 一方是人,一方是驮着个人的正狂奔而来的战马。 这似乎不是一场彗星撞地球的大戏,更像是鸡蛋碰石头的杯具。 贾似道嘴巴张了几张,却是终究没有开口。 赵毅不是一个鲁莽的人。 “公子快让他闪开啊……” “砰!” 在贾全儿凄厉的哀嚎中,一声沉沉的闷响在大街中央响起。 “咴咴!” 正在奔驰的战马陡然发出长长的悲鸣声。 在贾似道有些发愣的眼神中,赵毅和那战马在相撞的一刹那有了那么零点几秒的停滞,然后在那零点几秒的停滞之后,身子前倾用肩膀抗住战马胸脯的赵毅在那巨大的冲撞力之下朝后滑了足足有一丈多远。 几缕青烟似乎在赵毅脚板上升起。 战马,终究还是停下了。 “大人,幸不辱命!” 在一对一的对决中,以这样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方式将奔驰的战马停下来的赵毅淡然的起身,走到贾似道身前躬身一礼。 “不错!”贾似道盯着赵毅看了半响,赞道。 “大人谬赞了!”赵毅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半大男孩儿,浑然看不出半点刚刚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雄壮。 拍拍赵毅的肩膀,贾似道看着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清醒过来的贾全儿冷声喝道:“没那个胆,你还逞什么能。还不快点滚下来。” 马背上的贾全儿也是有苦难说。不是他不想下来,而是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下半身了。 对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他来说,在他跨上这马背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后悔了。可惜,他已经下不来了。还没跑几步,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两条腿内侧怕是都已经出血了,所以他才会生生趴在了马背上。 刚刚又经过那么一出的惊险相撞,就算他的两条腿还能走路,这个时候也是软的走不了了。 赵毅似乎看出了贾全儿的窘境,走上前,在贾全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直接将他给抱了下来。贾全儿刚刚落地,就感觉两腿处钻心的痛,身子一软,如果不是早有准备的赵毅扶着怕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公子,不好了,歹人占了宅子啊。” 站稳的贾全儿回过神来,只来得及给赵毅一个感激的眼神,马上就想到了来找贾似道的目的,哭嚎道。 “你说什么?” 听到贾全儿的话,贾似道和赵毅神色同时一变。 “公子,刚刚木兄弟满身鲜血的到了府衙,说那刺客突然杀到府中。他们四人寡不敌众,王柄、周博、裘裳三位兄弟挡住了贼人,木兄弟一人到临安府报信。现在不知道府中情况如何,申国公和余大人、赵大人已经带人赶往府中了!” 贾全儿哭嚎着道。 他确实是在哭,自己的小翠儿也在府中啊。 那些天杀的贼人!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主要的是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贾似道对徐若曦他们的安全倒是不太担心,毕竟,除非孙奎是傻子,不然绝对不会动徐若曦一根毫毛的。可是王柄、周博、裘裳他们三人的生死,倒是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贾似道陡然看向赵毅。 “赵毅!” “末将啊!” “传令下去,让他们将那些擒拿的刺客都带到贾府。” “末将遵命!” “我们这就赶回去!” …… 贾似道赶到的时候,贾府外已经是兵山兵海! 除了郑清之、余天锡和赵琦外,让贾似道有些意外的是,孟珙竟然也来了。 看到贾似道赶来,郑清之等人迎上来。 “师宪,不要着急,老夫已经命人前去禀报圣上,想来歹人也不过是想拿少夫人做人质还条生路。圣上定然会答应的。” 郑清之看着贾似道安慰道。 “是啊。师宪,此次师宪之功我等都看在眼中,若不是李安彤等人投贼,此刻这些刺客都已经被师宪一网成擒。圣上也是明白的。” 余天锡在旁边接道。 事情到了这样一个地步,谁都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以放孙奎等人一条生路的办法,来换得贾似道府中人质的安全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太过让人为难的决定。 孟珙没有说话,只是走上来拍拍贾似道的肩膀。 眼看事情就要水落石出,可是出了这样一个情况,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更重要的是,贾似道本来只是一个局外人,却因为这件事将祸患引到了自己家中,虽然孟珙很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可是如今这样一种情况,他也不好说什么。 贾似道对着郑清之等人抱拳一礼,眯着眼睛看着紧闭的贾府大门,没有说话。 在灯火通明的贾府外,三具血肉模糊的人体抛洒的片片血迹,是那样的刺眼。 第93章 你敢么? 不用问,贾似道也知道那三具血肉模糊的人体是谁的。 木暖去临安府府衙报信,王柄、周博、裘裳三人都还在府中。显然,也正是因为他们三个人挡住了孙奎等人,才能让木暖有机会去报信。 “噗通!” 贾似道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大人!属下有罪!” 还没有回头,贾似道就已经知道自己身后是谁了。 回过头,就看到木暖跪在地上。背上一道长长的创痕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后腰处,狰狞的伤口处那两片咧开的血红肉片,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如果这个贾似道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武器造成的创痕再深一点儿,贾似道知道木暖怕是就要被劈成两半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贾似道一把扶住木暖,“贾全儿,怎么没人给木兄弟包扎?大夫呢?” “大人……” “额,师宪,不是我们不给他包扎,大夫都来了,是这位小兄弟坚持不要包扎。老夫等……也是莫可奈何啊!” 余天锡见到贾似道神情,出声解释道。 “赵毅,将木暖带下去疗伤。”贾似道对余天锡抱拳一礼表示感谢,然后瞪了一眼张嘴要说话的木暖,怒声喝道。 木暖到现在还没有流血而死,在贾似道看来都是一个奇迹了。如果再耽搁下去,贾似道一点儿都不怀疑,这四个他为了防止郑阔报复才从赵昀那要来的内殿直禁军,怕是跟他还没有三天就要全部挂了。 先不说别的,这危险度这么高,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再来给自己卖命? “余大人,府门前下官的三个护卫可是……都死了?” 等到木暖离开,贾似道指着府门前王柄三人血肉模糊的身体,问道。虽然贾似道知道自己也许是白问的这句话,可是他还是想问一问,确定下。 “额……老夫和郑公、孟帅、赵将军也是刚刚才到,到的时候师宪府门前已经是这样一副光景,至于师宪府中护卫是生是死,老夫实是不知。” 余天锡脸上有些赧然,迟疑了一下道。 “赵毅,去带人将王柄三人带回来,如果还活着,赶紧救治!” 听到余天锡的话,贾似道心中反而有些欣喜,不知道就是还有活的可能。他也懒得再问余天锡等人别的了。很显然,他们是不是才到不好说,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对这样一种情况余天锡等人显然不想插手太深。 因为牵扯到了自己身上,以郑清之等人的身份,他们之所以急匆匆的赶来,只是为了表示下各自的姿态罢了,具体的事情他们显然还是在等赵昀的旨意。 赵毅应一声,带着六个内殿直的禁军摸索着就过去了。 直到赵毅将人都抬回来,黑漆漆的贾府内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是一个鬼域一般。 “大人,都还有一口气!他们都活着!”将人刚刚抬出来,赵毅已经兴奋的对着贾似道叫道。 王柄、周博、裘裳还有木暖,赵毅都认识。 赵毅是营指挥使,在木暖他们四个人还是内殿直禁军的时候,就是赵毅的手下的兵。彼此间不说关系很好,至少大家都是一个营房内的兵,一起抗过枪,虽说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但是不用看到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那不是更好? 所以,发现曾经的袍泽依然活着,赵毅自然是从心底感到高兴。 “快让大夫来给他们疗伤。一定要让他们活着。”这是今天晚上贾似道听到的唯一能够让他高兴的消息了。 …… 贾府内,其实并不是贾似道认为的一片漆黑。至少大堂内,还是一盏油灯的,虽然只有一盏。 “大哥,我们丢在门口的三个人被那些宋兵抬走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大堂门口一个声音响起。 似乎因为这声音带起的气流,那盏本就昏暗无比的油灯小小的火苗更是急剧跳动了几下。 “唔!” 有些昏暗的大堂内,良久才传出一声闷闷的回应声。 借着模糊的烛火,可以看到,大堂内的人其实并不少。 孙奎和完颜红叶一左一右的坐在主座。而在他们下首,一身淡雅素袍的徐若曦安然端坐一方,在徐若曦后面,除了绿珠和春桃两个小妮子外,小翠等一干贾府的仆人老妈子也都满脸惊恐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 “大哥,游海兄弟怕是不行了。” 过了半响,先前说话的那个男声,再次出声道,有些低沉。 “你去……送他一程吧!” 孙奎看了看淡然端坐在他下面的徐若曦一眼,扭曲的神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狰狞。 听到孙奎的话,一直古井不波的徐若曦第一次有些动容了,讶然的看了一眼孙奎。随即又将头扭向别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呵呵,贾夫人可是以为老孙太残忍?” 昏暗的灯光似乎并没有影响孙奎的视线,感觉到徐若曦的眼神,裂开大嘴笑着道。只是这笑容却是带着苦涩,一口大白牙在昏黄灯光中闪烁着寒芒。 “确实如此!”徐若曦没有否认。 “我等绿林人,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游海兄弟是跟了我老孙几年的老兄弟了,如果不是夫人的那位国舅相公太过咄咄逼人,老孙也不会登门拜访贾夫人,游海更不会因此而丧命,其实这件事说到底,杀死游海的这笔帐,还是应该记在夫人那国舅相公的身上。” “孙强人谬赞了。不过,妾身相信,相公接下来应该会杀死更多的绿林人。” 徐若曦撩了撩头发,风轻云淡的道。 “你……”孙奎没想到这个一直不曾苦恼也不曾叫喊的女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戳中他的痛点,顿时勃然变色,随即似乎想起什么。 “嘿嘿,不管那贾国舅还能杀死多少人,老孙手中如今可是捏着夫人……嗯,还有他们的性命。我的几位兄弟可是对夫人惊为天人,哈哈!” 昏暗的灯光中,徐若曦听到孙奎这肆无忌惮的话语,俏脸陡然白了白,沉默了半响,脸上浮现一抹讥笑,樱唇轻启。 “你敢么?” 第94章 这般毒辣? “……” 你敢么? 这句话就像一根利剑一下戳中孙奎的心窝,让孙奎勃然变色之际却是又无话可说。 他敢么?他自然是敢的。同样,他更是不敢。 “嘿嘿,那一天,贾夫人会看到的。” 孙奎皮笑肉不笑地的紧紧盯着徐若曦,阴森森的吐出一句话。随即似乎不想再在徐若曦面前给自己找不痛快,扭头对着大堂角落闷声道:“卢二,将贾夫人送回房中,好生看管。” …… “几位大人,有动静了!” 正在贾似道还在琢磨着派谁去跟孙奎搭上线的时候,一直紧闭的贾府大门悄然洞开。 兵山兵海的贾府大门外,在那大门刚刚打开的瞬间弓弦齐鸣、锵然作响。 一个人影出现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贾府大门处。 “谁是管事的?出来一个,嘿嘿,我们大哥要见他。” 鲁四从来没有想过,成千上万披坚执锐的大宋兵卒看到自己一个人竟然会如此的紧张,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实在是太他娘的爽了。 郑清之、余天锡等人对望了一眼,最后将目光齐齐停在了贾似道身上。 本来这件事是跟贾似道没有半毛线关系的,可是如今孙奎等一干人直接杀到贾似道府上,把他的三个护卫给弄的生死未定,最重要的是贾似道的一家老小都还在府中成为那些刺客的阶下囚,这个时候最初的当事者孟珙已经退居二线,贾似道已经成为最有话语权的人了。 不等他们说话,贾似道已经走了出去,赵毅连忙跟上。 今天的事情本来是一切都顺利的,可是却是出了纰漏,要是贾似道再在这么多人的面被人给掳走了,那他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我就是管事的。让孙奎出来见我。” 贾似道走出两步站定,看着鲁四淡淡的道。 “哟呵!”鲁四抱着膀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贾似道,阴阳怪气的道:“我说小子唉,你毛长齐全了没有?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要听那些老不死的忽悠你,那是拿你做替罪羊呢。还想让我家大哥出来见你?快点儿的,让能管事的人滚出来一个。你,哪凉快呆哪去。” “放肆!这是当朝国舅大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狂吠!还不快让那孙奎出来拜见国舅大人?饶尔等不死!” 赵毅在这鲁四的话刚落就忍不住出声喝斥道。 国舅大人? 鲁四听到赵毅的话,盯着贾似道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小子就是这宅子的主人?那贾国舅?” “如假包换!” “还真他娘的年轻,看来你那老姐确实很受那皇帝老儿宠幸。”鲁四嘟囔两句,看着贾似道阴笑着道:“我说国舅大人,你家夫人那可真是美若天仙啊,啧啧……” 贾似道听到鲁四的话,眉头微皱,眼神已经是冰冷一片。 站在他身后的赵毅似乎感觉到贾似道的变化,悄然挪了几步。 摇头晃脑的鲁四一个人在那啧啧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贾似道就这样静静的等着。 “意yin完了?完了,让孙奎出来见我!” 等到鲁四住嘴,贾似道看着鲁四笑眯眯的道。 意yin?是个什么东西? 鲁四疑惑的看了贾似道一眼,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骂人的话。这她娘的,这些读书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鸟,骂人都是不带脏字的。 贼他娘的坑! “我家大哥说了,国舅爷要是还想见到那如花似玉的娘子,就乖乖的进去。哦,对了,这些碍眼的货色都给滚的远远的,不然……嘿嘿,怕是国舅爷就再也见不到那如花似玉的娘子了。” 鲁四笑的很****,当然,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那如花似玉的国舅夫人他也许还轮不到,不过国舅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也不差啊。还有贾府的那些丫鬟,都不错的啊。 这些小niu儿,自己总会有一两个第一手吧。 想到这些,鲁四就忍不住直吞口水。 看到鲁四脸上那**他妈的表情,贾似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货肯定没想什么好东西。在他眼中,鲁四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连生气也懒得跟他生气。 就让他在肉体被毁灭前,先在精神上爽一把吧。 “呵呵,这贾府是本官的府邸,本官自然是要回去的。”贾似道笑着道,“不过,不是现在。你去告诉孙奎,堂堂北方绿林道上有名有号的大哥,竟然连人都不敢见了么?” “你说什么,我家大哥会怕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 鲁四果然怒了。 “孙奎这只敢让你出来见人,不是怕又是什么?你既然说他不是怕,那就回去传话,让他出来见我。” “哼,你等着。爷爷这就去让我家大哥出来见你。就算我家大哥出来,你又能翻出什么花样不成?等着吧,小子。” 鲁四说完这句话怒冲冲的回去了。 “大人,董公公带着圣上的旨意来了。”赵毅靠近贾似道低声道。 贾似道回头,就见到董宋臣正在人群中张望呢。 这件事想要解决,赵昀的意思至关重要。 “董大人!有劳了!”贾似道走上前,对着董宋臣抱拳一礼道。 “国舅大人,折煞杂家了。”董宋臣拉着贾似道亲热的道,然后脸色一肃,扫了郑清之、余天锡、孟珙、赵琦四人一眼正声道:“诸位大人不用多礼。圣上口谕,此事尽皆由似道自行处置,对那些贼人任何条件似道都可答应。” “臣等遵旨!” 有了赵昀的这道口谕,郑清之等人也算是放心了。虽然早就在预料之中,不过只有听到了才算是放心不是? 可以想像的是,这一次缉拿刺客显然到此就可以尘埃落定了。一无所得那是肯定的了。孙奎绕了这么大一圈,闹出这么一出摸到贾似道府中,定然会要求要将所有的人都带走了。 贾似道看着董宋臣笑着道:“还请董公公替似道禀报圣上,这些贼人进贾府容易,若是想走!哼哼,也要看似道答应不答应了。” 听到贾似道那不含一点儿温度的话语,郑清之等人尽皆愕然,看着笑眯眯的贾似道齐齐色变。 看这贾师宪如此温文尔雅谦谦君子,莫非真的这般毒辣?为了功劳,竟然连自家娘子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第95章 你是傻X吗? 董宋臣听到贾似道这话,心中也是猛的一突。左右看了看,扯了扯贾似道低声道:“国舅大人,圣上的意思是一定要保住夫人,其余之事……尽可放放。” 这都想到哪去了? 看到董宋臣和郑清之、余天锡等人的神色,贾似道有些无奈。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不管怎么样,孙奎这些人如果占了宅子、绑了徐若曦还能潇潇洒洒的离开,那传出去不仅是对他,对整个大宋朝尤其是对赵昀,带来的负面影响是难以估量的。 这一点,贾似道相信赵昀不是没有看出来,郑清之和余天锡这些人也不会看不出来。不过,那又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说不要徐若曦的性命了吧? 那传出去,似乎名声臭的更快吧。 “师宪明白。” “今日之事贵妃娘娘还不知道,国舅大人尽可放心。”董宋臣补充了一句。 原本还想问一下贾贵妃情况的贾似道听到董宋臣这句话,心中却是大定。以贾贵妃如今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再经受太大的刺激。 “大人,有动静了!” 一直关注着贾府大门的赵毅在贾似道身后低声提醒道。 “董大人这就回去禀报圣上吧,让圣上放宽心,师宪心中有数。”贾似道回头扫了一眼,一个熟悉的黑大个已经出现在大门口,抱拳对董宋臣一礼道。 “嗯,杂家这就回去禀报陛下,也省的陛下担忧。国舅大人,保重!各位大人,此地之事就拜托了。杂家告辞了!” 董宋臣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叙旧的时候,对着贾似道和郑清之团团抱拳一礼,转身上了小轿。 “哈哈,贾国舅!贾国舅!老孙来了。” 刚刚走出大门的孙奎,看着大门外无数如临大敌的兵卒大呼小叫道。 “赵将军,那些擒拿的刺客同党可都带来了?” 隔着老远,看着肆无忌惮四处张望大声吆喝的孙奎,贾似道并不着急搭理他,而是看着赵毅问道。 “回国舅大人话,生擒的六名刺客同党都已经到了,就关押在后方的囚车之中,由属下内殿直禁军看押。”赵毅对贾似道的这个问题并没有感到惊讶。 不用怀疑,孙奎肯定会在后面的要求中让释放他的这些同党的。 “嗯……” “我说,那贾国舅刚刚不是伶牙俐齿的紧么?这会就做起了缩头乌龟不成?……” “……” 贾似道对着一直等着他动作的郑清之、余天锡等人抱拳一礼,随即朗声接道:“本官来了。”说着,大步走出兵群。赵毅慌忙跟上。 “你就是贾似道贾国舅?” 孙奎看着在距离他三十多步外停下脚步的贾似道,上下打量着。 “如果没有其他人的话,想来就是本官了。” “嘿嘿,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没想到啊没想到。”孙奎怪笑着道。 本来已经停下脚步的贾似道听到孙奎这句话,神色微动,抬脚再次向前。 “大人……”赵毅看到贾似道这个动作慌忙提醒道。 “不用多言,本官心中明白。”贾似道打断赵毅的话,脚下不停,一直走到贾府大门外的台阶处才停下。他站立的地方距离站在台阶上的孙奎此刻已经仅只十五步之遥。 这个距离,对孙奎这样的高手来说,也就是一个跨步的距离。而贾似道距离包围贾府的大军所在,已经足足有近五十步的距离了。 站在后方的郑清之等人看到贾似道这个动作无不微微色变。这要是在把贾似道给陷进去成了这孙奎的阶下囚,那就大发了。 好在,赵毅一直紧紧跟在贾似道身后,算是有点儿安慰。 这样一个距离,孙奎和贾似道都能清楚的看到彼此脸上的表情。 孙奎显然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这样胆大,敢走到距离自己如此的近。 “嘿嘿,国舅大人好胆色。夫妻情深,实在是让人羡慕啊。”孙奎眼中射出一抹欣赏之色,深深看了一眼亦步亦趋的跟在贾似道身后的赵毅,并没有任何动作,言语间却是意有所指。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仅仅看赵毅行走的动作孙奎就知道,赵毅绝对是个高手。而且贾似道显然不是个傻叉,这样大摇大摆的将自己送到敌人门上,那不是找死么。 “好了,这个距离,有些话想来就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听到了。”贾似道没有接孙奎的话,笑着道,“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条件了。” 听到贾似道的话,孙奎先是一愣,随即道:“嘿嘿,我说贾国舅,你能做主么?再说了,老孙凭什么相信你?” “呵呵。”贾似道没有接话,而是回头看着郑清之等人站立的方向朗声道:“郑公、余公、孟帅还有赵将军,今日之事师宪可有决断之权?” “那贼人,陛下有旨,尔等所求尽可告诉国舅大人,国舅大人可全权做主。老夫申国公郑清之,奉劝尔等速速将国舅夫人送还或还能有一线生机。” 后方的郑清之听到贾似道的话,高声应道。 “如此,你可放心了?” “好,既然有皇帝老儿这劳什子圣旨,老孙就放心了。想那皇帝老儿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嘿嘿,国舅大人的夫人如今老孙可是好生招待着呢,不过若的国舅大人不答应老孙的要求,那……老孙可说不好了。” 孙奎听到郑清之的话,阴阳怪气的道。不过,到底他是真信了还是假信,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说吧。什么条件。”贾似道似乎根本没有听出孙奎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淡淡的道。 “老孙只是求条生路……” “没问题!” “额!此次回北地,路途遥远,囊中羞涩……” “没问题,纹银万两,稍后就会送到!” 孙奎脸上一阵青红之色,贾似道答应的太快,让他有种事情已经在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国舅大人稍安勿躁,还是听老孙都说完在答应不迟!” “好,你说!” 一如先前般的干脆利落。 “老孙的几个兄弟,想来此刻也都在国舅大人手下做客。还劳烦国舅大人送回来。至于其他要求么,老孙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待到老孙过了长江,自会将国舅夫人送还……” “你是傻x吗!?” 第96章 你会不会说我欺人更甚? 临安城,清苑。 几点小楼掩映在繁花碧木之中,风铃声声,宫灯点点,夜幕下的清苑,静谧而美丽。 如果从空中俯瞰,就会发现,在层峦叠嶂的清苑之中,有一块巨大的宝玉镶嵌在这青黛色的园林之中,近了,那是一汪方圆不过里许的小湖。 一道成八角之状的光带荡漾着无尽光辉,像是条玉带般将这块方圆里许、散发着氤氲之光的小湖紧紧箍住。细看,那是一道首尾相连建于湖面之上的紫色回廊。在这紫色的回廊中间,还有八道细细的玉带,从紫色玉带的八个异常明亮的节点延伸而出,通往光带正中央的那座高大灯柱。 那,不是灯柱,而是一座足足五层之高的小楼。廊角高悬,铃音阵阵,一顶顶三尺余高的巨大灯笼悬垂而下,散发无尽光辉,经过湖水反射,将四周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回廊上,万点紫藤花开,配以那点缀在回廊之上的各色宫灯,水波荡漾间,无数晶芒围绕那巨大的小楼发光体浮动,似要同那高悬在夜空之上的无尽星河、皎洁明月交相辉映,一争高下。 这是,翠湖。清苑之中,最为夺目的所在。 清苑翠湖廊,其实比之史弥远的瑟苑桃花源丝毫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郑铭轩当初建造的这座清苑,能够进来的人本身就不多,即便是能够进来见到这翠湖廊的美景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名声才丝毫不显。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见了这翠湖廊,若是看不到翠湖廊的夺目夜景,大概也只会赞叹这翠湖廊的工程浩大,而不会有其他。 所以,郑铭轩的这座清苑才能够在这临安城保留到现在。 纳兰玉坐在翠湖中央的翠湖楼的玉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将手中的鱼饵撒进湖中。玉栏下的湖面上,密密麻麻的金红两色鲤鱼几乎要将整个水面铺满,水声浮动,磷光万点,端的是美轮美奂。 可惜,纳兰玉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对这世间罕见的美景没有任何反应。 这处地方,是纳兰玉平日里最爱来的地儿。她的闺房,正是这翠湖楼的最顶层。 “主子,可以用膳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女出现在纳兰玉身后,跪伏在地躬身道。 “娜日拉,今夜临安城怎么这样安静?” 纳兰玉撒了一把鱼饵,有些心不在焉。 从临安府回来,纳兰玉就一直呆在这翠湖中。其实,就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只感觉,自己心中很是不舒服,具体哪儿不舒服,不知道。 “回主子,阿大说,今夜那贾似道正在围剿刺杀孟珙的孙奎等一干绿林之人。” 侍女依然跪在地上,言语间很是生硬,似乎……似乎刚刚才学会说话一样。 “他已经找到人了么?”纳兰玉喃喃的道,“也对,孙奎那些人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人都抓到了?” “回主子话,阿大说,那孙奎等人的藏身之地,都被那贾似道寻到,除了孙奎之外的绿林巨盗,都被贾似道一网打尽,孙奎如今却是进了那贾似道的宅子,似是抓了那贾似道的夫人,如今大宋朝调集大军将那贾似道的宅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纳兰玉听到娜日拉的话,猛然回头讶然道:“进了他的宅子?当真绑了他的夫人?” “回主子话,是的!”娜日拉的话依然没有任何波动,生硬而恭敬。 “去,让阿大好生探察,有任何变故随时禀报。” 纳兰玉沉默半响,淡淡的道。 “是!” …… 同一时刻,剑弩拔张的贾府。 “你说什么?” 孙奎没有听懂贾似道话中的意思,疑惑的反问道。 虽然听不懂,不过从那个傻字孙奎大概猜出,这贾似道似乎说的不是什么好话。这她娘的,都说读书人,骂人都不带脏字,这还真她娘的不假。 “你看本官傻吗?”贾似道没有搭理孙奎的话,反问道。 “我看你傻吗?”孙奎重复了一遍贾似道的话,然后上下打量着贾似道,似乎真的要看贾似道是不是个傻子。“国舅大人看起来不傻,不过……这傻不傻,老孙还真不好说。” “……”贾似道,“我肯定的告诉你,本官不傻,可是本官却以为你脑袋被门夹了。” “你他娘的说什么?”过了半响孙奎总算是回过味来,勃然大怒。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贾似道摆摆手,“好了,本官不跟你做这口舌之争。你的要求都说完了?” “本来是说完了,不过老孙心情不好,还要再想想。明日再谈。”孙奎显然是有些怒了,“你去,给老孙弄些酒菜来,不要耍花样哦国舅大人,这些酒菜国舅大人那如花似玉的夫人可都是要先吃的。嘿嘿!” “好!酒菜,本官这就让人去准备。不过,你不打算听听本官的话么?” “你的话?你的什么话?有屁快放。” 孙奎显然感觉自己吃了亏,不想在跟贾似道谈了,至少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继续同贾似道谈了。 “第一,你先前说的给你盘缠、求条生路,我都可以答应。第二,本官在给你指条生路之前有个问题想问你。”贾似道自动过滤了孙奎的话。 “你想问什么?”孙奎一脸警惕,“国舅夫人如今都还好,不过接下来国舅大人要是让老孙不高兴,国舅夫人还好不好,老孙就不敢保证了。话说,老孙手下的弟兄可是对国舅夫人惊为天人啊。” “你不用威胁我。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的话,你也不会来找我谈了。”贾似道淡淡的道,“本官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来刺杀孟大帅。” “你问我为什么来刺杀那孟珙老儿?”孙奎讶然的指着自己鼻子,看着贾似道忽然笑了。 贾似道看着孟珙没有说话。 “那孟珙老儿竟然没告诉你?哈哈!国舅大人还在自己去问那孟珙老儿吧。那老王八做的好事,老孙这是代天来收他。” “好了,既然你不愿意说,本官也就不问了。不过,你是不是以为,你占了我的府邸,抓了我家娘子,本官就要任你摆布?我大宋朝就要任你来去自如?” 孙奎听到贾似道的话一脸讥笑,抱着双臂看着他,没有说话。那脸上的意思很明白,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能奈我何。 “呵呵!”贾似道回头瞅了赵毅一眼,“赵将军,去,命人将那个擒拿的刺客带来。” 赵毅躬身一礼,回头招招手,一个内殿直禁军连忙跑过来,赵毅耳语几句,那个内殿直禁军看了一眼贾似道,躬身一礼,又回了阵前。 不大一会儿,十余个内殿直禁军就带着六个被五花大绑依然骂骂咧咧的大汉出现在阵前。 骂骂咧咧的六人原本以为这是要被处斩的节奏,心中倒也没有多少恐惧。从他们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有朝一日要掉脑袋的准备了。 不过,六人马上看到了站在大门前的孙奎。 没有办法不看到,毕竟孙奎本来身材就很壮硕。此刻站的又高。一个个脸色顿时齐齐露出喜色。 “大哥!” “大哥!救我!” “闭嘴!你这龟孙,没见大哥正忙着呢!” “大哥……” “去,让他们闭嘴!”贾似道盯着孙奎,淡淡的道。 赵毅听声,朝着后方摆摆手。 六个壮汉见内殿直禁军拿出的破布,顿时激动起来,骂声更大了。不过,依然被内殿直禁军不管不顾的塞进了嘴巴,虽然依然在不断扭动着身躯吱吱唔唔,不过却安静了许多。 自始自终,除了最初这六人出现孙奎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外,其余时间孙奎却是没有任何动作。等到六人的嘴巴都被堵上,孙奎才看着贾似道冷笑着道:“国舅大人,这样做,可是会让老孙很不开心啊!” “呵呵,你不开心?本官同样也很不开心。” “嘿嘿,放人吧,国舅大人。” “放人?好,本官这就放人!”贾似道说着转身朝着被绑着的六个壮汉走去。 六个壮汉看到贾似道走过来,脸上除了怒色之外,却都露出欣喜之色。他们并不了解如今的状况,不过却也不傻。 这么多的兵卒将这座陌生的府邸给围了起来,自己的大哥站在那,那些兵卒却是没有任何的动作,这座府邸以前也没见过,显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的府邸。 能活着,谁还想死? 他们都以为这是要被放的节奏了。 “让他们跪下!”贾似道走到近前,看着六个不断挣扎的壮汉,沉声道。 站在六人身后的内殿直禁军听到贾似道的命令,没有任何犹豫的齐齐出脚蹬在六个被擒刺客的后关节处。 “噗通!” 猝不及防,六个壮汉,齐齐跪倒在地。 六人想要挣扎,却被身后的内殿直禁军死死按住。 “贾似道,你欺人太甚!”本来脸上还带着笑的孙奎,没想到贾似道突然来这一手,顿时勃然大怒,“看来,你是不想要你那如花似玉的国舅夫人活着了。” “欺人太甚?你不敢杀她的!”贾似道回头,看着孙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摆动,冷声道:“本官要说欺人太甚的还在后面,你会如何?” “你!”孙奎爆喝出声,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很清楚,他确实不敢杀徐若曦。 “不要生气!”贾似道看着孙奎轻蔑的笑道,随后转手抽出一个内殿直禁军腰间的佩刀,猛然架在他身前那不断挣扎想要起身的壮汉脖子上,扭头看着孙奎朗声道:“这样,你会不会说我欺人更甚?” 第97章 这,是个疯子! 贾似道话落,灯火通明满是兵卒的街面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如被狂风拂过的湖面,陡然爆发出如潮水般的波动。 没有人想到前一刻还跟孙奎有说有笑、看似“相谈甚欢”的贾似道,突然就翻了脸,动起了刀子,最重要的是看那架势似乎是在跟那孙奎赌气一般。 “师宪,切莫冲动啊。” 郑清之情急之下挥手大呼道。 虽然说这个时候做着赌气之事的贾似道在郑清之等人看来,才算是有个年轻人的模样。不过,年轻气盛这一特性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啊。 六个被抓的孙奎同党,谁都知道孙奎在占尽了先机的情况下肯定会做为条件是一部分的,但是如果因为贾似道赌气真的手一抖杀了这六个刺客中的一个,难保那孙奎不会恼羞成怒真的做出什么事情。 其实从心底来说,郑清之等人对徐若曦以及贾府里面的那些下人是死是活并不关心。如果孙奎真的杀了徐若曦,那对他们来说倒还真是个消息了,毕竟,孙奎在刺杀了当朝重将之后又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临安城,事情传出去,大宋朝朝野上下的颜面怕是要丢尽了。 死贫道不死道友。 将孙奎留下,其实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有利的。这一点儿,其实赵昀也明白。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也许根本不用赵昀出面,郑清之等人就会用大义之名来说服他了。 只是可惜,这一次的事情牵扯到的是贾似道。赵昀不能做这样一个决定。而正在竭力拉拢贾似道的郑清之和余天锡等人,更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贾大人,可莫要为了一时之气,害了家小,遂了某些人的心思。”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琦,这个时候也阴恻恻的接口道。 听到赵琦的话,余天锡脸上闪过一抹怒色,瞟了赵琦两眼,却是没有说话。 谁都清楚,赵琦本就存了看戏的心思,这个时候还不忘煽风点火在中间搅浑水,怎能不让余天锡生气。 相对于明显分裂成两帮的郑清之、赵琦等人,真正的当事者孙奎除了最初在看到贾似道动刀架在他手下兄弟脖子上闪过一抹怒急之色外,如今却反而显得平静的有些让人惊讶。 被贾似道用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个刺客,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同样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抬着脑袋一双凶光四射的大眼盯着贾似道露出肆无忌惮的嘲讽之色。 在他身边被内殿直禁军按着跪在地上的五个刺客,同样如此。只是因为嘴巴都被塞住,让他们脸上那浓浓的嘲讽之意看起来很是有些扭曲。 贾似道扭头看了一眼赵琦,然后回头盯着孙奎正准备说话。 “哈哈哈!” 站在台阶上一直没有出声的孙奎却是陡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大笑,“我说贾国舅,你倒是动啊。你当老孙同那三岁小儿一般是吓大的不成?哈哈!”,说到这里孙奎停顿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着贾似道爆喝道:“有种你就砍了老孙的兄弟!你敢吗?” “嗯嗯嗯嗯嗯……” 听到孙奎的话,被贾似道架住脖子的那大汉哼哼唧唧挣扎的更剧烈了。 “看来你是有话要说。” 贾似道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孙奎的挑衅一般,伸手将这大汉口中塞着的破布拿了下来。 “孙子也,别他娘的在这装大头蒜了,掉了脑袋也就他娘的碗大个疤,你要是个带把的你就砍了爷爷!” 破布刚刚拿出来,这壮汉张口就是一通大骂,末了很是不屑的斜着眼睛看着贾似道。 在他旁边几个跪着的壮汉听到他的话更是哼哼唧唧的起劲了,不用想,仅仅看他们扭曲的有些兴奋的表情也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意思。 “呵呵,看来你和他们都很想死?”贾似道看着那一脸挑衅的壮汉笑着道。 “孙子也,来啊!是个带把的你就砍了爷爷!爷爷要怕了你,就是个娘们。”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贾似道看他的那种冷冽眼神。 “你既然这么着急死,我要是不成全你,是不是……会很不给你面子?听说江湖人都很要面子,你想来也是一定的了。” “……” 大汉听到贾似道的话不由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一念未落他就感觉贾似道架在自己脖子上那明晃晃的刀猛然一沉,颈间微微刺痛,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由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本应该连鸡都不敢杀的孙子真他娘的敢动手! 前一刻还满脸蔑视的壮汉猛然发觉一个让他惊惧无比的事实,横肉丛生的脸上蔑视的之色瞬间变成无比的惊恐之色,张嘴大呼。 “不……” “大人不要!” “咔嚓!” “噗!” “咕噜噜!” 第一声“不”,是那一味求死的刺客大汉的。第二声“大人不要”,是跟在贾似道身后的赵毅的。至于第三四五声,则是锋利的腰刀砍断脖颈骨骼、粘稠而炙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洒落一地以及那硕大的头颅滚地发出的声响。 满场皆惊,满场尽皆失声。 郑清之等人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以他们的心性竟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至于孙奎呢,则是呆愣愣的看着那滚落在地圆睁着铜铃般巨眼的手下兄弟,有些傻了。 熟悉的人,熟悉的面孔。只是那已经凝固在脸上的惊恐之色却是那样刺眼。 他,竟然真的动手了。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的敢杀了自己的兄弟;他,难道不要府中已经成为他手中鱼肉的家眷的性命了吗? 孙奎呆呆的将眼神移到手中依然提着沾着血迹腰刀的贾似道脸上。 “呵呵,不要这样看我。我是给你兄弟面子,所以就勉为其难的成全了一下他。想来,他就算下了地狱也会感谢我的。你也是个江湖大哥级的人物了,应该懂得。” 提着刀的贾似道,半转一圈身体,最终对着因为无法置信而有些呆愣的孙奎,无辜的摊摊手,羞涩道。 因为站的太近,那刚刚被他亲手剁掉脑袋的壮汉一腔粘稠的热血喷薄而出,从贾似道腰腹处一直延伸到官袍下摆和靴子脚上都被浸染,甚至连他头脸上都沾了少许几滴血花,鲜红的有些暗红的血迹,配上他此刻苍白而又淡然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个疯子! 看着羞涩的贾似道,孙奎脑中无端的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第98章 还是黄花闺女的国舅夫人! 看着有些“羞涩”腼腆的贾似道,是那样的让人不寒而栗。 在此之前,虽说大宋朝的书生六艺都必须学那么一点点儿,但是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大多数人心中对书生以及文人的定义。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能够亲眼看到一个本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冠书生能够就这样在谈笑风生中轻飘飘的将人的脑袋给亲手砍下来,末了还能一脸羞涩的悠悠然笑出声。 这该是要何等强大和冷血的一颗心脏? 扪心自问,至少郑清之和余天锡两人现在杀人是可以,但是却绝不能在杀人后还能像贾似道这般神色如常,笑的出来。更不要说在跟贾似道同样年纪的时候了。 所以,孙奎对贾似道的定义是疯子,而郑清之和余天锡、赵琦等人对贾似道心中原本的看法却是再次刷新了。 在明知道自己家小成为孙奎砧板上鱼肉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贾似道是一个没大脑的愣头青,要么就是一个心性极为狠辣之人。 从哪儿看,贾似道也不是一个愣头青。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第二种了。只是平日里,大家都被贾似道的表现给蒙蔽了而已。 所以,贾似道在郑清之和余天锡等人心中的危险度那是直线上升。 有皇帝的赏识,有做贵妃的姐姐,自己又有足够的才学,再配上这狠辣的心性。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做朋友千万不要得罪;要么得罪了,就要趁着在他翅膀还没有足够硬的时候就该扼杀。 好在,至少到目前,场中的几人跟贾似道明着结怨的人,还没有。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当孟珙看到贾似道那一刀和那有些腼腆羞涩的苍白笑容时,眼中爆射的精光。 征战沙场数十年,虽说后面上阵的机会很少,可是作为从小兵做起的孟珙来说,对杀人这个事情可以说是在场的的郑清之等人包括众多的殿前司兵卒在内的众多人中最为熟练的了。 从贾似道那苍白的神情以及不断蠕动却又被强制的不断压下去的喉咙和一直在颤抖的双手,他就知道,这绝对是贾似道第一次动手杀人。 第一次动手杀人,而且还是这样血腥的方法,能够保持这样的定力,需要何等强大的自制力和心性,孟珙比谁都要清楚。 确实,贾似道他根本不是在羞涩。 刚刚“咔嚓”一刀杀的不是一头猪,更不是一只鸡鸭,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原本他也以为以自己的心性杀一个人没有什么,可是在那滚烫的鲜血喷薄而出四处飞溅到身上,看着那咕噜噜滚地的脑袋,翻涌的胃部,不受控制的手足神经,让他明白,杀人,其实真的是一件既简单又非常不简单的事情。 另外五个前一刻还在拼命挣扎满眼嘲弄之色的壮汉看着身边前一刻还活生生如今仅剩那光秃秃似乎还在冒着热气的无头尸身,齐齐僵立当场。 他们不是怕死。身为绿林中人,尤其是跟着孙奎跑到这大宋朝都城临安城来刺杀孟珙,其实他们早就做好了惨死街头的准备。 只是,能够活着,谁又真的想死?尤其是在已经看到生的希望之后,又被人亲手将他砸的粉碎,而砸碎他的这个人还是他们之前以为最没有用的一个弱冠书生。 这样的冲击,一时间让五人实在是无法接受,呆愣当场。 “看来国舅大人是已经不想要你那娘子的性命了。”孙奎将另外五个兄弟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看着贾似道眼神冰冷,顿了顿继续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孙佩服,嘿嘿!“ 言语中浓浓的嘲讽之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大人,这样的脏活还是让属下来。” 跟在贾似道身后的赵毅,要比孟珙看的更清楚。从贾似道那一直在强制镇定却依然在轻颤不已的双手,他就知道,自己身前的这位年轻国舅爷根本就不是旁人看到的那般若无其事。 “鲁四,去跟老蔡说,那些国舅府中如花似玉的侍女都是你们的了。记得要好好疼惜人家,她们可都是些黄花闺女,今儿个托国舅大人的福,便宜你们了,好好快活去吧。” 孙奎盯着贾似道阴声道。 事情已经这样一个地步,孙奎知道,如果他任由贾似道杀了人之后还没有任何反应,那么事情的主动权就不可能会掌握到他手中了,而其余的弟兄们会怎么看他孙奎? 于公于私,孙奎知道,就算他再不想,也必须有所应对。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哈哈。”先前最先出来喊话的鲁四听到孙奎的话,一双眼睛绿芒迸射,兴奋的几难自已不停搓着手欢田喜地的道。 “大哥,那国舅夫人怎么办?”刚刚朝着府中奔了两步,鲁四似乎想起来什么,回身嚷嚷道。 “国舅夫人么?嘿嘿,就看国舅大人接下来怎么行事了。”孙奎盯着贾似道冷笑道,“国舅大人如果真的不在乎,那同样还是黄花闺女的国舅夫人也就便宜你们了。” “黄花闺女?不会吧?”鲁四听到孙奎的话顿时一脸讶然,不过他似乎对孙奎的话根本没有丝毫怀疑。说完这句话就圆瞪着脸色有些发青的贾似道上上下下打量着。 “看来,这国舅大人是银枪蜡样头,不行啊!哈哈!那就便宜大哥了!” “死前能跟长的跟天仙似得、还是黄花闺女的国舅夫人云雨几番,也不枉我等兄弟来这世间走上一遭了。你说是也不是?鲁四。” 孙奎眼睛紧盯着贾似道,大笑着接口道。 “哈哈哈!大哥说的对!” 场中一片死寂! 孙奎会报复贾似道杀了他手下兄弟,早就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已经成亲足足半年有余的贾似道,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跟夫人圆房。 莫非,国舅大人真的……不行? 这是场中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浮现的念头。 也确实,不然谁会放着如花似玉的娘子不碰?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贾似道在险死还生之前,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赌、玩蛐蛐,就是女人了。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众人才想到,如果国舅夫人真的让孙奎这些绿林强匪给糟蹋了,那会是何等样的一种结局。 贾似道,怕是会一辈子抬不起头吧? 唉,还是太过年轻啊! 郑清之、余天锡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咳咳!且慢!孙……强人且慢,可否听老夫一言?” 第99章 这样,你可还满意? 说话的人是郑清之。 虽然说刚刚董宋臣已经带来了赵昀的口谕,这件事所有人都要看贾似道的态度来行事,可是如今这样一种情况,郑清之认为贾似道显然已经不能把控好局面,如果接下来继续让贾似道来处理的话,想来怕是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抱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郑清之一人,余天锡同样如此。 至于赵琦么,见到贾似道弄巧成拙杀了孙奎的人,遭致孙奎如此强硬的反应之后,则是悄然在心头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贾似道才算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的弱冠书生,而不是那种让人心中发虚的妖孽! “你?做的了主么?” 孙奎回头看了眼鲁四,给他个眼色,看着郑清之冷声道。之前郑清之和余天锡为了印证贾似道确实能做主,都出声自报过身份,孙奎自然还是记得的。 听到孙奎的话,郑清之看了贾似道一眼,稍微有些迟疑。 “今日之事,就让师宪自己来处理如何?郑公!” 似乎感觉到郑清之的目光,贾似道回头对着郑清之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在火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虽说是询问的话语,但是那不容置疑的口气却是谁都能听出来的。 “师宪,不是老夫不信你,只是……可莫要再冲动了,救人要紧啊。” 郑清之见贾似道这样说,倒也没有勉强。这件事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果可以,他还真的沾都不想沾。贾似道既然不想让他插手,他自然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师宪……三思而后行啊。”余天锡在一边接口道,“不过,不管师宪做出何等决定,老夫都会鼎力支持。“ 贾似道对着一脸关切的余天锡抱拳一礼,报以感激。随即看向孙奎。 “看来申国公是没法做主了。鲁四,春宵苦短,还愣着做什么。” 孙奎耳聪目明,刚刚几人交谈隐隐约约虽说听的不是很清晰,但是大概的意思却是听懂了。 “呵呵。不要着急,先听听本官给你指出的两条路。”贾似道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孙奎话语的影响,看着孙奎自顾自的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条路:将这五个人还有那鲁四给本官留下,你和那个女人还有你剩下的兄弟走出贾府,本官以项上人头给你保证,三天之内,不会有任何人追杀你们。你们能逃多远是多远。 不过,你也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本官会动用一切手段追杀你们。若是你们逃的快,侥幸躲过蒙古人逃到蒙古人地面上,那是你们命不该绝;若是让本官的人追上了,那也是你们的命!下场,本官自然不用再说了。” “兀那龟孙,爷爷这就他娘的去将那国舅夫人拖出来当着这所有的面给扒个精光,让你这龟孙看那好戏!” 贾似道话音刚落,被贾似道点名要留下来、正急不可耐的想要进去快活的鲁四,已经怒不可遏的回身跳了出来指着贾似道大骂出声。 也不怪鲁四这么激动,明明是自己等人抓了你小子的老婆好么?你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我们一念之间好么?刚刚杀了一个我们的兄弟也就算了,没想到竟然没有一点儿收敛,还想将所有人都留下来。 当真是……当真是……把自己当成大头蒜了不是? “看来,贾国舅是想要我等兄弟的性命啊!这可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老孙也只能抓紧这仅剩的光景好生去快活一番了。嘿嘿,不过也值了!” 孙奎本就黑的脸这会更是已经黑的跟锅底似得了,阴声道。 不过,表面镇定的孙奎这个时候心中却是已经有些慌了。 原本的打算,拿了贾似道的妻小做人质,就是为了给他自己还有完颜红叶、手下兄弟还一条生路。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却是碰到了贾似道这样一个有些不健全的疯子。 如花似玉的娘子至今还是处子之身,要么就是贾似道不行,要么就是贾似道根本不想要这个娘子。不管是哪一种,都已经将他的计划打乱了。 没有任何顾忌的贾似道根本不在乎,那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谈判、可以换得一条生路的资本了。这是孙奎万万没有想到的。 “呵呵,不要激动,先听我把话说完!难道你不想知道第二条路?”脸色苍白的贾似道目光炯炯的遥遥盯着孙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孙奎和鲁四的话一般,语调没有任何的波动,淡淡的道。 脸上,依然带着似乎有些羞涩的笑容。 明灭不定的火把光芒闪耀,让人根本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却有一股凉意不受控制的从脚板心升腾而起,传遍全身。 即便隔着近四十余步,孙奎依然能够感觉贾似道的眼神似乎已经将自己看了个精光。 莫非,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底牌? “第二条路:快点转身,进府狂欢、快活去吧!你、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等孙奎有任何反应,贾似道伸手遥遥点了点孙奎还有鲁四,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闪烁着寒光的大白牙。包括孙奎和鲁四两人在内的所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都不由自主的一愣。 这货是不是被气傻了?竟然还催着别人去淫辱他的娘子、丫鬟,甚至还唯恐他们时间不够用一般。 对众人的反应贾似道似乎没有任何一点儿感觉,笑容一敛,语调幽幽的继续道。 “贾府说大不大说笑不小,最多两刻钟本官就会攻进贾府。府中都是女人,黄花闺女也好,人老珠黄也罢,你们大可抓住这有限的光景尽情快活,然后等着本官进去给你们收尸! 当然,本官肯定不会让你们死的那样痛快。即便,你和他们也许都已经变成了死尸。 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本官会尽量活捉,然后放进殿前司军营中,每日里让所有殿前司兵卒轮流侍候她。当然,她也可以死,不过,我可以保证,她死也不会那样容易。 嗯,还有,也许她可以在本官活捉之前就自杀,不用担心,即便她死了,本官也会找上整个临安城的乞丐,来侍候她。等那些乞丐都玩腻了,本官会扒光她的衣服,曝尸在临安城城头,享受无数人‘瞻仰’! 至于你们的家人,当然,你们没有家人的就该庆幸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即便你们真的没有本官也会想尽办法找出来的,一代没有就找三代血亲,三代没有,本官就找九代血亲。 想来,总还是会找到的。 你应该不会怀疑本官的能力。不然,你今日也不会来本官府中一游了,当然,你就算是怀疑本官也不会在乎。本官自己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就可以了。 嗯,你们这些人的九代血亲,男人,本官会让他们享受万般酷刑;女人嘛,你也不用担心,本官也会让她们天天快活的。即便是死,也要看本官愿不愿意、想不想她们死。 唔,想来,他们下了阴曹地府若是能够见到你,应该还会感激你、你们的。毕竟没有你和你们,他们不会享受不到这样一般人根本无法享受的‘快活’。 这样行事,老孙,以为如何?可还满意否?” 第100章 做敌人还是做朋友. 偌大的街面,突兀的死寂一片,一众人等似乎连呼吸都停止,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斑驳爆鸣之音和贾似道不大但是绝对清晰的话语在幽幽回荡。 和声细语,文质彬彬,再加上那有些苍白的脸上淡淡的羞涩笑容,贾似道真的很像一个邻家大男孩。 不过,也仅只局限于很像罢了。 前一秒循循善诱生怕孙奎等人没有时间去快活,下一刻就悠悠然的说出灭人九族、要让孙奎等人的亲属将要遭受的种种恶毒待遇这样一种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会禁不住从心中颤栗的话语,这中间的天地之别,当真是让人难受的几欲吐血。 更重要的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就像是孙奎之前一直在求他做、并且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一般, 阴狠、强硬、超乎寻常的霸道。 给人的感觉就是,成为鱼肉的不是他贾似道的家小,而是孙奎等人的家小一般。 孟珙在听到贾似道的话之后,刚刚才开始黯淡的眼睛顿时再次迸射出璀璨万分的光芒。 那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激动之色。 郑清之和余天锡对视一眼,却也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异色。 站在孙奎旁边的鲁四以及还跪在地上的五个壮汉,脸上的暴虐之色早就消失不见,虽说还没有表现出惊恐之色,但是那苍白的神色以及躲闪的眼神,却告诉所有人,他们,确实是怕了。 至于孙奎,因为脸色太黑,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但是他那不断蠕动的嘴唇以及几欲将贾似道生吞活剥的眼神,则暴露了他此刻心中的虚弱。 孙奎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此刻,孙奎心中只有浓浓的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如此自大的答应将完颜红叶带来这临安城。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血亲,可是他不能不顾忌手下那些兄弟的家人。他唯独不能不在乎的却是完颜红叶。 最为重要的是,他几乎不敢想像完颜红叶落到贾似道手中的后果。尤其是,贾似道已经说下那般恶毒的话语。 “你大可试试!” 过了良久,孙奎才接口道。声音干涩,那话语中的虚弱,就连孙奎自己都能听出来。 “呵呵。不用试。你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贾似道听到孙奎的话,紧绷的心脏终于重重的落了下来。 他知道,他赌对了。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郑清之等人眼神复杂的看着贾似道,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贾似道的一直保持的倔强的淡定,此刻在郑清之等人看来,却是心中早是成竹在胸之举。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无端的,几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这样一个念头。 前一刻还咄咄逼人的孙奎此刻表现出来的虚弱,已经证明事情的主动权从孙奎手中彻底的回到了贾似道手中。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贾似道会如何将这主动权化成最大的利益。 不过,他们丝毫不担心。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贾似道其实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冷静和精明的多。如果再加上他有些狠辣的心性和厚厚的脸皮,有些事处理起来远比他们这些人要来的爽快的多。 扪心自问,即便他们自己的家人落到跟贾似道妻小一般的境地,却是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刚刚贾似道说的那番话的。 虽然贾似道的话粗暴、粗鄙而直接,可是不得不说,却是对付孙奎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了。 贾似道撇了一眼还跪在地上此刻已经变得安静无比的五个壮汉一眼,却发现那几个壮汉对上他的眼神同时如同触电般慌忙垂下头,不由得晒然一笑。 恶魔和疯子的名声,怕是要被刻在身上了。 摇摇头,贾似道迈步朝着孙奎行去,最终在孙奎身前不到十步的距离停下。这个距离应该是最为安全的距离。有赵毅在,孙奎即便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将他在一瞬间拿下。 “两个条件,我可以给你第三条路。” 贾似道迎上孙奎冷冷的眼神,淡淡的道。声音不是很大,刚刚好够孙奎、鲁四两人听到。当然,还有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的赵毅。 孙奎心中一动,不过却没有接话,依然冷冷的盯着贾似道。 “呵呵。”贾似道轻笑一声。他能看到孙奎眼中刚刚一闪而逝的希翼之色,知道他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才会如此强撑。 “第一:从今以后不要再来刺杀孟珙;第二:臣服与我……” “做梦!” 贾似道话没说完,就被孙奎怒不可遏的打断。 “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贾似道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臣服与我,我不仅会保证你们所有人都能安全的离开临安城,而且还会给你们一笔足够的银子,让你回去能够安顿好你的兄弟,当然最重要的是,让你能有足够的银子给你安排那些跟你来临安城刺杀孟珙死掉的兄弟留下来的老小。这就是我给你的第三条路。” 孙奎听到贾似道的话,脸上神色一阵变幻,嘴巴张了几张,却是最终没有再次出言打断。 “我还会给你银子让你招兵买马。” “呵呵,国舅大人这是想要做造反做皇帝吗?”孙奎看了一眼站在贾似道身后的赵毅,冷笑道。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问题了。”贾似道对孙奎意有所指的话丝毫不在意,“你可以招兵买马,这些兵马怎么用都是你的问题,你依然可以做你的绿林大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一旦我命人传令给你让你做事的时候,你必须无条件的听从我的命令。” 孙奎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贾似道。眼中的意思很明显,我是白痴么? “不要急着拒绝。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我的命令让你觉得是让你的兄弟去送死,你大可拒绝。” “嘿嘿,国舅大人就这般相信我这样一个绿林大盗?” “呵呵,我相信盗亦有道。你来刺杀孟珙自然有你的道理,不过,如果你是个言而无信之人,想来不会有这么多人明知道是必死还跟你来这临安城。孟珙是什么人,想来你的兄弟都很清楚。 当然,你真的言而无信,也只能说明我看错了人、你的兄弟看错了人而已。我的损失也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 不过,从今而后,你我就是敌人了。一旦有机会本官就会不折手段的将你们这些人追杀到底。不要怀疑我的能力,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做敌人,还是做朋友。老孙,你看呢?” 第101章 侦缉司 贾似道赶到皇城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孙奎的选择,没有出乎贾似道的意料之外。当然,在贾似道击破他那层看似坚硬的外壳之后,孙奎其实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除非他真的想跟贾似道来个鱼死网破。这种可能性等于或者小于零。 跟着贾似道一起到皇宫面圣的只有孟珙一人。这是贾似道要求的,毕竟,答应孙奎的一些条件,必须要让孟珙这个最初的当事人清楚。郑清之和余天锡两人眼见事情已经以皆大欢喜的方式完结了,都借口年纪太大、乏了,经不住折腾老早就跑了。 至于赵琦,更是在孙奎等人自己走出贾府之后贾似道就没看到他的踪影,想来早就闪人了。他自己闪了那是最好,本来贾似道也没打算跟他怎么寒暄。 刚刚赵琦阴阳怪气的话背后的意思,贾似道自然听的明白。 坐在勤政殿的暖阁中,贾似道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整个衣衫都已经湿透。 孙奎接受了贾似道的条件,带着完颜红叶等人走出了贾府。 徐若曦等人,贾似道也只是匆忙见了一面,见她们除了受了一些惊吓外,并没有受到别的折磨却也放心了,没有多说什么,贾似道换了身衣服就跟着孟珙匆忙赶来皇城面圣。 他答应孙奎的那些条件,必须要经过赵昀首肯才行。更何况,贾似道即便想瞒赵昀也没有办法瞒住,当然,他也没打算瞒着赵昀收下孙奎等人。 想来,孙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动贾府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为不过是为了那些人质求条生路罢了。 至于已经接受了贾似道条件投降的孙奎,则是被贾似道命赵毅领着一营内殿直禁军看守在临安府府衙之中,没有上镣铐,自然是表明朝中或者说贾似道没将他们当作犯人。 赵昀还没有来,暖阁内只有孟珙和贾似道两人。 孟珙并没有坐下,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脸疲惫瘫在软凳上的贾似道。 “今日之事,似道自作主张,还请孟帅见谅!” 感觉到孟珙的目光,贾似道才猛然想起这暖阁中病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孟珙在。 孟珙做为直接当事人,孙奎刺杀的主要对象,虽说赵昀已经下旨孙奎的事情由他自行决定,可是孟珙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没有同孟珙商量就直接自作主张的给了孙奎第三条路,而且还要将孙奎等人收到手下,难保孟珙不会因此心中生出些许龃龉。 “师宪,现在才想起本帅?是不是晚了?”孟珙眼神玩味,狭长的眼睛微微挑起。 贾似道听到孟珙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孟珙眼中的促狭之色,无奈的苦笑道:“孟帅,你就放过似道吧。这样的活儿,还真不是人能干的。下次……额,一定不要有下次了。呕!” 说到这的时候,贾似道似乎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顿时喉咙一阵发酸,禁不住干呕出声。 “哈哈!” 看到贾似道这个样子,孟珙顿时大笑出声。 眼前的贾似道比起刚刚面对孙奎等人时的那个狠辣而霸道的贾似道显然要容易让人接受的多。这样的贾似道,显然更容易让人接受,毕竟,这样才显得孟珙等人还没有老不是? “今夜,师宪做的很好!看到我大宋朝后继有人,本帅心中当真是又恨又喜啊!” 笑过之后,孟珙神色一肃,正声道。 又恨又喜? “额,这个孟帅,谬赞了!只是,又恨又喜……此话从何而来? “哼哼,看到你,本帅就是不想老,也不得不服老了。”孟珙面色一青,冷哼道。 “……” “圣上驾到!” “哈哈,似道,做的好,做的好啊!” 董宋臣奸细的声音刚落,赵昀畅快的大笑声已经从勤政殿外传了进来。 “臣等恭迎圣上!” 孟珙和贾似道听到赵昀的话慌忙站定,躬身迎道。 脚步声传来,赵昀出现在勤政殿门口。 “哈哈!两位爱卿平身!” “谢圣上!” “孟卿,似道今日自作主张收了那孙奎等人,爱卿不要往心里去才是。似道也是无奈之举。”赵昀刚刚坐定,就看着孟珙和颜悦色的道。 显然,该知道的事情赵昀早就知道了,所以见到孟珙就直接出声给贾似道开脱了。 “圣上,孟帅心胸宽广,刚刚就已经跟微臣说过此事。”贾似道赶在孟珙说话之前连忙接口道。 “哦?哈哈!孟卿果然是朕的肱股之臣,朕好久没有如此高兴了!有孟卿和似道在,朕就可以放心了。”赵昀显然今天晚上很是高兴。 “圣上,师宪才是有大智慧大才能之人,今夜之事微臣等人都未曾插手,完全是师宪一人为之,微臣只是做了应做之事,实是不敢居功。” 孟珙,看了一眼贾似道实事求是的道。 赵昀瞅了一眼贾似道,双眼带笑,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经过他在孙奎等人刚刚走出贾府不久就已经知道了。说实话,结果很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虽然至今还不知道孙奎等人为什么要刺杀贾似道,可是贾似道跟孙奎达成的条件,却绝对要远远超过赵昀在此之前心中已经思量好的结果了。 除了一些银钱的损失,当然,虽说如今大宋朝国库空虚,不过想要拿出几十上百万两的银子还是很轻松的。孙奎等人显然绝对用不上这么多的银子。用少许银子,来换得孙奎等人还不知道能够得到什么回报的效忠,总体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的。 最为重要的是,大宋朝的脸面保住了。这,可是不能用银子来衡量的了。 “似道,你收下孙奎等人,甚至还要给他银子让他招兵买马,可是有别的用意?”赵昀不傻,孙奎等人都是北方也就是如今蒙古人地面上的绿林巨匪,贾似道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他已经想到了这背后可能的用意,不过依然想从贾似道口中知道他的想法。 “圣上慧眼如炬,孟帅久经阵仗。想必早就看出微臣所想了。” “似道所想,给朕说上一说!”赵昀探身看着贾似道。 蒙古和大宋,在两年前就已经成盟友变成了死敌,这是大宋朝如今面临的最大威胁。蒙古俯视眈眈的盯着大宋处心积虑的想越好南侵,赵昀,又怎么可能睡的安稳。 “微臣,今日就在孟帅面前班门弄斧了。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圣上和孟帅指正。”贾似道躬身一礼,起身继续道:“蒙古人咄咄逼人,同我大宋朝兵戎相见早已多时,虽说还没到倾国之力相搏的地步,但想必也为时不远了。 孙奎这些人桀骜不驯,如今只是形势所迫被逼才答应,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变卦的钉子,并不可靠。到时能有何作用,微臣心中还真是没底。今日如此行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具体如何行事,控制好孙奎等人,微臣实在是还没有思量好!” 听了贾似道的话,赵昀看着他的眼神更柔和了。 其实贾似道说的话,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意义,蒙古和大宋的局势,基本上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清楚。可是,最最重要的是,贾似道有这份心就够了。 瞅了一眼孟珙,赵昀不动声色的道:“朕拟把侦缉司……交给似道统领,孟卿以为如何?” 第102章 一唱一和 将侦缉司交给贾似道统领? 孟珙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一阵抽搐。 看了一眼旁边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贾似道,孟珙清楚,在此之前赵昀肯定没有给贾似道打过招呼,最少是没有通过气。 那就是临时起意了? 侦缉司是做什么的孟珙很清楚。 宋一朝,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并称二府(中书门下为政府、枢密院为枢府),是最为重要的中央政府机关。枢密院设十二房(北面房、河西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广西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分曹办事,各司其职。 在大宋立国之初,中书和枢密院对掌文武二柄,宰相因不带枢密衔而不得预军事。庆历年间用兵西夏,一度由宰相兼枢密使。 随着大宋朝南渡到宋宁宗之后,当朝宰相开始兼枢密使,此后就成为大宋朝的定制。也正是因为宰相兼枢密使,中书门下府渐渐失去往日的权柄,宰相权柄开始凌驾于百官之上,仅次于皇帝。 作为边疆重将,孟珙自然知道,枢密院中除了十二吏房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只有皇帝和枢密院正副使才知道的秘密机构,这就是枢密院侦缉司。 在最初的时候,侦缉司的作用主要是为了配合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缉拿一些违法官吏以及江洋大盗,后来随着大宋朝同西夏、同金国这些异族之间的战事越来越激烈,侦缉司也渐渐演变成大宋朝唯一对外派去细作获得情报的机构。 随着西夏和金国被蒙古人灭亡,大宋和蒙古之间短暂的同盟关系破裂,蒙古取代西夏和金国成为大宋朝唯一的敌人,同时也是最大的敌人。 侦缉司平日里侦查的方向也全部专为对蒙古军情的窥探。窥探军情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军事行动服务的。而孟珙做为大宋朝四大战区中最大的京湖战区主帅,也就自然而然的知道了侦缉司,而且打交道的次数异常频繁。 贾似道也许不清楚,不过孟珙却是很清楚侦缉司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 可以很直接的说,大宋朝如今所有的军情细作、密探,基本上全部都是出自侦缉司。 侦缉司中不仅有大量的情报分析高手,同时为了获得情报的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同样都不缺少。尤其是深入如今已经是蒙古人领土的北方等地侦查,必须要有极好的身手才行。毕竟,身手不好武功不高,怕是还没有到深入北地,就自己先在路上给折了,那还有什么用? 大宋朝普通的百姓不清楚早先属于大宋朝的北地的情况,孟珙尤其是侦缉司可是很清楚。绿林巨盗、占山为王的人那是比比皆是。 而能够进入侦缉司的高手,全部都是专门挑选的身家清白、对皇帝忠臣度极高的禁军来充当,其中出自内殿直的侦缉司高手几乎占了近八成。 同侦缉司打交道颇多的甚至很多地方都需要仰仗侦缉司的孟珙比谁都清楚,侦缉司早就不是大宋朝初立的时候那个不起眼的小吏房了,而是成为大宋朝中藏的最深的一个庞然大物了。 孟珙甚至都不清楚,侦缉司在自己身边有没有安排人。 当然,即便是有他也不怕。 史嵩之是枢密院副使,丞相乔行简是枢密使,可是两人对侦缉司都没有任何约束力。如今的侦缉司,实际上的控制人是赵昀的亲弟弟荣王赵与芮手中。 不过荣王赵与芮只是个幌子,大宋朝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荣王赵与芮是一个低调的几乎让人完全忽略存在的王爷。让赵与芮掌控侦缉司,其实也只是赵昀不想让别人染指而已。真正的掌控者自然还是他。 如今,赵昀突然提出将侦缉司交给贾似道统领,这样的一种信任,朝野上下,怕是除了荣王也唯有贾似道了。甚至是荣王赵与芮,赵昀怕是都不会太过信任。 因为赵昀和赵与芮是亲兄弟,他们都姓赵。 心头电转,孟珙躬身应道:“陛下圣明!” 侦缉司就连史嵩之都不能插手,更不要说孟珙这样一个常年领兵在外的大将了。孟珙很清楚,赵昀之所以问他的意见,只是因为,四大战区都需要侦缉司的配合、仰仗侦缉司的情报,而京湖战区恰恰又是四大战区中最大、兵力最多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 赵昀最看重的是什么?当然还是他的江山。 设立侦缉司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宋朝的江山。如今大宋朝这江山最大的威胁是什么,蒙古人啊。 所以,孟珙很清楚,只要赵昀想,谁统领侦缉司他都管不着,哪怕是赵昀将侦缉司交给一个女人呢。而赵昀之所以询问他的意见,其实最为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孟珙和贾似道接下来能够通力合作,将大宋朝的江山给稳住。 当然了,孙奎这些因为权宜之计而本贾似道收下的棋子,只是赵昀将侦缉司交给贾似道的一个借口罢了。 同时孟珙心中更清楚,赵昀将侦缉司交给贾似道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这一次对贾贵妃下手的那些人,如果贾似道想要追查出来,没有侦缉司的帮助,怕是绝对无望的了。 想到这里孟珙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凛。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将那些敢对贾贵妃下手的人一查到底了。 他可不认为统领了侦缉司的贾似道会对那些对他亲姐姐下毒手的人手软。今天贾似道怎么拾掇孙奎这一干穷凶极恶的绿林大盗的样子,可还历历在目呢! “哈哈,那就这样定了!”赵昀对孟珙的反应没有丝毫的意外,孟珙之所以能从一个小兵走到今天,除了史氏一族的支持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得到了赵昀的信任。 能够让赵昀这样一个疑心极重、极善于隐忍的人信任,孟珙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师宪,这侦缉司就交给你了,朕明天就下旨给乔卿和史卿。那孙奎等人,你统领了侦缉司,自然有的是法子tiáo教。” 赵昀看着贾似道那是哪看哪满意,一脸期望的道。 他在担心贾似道拒绝。 原本还不知道侦缉司重要性的贾似道,听到赵昀这句话如果再不明白,那他真就是白活一场了。 下旨只下给丞相乔行简和史嵩之两个人,而不是满朝文武,这中间的学问可就大多了。他一个小小的临安府通判,当初下旨的时候可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 这侦缉司能够让赵昀和孟珙如此重视,其重要性显然要远远超过临安府通判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官阶,却是只单单同知了乔行简和史嵩之,额,还有孟珙,各中意味自然不一般了。 史嵩之是什么人?枢密院副使;孟珙是什么人?京湖制置使;乔行简可别忘了,除了左丞相外,可还兼着大宋朝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的枢密使呢。 至于侦缉司到底是一个藏在暗处的军事机构还是情报机构,这个时候显然贾似道也不好问出来。他相信,赵昀在稍后自然会给他有所交代。 能够不让然知道,这跟贾似道的想法没有丝毫的冲突,而看赵昀的意思,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微臣,谢主隆恩!”贾似道躬身应道。 “哈哈,好!晚些时候朕会将荣王叫来好生给你说说这侦缉司!”赵昀其实最担心的还是自己这个疲懒的小舅子拒绝,似乎每一次自己这个小舅子做的惊人之举都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出现的,让赵昀苦恼不已。 对别人,他自然可以不管不顾的下旨就是了,对贾似道他还真的不太好太硬。怀着身孕刚刚才好不容易保住的子嗣贾贵妃还在休养呢。 这个时候听到贾似道接下了侦缉司,赵昀自然是高兴万分。 “微臣遵旨!只是,启奏陛下,微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哦?似道有话快说。”赵昀有些疑惑。 “孟帅遇刺之事,至此也算是告一段落,微臣娘子想必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而侦缉司微臣刚刚接手,怕是分身乏术,所以,微臣想恳请圣上能够允许微臣辞掉临安府通判一职。” 贾似道策划年纪说出了他老早就打算好的话。 这是请辞了? 孟珙听到贾似道的话很是有些意外。贾似道完美的解决了孙奎这些人,保住了朝廷的颜面,不用想,明天的早朝上,不用赵昀说,郑清之和史嵩之、余天锡等会出声给他请功的。这个时候请辞,那不是将到手的功劳让给别人? “似道,这临安府通判一职你请辞了,心中可是已有人选?” 出乎孟珙意料之外的是,赵昀似乎对贾似道的这个请求一点儿也不意外,更没有出言挽留,而是直接问起了贾似道有没有人选。 “余公之子余赐对圣上对朝廷忠心耿耿,德才兼备,当可接微臣之职!” 皇上和这贾师宪……似乎是商量好的啊。 孟珙感觉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 第103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贾似道走出皇城时已经快到子时了。 赵昀今天显然是极为的高兴,等到赵昀将一些事情交代一番后,孟珙眼见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就识趣的早早告退,剩下贾似道一人被赵昀拉着一起吃了个宵夜,没完没了的说到子时。 要不是董宋臣进来提醒说贾贵妃要喝药了,赵昀不定会说到什么时候。 刚出皇城,贾全儿就迎了上来。 “公子,是回府还是……” “去府衙吧!” 贾似道看看已经跑到西边的性感小月牙,揉揉额头打断贾全儿的话。 “是,公子!” 贾全儿自然能够看出贾似道脸上根本无法掩饰的疲惫,如今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虽然有心想劝贾似道早些回府休息,可是他也清楚府衙中还有谁在等着。 空无一人的昏暗街道上,小轿悠悠前行。透过轿窗,贾似道发现不时有一队队的殿前司兵卒巡视而过,不过这些兵卒看到贾似道的小轿之后纷纷躬身避让到一边,然后等到小轿过去之后才起身重新开始巡视。 “贾大人的轿子……” “别说,今儿个贾大人真是够爷们……痛快!” “就是,看来这书生狠起来比咱们这些武夫还要厉害的多……那孙奎也够倒霉的……” “噤声!巡街去……” 街面上很安静,顺着春风将这些巡视的殿前司兵卒们的议论声送到贾似道的耳中。 听到这些话,贾似道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不由得又想到今天赵昀交代的那些话。 辞去临安府通判的事情,赵昀虽说已经答应,但是终究还是没有马上就让贾似道去职,而是折中的采纳了贾似道的意见。 那就是,贾似道依然挂着临安府通判的官阶,可是却也不必每天朝九晚五的点卯到府衙办公,通判房一应的事物都交由通判知事余赐来署理,贾似道只需要在府中将一些送过来需要加盖官印的公文盖上官印就可以了。 依赵昀的话来说,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然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余赐给扶正。毕竟,余赐跟贾似道不同,余天锡本就兼着临安府知府,若是余赐再任了临安府通判,那这临安府不就成了他余家的私府了? 话已经说到这样一个地步,贾似道自然知道他没有了再拒绝的余地。不过,能够有这样一个结果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超过心理预期了。 除了统领侦缉司这个不能宣诸与众的职司外,赵昀又给贾似道多加了两份职务,国子监司业和军器监。 宋朝教育极其发达,除了众多大儒筹办的书院外,朝廷还设立了众多教导学生的学校。而凡太学、国子学、武学、律学、小学、州县学等训导学生、荐送学生应举、修建校舍、画三礼图、绘圣贤像、建阁藏书、皇帝视察学校皆属其主持筹办,全部都属国子监管辖的范围内。 掌管国子监的官职最初为国子监判监事,元丰改制后,设国子监祭酒取代判监事,统管国子监大小诸事。而国子监司业则是国子监祭酒的副手。 国子监祭酒为从三品官阶,国子监司业则是正四品官阶。 至于军器监,则是主管制造兵器的府衙。宋承唐制,军器监也是屡经变化。在元丰改制后,在军器监置监、少监、丞、主簿等专官,主掌军队兵械供应。 同国子监司业不同,这个军器监是贾似道主动要的。 到赵昀这个时候,已经是南宋末年,制造兵器等事为了方便早就划归工部军器所管辖,军器监事务稀简,则是成为朝廷给那些新科进士们晋身积攒资历的地方了。 虽然赵昀不明白贾似道为什么偏要请辞有官小位重的临安府通判、而主动求取这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军器监,却也没有多问,想都没想就直接允了贾似道所请。 军器监也是正四品,所以在答应了贾似道的请求之后,赵昀顺势就给贾似道安排了国子监司业的官职。同样也是正四品。 虽说都是闲散官职,这个正四品甚至远不如他那正六品的临安府通判值钱,可是贾似道却也顺理成章的再次连跳四级官阶,由正六品直接蹦到了正四品的高位上。 正四品,按照吏部实授官职的话,已经是各府知府的官阶了。贾似道这个升官速度,说用火箭来形容也是丝毫不为过的了。 要知道,跟他同届的新科进士们,授官的说不定还没有走出临安地界,更不要说那些还没有授官、在闲散衙门里混日子的人了。 赵昀要比贾似道看的长远的多。 先将贾似道的官阶顺势给提上去,毕竟贾似道完美的解决了们公告刺杀案,明日早朝的时候论功行赏必然是要升官的。而国子监司业和军器监两个官职,虽然官阶都是正四品,可是都是闲散的官职,如此一来遭致朝臣反对的可能性就要大大降低了。 赵昀这一手玩的是相当漂亮,只要贾似道后面攒够了资历,那么官阶已经到了正四品的他,随时可以迁任任何一府的知府之位,甚至的临安府知府。 在贾似道还不知情的情况下,赵昀其实已经再给贾似道后面铺路了。 更重要的是,国子监司业这个职位,才是赵昀为贾似道设想最多的杰作。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公子,府衙到了!” 摇晃的小轿轻轻落下,贾全儿的声音传来。 …… 临安府府衙后灯火通明的大堂内,孙奎、完颜红叶、鲁四、老蔡、一个红脸壮汉以及那五个侥幸逃脱一死的大汉齐聚一堂。 在大堂外,所有险要之地包括房顶上,都布满了身穿内殿直禁军服饰的兵卒。刀剑出鞘、强弓上弦,闪烁着寒光对着大堂,将这不太大的临安府后堂包围的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大哥,那孙……小子不会是要坑我们吧?” 从进入这大堂之后就一直坐立不安的鲁四看着外面戒备森严的内殿直禁军,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他虽然大字都不识一个,可是常年混迹在江湖上,眼光至少还是有的。外面那些禁军兵卒,同他之前看到的殿前司兵卒精气神上那是天地之别,很明显都是大宋朝的精锐,他很清楚,他们这区区不到十个人,如果还是那些酒囊饭袋的殿前司兵卒,若是真打起来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可是对上这大堂外的精兵,那是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路一条。 孙奎瞅了一眼鲁四,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同样一脸担忧的弟兄,闷声道:“有句话怎么说的,那小子是那啥刀……我们是那板子上的啥肉来着……” “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对对对!这话说的太他娘的对了,就是人为刀俎……咦……是谁?” 说道一半孙奎才发现自己身边似乎没有人有这样大的学问,连忙回头看去。 大堂门口,换了身衣裳的贾似道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第104章 完颜红叶 看到来人是贾似道,孙奎先是微微一愣,随后闷哼一声转身冷着脸一屁股坐在了主座上,没有一点儿想要打理贾似道的意思。 已经起身准备迎接新东家的鲁四和老蔡等人见到原来的老大孙奎如此,脸色讪讪,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只好尴尬的站在原地。 至于完颜红叶,自始自终都背对着门坐着,头都没有抬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在贾似道身后的赵毅见到孙奎如此冷哼一声就欲说话。贾似道挥手制止赵毅,笑着抱拳道:“圣上相召,所以来得晚了些,让诸位兄弟久等了,见谅见谅。” “嘿嘿,没有……没有……” “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鲁四和老蔡等人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会主动解释来的如此之晚的原因,有些手足无措的纷纷回礼。抱拳的有之,作揖的有之,躬身的同样有之。 “哼!” 主座上的孙奎见到老蔡等人如此,重重的冷哼一声。让鲁四和老蔡等人身子齐齐一僵。 从心底来说,孙奎其实对老蔡等人的行为并没有太过生气。毕竟,是他自己答应臣服贾似道的,老蔡和鲁四等人对新东家这样恭顺也都在情理之中,他之所以如此,仅仅是表达他心中的不顺之气罢了。 任谁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事情,结果却是既输人又输阵,心情都不会太好。 对孙奎这样有点儿像是小孩儿耍脾气耍性子的行为,贾似道心中好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圣上仁德,已经答应本官所请。只要几位愿意,从今而后,你们就不再是绿林中人了,而是我大宋朝枢密院府衙侦缉司中的一员了。” 说到这里贾似道稍微停顿,给孙奎尤其是听到他的话已经两眼泛光的老蔡和鲁四等人消化这番话的时间,然后继续道:“当然,即便诸位不愿归顺朝廷也没什……” “愿意,我们愿意!” “肯定愿意!” “谢圣上隆恩!” …… 贾似道话还没有说完,鲁四和老蔡尤其是刚刚被按倒在地上从贾似道手下逃的一命的五个壮汉,更是慌忙接口道。那模样,完全是生怕贾似道反悔一般。 “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听贾大人话中的意思,我等可还是有第二条路走?” 爆喝出声孙奎话还没说完,一直没有出声的完颜红叶突然接话道。说话的同时,一直背对着贾似道的完颜红叶缓缓转过身看向贾似道。 带着点儿古铜色的肌肤未施任何粉黛,淡淡的柳眉,挺而娇小的鼻梁,紧抿的丰润红唇,一双本应是极美的丹凤眼极为明亮,只是从那双眼睛中贾似道看不到任何的明媚,只有……仇恨。 说漂亮,这个女人虽说不如纳兰玉那般倾国倾城,却也绝对不差。不似纳兰玉那样古灵精怪,也不像徐若曦那样娇柔,仇恨让她给人一种极其特别的味道。 眼前这个女人,出身应该不差。贾似道心中暗道。 这不是贾似道第一次见到完颜红叶,虽然贾似道到如今还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不过,严格来说这还是贾似道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看到那个在御街上披麻戴的完颜红叶。 此刻的完颜红叶,同半个多月前在御街上倒拖着长剑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势奔向孟珙的那个完颜红叶截然不同。紧抿的嘴唇,斜飞入鬓的柳眉,告诉所有人,这个女人虽然安静,但是却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让人随意揉捏的玩具。 “贾大人可以称呼我红叶。” 似乎感觉到贾似道眼中的疑惑,完颜红叶轻启红唇轻声道。 带着点儿北地味道的口音,只是腔调有些怪异,配上完颜红叶如金珠落玉盘般的清脆嗓音,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红叶姑娘说的没错,当然还有第二条路。”贾似道对完颜红叶的口音并没有多想,只是若有所思瞥了一眼从完颜红叶说话开始就不再说话的孙奎一眼,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今天晚上能够让孙奎就范,看来还是歪打正着。 “贾大人可否说说这第二条路?红叶不想被大宋朝招安又该如何?” 招安? 也对,今天自己做的事情倒还真像是在招安孙奎等人了。 “第二条路么,就是还按照本官先前同老孙约定好的那般,红叶姑娘和老孙、老蔡、鲁四还有这五位兄弟都成为本官手下的人,不过,还是归为侦缉司府中,难道红叶姑娘打算今后和老孙的孩子也做这绿林盗匪……” 看着满脸羞恼的完颜红叶和她那意欲杀人的眼神,贾似道识趣的没有将这句话讲完。 看了看,听到刚刚那句“红叶姑娘打算和老孙的孩子”话后陡然变得红光满面的孙奎以及那看向自己突然变得极其温柔的眼神,贾似道感觉自己似乎又明白了点儿什么。 原来,这老孙是在单恋。 如此说来,刺杀孟珙等人完全是在为这个女人做炮灰了。这本下的够重的啊。 丢给孙奎一个我懂得的眼神,贾似道自动忽略了完颜红叶的眼神,摆摆手补充道:“哦,忘记说一句,侦缉司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是本官统领了。” “红叶可是记得大宋朝枢密院除了十二房外并无侦缉司这一府衙。” 听到贾似道的话,完颜红叶先是了然,随后看了看旁边听说要成为官府中人一脸兴奋之色的鲁四和老蔡等人,眨了眨好看的丹凤眼眼睛疑惑的道。 完颜红叶这句话让贾似道再次肯定,她绝对不是单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匪。 那,这叫红叶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鲁四几人听到完颜红叶的话,顿时脸上一僵。显然,几人这是担心贾似道在故意用话诳他们呢。 “侦缉司,监察百官,如今则是主要对外。当年对金、对西夏的军情刺探尽皆都是侦缉司的府中密探完成。这样解释,红叶姑娘可还有疑问?” 贾似道看着完颜红叶笑着道。 “谢贾大人为红叶解惑!” 完颜红叶听到贾似道这话神情不知为何陡然一变,冷冷的对着贾似道微微一福,随即自顾自的再次转身坐了下去,尽是不再打理贾似道了。 第105章 那不受控制的心跳 完颜红叶突然的变脸,贾似道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了然。孙奎这群人为了这个女人敢来临安城刺杀孟珙,显然这个女人跟孟珙有着血海深仇,而孟珙是大宋朝的重将,因为仇恨孟珙而对大宋朝没有任何的好感也在情理之中。 “我说贾大人,老孙虽然是个粗人,不过脑子并不粗,你可不能这样诳俺老孙。老孙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你那院子的时候老孙虽说答应听你贾大人号令,可没有说要被朝廷招安。” 孙奎虽然让贾似道刚刚那番话说的心花怒放,不过他比谁都要清楚完颜红叶和大宋朝之间的纠葛。 侦缉司显然是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构。不然以完颜红叶的身份不可能说一点儿没有听说过。不过,侦缉司显然充当的大宋朝鹰犬的角色。 完颜红叶又怎么可能会做大宋朝的鹰犬? 所以,要想抱得美人归,真个给他生几个大胖小子,那么心爱的女人不可能答应的事情,就是他孙奎需要坚决反对的事情。这一点儿,孙奎比谁都要明白。 脑子不粗?我看你脑子比谁都要粗,不然怎么会傻到直接到临安城来刺杀孟珙。虽说差一点儿就成功。 心中腹诽了一句,贾似道没有直接接孙奎的话,而是扫了一眼旁边的鲁四等人,笑着道:“老孙不打算给贾某介绍一下各位兄弟么?” 这一群人中,孙奎,贾似道早就认识,完颜红叶刚刚自己做过自我介绍了,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还有最先出来喊话的鲁四,贾似道也是认识的。 不过,孙奎这一伙人也就他们三个人贾似道认识,剩余的还有六个人贾似道却都是不认识的。不认识不要紧,要紧的是,贾似道在刚刚就已经看出来了,除了单恋完颜红叶的孙奎外,其余鲁四等七个人,虽说都是唯孙奎马首是瞻,但是刚刚在听都他说的条件之后,鲁四等人明显都已经心动了。 他们会心动贾似道并不意外,做一辈子东躲西藏的绿林盗匪,还是做大宋朝公务员,光宗耀祖,这似乎是一个很好选择的命题。 “介绍什么?老孙说了算……” “小人鲁四,拜见国舅大人。” “小人蔡琦!大人可以叫小人老蔡!拜见国舅大人。” “小人王胜!拜见国舅大人!” “……” 孙奎的话还没有说完,这边鲁四和老蔡等人已经一个个儿的主动上前作揖自报家门了。 “他娘的,鲁四,老蔡你们几个老小子都想造反不成?” 感觉被落了颜面的孙奎,呼的起身,指着鲁四等人张嘴大骂道。 “呵呵,老孙息怒,息怒。”贾似道笑眯眯的劝慰道,“今天贾某有些冲动,不小心伤了诸位兄弟的兄弟,不过诸位兄弟放心,贾某会让人给那位兄弟的家人多送些银子……” “国舅大人果然仁义。实不相瞒,那老倌儿我等几人都是不认识的。” 叫老蔡的壮汉不动声色的给贾似道送上一记马屁,出声道。 “就是国舅大人果然仁义,那老倌儿辱骂国舅大人也是罪有应得。” “正是此理……” 其余几个壮汉纷纷出声附和道。 “你们不认识他?” “不认识!”鲁四等人齐齐摇头。 “鲁四儿,老蔡,老倌儿虽说平日里说话有些毒,让你们心中有怨,不过大家兄弟一场,他是我请来的人,就也是自家兄弟。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整个儿白眼狼啊。这样做,传扬出去我老孙在道上日后还怎么服人?” 孙奎在一旁听得那是勃然大怒。 听到孙奎的话,贾似道却是笑的更欢了。 贾似道很清楚,他刚刚杀了孙奎这一伙的兄弟,可是转眼鲁四等人面对自己的招安却是一副如此巴结的模样,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是鲁四等人对自家兄弟的死视而不见,又怎么可能让贾似道放心的用他们? 这样见利忘义的人,今天可以对自己兄弟的死视而不见,改天就有可能为了更重的利益出卖他贾似道。这也是他刚刚故意说出多送些银子给被他砍掉脑袋的老倌儿家人那番话的主要原因了。 如果,鲁四等人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么他们这些人的在贾似道眼中就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唯一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充作炮灰角色。 不过,事情似乎跟他想的有些不同。从孙奎的话就可以看出,鲁四等人确实跟那老倌儿不认识,而且似乎跟那老倌儿相处的并不是很融洽,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鲁四等人会如此薄情了。 这样的一群人,才能让贾似道感觉还有些投资的兴趣。不然,还不如早个机会直接要了鲁四等人的命,也只当给如今还不知道生死的裘裳等三人报仇了。 “啪啪啪!” 随着贾似道击掌,六个内殿直禁军抬着三个还贴着封条的箱子鱼贯而入。 “呵呵,看来老孙和手下诸位兄弟还有些家务事需要处理。这样吧,老孙,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了,有了结果,就告诉赵毅,嗯,就是他,到时本官再来。这三万两银子,是本官答应老孙你的,先给你送来,你也好放心不是? 老孙,不用担心,你们有大把的时间来讨论个结果出来。本官会叮嘱赵毅每日里给你们准备好酒好菜,你们大可在这临安府府衙商量个一年半载。” 贾似道语气轻松,带些调侃道。 听到“不用担心”四个字,孙奎条件反射的心中一突,今天晚上贾府门前对峙那会儿,贾似道一连串的“不用担心”,已经让他生出了心理障碍。 这个时候再听到这四个字,孙奎就知道事情要坏了。果然,接下来贾似道的话,让他、完颜红叶还有鲁四等人的脸色齐齐一白。 商量个一年半载?就在这临安府府衙?这是要将自己等人活活憋死啊。 “夜深了,今日都劳累了一天,本官实是有些乏了。各位也都早些歇息吧。” 不等孙奎回话,贾似道抱拳一礼,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哎……贾大人……” “早些歇息吧,老孙!不用担心!” 又听到这四个字,让孙奎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险些憋出内伤。只得很恨的看着贾似道头也不回的摆手扬长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鲁四、老蔡等一干人。 …… 夜早就深了,贾府却依然是灯火通明。 徐若曦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卧房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梦。来的快,去的却也更快。 那个在成群结队的兵卒簇拥下、浑身沾满血污出现在她眼前的贾似道,似乎依然就在眼前。 是他,讲祸患引来,让她身陷囫囵; 是他,亲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砍下了一个绿林大盗的脑袋。 又是他,救了她。 “不用担心,我会让人将你们的家人,三代、九代的血亲,统统找到。男人,享受万般酷刑;女人,也会好生侍候,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不用担心,我会让城中所有乞丐都来侍候她,死后扒光衣服挂在城头,享受万人瞻仰……” “不用担心……”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不过,为什么自己却感觉是那样的霸气呢? 他,果然是真的变了呢。 “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卧房外,陡然出来绿珠欢天喜地的高呼声,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徐若曦炸醒。 他回来了? 徐若曦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突然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第107章 喝个交杯酒吧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 从绿珠叫喊老爷回来了,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小半盏茶的时间,可是依然没有听到贾似道回后院的声音。夜深人静,只要稍有些许脚步声,怕是绿珠早就大呼小叫起来。 徐若曦知道绿珠和春桃就守在房门外。 两女似乎也知道今天晚上的小姐很有些不在状态,识趣的都没有进来叽叽喳喳。下午那会发生在贾府的那惊魂一幕,让两个小丫头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徐若曦是女主人,老蔡等人还能遵守孙奎的命令不敢太肆无忌惮,可是对府中的丫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而春桃和绿珠两女虽说不是人间罕有的绝色之姿,可是却也绝对是上等容貌。更兼之两女从小就跟在徐若曦身边,比之一般的小家碧玉却又多了几分从容和贵气,同那些青lou女子更是少了太多的风尘气息。 老蔡等人平时见的女人都是什么人?要么就是乡野村妇,要么就是青lou中的野莺风尘女子,而春桃等女,在恐惧中流露出的颤颤之色,实在是太能激起他们那些粗人心中的暴虐和征服yu望了。 所以,在面对春桃等人的时候,老蔡等人言语上的粗鲁就不说了,仅仅是那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就足够将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太平盛世中的春桃、绿珠等女吓的夜不能寐了。 如今虽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些人都已经成为老爷的阶下囚,可是那仿若噩梦一般的场景,却同现在的安宁形成鲜明的对比。 更莫说,两女都看到了贾似道浑身是血的样子。让她们深切的明白,其实即便是在这临安城中,也并不真的是歌舞升平,死亡也就是一线之隔而已。 很难形容当已经陷入绝望的春桃和绿珠等人,见到浑身是血的贾似道在大批兵卒的簇拥下进入贾府将那些似乎要将她们生吞活剥的强人尽皆变成阶下囚的情景时候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不过,至少有一点儿是肯定的,那就是,那一刻,老爷对她们来说,就是那天上的神佛一般,心中悸动自不用多说。 这样一个老爷,变化实在是太过巨大,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徐若曦那复杂的心绪,大概只有她们两人感受的最为清楚。不过,她们两人却不知道,徐若曦此刻的大脑早就在焦虑中化成了一团浆糊。 时间似乎越来越慢,虽说还在一刻不停的前进着。可是越往前走,夜越深,这种焦虑也更甚。 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真的发生,徐若曦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离死亡是那样的近,而且更有可能是连死都会成为一个奢望。 从孙奎等人出现在府中的时候,徐若曦就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毕竟,自那一夜之后已经旬日未归的贾似道去做什么,徐若曦还是很清楚的。 虽然明明知道这祸患是贾似道惹来的,可是徐若曦心中并没有半点怨怪的意思。从嫁入贾府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有一天会跟着贾似道在朝廷的斗争中一无所有、自己织布种田日子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当然,这个准备在她见了贾似道之后就逐渐消逝。 毕竟,那个时候的贾似道对她来说,根本不会是一个良配。 她做过种种心理准备,自刎、被放、被囚乃至在被放弃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事情的发展依然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那个从病后如变了个人的相公不仅救了她,更将那些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的强人一网打尽。过程也是出乎意料的血腥。 对他身上的变化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不过这样的变化落差还是有些大。 原本她想着,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她已经能够对接下来的生活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旬日来,虽说在平淡中渡过,却也时常在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想像过今后的生活该怎样过,生下几个小孩?夫唱妇随?将春桃和绿珠纳入房中什么时候办?亦或是还会有其他的女子进入这座宅院中,譬如那天故意想让她吃醋的纳兰姑娘……等等等等。 徐若曦想的很多。可是当贾似道真正的回到这府中的时候,她依然发现,她先前做好的准备,在面对即将出现的事情时,似乎依然不太管用。 清脆的梆响声遥遥传来,子时都过了,已经到了丑时了。 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公务没有办完?此刻正在书房中处理公务。这个想法才上心头,马上又有一个更大的担忧出现,如果他还在书房中办公,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睡了,然后晚上就歇在了书房?那可怎么办才好?要不要让绿珠去看上一看? …… 各种复杂而又纷乱的心绪,充斥在脑袋中,让她简直有些坐立不安了。起身来回走了几步,随后又坐下;完了拿起已经生冷的茶杯,正准备喝的时候,陡然又想到,这么晚了,他会不会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要不要让厨房准备点点心给他送去呢? 可是,这样不就告诉她自己还没睡在房中等他么?想到这里,不知不觉间,几抹晕飞上脸庞。浑然没有发觉,其实她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吃过晚饭。 正在徐若曦还在犹豫要不要安排厨房做些点心送过去、顺便看看贾似道是不是还在书房办公的关头,宁静的后院中纷杂的脚步声响起。 徐若曦心中猛然一惊,绿珠和春桃的声音已经响起。 “小婢,见过老爷!” 他,来了! 徐若曦连忙起身快走两步,想要先回到床上躺着,如果让他看到自己到现在还没有睡他会怎么想自己?刚刚走了没几步,猛然又停住脚步,想到,要是他看到自己已经谁了,是不是会觉得自己太不将他放在心上了?又转身回头走了两步。 抬头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门却是已经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正在房门处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妾身……妾身正想让春桃去给相公做些点心。” 徐若曦羞涩之中又有些慌乱,似乎在解释,更像是在给她自己掩饰。 看着眼神闪躲有些慌乱的徐若曦身上整齐的衣衫,贾似道眼神愈发的柔和。 这个点还没有睡下,显然是一直在等他了。 他知道她在慌乱什么。 今天孙奎说的那些话他知道肯定会传到徐若曦的耳中。以徐若曦的性子,说不定连生死都不会在意,可是唯独一件事,却绝对不会不在意。 新婚半年有余,国舅夫人依然还是处子之身。 她可以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可是她一定会想到这件事传出去后对自己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虽说,郑清之、余天锡等人似乎有意的忽略了这件事情,可是贾似道知道,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这件事情肯定已经传了出去。 “王柄、裘裳、周博等人受了伤,我刚刚去看了看他们。” 有心想要告诉她其实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可是话到嘴边,贾似道又收了回去。这样一种光景,显然不适合再说这个话题。 嘴上说着,贾似道极其自然的顺手就将房门关上。 门外的春桃和绿珠,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的没了踪影。 “夜已经深了,点心我带回来了,听小翠儿说你从午时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贾似道说着扬了扬手。 徐若曦这个时候才看到,贾似道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阵阵香气,顺着关门产生的微风飘入鼻翼中。 随着香气入鼻,“咕噜噜”,几声不雅的抗议声,从徐若曦的小腹处传来,在寂静的房间中清晰可闻,让徐若曦羞窘的几乎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贾似道看着似要将头垂到胸上的徐若曦,温柔的笑笑,走到圆桌前,自顾自的将食盒打开。他刚刚是去看了侥幸未死的裘裳等人,不过,除此之外还去办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一食盒的饭菜了。 四碟精致的小菜、两幅碗筷还有一壶酒,出现在圆桌上, “不要站着了,我可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贾似道说着伸手直接捻了一块小菜扔进嘴中。 徐若曦看着一副饿死鬼投胎般的贾似道,眼波流转,温柔似水。她知道,他这是不想让自己太过羞窘才故意如此。 “叮!” 一杯水酒下肚,诱人的红晕再次出现在徐若曦的俏脸上。放下酒杯,就发现坐在对面的贾似道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让徐若曦心中不由自主的一慌。 “今天累你受惊吓了。” “唔……” “临安府通判一职我已经给圣上请辞了,后面想必就不会再每日里忙了。” “嗯……” “那些人有没有你特别讨厌的人?” “……没有。” “那就好,嗯,时间不早了……”听到这句话,轻“嗯”一声正准备再饮一杯的徐若曦,陡然一个激灵,微风拂身,却是贾似道已经从对面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一只有些灼热的大手按在了她端着酒杯的纤细手掌上。让她身体陡然一僵,却是动也不敢动了。 “喝个交杯酒吧。” “嗯……啊?” 有些迷糊的徐若曦先是习惯性的嗯一声,随即回过神来发出一声低低的娇呼。 第108章 以后的日子还长 “梆梆梆!” 打更的梆响伴着声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遥遥从大街小巷中传出。 已经是三更天了。 原本还挂在西天上的性感小月牙似乎也为了应这黎明时分最黑暗的时刻,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隐没在云层中。无尽的黑暗层层压下,将临安城中依然还燃着的点点灯火笼罩。 皇城一侧,凤凰山脚下,丞相府,万籁俱寂。巡夜的家丁也都小心翼翼放缓了脚步,生怕吵到府中那位老人的休息。 “老爷……老爷……” 断断续续带着点儿颤抖的呼喊声,将乔行简从沉睡中惊醒。 有些吃力的将干枯的手臂从身边小妾胸前那两团粉腻中抽出,乔行简在黑暗中皱皱眉。他饮食和睡眠都极有规律,极为讨厌有人打乱他的作息,尤其是将他从睡梦中给吵醒。 “何事?” 乔行简能听出来,这是府中大管事的声音。 难道有什么要紧之事发生了? “回老爷,有人持老爷腰牌求见。” “哦?……” 乔行简花白的眉毛微皱,有些诧异。 “老爷……谁啊?扰人美梦……再睡会嘛老爷……” 沉睡中的美貌小妾似乎感觉到胸前的凉意,睡眼虽然惺忪可是动作却是异常熟练,如同一条无骨美女蛇一般缠上乔行简干枯的身体,扭动着赤luo的身躯大发娇嗔。 大片雪白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被窗外透进的焦黄光晕映照,散发着莹莹之色。 “你先睡吧,老夫去去就来。” 乔行简拍拍小妾的缠住脖子的藕臂,淡淡的道。背后两团软肉弹力惊人,让他心中忍不住有些火热。可是却也知道事情不能耽搁。 “那妾身侍候老爷更衣,夜深天寒可别伤了身子。” 小妾极为了解这个睡在自己身边的干枯老头儿,温热的红唇轻轻在乔行简脸颊处一啄,顺从的放开了手臂,没有继续纠缠。 果然是个可人儿。 乔行简最近一直宿在这间房中,就是因为他喜欢这小妮子在床榻时的万般风情以及这善解人意的乖巧性子。 丞相府书房,乔行简摒退了所有人,独自迈进书房中。 一直安静的坐在书房角落中的那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影见到乔行简进来,翻手褪下裹住身体以及面容的斗篷。 “你怎么亲自来了?” 看到眼前的人,乔行简讶然道。 …… 半个时辰后,刚刚睡下还没有合眼的赵昀就被董宋臣小心翼翼的唤醒。 乔行简见到赵昀的时候,赵昀依然还在打着哈欠。 “乔卿,现在几更天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日早朝再说吗?” 赵昀慵懒的躺在锦榻上,浓浓的不满清楚的写在脸上。 乔行简躬身而立,神情极其恭敬。 “微臣知罪!” “好了,说吧,这个时候来见朕所为何事?” “圣上,微臣听说贾通判已经将刺杀孟将军的绿林中人全部抓获?” “嗯,不错。似道当真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哈哈!朕本想明日早朝再说这件事,看来乔卿的消息也很灵通啊。” 赵昀嘴上这样说,不过却也没有多想。毕竟今夜贾府中发生的事情,不仅仅只有贾似道一人,除了郑清之等人外,还有大批的殿前司兵卒,乔行简身为左丞相,能够知道也很正常,要是不知道才不正常了。 “微臣听说那贾师宪擅自做主招安了孙奎等一干刺客?” “此事,似道之前已经对朕说过,朕已经允了。” 赵昀皱皱眉头,乔行简这次似乎来者不善。难道似道惹了这老倌儿?不然为何前面那月余任由似道折腾做为左丞相的他却从来没有说过半点反对的话,而今日里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想到这里,赵昀的睡意也一下清醒了不少。 他很清楚,朝中这些老臣,其实还真的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任何一个都在宦海沉浮了数十年之久,能够走到今天,哪一个又真的是庸碌之辈。就算是身为皇帝的他,跟这些老东西打交道的时候也要提起十分的精神,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也要被他们抓住由头,陷入被动。 “万万不可啊,圣上!” 乔行简没有跟赵昀在他允还是没有允的事情上纠结。到底赵昀事先知道还是不知道,其实所有人都清楚。 “有何不可?” “孙奎等人莫不是满手血腥的绿林巨匪,更不要说此次还在临安城中当街刺杀朝中重将。朝廷招安这些人,若是传扬出去,出征在外的将士们又该如何做想?孟将军心中又该是如何做想?日后若是有人刺杀朝中重臣,是否只要被招安就能免除罪责?圣上,莫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此事,孟珙当时就在当面,他是知晓的。似道也曾询问过孟卿的意思。且此事只是个例,乔卿当真是多虑了些。” “微臣斗胆敢问圣上,贾师宪可曾询问出孙奎等人为何刺杀孟将军?若是孙奎等人跟那蒙古人有何关系,此举岂不真正是引狼入室之举?” 听到乔行简的话,赵昀嘴巴张了张,最终却是没有说话。 贾似道确实说是没有问出孙奎等人为何刺杀孟珙。这个时候,乔行简如此一说,赵昀虽然觉得有些不可能,心中却是依然情不自禁有些担忧了。 看到赵昀脸上的神色,乔行简心中大定。 “圣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微臣遵旨。圣上,据微臣所知,在此之前那贾师宪一直都是个游手好闲之徒,虽说有些才名,却远远不如今时今日表现的这般。 若那贾师宪有大才,为何当初要以终日流连烟花之地、跟那蛇蝇走狗混在一起做掩饰?甚至甘背那万千骂名、不惜自污?既已自污,为何在险死还生之后又还了本来面目?四处展露才名?……” “乔卿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 赵昀眉头紧皱,很是有些不耐。 “圣上,此等人物,依微臣看来,古往今来要么就是那沽名钓誉之徒,背后有高人相助,行那狐假虎威之事;亦或是真有才干,先前藏拙,只为一鸣惊人,如此人物,若是庸才,倒也非祸患;若是心性阴狠深沉之辈,则所图必然甚大啊……” “够了!” 乔行简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赵昀厉声打断。 “似道心性如何,朕自是看的清楚。今日乔卿所言,朕只当未曾听过,不希望再传入第三人耳中。朕乏了,退下吧。” “微臣告退!” 乔行简极为干脆的躬身请辞。 赵昀口气虽厉,可是乔行简却依然看的清楚。他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其实已经让赵昀心中对贾似道起了惊疑,只是因为长久的信奈,让赵昀一时间根本无法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上,深知,有些话其实根本不用说透,只要点到了就已经足够。如今,赵昀虽然不信,可是那颗他想种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后面的时间只需要在适当时机、适时的浇浇水施施肥,这颗种子必然会生根发芽,最终成长为一棵大树。 那个时候,就是砍伐的时候了。 灯火通明的勤政殿,赵昀一个人独自坐了半响后,起身回了后殿,背影有些佝偻。 一直侯在殿外的董宋臣模糊间似乎听到“……斯世之大……所信何人……” 凛然间,董宋臣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 …… 愣愣的徐若曦表情很有些呆萌,这边贾似道已经自然而然的将两人的手臂交叉挽在一起,“哧溜”一声,手中的那杯水酒已经见底。 徐若曦抬起了头,一个人影急剧的放大,贾似道已经贴了上来,同时闲着的一只手却是探了过去环住了她柔软而弹力惊人的腰肢。 “都快三更了。”鼻尖似乎已经能够碰触上了,彼此都在呼吸对方那带着酒香的灼热气息,从鼻翼中吸入,从另一个鼻翼中再呼出,最终纠缠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早些睡了吧……” “啊……酒……” 嘴唇已经就要贴在一起,回过神的徐若曦身子僵硬,喃喃的道。 徐若曦眼神有些迷离,她有心抗拒这样灯火通明下的亲密接触,可是却又有些舍不得或者说不敢拒绝这样的亲密接触。 自己,这是醉了吧。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酒?……明天再喝……” “唔……” 话还没出口,徐若曦就感觉自己娇嫩的双唇沦陷在另一个肆无忌惮释放灼热气息的唇舌中。无助的微微眯着眼睛,双手高高举起,纤细的十指时而伸开时而紧握,似想推开那挤压过来的宽阔坚实胸膛,似又想抱住正在索取的男人。 只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做。 原本还拿在手中的那杯酒,不知道何时已经被贾似道取下扔在了脚边厚厚的毡毯上。 淡淡的酒香弥漫。 旖旎的气息在氤氲、升腾。 灼热的气息一刻不停的呼入,滚烫的热量一刻不停的侵袭已经有些模糊的神经,徐若曦感觉自己就像泡在水中,只是是那溺水的人。 在她感觉即将窒息的时候,那覆盖在樱唇上的滚烫大唇离开了……几秒钟。 再回过神来,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灯……相公……灯没熄……” 眼见那唇舌又要碾压而来,徐若曦意识稍微清醒几分,慌慌张张的说道。贾似道停下动作,俯在她身上回头看看。 怎么这么多的灯…… 轻轻在她已经有些微肿的樱唇上一啄,贾似道笑着道:“我去关。”说着起身,由远及近一个个的将灯吹灭。 徐若曦躺在床上,呼吸急促,酥胸不断的起伏着。美眸带着些许迷离盯着头顶上的纱帐,双手绞在一起,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上。 她能感觉到隔着薄薄的衣衫、那胸腔中似乎随时都要跳出来的心脏。 没有红烛,没有喜字。有的只是一杯似乎还没有喝完的交杯酒,半年前的那个晚上,红烛有,喜字有,一切该有的都有,却唯独没有他。 这是,在为自己补上一个洞房花烛夜吗? 听着贾似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徐若曦一动也不敢动。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床边。心口上的拳头被一只滚烫的手掌包裹。 “今天晚上,都交给我吧。” 徐若曦不用想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已经红到了什么程度。 这一天,等了太久。虽然有过这样那样的波折,好在,这一天还是来了。也不算太晚吧。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既然相公说了都交给他吧,那么,就随他吧。 信他,就够了。 贾似道俯身,这一次没有直接啄上那鲜红欲滴的红唇,虽然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通过那灼热的气息准确找到位置。 滚烫的唇舌在额头上、脸颊上甚至耳垂上留下点点让人迷乱的灼热,最终停留在鼻翼上方。徐若曦动也不敢动,当然,她也没法动,整个人早就瘫软成了一滩春水。 两人的鼻尖再次相接。 “老婆,你准备好了么?” 略带些干涩的嗓音,一股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让徐若曦情不自禁一个激灵。 “相公……白、白布……” 自动忽略了那声听不太懂的“老婆”两字,直觉告诉徐若曦那应该是跟娘子一样的意思吧。只是这么古怪的称呼相公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样有些煞风景的念头只是转瞬即逝,徐若曦已经慌慌张张的从贾似道的身上爬了出来,虽然腿脚有些不受控制的酸软,好在还是很利索。 爬起来的徐若曦,在黑暗中准确的摸索到了自己的小箱子。 贾似道只感觉一股香风逃走,细碎的翻箱倒柜声不过持续了数息功夫,那股已经极其熟悉的香风已经再次回来。只是在床边停下了。 徐若曦在犹豫着自己要怎么上chuáng。不对,是怎么再回到之前的那种状态。如果自己主动爬上去,回到相公的身下,是不是显得自己太****了?可是,要是不回去,又该怎么办呢? 好在,她的这个想法只是持续了两秒钟,就被一只揽过来的有力臂弯给解决了。小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贾似道怀中。 低低的轻呼中,徐若曦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布、布……没铺……” 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白布铺上了,徐若曦才发现腰间的锦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 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相公……轻些……” 话语未落,外衣已经被脱下,扔到了床下,紧接着是绣裙,再然后是xiè衣……恍惚间,阵阵凉意袭来,一股洁白如象牙般的晶莹胴体出现在有些昏暗的狭窄床榻上。 紧紧咬着红唇,徐若曦并拢了修长的双腿,羞窘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她感觉自己全身火燎般滚烫,死死攥住身下的白布,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无声无息中,一具同样光滑、滚烫的赤luo身体贴了上来。 “我来了……” 这本是贾似道做为预告的一句话,没想到片刻之后身下的徐若曦竟然在羞窘中微微点了点头:“嗯……妾身,是想把……一切……都给相公的。” 声音怯怯中带着无尽的娇羞,细弱蚊吟,却是带着点执拗的坚定,当然可以清楚的听到。 “放松……都交给我……以后的日子还长……” 满心的感动之下,贾似道声音有些嘶哑,坚决而又缓慢将那紧紧并拢的修长双腿挤开,侵入。 “嗯……” 带着些许颤音的叹息轻柔的响起。 …… 夜幕深沉,如同一幕无穷尽的穹顶覆盖而下,性感的小月牙似乎也因为羞涩,带着群星彻底的隐没在云群之中,借此遮掩了眼睛。 “轰……” 一声沉沉的闷响带起串串连绵不绝的轰鸣之音陡然响彻天际,嘉熙二年的第一声春雷适时的来临。点点细密而缠mián的雨丝悄然落下。 临安城点点晕黄的烛火,在这淅沥的雨丝中,明灭不定悄悄眨眼…… 第109章 加官进爵 叽叽喳喳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从窗外传来。带着点晕黄的晨曦透过窗棱,悄然洒进房间内,在毡毯上留下各样光影。 纱帐悄然抖动,一节光洁如玉的藕臂伸了出来,也许是习惯,这节手臂先是直奔床头前的绣柜,摸了个空之后,呆愣了半响之后,似乎想起什么,嗖的一下又缩进了纱帐之中。 纱帐内。 徐若曦仿佛一只鸵鸟般,用锦被将整个脑袋都包裹起来,她怕刚刚自己的动作惊醒了枕边人。想到昨天晚上的一切,俏脸顿时红的跟九月的柿子般。 可是,过了半响,身边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锦被下悄然探出半个脑袋,一双有些慵懒的双眸做贼般的偷瞄向枕边。 空空如也。 徐若曦本还含羞带怯的美眸中陡然黯淡,有些沮丧的躺在锦被中,一只纤细的手掌拂过锦被,停留,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暖意。 沉默了半响,徐若曦似乎想起什么,抓着锦被护在胸前,翻身坐起。这个动作似乎牵扯到了身上某个部位的痛处,脸上浮现一抹痛楚,柳眉微皱。 此时,徐若曦一头乌黑的秀发都已经放了下来,披散在肩头,有些凌乱,有些慵懒。精致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肌肤时不时的乍现。 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有些娇俏的皱皱鼻子,似乎下定了决心,轻轻掀开锦被,才发现昨夜放置在身下的白布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两条光洁的修长美腿在晨曦中一闪即逝。 单手拽着锦被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拨了拨肩头的秀发,徐若曦脸上闪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似在笑,又像是在自嘲。 俯身,从纱帐中探出一个脑袋,低头在床下的毡毯上寻找着昨天晚上被贾似道胡乱丢在地上的衣衫,捡起距离最近的一件宽袍,拽进纱帐中,紧接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过了片刻,纱帐被拨弄开。 宽的袍服下两条玉腿若影若现,她踩住唯一放在床边的绣鞋,准备站起来,却是微微蹙了蹙眉,捂着小腹又坐了回去。 这一动一静间,袍服下摆美妙的胴体若隐若现。 太阳即将要升起,数缕柔和的阳光划破晨曦透过窗棱照进房内,在她身上投下点点斑驳的光影。安静的房间里,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转身,收拾着昨夜里被某个一大早就没了踪影的男人胡乱的扔在地上的衣衫,然后全部抱在怀里。 地上没有男人的衣裳,看来他还穿着昨日被他自己丢在地上的衣衫。 抱着收拾起来的衣服走到柜子前,顿了顿,犹豫了半响又随手丢在一边的锦凳上,然后打开柜子,拿出肚兜、xiè衣还有新的衣裙来。 “嘎吱!” 正在她在犹豫着是现在就换上还是再睡会的时候,身后紧闭的房门陡然响起开门声。 听到这声响,徐若曦身子一震,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呀,小姐,你醒了?” 在她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要回到床上继续装睡好,还是其他做为的时候,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已经转过屏风,伴着一声带着三分惊讶三分欣喜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 是春桃。 心中不知怎的顿时空落落。 春桃看不到背对着她的徐若曦神色,几步奔到徐若曦身前,扶住徐若曦轻声道:“小姐,老爷一大早就起来上朝去了,陛下昨日就下旨让老爷今日早朝。走之前,老爷亲自到厨房熬了补汤……” “他……你们怎么可以让他进厨房那种地方?” 徐若曦心中浓浓的暖意涌动,看着春桃,神情罕见的有些严肃和不满。 “小姐,小婢和绿珠妹妹拉着劝了半响,还有贾管事,可是老爷的脾性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说什么根本没有用啊。” “他……当真是胡闹。这要传扬出去,别人不晓得该怎么说他了。” 徐若曦银牙暗咬,气恼道。 “嘻嘻,小姐,知晓的只有贾管事和绿珠妹妹、小婢三人,自然不会让外人知晓的。”春桃看着初为人妇的徐若曦,“小姐,还是乖乖去床上躺着吧,老爷说了,等他下朝就回府来看小姐。那小婢这就去厨房把老爷亲自给小姐熬的补汤端来?” 贾似道能这样对小姐,身为情同手足的贴身丫鬟,春桃和绿珠两女自然从心眼里感到高兴。 “嗯。” 有些羞窘的任由春桃接过怀中的衣衫,然后呆呆的让她扶着进入纱帐。 圆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纱帐,徐若曦突然笑颜如花般绽放,屋外的阳光都为之黯淡。 …… “恭喜贾大人,恭喜贾大人!” “哪里,哪里!” “贾大人年轻有为,实乃我大宋朝之福也。” “周大人谬赞了。似道才疏学浅,日后还望诸位大人多多提携!” “不知贾大人何时得闲,府中略备薄酒,还望大人能赏光!” …… 刚刚散朝,贾似道就被蜂拥而来的道贺的朝臣给围住了。 今天的早朝,主角自然只有贾似道一人。除了赵昀昨天夜里已经答应给贾似道的军器监、国子监司业外,同时加封为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和从四品的保和殿侍制。 这些封赏自然没有造成任何阻碍,即便是乔行简一系也都保持了沉默。 军器监和国子监司业都是虚职,没有多大的实权,而上轻车都尉和保和殿侍制两个封赏更是只是荣誉上的称号,没有任何的实质意义。 从头到尾,赵昀对贾似道依然亲厚无比,似乎昨夜乔行简的那番话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当乔行简看到已经走进后殿后回头看向已经被前来恭贺的群臣包围的贾似道那一眼后,看着被群臣包围在中间的贾似道突然无声的笑了,那笑容是那样的畅快淋漓。 皇帝果然还是那个皇帝。 “丞相大人,那贾师宪……” 簇拥在乔行简身边的官吏看到乔行简脸上的笑容,迟疑道。 “贾大人有功于朝廷,有所封赏自是应该。陛下圣明,不是我等可以揣度的。”说着,乔行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郑清之、史嵩之和余天锡等人一眼,冷冷一笑之后,转身扬长而去。 即便老夫致仕了,这丞相之位,怎么也是轮不到你合稀泥的郑老鬼和那野心勃勃的史嵩之的。 第110章 莫夜、阿阮 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晚上的春雨并不大,天上的春雷,也在响了几声后又悄悄的消失在云层中。不过即便如此,这场也许连泥土都没有润湿的春雨,依然让临安城多了几分的喜气。 从去年入冬开始,一直到现在,临安城包括临安府附近方圆数百里的地界,不要说下雨了,就连雪都是寥寥的飘了几片而已。如果不是地处江南水网发达,又靠着长江等众多的大水系,怕是各地的旱情早就雪花般的朝着临安城告急了。 不过即便如此,如果再过上十天半个月没有雨水下来的话,临安府附近数百里方圆的地面上,能够进行春耕的农田怕是还真没有多少了。 所以说,这场春雨实在是来的太及时了。虽然不大,但是却也给已经望雨欲穿的临安百姓聊以安慰了。只要能下雨,只要能赶上春种,那么,一切都还好。 雨后的临安城,干净而又纯澈,青翠欲滴。漫山遍野的嫩竹、翠松、灌木、百花,无不贪婪的吮吸着从天而降的甘霖,侧耳细听,似乎都能听到它们吸收甘霖的啾啾声,清脆而欢快。 朝阳升起,金红而柔和的阳光洒落万里河山,碧空如洗,将所有青的、翠的、绿的、红的各样颜色,都披上一件金色薄纱,端的是美轮美奂,仿若人间仙境。 临安城城外,各个城门处已经聚集了大批赶早进城的百姓,或挑着胆子或赶着小车,上面摆放着各类菜蔬瓜果新鲜鱼肉等等物事;城墙毗连的码头处,同样也挤满了等待开闸进城的各路商船,里面同样装满了各类从各地运来的商品货物。 临安城的清晨,城内依然静谧,城外却已然闹哄哄一片。 滚滚人潮中,两个身影格外的引人瞩目。 这是一男一女两个绝色组成的组合,他们两人周围大片的空地却是没有人占据,哪怕周围的人已经是人挤人了。 女人用绝色来形容所有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男人用绝色来形容确实是有些奇怪。可是就是这样奇怪的一个词,却是所有准备进城的人,无论男人和女人在看到那个男人后出现在脑袋中的第一个词句。似乎也唯有这样一个词语才能形容那个男人的容貌。 眉如峨黛,眼如春水,唇如绛点,眸如晨星,一袭白色长衫,站在那里有如细柳扶风,说不出来的俊俏风liu。 站在这绝色男人身边的是一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装束有些奇怪。短小的毛毡小袄刚刚遮掩住光滑的小腹,一截白腻的晃眼的肚皮若隐若现,两截如白玉般的藕臂同样裸露在外;下身是一条只到膝盖处的毛茸茸毡裤,袖口、襟边、裤脚处都有一圈白色的绒毛,可爱而又俏皮,两条光洁如玉的小腿脚踝处两串造型别致的金珠行走间碰撞不断传出叮铃之音,充满异域的风情。 大宋朝民风不太保守,对女子也不似后世那般严防死守,毕竟程朱理学还没有彻底成为正统。 不过即便如此,看到这个绝色美少女这一身充满异域风情的装束,依然让周围善良淳朴的百姓们有些吃不消,很多人都是偷看一眼就连忙收回眼神,那少女还没有如何,那些偷看的人却是已经羞囧的满面通红,连路都不会走了。 同周围百姓们羞窘的神色不同,处于人群中心的两人神色间倒是没有任何的异常。只是两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疲倦和风尘之色,加上两人肩上背着的有些破旧的小包裹,显然已经在外奔波了良久。 “莫夜哥哥,这就是临安城?好高好大啊。” 绝美少女仰着头看着临安城高高的城墙,惊叹连连。声音清脆如黄鹂般悦耳,仅仅是听也是一种享受。 “嗯,阿阮,这就是临安城了,我们,终于到了临安城了。” 绝色男子看着紧闭的临安城城门,眼神悠远,带着些许的神往,幽幽的道。 “咚咚咚!” 随着阳光照射到城头,临安城四面城头上同时响起连绵不绝的号鼓声。伴着这隆隆的号鼓之音,令人牙根酸软的连绵不绝“咯吱”声响轰鸣中,临安府东南西北四个主城们缓缓敞开。 等候在城门外一众百姓,纷纷涌入临安城内。 莫夜和阿阮被汹涌的人流簇拥着,第一次踏入大宋朝都城临安城。 ……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干热情的朝臣,贾似道刚刚出了皇城大门,就看到马路对面,孟珙端坐在战马上正对着他遥遥招手,在他身后的战马上,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纤细身影时隐时现。 那是,柳如? 贾似道心中一振,连忙大步朝着孟珙行去。看到贾似道过来,孟珙翻身下马。柳如紧随其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连半点灰尘都没有溅起。 这一幕让贾似道心中更是火热。 “似道见过孟帅。” “假以时日,怕是老夫就要对似道你见礼了。”孟珙看着贾似道半真半假的笑着道。 未到而立之年,踏入官场不到三月时间,贾似道已经走过了大多数人用尽一生也不一定能够走完的官途,而且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起点而已。如此年轻的贾似道,可以想像,在接下来的数十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最少宰辅之位怕是跑不掉的。 当然,这是乐观的估计了。不过,想想赵昀对贾似道的宠信,想想后宫内唯一给赵昀诞下血脉、如今肚子中又有龙种的贾贵妃,似乎没有可能发生悲观的事情。 “孟帅……”贾似道苦笑着看着孟珙。 “哈哈,似道果然是似道,老夫看来是多虑了。”孟珙神色一敛,肃声道:“史公让老夫告诉似道一声,昨夜丑时的时候,乔公深夜面圣。” 贾似道听到孟珙的话眼神不禁一凝。 “也许是我等多虑了,不过,似道年少得志,怕是日后会有很多人盯着,多加小心才是。”孟珙话题一转,宽慰道,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其实,还有些东西他并没有说出口。 有些事情一些朝臣看不出来,可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史嵩之又怎么可能不清楚?玄机就在赵昀给贾似道加的两个衔上。 贾似道是文臣,从四品的保和殿待制衔那是没有错的,可是上轻车都尉衔虽说是正四品,但这个衔一般都是封赏武将的时候才会给,而不会给文臣。 偏偏赵昀今日里却直接给贾似道加了两个衔,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衔还在前面,这其中所透露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乔行简深夜面圣,虽说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史嵩之自然有他的途径来知道这些东西。毕竟,乔行简再怎样也只能走皇城城门面圣,而不能飞进去不是? 在史嵩之看来,之所以赵昀突然给贾似道加了一文一武两衔,要么就是没有别的意思,要么就是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乔行简昨天晚上面圣的时候,终于出手给贾似道或者说是给他史嵩之上眼药了。 从哪一点儿来看,乔行简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让史嵩之一派再加入一个重量级的助力,而且这个助力还是那样的年轻。 按照史嵩之的理解,乔行简针对的也许并不是贾似道,而是他。 乔行简在朝中的中坚支持者,大多数都是理学一派的朝臣,而理学一派的朝臣跟史氏一系却是势如水火的。无数次要清算当年史弥远所做的一些事情,只是最终被赵昀压下了而已。 “似道,明白!还请孟帅替似道谢过史公维护之情。” 贾似道心中暗叹,有些事情看来终究还是躲不了的。万金油左右逢源的事情,现在再做的话,怕是不仅两面都讨不了好,更有可能两面都得罪。 好在虽说史嵩之迟早要倒台,不过那不是数年之后么?最少现在史嵩之那是蒸蒸日上的景状不是? 数年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可是有很多的。 “这个谢字,怕是老夫不能给似道替了。似道若是得闲,还是自己上门亲自给史公说吧。” “孟帅这是?要离京了?” 贾似道心中一惊。 “嗯,此次回京本就是请陛下应允老夫自黄州出兵收回荆襄两地重镇。却不料遇上刺杀之事,耽搁了这旬日时间,如今既然事了,陛下也已应允老夫出兵荆襄,老夫自要及早回营准备。” 孟珙对这样的军事机密并没有隐瞒贾似道,不过也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毕竟贾似道已经执掌侦缉司,如果要进兵荆襄,必然需要侦缉司的大力配合才行。 对孟珙的荆襄之战,贾似道是有些记忆的。毕竟在孟珙死后,大宋朝之所以还能够坚持数十年时间,所依靠的正是孟珙在今年收复、并以荆襄两个重镇打造的立体防御体系。 这也正是后世孟珙“机动防御大师”称号的由来。 “如此,似道就预祝孟帅出师大捷,旗开得胜,一定得胜了。”对这一战的结果,如果蝴蝶没有扇翅膀的话,那么结果已经的注定的了。 “哈哈,老夫就承似道吉言了。” 第111章 大理司直丁大全 “来来,柳姑娘,这位是保和殿待制、临安府通判贾大人。本帅只是一介武夫,已经老了,怕是以后你要仰仗贾大人的地方更多,日后可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孟珙没有让贾似道失望,转身对一身黑袍的柳如介绍道,言语间不无提醒之意。 他的话让贾似道更深切的感受到了大宋朝文武之别。依照大宋朝惯例,文官的地位要比武将高上太多。虽说最近数十年因为一直有异族俯视眈眈,武将地位大有提高,可是延续了数百年的思维并不是那样好改变的。 所以虽说贾似道的保和殿待制只是从四品的衔,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保和殿待制的衔要比正四品上轻车都尉衔的分量要重的多。 跟在孟珙身后如影子般的柳如显然没有想到两个朝廷重臣谈论军国大事,突然就将话题转到了她这个大字不识、女红针绣等等女人应该会的东西都不会、就会几手武功的女子身上了。 若说贾似道,柳如并不陌生。在临安城的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即便她想不听这位据说经历极为神奇的国舅大人的故事也不可能,更不要说,孟珙遇刺还是贾似道主掌缉拿,并且昨天晚上贾府前她也隐身在暗处亲眼目睹贾似道怎么将孙奎等人全部拿下的整个经过。 “民女柳如见过贾待制。” 柳如抱拳对着贾似道行了个江湖人的礼节,没有如一般女子的那股小女儿性情,倒是极为的洒脱。 这是贾似道第一次见到柳如的真容。那一日也只是远观,而且当时柳如正跟孙奎厮杀的如火如荼,犹如一部武侠大片般,贾似道也没有多少功夫注意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纯澈、干净。 这是贾似道看到柳如的第一感觉。 未施任何粉黛的肌肤不是很白,却也不能用黑来形容。想必是平日里行走江湖风吹雨打带来的另一个效果了。薄薄的双唇微微翘起,弯曲成一个有些倔强的弧度;淡淡的柳眉,凌厉的眼神,一身有些宽大的黑袍将身躯都包裹在内。 自然没有纳兰玉和徐若曦那般绝美,甚至只能算的上是清丽之姿。可是柳如身上却有另一种两人不曾具备的气质,具体是什么气息贾似道也弄不明白,想当然的称之为江湖气了。 没有看到当日里跟孙奎厮杀时候的两柄小剑,想必是藏在这黑袍中了。不过是怎么藏下去的? 发现贾似道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柳如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咳咳,似道,如若有暇可要到黄州大营一叙。老夫,咳咳,这就告辞了。” 孟珙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第一次见面就盯着柳如在人家身上乱转,这也太过直接了不是?让孟珙着实很有些尴尬,眼见柳如神色不对,很干脆的岔开话题道。 “……” 看着策马而去的孟珙和柳如等人,贾似道有些无语。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并不能算的上是一场成功的见面,当然在贾似道的思想中也仅只于不成功而已。 …… 青色的小轿压着清晨的阳光,在咯吱咯吱的清脆声响中离开皇城,沿着御街回转贾府。孟珙离去,早就急着回府的贾似道自然不会再多留。 清晨的御街上,行人正在逐渐增多,小轿贴着御街一侧缓缓前行。看着街上起早的人流,看着正在跟路边的摊贩们讨价还价的男人女人老人等等,听着沿街的熙攘叫卖之音,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不错啊。 抬头间,两个迎着阳光正在御街对面行走的一男一女出现在贾似道眼前。 这长的比女人还要女人的男人……可以算的上的祸水级别的吧。贾似道看着莫夜,心中不无妒忌的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至于阿阮,倒是没有让他有多少意外。原汁原味的异域少女,本应该就是这样。 感觉到贾似道带着点儿“恶意”的眼神正信步前行的莫夜似有所感,顺着瞅了过来。双方眼神交汇不到一秒钟,莫夜和贾似道就同时移开了眼睛。 同性相斥,对莫夜来说也许还不太成立,但是对贾似道来说,却是真理。 没有任何交流,也不必有交流,双方仅只路人的关系而已。贾似道的小轿和莫夜阿阮两人平行而过,各自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莫夜哥哥,那个坐在轿子中的人……对你有敌意。” “阿阮好聪明。” “他……很奇怪。” “阿阮可是……看到什么了?” “嗯,阿阮也只是看到一点点儿呢。” 断断续续的对话,伴着两人身影,渐渐隐没在人流中。 …… 这一次偶遇,不仅莫夜和阿阮没有放在心上,贾似道自是更没有放在心上。虽说两人的绝色面容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过临安城那般的大,人口几逾数百万之众,也许这一面之后再不也不会遇见。再加上如今诸事皆了,又刚刚经过洞房花烛,贾似道那是无事一身轻,在小轿的晃悠中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公子,到家了。” 隐约间,耳边传来贾全儿的低呼。 “嗯?……到了?” “公子,到家了。只是,府门外似有人在等公子。公子,他过来了。” 这边说着,贾全儿就看到,一个站在贾府大门外不远处似乎已经等了许久的容貌极其怪异的中年人,朝着小轿的方向大步迎了上来。 “谁过来……” “敢问,轿中可是贾待制当面?” 贾似道正要询问,就听到轿子外面传来一声洪亮的男声。 听口气,来人显然是认识或者至少说是有备而来的,只是听贾全儿的意思,这人一直没有进府,而是选择了在大门处等着。 眼见就要进家门,却是被人阻了路,贾似道的心情实在是说不上多美丽,沉声道:“落轿。” 走出小轿,贾似道刚刚抬头,还没有看清人影,就听到那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果然是贾待制。下官大理司直丁大全,见过大人。” 第112章 受邀赴宴 大理司直……丁大全? 看着身前正对着自己毕恭毕敬行礼、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的中年男人,贾似道不由一愣。 丁大全这样一个在南宋末期数十年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大奸臣,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过。只是,之前一直因为种种事情,没有来得及寻找一下这位仁兄, 如果记忆没有错漏的话,那么丁大全和自己都是戊戌科这一届的进士。让贾似道没有想到的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大理司直,也就是大理寺司直,从六品官阶,面对已经领正四品衔、实授同样也已经是正四品官阶的贾似道,丁大全确实只有行礼的份儿。 脑中有关丁大全的信息一闪而过,贾似道笑着拱手道:“原来是丁大人。” 贾似道没有表现的太过热情,虽说他知道丁大全如果不出意外,后面必然会青云直上,一直登上宰辅之位。可话说回来,丁大全如今不是还只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司直么。 将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更何况,历史的轨迹,至少对贾似道他本人来说,已经改变。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单独的存在,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官场上更是至理。他有了本不应该有的官职,必然会有其他人因此而丢掉官职,那么如此一来,丁大全将来的命运又该如何,谁又能说的准呢? 更不要说,丁大全据说是靠上了卢允生和阎贵妃才能青云直上。可是阎贵妃是怎么得宠的?那是在贾贵妃死后才上的位。 不管从哪来说,贾似道都不可能让那个便宜姐姐走上原本的轨迹。既然贾贵妃不会红颜早逝,那么有没有阎贵妃还不一定呢,丁大全哪还来金大腿可以抱? 卢允生,显然还没有那个能力,能让一个人直接登上丞相之位。 “下官唐突,还请大人恕罪。” 丁大全起身恭敬的道。虽说年龄比贾似道大上不少,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丁大全这一次冒然前来,本就是为了图个面善的,所以姿态摆的极低甚至有些谦卑和讨好。 果然是生的一副异相,看到丁大全,即便心中早有准备贾似道也不由得一惊。 总体来说,丁大全长的还是很周正的,鼻宽眼阔,能够看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唯有一点儿,那就是他脸上的肤色却是湛蓝色,而且极其明显和自然。甚至连脖子上的肤色也有些泛蓝。 不是染的,而是真正的天生如此。 “呵呵,丁大人说笑了。你我本是同窗,如今更是同僚,自当好生亲近,今日丁大人来访,师宪是高兴都来不急,何来唐突和恕罪之说?这可是……见外了啊。” 贾似道半真半假的嗔怪道。 听到贾似道这样说,丁大全心中顿时大定,原本还以为贾似道跟传言中那般跋扈不好相与,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好说话,再加上贾似道见到他这幅面容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常人应有的惊讶之色,更让丁大全心安了不少。 他这幅面容,对他来说,在某些人面前是资本,可是同样对某些人来说,却是祸患。如今看来,面前这个在大宋朝如日中天的贾国舅面前,不能说是资本,至少不会是祸患了。 “大人说的对,是子万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大人之心胸,子万拍马不及万一也。” 这马屁拍的,实在是有点过了。 能够想像,一个也许能你当爹的人,却非要在你面前叫着自己的小名给你拍马匹献媚,是不是很别扭的一件事情? “哈哈,子万兄谬赞了。你我就不要在这大门口互相恭维了。府中一叙如何?” “子万不敢打扰大人,此次唐突前来求见大人,实是应即将离京的同窗们所托。事了子万还需前往大理寺述职。,还请大人恕罪。” 出乎贾似道意料之外的是丁大全并没有顺竿子往上爬,而是一脸遗憾的婉拒道。 丁大全确实心中极为的遗憾。早知道这贾国舅这般好说话,就应该把前往大理寺入职的时间延后了,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放弃跟贾国舅拉上关系的大好机会了。 不过,好在有了今日的这番交情,想必日后登门就要容易多了。 “哦,何事还要劳得子万兄亲来一趟?下个帖子就好,其他似道不敢保证,对同窗之事,似道旦有所能,必无二话。” “大人果然高义。”丁大全不动声色的再次送上一记马屁,“我等戊戌科进士同窗如今都以授官,有些同窗即将离京赴任,所以想在离京前聚上一聚,大家同科一场,日后也好有个照应。而大人实乃我戊戌科诸同窗当之无愧之翘楚,若无大人,此宴定然逊色良多。所以,子万斗胆自告奋勇前来延请大人明日前往……和乐楼赴宴。如今看来,子万定不会有辱诸位同窗所托了。” “和乐楼?”贾似道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有些意外,“好,明日似道定然前往,不醉不归。” 贾似道自然不会知道,赴宴确实是真的,戊戌科即将离京赶赴各地赴任的进士们想要聚上一聚也是真的。唯独有两点儿不是真的。 第一,其实聚宴还没有定下来,因为不确定那位跋扈的如日中天的贾国舅会不会来,而如果少了贾国舅,那么这聚宴不来也罢,毕竟,大家都是官场上的新人,大多数人虽然都认了老师,可是人脉还是要自己走的不是?作为戊戌科如今升官跟坐火箭一般的贾国舅,少了他,当真是不能说是戊戌科士子聚宴了。 第二就是,设宴在和乐楼了。 将聚宴之地设在和乐楼,是丁大全刚刚临时起意定下来的。 在此之前,他确实对贾似道下过一番功夫,很清楚贾似道对和乐楼的凰娇娘一直青眯有加,甚至跟史祥起过冲突。 设在和乐楼,却是为了满足贾似道猎yàn了。不过,也端的是难为他有这番心思了。 不过,对这个都是戊戌科士子举行的聚宴,贾似道并不排斥,没有犹豫的直接答应丁大全,他自然有他的考量。同为戊戌科进士,也许之前连认识都不认识,就如他跟丁大全一样,可是华夏一族传统,虽说之前不认识,不过既然如今都是同一科进士,那么天然上就会有一种亲近。 先不说这些同科士子能给他带来多少助力或者说成为他的盟友,不过,谁也不能否认,将来大宋朝的官场上,担纲抗鼎的人必然会有他们这一科的人了。 这也是一种圈子。 如今,既然乔行简已经将他划到史嵩之一系,而且似乎已经开始下眼药了,万金油左右逢源看来已经是不成了。那么就只能未雨绸缪打下自己的班底了。 聚宴,想来那些人也是对他有所图的。如此一来,倒也可以说是一个机会了。 不过看来史嵩之府上,倒还真的有必要去上一趟了。跟乔行简、郑清之、史嵩之这些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比,虽说在见识上也许他们比不上自己,可是贾似道很清楚,政治上的种种,他在这些老狐狸面前,还真的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孩。 “如此,子万和诸位同窗明日就扫蹋以待,恭候大人到来了。”丁大全高兴的拜道。 …… 看着不断回头作揖、消失在人群中的丁大全,贾似道不动声色的道:“贾全儿,去让人查上一查这位大理寺司直丁大人的底细。” “小的知道,公子。” 贾全儿心中虽然纳闷,自家公子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司直如此上心,可是却也不敢多问,慌忙躬身应道。 第113章 荣王有请 一进入贾府,府中的丫鬟婆子就匆忙迎了上来,端水的端水、奉茶的奉茶,侍候更衣的侍候更衣,看似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安宁而又祥和。 可是昨日才经过剧变,这份平静对贾似道来说却是极为的诡异,就似乎……似乎人人都将一份欣喜藏在心中一般。不过高兴就是高兴,即便再掩饰,却还是能够从眉眼处看出来少许的。 经过剧变不过一夜光景,本应是心神未定,却在一夜之后被欣喜和高兴所取代,贾似道略一思索也就回过味来。想必府中此刻已经传遍了昨夜圆房之事吧。再加上加官进爵的事情想必也已经传了回来,府中下人心有荣荣焉、开行却也正常。 家和万事兴,本就是约定成俗之理,在高门大宅中尤其如此。府中下人看到家中两个主人能够琴瑟和鸣自然是高兴的。而主人家升官进爵,以后走出去腰杆也能挺的直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情,并不是个神话,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真理。 原本还想着怎么将剧变带给府中的惊恐消去的贾似道,没有想到种种因果之下还能带来这样一个意外之喜,倒也省了他费神。 不过不管怎样,贾似道心中却还是有些赧然。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实乃人生三大喜事。再加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曾想,侥幸重活一遭,在短短不过数月时间,就已经过了其他人一生也未必说遭遇的三件事。 当真是各人自有个人的命数了。 等到洗脸净手更衣等一整套的工序完成,贾似道没有问任何人,直奔后院而来。没有必要问,想想昨夜久旱逢甘霖的自己那猴急模样,虽说最终还是强制的保持了少许清明,没有无休止的索要,不过可以想像,徐若曦现在肯定还是在床上躺着呢。 一众下人在贾似道风风火火的离去后,却是齐齐窃笑不已。 先前都说老爷是个浪荡子,好sè贪杯嗜赌,却不曾想那都是老爷之前的伪装罢了。这一遭大难,却终于不再藏着掖着了,不过却不曾想老爷不仅诗、才无双,更是个会疼惜人的多情子捏。 …… 当贾似道带着风三步并着两步小跑着走进卧房的时候,徐若曦正在小口喝着贾似道早上起来熬的鸡汤。据说,这只乌鸡也是他亲手再杀洗干净的。 喝着碗里的汤,徐若曦心中既是甜蜜又是生气。 君子远庖厨,他一个闻名临安城的大才子、保和殿待制会不知道这些? 听到脚步声正侍候着徐若曦喝汤在边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的绿珠和春桃两女,齐齐捂嘴一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贾府中也只有一个人能够这样。 “小婢见过老爷。” 贾似道还没进门,已经迎到门前的绿珠和春桃两女已经齐齐一福娇声道。 “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起来做什么?”本来还想回一下的贾似道进门就看到徐若曦捧着个玉碗小口的喝着什么东西,又是心疼又有些生气的道。 本来听到贾似道的脚步声徐若曦已经很羞涩,此刻听到他这样说,更是羞的恨不得将头给埋到碗里。即便两人已经有最为亲密的接触了,可是当着绿珠和春桃的面这样子说,依然是让她有些羞窘难当。 “你啊。” 贾似道一屁股在徐若曦身边坐下,抬头却发现绿珠和春桃两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的溜了出去,顺带着还把门给关上了。给两人留下了二人空间。 “妾身……无碍……” “还疼么?” 贾似道短短三个字,让徐若曦的话嘎然而止,玉脸瞬间臊红的几欲滴血。昨夜两人赤luo相对的纠缠、滚烫的肌肤、让人欲罢不能的喘息声……无端的浮现在眼前。 见到徐若曦不说话,贾似道伸手拿过她捧在手中的玉碗,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徐若曦抱起放在自己腿上。 被贾似道楼在怀里两人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紧紧贴在一起,让本就羞涩难当的徐若曦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更不要说挣扎了。她能够感觉到相公身上那滚烫的热量,让她身体酥软之际同样也有点儿担心。 初被破身,她,确实还是有点儿疼的,真担心这个时候相公索要,又该如何是好。拒绝,显然不存在她的候选答案中;可是不拒绝,身体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贾似道没有丝毫没有注意怀中的徐若曦此刻复杂的心思,自顾自的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害什么羞。”说话间,轻轻用带着点儿毛茬的下巴轻轻在徐若曦娇嫩的脸庞上磨蹭着。 有点儿酥痒,又有点儿被扎的小小痛楚。 心中有淡淡的温馨,可是更多的却是羞涩。虽说两人已经有过最为亲密的接触了,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用这样一种羞死人的姿势还是让徐若曦羞涩的不敢睁开眼睛。 “相……相公……被人……看见……” 徐若曦紧闭着眼睛,颤抖着断断续续的道。 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发现贾似道的大手已经不仅仅满足在腰腹上游走了,而是有深入的趋势。这要是被春桃和绿珠看到,该是要有多羞人。 她的心肝儿都提到了嗓子眼,似乎随时都有蹦出来的可能。 “我是你相公,你是我老婆,就算被人看到又有什么?”贾似道满不在乎,同样对此刻羞急的无比的徐若曦多了几分调侃的心思。 这个时候的她,哪还有半点儿最初相见时候的淡定和淡然。完全就是一个怀春陷入热恋中的小女人嘛。 “晚……晚上……嘤……”徐若曦紧紧咬住嘴唇有心想要去捉相公大有继续深入的搞怪大手,却浑身酥软之下总是有心无力,带着哭音哀求道。 她都羞急的要哭了。 “晚上?晚上做什么?” 贾似道贴在徐若曦羞的通红的耳垂边,轻笑着道。看着小巧玲珑的耳垂,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啄了一下。却是让徐若曦浑身一个激灵。 “相公……今日不去衙门办公了?”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明显相公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所以只得强忍羞窘,银牙暗咬,强制淡定的想要岔开这个让她羞窘的话题。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刚刚怎么会说出那么羞人的话语。 “你想让我去?” “……” “嘿嘿,以后我都不用每日里去衙门点卯了。在家陪你,怎么样?” “……相公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可以为了儿女情长虚废了经世之才?万万使不得。”徐若曦听到贾似道的话,顿时心中大急。 将手抽出点了点徐若曦的鼻翼。 “刺杀案了,将孙奎那些人搞定,也就没什么事儿了。不过你也知道,皇帝又给我增了几个官衔……只是不用每日里去点卯就是了。” “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嗯,明日我要出去赴宴,你就替我到宫中看看姐姐吧。” “嗯……” “有人不想让姐姐生下那个孩子。” “……”徐若曦听到贾似道的话幽幽一叹,缓缓将身子靠在贾似道身上。 她早就知道,宫内的事情万般复杂,自己这一家迟早会卷入其中。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真的敢将心思打到皇帝和贵妃的头上,而且还是来的这么快。 “嗯,汤,味道还可以吧?” “……” 相公的思维跳跃太快,实在是让徐若曦有些跟不上节奏。 …… 虽说说了今儿个要在府中陪徐若曦,可是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吃了午饭,两人正在花园中晒着太阳拿着围棋对弈,贾全儿贼头贼脑的出现了。 看到贾全儿,又瞅瞅对面抓着棋子一副愁眉不展模样的贾似道,徐若曦的嘴上不动声色的噙起。 总算是能在某个方面好好碾压相公一番了。而贾全儿既然敢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出现,显然相公是有事了。那么,自己也就不用费心的去想怎么才能让相公输的不要太难看了。 “说吧,什么事儿。”贾似道有些孩子气的将手中棋子重重落下。 看着相公这副模样,徐若曦嘴角的笑意却是更侬了。两根晶白的手指拈着棋子,轻轻落下,却是一条大龙出现,生生将贾似道那还没有成形的大龙给拦腰截成两半。 “公子,荣王爷遣人来请公子过府一叙。” 荣王? 大宋朝如今只有一个亲王,就是当今皇帝赵昀的亲弟弟赵与芮了。心中略一思量,贾似道就明白荣王这个时候请自己应该是为了侦缉司的事情。 只是让他纳闷的是,昨天晚上那便宜姐夫还说让荣王进宫当面给他办理交接,可是今天皇帝却是没有提起这茬。如今荣王又直接找上门了,这其中难道又有什么变化不成? 见到贾似道皱眉,徐若曦笑着道:“荣王相请,相公还是早些去吧。” “嗯,好。”贾似道点点头,荣王屈尊着人上门来请他,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放下棋子起身走了两步,贾似道回身指着被掐的半死的大龙棋盘叮嘱道:“这个不用动,等我回来再借着下。别动啊。我还不信了。“ “好,妾身都听相公的。” 徐若曦看着明明知道已经输定了却依然强撑的贾似道,捂嘴笑着应道。 这样的生活,她很满足。 第114章 王府西席元靖 荣王府,在临安城南皇城根下王公贵胄、高官显贵所形成的一大片宅邸区中,并不是很突出。一应规制也只是勉强符合亲王的身份罢了,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中规中矩。 中规中矩的宅邸,也正如大宋朝唯一的亲王、中规中矩的荣王爷赵与芮一般。 若说大宋朝谁最尊贵,那毫无疑问唯有当今皇帝理宗赵昀无疑了。至于第二么,除了荣王爷赵与芮外,如今怀了赵昀血脉的贾贵妃应该也可以算是其中之一了。 当然,贾贵妃身孕不常有,可是荣王爷却是常在的,而且只有一个。 赵与芮比亲哥哥赵昀只小三岁。在赵昀七岁、赵与芮四岁的时候,两人的父亲赵希瓐就撒手西去,留下母亲全氏以及他们兄弟两人。 赵希瓐虽说是赵氏宗亲,不过却是旁末远支,赵希瓐不过是一个九品县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了赵昀和赵与芮两人这一代,两人甚至连荫嗣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世事难料,赵昀在余天锡的引荐下进入了史弥远的法眼,最终更名荣登九五之位,世事无常,大概也只能是如此了。 赵昀登基,追封生父赵希瓐为荣王,赵希瓐早就死了,赵与芮也因荣王嗣子的身份继任荣王位,成为仅此皇帝赵昀之下最为尊贵的人。 也许是幼时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让赵与芮对如今荣王爷的地位和生活很是知足,又或许是因为赵与芮本就知道自己才智不足,所以,他可以说是大宋朝历朝历代以来,最为低调的亲王了。而在理宗一朝,做为唯一具有亲王身份的赵与芮,再低调,却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好在赵与芮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骄横跋扈、欺男霸女之事不仅从未做过,甚至连妻妾都甚少,到目前为止除了荣王妃外,也不过是纳了两个侧妃,而这两个侧妃还都是荣王妃出阁时的贴身丫鬟。 王爷做到这个份上,赵与芮确实算的上是一个很奇怪的王爷。当然了,风评在民间自然也是极好的。 作为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大宋朝唯一的亲王,自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赵与芮为难的。可是,今天,赵与芮却罕见的很有些为难,甚至有些愁眉不展的味道。 至于为难的原因么,则是在书案上的那张单薄的纸片。 那是前不久才从内廷送来的皇帝手谕。 在他下首,则是坐着一个留着三缕长须的俊美中年书生。一身简简单单的青袍,除此之外再无长物。却显然是没有官身的。 “元先生?” 等了半天,赵与芮见坐在下方的中年书生半天一句话也不吭,忍不住提醒道。再等等那贾师宪就要来了,总要想好应对之策才是啊。 ”王爷,可还记得昨日夜里官家给王爷的口谕?” 元靖微微一笑,拂了拂下颌的三缕长须,淡淡一笑道。 “本王自是记得的。皇兄命本王今日进宫面圣同那贾师宪交接侦缉司诸事。”赵与芮点点头,接口道。这也正是他如今疑惑的地方。 “那王爷如今可是疑惑官家为何命王爷将贾国舅请来王府中交接侦缉司诸事?哦,还有就是命王爷派人好生辅助那贾国舅署理侦缉司诸事。” “正是。” “嘿嘿,看来当今圣上果真是个多疑之人呢。”元靖一点儿没有因为自己如今的主人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而有所忌讳,不紧不慢的道,言语之中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而赵与芮呢,似乎一点儿没有听到自己王府中这个首席西席的话,静静的看着元靖,显然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对元靖的性情,赵与芮很清楚。 说起来两人的结识其实也是很有戏剧性的。某一天,赵与芮悄悄去长沙游玩的时候,当然,这个悄悄只是说不大张旗鼓,至少赵昀还有朝中重臣们还是知道的。毕竟亲王离京,如果没有皇帝首肯,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是在长沙的时候,赵与芮微服出去逛街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中年书生……不,说中年乞丐更为恰当,正在县衙门前骂人。 骂的人么,自然就是住在县衙中的县太爷了。 随后这个中年书生的下场可想而知,被暴揍一通之后,丢在马路边上。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也就是第二天,依然还是在那县衙门前,依然还是同样的人,依然还是同样的结果,赵与芮再次见到了那个本已是鼻青脸肿的中年乞丐倒在路边。 接着,第三天…… 然后,赵与芮鬼使神差的上去问了问原因。原因却是让赵与芮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中年乞丐骂县太爷的原因只是因为那县太爷勾yin良家女子却又不给别人名份…… 这样的事情当然跟这中年书生没有半点关系。赵与芮那个时候也已经知道,为什么这中年乞丐能够大骂县太爷只是被暴打一通,甚至连内伤都没有了,因为这中年书生还是解元之身。 宋朝科举分为州试、省试、殿试三级。每年秋天,各州进行州试,第二年春天由礼部进行考试,也就是省试,省试之后当年进行殿试,随后就是给那些中了进士的皇帝门生直接授官了。 再然后,县太爷的官自然是没了。而元靖也就是那中年书生,就成了赵与芮王府中的首席西席。至于元靖为什么没有参加省试、殿试,赵与芮曾经也好奇问过,只是元靖只是淡淡的回了两个字,“不愿!”。 随着了解的深入,赵与芮其实很清楚,自己这位放荡不羁有时候甚至对自己不满都要张口骂的解元西席,其实要比中了进士的很多人都要有才的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不愿意入朝为官罢了。 “王爷莫怪。官家呢,昨夜应是被那贾国舅的大功高兴到了,所以正好顺水推舟将本就不想交给王爷的侦缉司给了他贾国舅。于是,就有了这昨夜子时来的口谕。嘿嘿,不过么,睡了一晚起来,官家或是又对那贾国舅有了那么点不放心,然后就有了今天的这道手谕。” 元靖说完,自顾自的摇头晃脑怪笑不已,却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过了半响,抬头看到赵与芮依然静静的看着自己。 “没有了?”赵与芮讶然的看着元靖。 “……”元靖翻了个白眼,“王爷,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官家的心思都在这两道谕令上。他对王爷不放心,对那贾国舅也不放心。所以,让王爷和那贾国舅互相钳制,同掌侦缉司。” “你说皇兄的意思是,让本王给那贾师宪做手下不成?” “……王爷掌控侦缉司这么多年,虽说侦缉司大半人都是那位皇帝的人,可是总还有自己的人吧?随便找个信得过的人,跟那贾国舅分庭抗礼不就是了?” “哦,原理如此。”赵与芮似乎有些明白了,“那本王派谁?” “王爷想派谁就……”这个时候元靖才发现赵与芮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心中猛然一动,反手指着自己一脸惊讶的道:“王爷是想让我?”话到一半,元靖已经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连连道:“不成……不成……这个绝对不成!” “有何不可?”赵与芮脸上带着点儿笑意。 “王爷,莫要诳我老元。老元说过,党争不消,老元宁愿让这一身所学带进棺材,也不会入朝为官的。”元靖态度坚决。 “那位贾国舅,本王也曾听闻过。据说先前以张扬跋扈出名,虽说有些才名,却是仅此而已。却不曾想,大难不死之后判若两人。琼林宴,本王也是在的,依本王看来,这位贾国舅实在是个妙人尔,元师就不想结交一番?” 赵与芮极为年轻,十余年的王爷,虽说也许才能真的有限,但是却绝对不可能真的是一个草包王爷。刚刚元靖只是因为某些事情分了神,不注意落了他下的套而已。 所以,此刻这番话从赵与芮口中说出来,元靖却是有了些许兴趣,摸了摸下巴自顾自的道“一个妙人尔?能让王爷说是个妙人尔的,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呵呵,元师,侦缉司不入朝廷府衙之中,想来元师也是清楚的。这并不于元师之理想相悖,还请元师为本王分忧。” 赵与芮见到火候差不多了,起身躬身一礼道。 “哎哟哟,王爷这是要折煞老元了。罢了,罢了。老元就舍了这把老骨头替王爷分一次忧又如何?谁让老元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唉,当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尔。” 元靖见到赵与芮如此,慌忙跳到一边避开,随即摇头晃脑的叹道。眼中,却是不自觉的露出几分希翼。 谁又真的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满腹经纶最后默默无闻的带到棺材中?没有人真的想,尤其是那些嘴上天天这样的说人,其实更不想。 两人相交多年,名为主从,其实更像忘年之交。让元靖入朝围观,其实赵与芮早就在想,只是因为元精显然不愿意再参加科举,没有进士在身的话,以赵与芮的身份想要给一个人求个官身自然没有多大问题。 关键问题是,先不说元靖肯定会坚决反对,其次,冒然举荐也许更惹得自己那位亲哥哥猜忌,说不定到最后还害了元靖,因此惹祸上身。更不要说,以元靖放荡不羁的脾性,怕是不知道要惹出多大麻烦。 如今么,显然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不用经过太多麻烦,到得时机合适,元靖自然能够一朝而起。 当然,赵与芮并没有别的心思,对那个位置更是没有半点心思的。所为,只是为了给元靖一个机会而已。 看着摇头晃脑的元靖,赵与芮淡笑不语。 第115章 溜须拍马、狐假虎威元德芳 在荣王府门前迎接贾似道的也是元靖。以荣王大宋朝唯一亲王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正四品官衔的贾似道屈尊亲迎的,即便贾似道此刻正是红的发紫的时候。 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青袍、头发梳理的澄亮、长相骚包的中年书生说是荣王府的西席,贾似道就明白了元靖的身份。 西席,在高门大宅中的概念,往往也是幕僚的另一个代名词。显然,这位骚包西席必然是荣王身边的近人,不然荣王也不会让他代表自己出来迎客。 双方礼节性的寒暄一番,元靖就领着贾似道进府。 荣王府很大,不过一应规制都是中规中矩,景色极其秀美,却也没有多少太过出彩之处。这也似乎更印证了外面荣王低调无为的传言。 元靖闷不吭声在前面带路,似乎没有跟贾似道多谈的yu望。贾似道也落个悠闲,信步更在元靖伸手,借着眼角的余光扫着荣王府的布置。 走过几道弯又拐过不知道几道凉亭,元靖在一栋小楼前驻足。 “贾待制稍待,德芳去通禀王爷。” 元靖回头对着贾似道抱拳一礼,随后没等贾似道说话,扭头就自顾自的大步进入小楼中,丢给贾似道一个大大的后脑勺,却是根本没打算跟他再多说一句话,将他一个人丢在了这小楼外。 看着那澄亮的后脑勺,贾似道无语的摇头苦笑。 荣王府的幕僚,虽说没有官身,可是一旦走出去,确实要比他这个不小却也绝对不大的正四品衔的不大不小的官吏要好使的多。 足足等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在贾似道感觉自己是不是要重演林冲当年被诳进白虎堂的事情时,小楼内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百无聊奈的贾似道神情一振。抬头看间却发现出来的不是之前进去的元靖,而是一个小婢。 “贾大人,王爷有请。请跟小婢来。”小婢对着贾似道一福,娇声道。 “劳烦这位姐姐了。”贾似道看着容貌秀美的侍女,笑着道。 听到贾似道叫自己姐姐,这小婢眼波流转娇媚的白了贾似道一眼,捂嘴轻笑一声,扭着小腰袅袅前行。 原来这小楼只是个牌坊一样的东西,内里别有洞天。穿过小楼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天井,百花盛开花香四溢。天井正中、百花中央则是一个不大的小亭子。 一个明黄锦袍的人影正在凉亭内低头不知道在写画些什么,而在旁边侍立的不是刚刚进去就没了音讯的元靖又是谁? 这老小子为了讨好主子,当真是把我给忘记了。 贾似道看着元靖那油光澄亮的脑袋、点头哈腰小心翼翼侍候的模样,暗叫晦气。 小婢把贾似道领到凉亭下,躬身对着厅内的明黄身影一福,倒退着离开。 元靖抬头见到贾似道想要行礼,连忙伸手做出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点头哈腰的去磨墨去了。 嘴角肌肉情不自禁的抽了抽,贾似道闷不吭声的等候在凉亭外。 这荣王爷据说极为的平易近人,可是今天却对自己这般等若羞辱的举动,当真是有些反常了。莫非,是因为自己从他手中抢了那劳什子侦缉司的缘故?所以才故意给自己小鞋穿? 这荣王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前身虽说跋扈,不过想来还是没有胆子惹到这样一个存在的头上吧。那么,似乎也唯有这样一个解释了。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就在贾似道把站立之处两边的花都看的要吐的时候,凉亭内终于有了动静。 “王爷,当真是好画功。德芳拍马不及万一也。” 元靖那极为刺耳的拍马屁的话语传来。 终于,完事了。 “元师又在恭维本王了。”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响起,随即话锋一转,“亭外何人?” “下官临安府通判贾似道拜见荣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心中极为不愿,可是贾似道知道自己却是必须要说出这恶心的话。听到荣王的话,躬身行礼道。 “哦?你就是贾待制?” 虽然只能垂着头,不过凭感觉,贾似道也知道荣王这个时候正在上下大量着自己。 “回王爷话,正是下官。” “嗯,本王知晓你今日为何而来。今日本王有些乏了,侦缉司诸事本王已经叮嘱过元师,此事就由元师会同贾待制去办理吧,侦缉司乃是圣上耳目,责任重大,以后还望贾待制和元师好好替陛下执掌这侦缉司,莫要让圣上失望才是。” 这,是逐客了?这,就完了? 即便贾似道心中已经做了准备,也没有想到在他眼巴巴的放着如花美眷不陪,眼巴巴的跑来这荣王府苦站了小半个时辰后竟然只等到了荣王赵与芮这样一句话,再好的脾气却是禁不住心火突突的直冒。 这是将自己当做猴来耍呢吧。 弄了半天,还是那个骚包汉子来跟自己办理这事儿,直接说不就完了? 当然,再大的火气,贾似道也不可能说出来。 “下官谨遵王爷教诲。下官告退。”躬身垂头,贾似道声音轻柔的道。 “嗯,去吧。元师送送贾待制?” “下官不敢,元师请留步。” “呵呵,那贾待制一路走好,德芳改日再登门拜访贾大人。” “……” …… 等到贾似道不见了踪影,赵与芮一把将手中的毛笔扔在玉桌上:“元师,如何?” “呵呵,王爷,这贾师宪确如王爷所说,当真是个妙人尔。”元靖一屁股在赵与芮身边的玉凳上坐下,骚包的拂了拂那三缕长须。“如此刻意羞辱,却还能如此隐忍,不卑不亢,就凭这份心性,年轻一辈中人怕是已无人能出其右了。” “哈哈,如今元师可还对本王让元师进那侦缉司公干有恼乎?” “王爷……” 元靖心中自然知道,赵与芮今天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而已,如果不是为了他,他完全没有必要得罪贾似道这样一个正在大宋朝如日中天的年轻权贵,更莫说他还是贾贵妃的亲弟弟。 “元师,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否?不过,今日之后,怕是元师已经在贾师宪心中成了那只会给本王溜须拍马、行那狐假虎威之事的草包了。哈哈。” 赵与芮似乎对元靖今日的表现很是幸灾乐祸。 “嘿嘿,王爷,这样不更好?” “元师,有心了。” 第116章 乞丐 出了荣王府,贾全儿就迎了上来。 贾似道没有直接上轿,而是打发了一同前来的轿夫信步游荡起来。贾全儿不明就里,不过却也不敢多问,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在荣王府中的时候还不觉得,出了荣王府贾似道想想在荣王府的整个经过,越来越觉得荣王今天的所作所为太奇怪。 做作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 如果荣王专门为了羞辱他的话,用不着大张旗鼓的专门派人去府中请他到荣王府中办理那劳什子侦缉司的交接吧。既然派人请了,那么就说明荣王确实是打算今天给他办理这交接的事情。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荣王临时变卦了呢? 赵昀当初说侦缉司的时候,却根本没有提到元靖这个人。如果赵昀知道,显然不可能不告诉他。那么也就是说元靖是荣王临时扯进来的一个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赵昀真的不知道,不首肯的话,那么赵与芮绝对不可能自作主张的把自己府中的幕僚塞到侦缉司中来。 那么,赵与芮这样的态度的最终原因还是因为赵昀了?乔行简也许只是起了那么点儿推波助澜的作用,关键看来,还是赵昀自己。 敲打?制衡? 帝王心术么…… 贾似道自嘲的笑笑。 …… 御街上,人来人往,依然是那般的热闹。 随着孟珙遇刺案告一段落,朝廷对临安城附近持续了近二十多天的封锁终于解除,各路御前军也纷纷回归驻地,水陆交通再次通畅,临安城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贾似道不知道的,那就是端午节临近,临安城的花魁大赛也已经提前开始了白热化的预演阶段了。 不过很快,贾似道就发现了跟街面上跟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 虽说如今街面上的人更多,更热闹。可是他前几次出来游逛的时候,不能说看到的百姓都是衣着光鲜之辈,至少都还干净齐整过的去。 可是今天,这才走了短短不到几百步,他就在人群中至少看到了不下上百个衣着破烂的乞丐,或拿着破布麻袋行走在人群中乞讨,或面前放着破碗、蜷缩在街边阴暗的角落中等待着施舍。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更有拖家带口的老中青幼四代同堂都出来乞讨的画面。 看到扶老携幼的一大家子过来,贾似道回头对身后的贾全儿道:“给他们些银子。” “公子,不能再给了。”贾全儿第一次对贾似道的决定提出了异议,这一路来他已经听贾似道的话给了不下十余个乞丐丢了几把的零散铜子了。 “公子,不是小的不愿意给。而是您老看看,这一路来您老给的铜子太多了,如今那些乞丐都盯着咱们呢。要是再给银子的话,怕是这些乞丐都要围上来找公子讨要银子了。他们这些乞丐,眼睛可都亮着呢。” 看到贾似道面色要变,贾全儿连忙接着解释道。 回头四望间,贾似道发现果然跟贾全儿说的那样,原本散落在人群中、蜷缩在角落中的乞丐不知道何时竟然都起来正眼神幽幽的盯着自己这方呢。 街面上的行人对上这些乞丐虽说也有扔些铜子的人,可是大多数人都是扔了铜子之后立马就掩鼻躲开。如避蛇蝎般。 “城中怎的突然多了这么多乞丐?” 贾似道似乎在问贾全儿,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公子,给点儿饭吃。救救孩子吧。” 果不其然,那扶老携幼的一大家子的目标就是贾似道。凑到贾似道面前鞠躬作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面色乌黑根本看不出模样和年纪、仅能从体型看出是一男一女的两个人。 应该是一对夫妻吧。 在那身材纤细的女人怀中还抱着一个看模样才不过两三岁、瘦弱无比的孩童。 此刻,那孩子一双乌黑、黯淡的眼珠正怔怔的看着贾似道,那双本应明亮的眼眸如一汪死水,没有任何生气。 本想转身离开的贾似道知道,那是饿的。 “贾全儿,给这位老丈一些银子。”看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贾似道低声纷纷贾全儿道。 他虽然不能算的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当然他也从来没认为他是个好人,可是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才两三岁的孩子,就这样饿死在街头。 “公子……”贾似道朝四周看了看,面色不由一变。 “银子!”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老儿一家若是得以苟活,定然每日里给公子烧香祈福叩谢公子大恩!”这边老人已经带着身后的三口人跪伏在地千恩万谢不已。 “不必如此,老丈快起来。”没想到老人竟然直接对自己行了这样的大礼,贾似道慌忙扶住老人。 老人抹着眼泪攥紧了贾全儿递过来的那几块碎银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感觉自己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就是给这位锦衣公子行如此大礼了。 “同老丈口音,也是临安人吧?为何一家人沦落到如此……” “公子,快走!” 贾全儿带着些许焦急的呼喊,打断了贾似道接下来的话。 贾似道讶然抬头,只见原本还在周围观望的一大波乞丐已经不管不顾的举着破碗破麻袋围了上来,那绿油油的眼神,却是大半都在贾全儿身上准确的说,准确的说都在贾全儿腰间的钱袋子身上。 “公子给点儿吧……” “给点儿吧……” 界面上的行人慌不失的四处躲避这些突然爆发如狼似虎的乞丐,用带着些怜悯的眼神看着陡然陷入乞丐群中的贾似道主仆两人。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见过,一旦有愣头青对那些乞丐一次施舍的次数太多,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先前还好,街面上也就那么多的乞丐,如今么,仅仅是这目测的功夫就有不小百十来个乞丐了。更不要说更远的地方还有别的乞丐正闻讯赶来。 “散开!都滚开!”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老头儿一家三口手足无措的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睁睁的看着贾似道和贾全儿被大波的乞丐从身边卷走,只能听到贾全儿气急败坏带着点儿惊恐的呼喊。 “不要这样,让恩公走……” “老东西,银子拿来!” 回过神的老头儿竭尽全力想要冲进去把贾似道拉出来,可是对那些如狼似虎的乞丐来说,他只不过是那大海中的一片小树叶而已,被挤的踉跄后退。人不仅没有救到,反而因为他的出声引了其他身材壮硕却没有挤进核心圈子中的乞丐注意。 几个衣衫破烂的壮汉冲过来,将老汉打倒在地,连带着老汉的一双儿女也因为营救老汉,而遭了池鱼之灾,身上的衣衫被扯的破烂。 一抹刺眼的雪白从那破烂的衣衫中乍现,让看到这一幕的几个壮汉眼中绿芒大胜。 第117章 灾起(一) 闹哄哄的人潮中,那声陡然响起的女人惊叫声和小孩大哭的声音让已经陷入狂热的乞丐们动作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那短短也许连一瞬间都不到的停滞紧接着被一声布帛撕裂的声响彻底的引爆。 那白花花的银子和白花花的一抹腻白点燃了这些已经无家可归之人心中一直隐藏的暴戾和贪婪。人性最为黑暗的一面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贾全儿,将银子都扔出去。” 贾似道听到女人的惊叫声和明显是衣衫被撕裂的声响,心中不禁一沉,爆喝出声。 如果在平日里一个两个的乞丐自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人一旦多了,有人领头也就不同了。丛中心理使然。 而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那么这些早就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乞丐,或者是说这些明知道终究是个死可是抢了这笔银子还有可能活下去的情况的乞丐,会怎么选择,自然不问自知。 当然,对那个女人,反正都是个死,为什么不享乐一番再死? “快丢!” 看到贾全儿还在迟疑,还在那无数双乌黑凌乱的大手中挣扎,贾似道再次喝道、 贾全儿不敢迟疑,双手扯住已经即将要被抢去的钱袋,猛然朝空中抛去。 “唰!” 数十块大大小小的银色物体从钱袋中抛洒而出,在阳光照射下闪烁中迷离的光泽。 “银子!” “抢啊!” “快抢啊!” …… 看到天上的银子,原本围拢在贾似道和贾全儿身边的大帮乞丐顿时一哄而散朝着散落各处的零碎银子奔去。这中间自然少不了厮打和争抢,甚至还有原本站在路边看热闹的行人也加入了争抢银子的队伍。 整个大街上顿时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好不容易脱困的贾似道见到果然还有三个贼心不死的乞丐将先前抱着小孩的女子按倒在地,眼神一寒,左右看了看,顺手一手一个拎起路边倾倒的摊贩上卖的瓷罐大步走过去。 “哐当!哐当!” 两声巨响,瓷罐破碎,两个乞丐一声不吭的摔倒在地。 仅剩的一个乞丐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这般心狠手辣,心惊胆颤之下起身就跑。又是“哐当”一声巨响,却是赶上来的贾全儿有样学样提着罐子跟在贾似道后面上来补刀了。 不过他显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见到人倒下,慌忙又蹦又跳的躲到一边,样子看起来既滑稽又很让人无奈。 这个时候,被人按倒在地上的女子却是已经被先前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给扶了起来,痛哭失声。衣衫本就破烂的他们,这被撕扯了一会儿,已经有些衣不遮体了。 贾似道见状脱下身上的长袍,递给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老头儿,歉然道:“老丈……今日之事都是贾某思虑不周,连累老丈了。”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些乞丐竟然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除了明抢之外,甚至还敢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tiáo戏良家女子。 “恩公,万万不可如此。只怪我等……” “公子公子,临安府的衙役和巡街的殿前司兵卒来人了。” 身后传来贾全儿兴奋的声音,打断了老头儿的话。 贾似道一把将脱下的锦袍塞进老头的怀里,回头间,一队身穿殿前司服饰的巡街兵卒和四五个衙役正吆喝着赶来。 “何人在此喧哗?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还没有到,那列殿前司兵卒中的一个看似领头的兵将就大声吆喝了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上轻车都尉、保和殿待制、军器监、临安府通判贾大人在此,还不快点过来见礼、”贾似道还没有说话,贾全儿却是连喝带骂的将贾似道的一连串头衔砸了过去。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这边,几个赶来的临安府衙役已经看清楚了站在街面中央只剩一身贴身内袍的贾似道,奔跑着过来见礼。 最先说话的殿前司尉将听到贾全儿的喝骂脸色也是一变,不知道回头对身后的殿前司兵卒说了声什么,大步赶了过来。 “末将殿前司右营左傔旗宋义拜见大人。” “不用多礼、”贾似道摆摆手,对最先赶过来的几个衙役示意稍安勿躁,“你们将地上这三个当街tiáo戏良家女子的人都带回衙内审讯,至于宋将军你,劳烦回去禀告赵都指挥使一声,就说有要事相商,请他过府一叙。” “公子,那些抢钱的乞丐……”贾全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甘。 “你闭嘴。”贾似道看了看周围早就做鸟兽散的乞丐,知道这个时候就算是抓肯定也是抓不到人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殿前司的人为了邀功,会将一些无辜的乞丐给弄进去折磨一番。 既然明知道殿前司的人都是饭桶,贾似道也就不想多此一举,更何况殿前司只是负责巡街,真要指挥他们做事抓人,也是轮不到他的。 “末将遵命!” “小的遵命!” 眼见贾似道似乎没有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的意思,宋义和几个衙役也不敢多问,慌忙躬身一礼应道。 “慢着,姚康,刘柱……你们六人顺便把这位老丈一家也带回临安府安顿下来,给他们洗个澡换身衣裳,一应花费本官回府会让贾全儿将银子送过去。” 抬着三个乞丐的六个衙役,听到贾似道的话身子不由一震。 大人竟然记得我们的名字? 像他们这样的巡街衙役,除了直属的上司,府衙中各个吏房的头头这么久了又有几人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连姓氏怕是都不清白,可是这位国舅爷、事实上的府尊大人,来临安府怕是还没有一月时间,也就缉拿刺客的时候见过他们,甚至连话他们平常也没有资格跟这位国舅大人说上过一句,可是即便如此,大人依然记下了他们的名字,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名字,而是他们六个人的名字都丝毫不差。 在听到贾似道叫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姚康六人甚至都有一种哪怕就算是贾似道让他们去死,也是心甘情愿的感觉。 “小的遵命!大人放心!” 六人齐齐抱拳躬身一礼,大声应道。 第118章 灾起(二) 临安府府衙后堂。 “你说赵都指挥使染恙?” 贾似道看着躬身侍立在大堂中满脸涨红的宋义,似笑非笑的道。 宋义讪讪然,吭哧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样一个说辞不要说贾似道了,就连他都不会相信。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几个头头都不愿意来传话,最后这样一个差使也只能落在他身上。 谁让他是带话回去的人呢。 “好了,你退下吧。让赵都指挥使好好在家中养病吧。改日本官再登门探视。” 贾似道没有多说什么,淡淡的摆摆手,示意宋义退下。宋义只是个跑腿的人,也只能传传话而已,为难他显然就有些自降身份了。 “末将告退!”宋义听到贾似道的话,如蒙大赦慌忙应道。 神仙打架,受伤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小卒子。 大堂内瞬间安静,贾似道眉头微皱。 赵琦不来,并没有让贾似道太过意外。在他到了临安府之后就想到他当时说的话有些欠妥。无论从官阶还是身份地位哪一点儿来说,都不应该是他请赵琦到临安府来见他。若是真是有事,应该是他去赵琦府上求见才对。 真正让他有些忧虑的是从那带回府衙中的一家老小说的话。 老头儿一家人是两浙西路绍兴府治下的人。当然,临安府和建康府都是两浙西路境内。如果临安城不是帝都、建康府不是陪都的话,自然也应该归属两浙西路管辖。 绍兴府距离临安府不过百余里而已。所以口音上有些相似倒也正常。 老头儿一家老小是哪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逃荒来到临安城的。不仅仅是他一家,如今临安城的绝大多数新冒出来的乞丐,都是从绍兴府、徽州府甚至还有衡州府逃荒来的。而在他们后面,还有大批的逃荒百姓正在蜂涌朝着临安府赶来。 两浙和福建等地的旱情,要远远超过临安府境内,甚至远远超过朝中绝大多数乐观人士的预期。 让贾似道真正感到困惑的是,如此大规模的逃荒潮,延绵数百里方圆的超大旱情,为什么朝野上下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处处显露的都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 是下面的人故意隐瞒不报,还是报了被朝廷上的人拦下秘而不宣;亦或是上下勾结,蒙蔽皇帝呢?贾似道不知道。 只要不是一个白痴,都应该命不好,这样大的事情,是想捂就能捂的住的吗? 孟珙回京要打收回襄阳、鄂州的战事。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一应辎重饷银粮草等等,都需要大规模的调动。今儿个早朝上,赵昀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从他寥寥数语中可以看出,他应该已经跟实际上的户部尚书余天锡通过气了,不然也不会在早朝上询问春耕的事情。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如果两浙、福建一带发生大规模的旱情,导致大批的百姓逃荒到临安,那么这对本就不太宽裕的国库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太好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刚刚贾似道已经询问过余赐,临安府的情况只是表面看还过的去,实际上,旱情已经开始显露了。只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一夜不大不小的春雨,安了很多的心而已。 “公子,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府了?” 贾全儿探头探脑的出现在门外,小声问道。 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到了西山顶上。 “你着人回去告诉夫人一声,就说不要等我回去吃晚饭了。我要进宫一趟。” “额,小的遵命。” …… 赵昀似乎早就料到贾似道要来。 “似道啊,侦缉司一直都在荣王手中,此刻让他交给你,想必也是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是在跟朕生气呢,所以才把气撒到你头上,等过些时日朕等到婉儿身体好些,再好生说教说教他。” 贾似道还没有说话,赵昀倒是先把今儿个的事情说了开来。言语之中,倒是以为贾似道这是进宫来诉苦告状来了。虽说看似站在贾似道这边,其实也不过是个平衡之道罢了。 本来贾似道也只是有些怀疑荣王的态度是因为赵昀,如今赵昀一说贾似道倒是肯定了。不过,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维持个平衡,这本就是御下之道,贾似道并没有太过在意,当然,就算他在意也是没有办法。此刻是他,还没有达到能够撬动大宋朝无视一切尤其是皇帝的地步。 好在,他进宫本就不是为了侦缉司的事情。 侦缉司虽说势力庞大,可惜终究只能为赵昀一人所用而已。他要想将侦缉司掏空成为他的私属,赵昀怕是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了。 所以,从一开始贾似道对侦缉司就抱着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放一边的想法。压根就没有当侦缉司真正主人的想法。只要能够查清楚便宜姐姐遇刺的真相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就够了。 更何况,他也不想在太过参与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更不要说跟皇帝抢食了。他有他的打算。 “微臣谢陛下维护之情。荣王殿下并没有为难微臣,微臣今日面圣乃是另有要事禀报。” “哦?”听到贾似道的话,赵昀微微一怔,随即有些赧然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另有要事禀报?说来听听。”显然,没有将贾似道口中的要事当回事。 贾似道不以为意,一五一十的将今儿个御街上所遇所见以及老头儿一家的说辞告诉赵昀。 “圣上,微臣已经命人前往各地探察,看看是否真有大批流民涌来临安府,此事若是假,那自然是国之大幸。若是为真……陛下刚刚首肯孟将军襄阳之战提议,粮草辎重都在筹备之中,若是为真,还请圣上早做应对才是。” 还有一句话贾似道没有说,孟珙的襄阳会战显然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了。孟珙应该在回临安面圣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此次回京不过是为了粮草和饷银罢了。 若是临安附近、两浙和福建等地真的这个时候发生天灾,一面救灾,一面还要调动数十万大军准备襄阳会战,一个弄不好,怕是两头都要鸡飞蛋打了。 “原来似道是说此事啊。”出乎贾似道意料之外的是,原本神色还有些凝重的赵昀听到贾似道的话神情却是放松了下来,“此事,乔卿和余卿在两月前已经跟朕禀报过,朕已命两浙和福建路抗旱,两路禀报据说颇有成效。那些逃荒来临安的百姓,当只是少数几地而已。” “圣上……” “呵呵,似道稍安勿躁。这样吧,明日早朝的时候,朕会命乔卿彻查此事。不过似道啊,你今日行事太过孟浪了。那些流民不知王法,虽说你好心施舍,可是那些人为了一口粮食怕是连性命都不会要的,若是真个伤到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木暖四人都重伤养病,朕再从内殿直中挑些人给你做为随从。免得你真儿个把自己陷入险境,那朕,可是不许的。” 说道这里,赵昀摆摆手制止贾似道继续道:“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朕会命赵琦的殿前司将临安城内乞丐都赶到城外,也算还临安城一个清净吧。” 第119章 是他? 只点了一盏烛火的卧房内有些昏暗,水雾升腾中,粼粼水声幽幽响起。一人多高的巨大澡盆内,水面上飘满各色花瓣,仅仅露出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脑袋。 “相公,今日……实在是孟浪了呢。” 感觉到那在身上游走作怪的大手,徐若曦强制的让自己保持淡定,微喘着道。 虽说已经有最为亲密的接触,可是这样一起洗鸳鸯浴的事情,对从小接受各种三从四德教育的她来说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了。可惜,面对相公的强硬她也只好默默接受。 “嗯,以后我会注意的。” 听到这句话徐若曦就知道身后紧紧贴着自己的相公心思根本不在这。不自觉的有些羞窘的扭动了下身躯,徐若曦感觉自己的肌肤似乎要比这热水还要烫。 “相公……进宫面圣,圣上那……” “嘿嘿,皇帝早就知道这事,不过看样子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想必他也是有他的考虑吧。我位卑言轻,还是不掺和了。” “相公……” 徐若曦显然以为贾似道在跟皇帝赌气,有些担忧的道。 “呵呵,这些事情都是小事,你就不要担心了……嗯,明天我要出去赴宴,这些日子临安城怕是不会太安宁,你还是少出去走动为妙。” 嘴上说着,贾似道也根本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让徐若曦很是难为情,只能紧紧咬住贝齿强制让自己保持淡定,不发出那羞人的声音。 赵昀的动作很快,还在回府的路上,贾似道就已经看到成群结队的殿前司的兵卒开始在各条街面上扫荡了。手段么,自然不会太过和谐,鸡飞狗跳自不必多说。 有了赵昀的命令,赵琦只要没真的病的起不了**,怕是也会立马爬起来布置的。更莫说,实则他压根就没有病过。 看到这样一幕,贾似道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怕是很多人都以为这是自己进宫给皇帝告赵琦的状了。跟赵琦之间么,怕是又多了根梁子吧。 不过,似乎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赵琦一个了。 就如那曾经被自己在临安府门前将脸抽的啪啪响的郑阔,也是嗣濮王的重外孙,虽说是个外孙,却怎么也是根正苗红的皇亲国戚不是? 只是,现在的情况是,无论是赵昀还是朝中的宰辅高官们,都明显没有将这已经烧到眉毛跟前的旱情放在眼里,虽然说有下面的人遮掩的成分在里面,不过未必没有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在其中。这样下去,暂时看起来是一片国泰民安,可是真的等到再也遮掩不下去的时候一股脑爆发的时候,怕是想要解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是要寻个机会溜出这趟浑水,赚点钱做个富家翁才是王道啊。 “妾身知道的。” 徐若曦见贾似道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以为他还在生赵昀的气,有心劝解,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大宋朝光鲜的外表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那就早点睡吧。” 听到贾似道的话徐若曦不由自主的一颤。背后相公呼出来的灼热气流让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酥软。 “相公……不若……” “不若什么?” 贾似道火热的唇舌在徐若曦的玉颈处游走,所过之处汗毛都不由自主的竖起。 “妾身叫绿珠……春桃进来吧……哎……” 徐若曦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愉悦中又带着几分无奈。 “叫她们两个进来做什么?”贾似道闻声,抬起头讶然的看着双眼迷离的徐若曦。 徐若曦咬着红唇,眼神羞窘,没有说话。 见到徐若曦不说话,贾似道渐渐回过味来。 绿珠和春桃是徐若曦的贴身丫鬟,显然将来也会是通房丫鬟的。不过,才刚刚圆房一天,徐若曦就将两人想拉入房中,倒是让贾似道极为的意外。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显然徐若曦以为他晚上又要折腾,可是她的身体明显不允许,而她呢,却又不想拒绝贾似道,这样一来,绿珠和春桃这两个本就是通房丫鬟的人却是最好的救火人选了。 想明白此处,贾似道心中既是好气又有些感动。 捏了捏已经满是细密汗珠的小巧鼻翼,贾似道笑着道:“你想哪去了?你当你相公我是什么人了?我看起来像是无女不欢的人吗?” 虽然口中这样说,不过要说贾似道一点儿不心动那显然是假的。 徐若曦圆瞪着双眼有些讶然的看着贾似道。虽然没有说话,不过表情却是已经清楚的表明,她心中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想到前身做的一些事情,贾似道也不禁有些尴尬。 “好了,不说她们了。我们夫妻两个睡觉去。”说到这里见徐若曦有些迟疑,贾似道赶忙补充道:“单纯的睡觉而已,你不要想多了。” “……” 羞窘的白了贾似道一眼,徐若曦闭着眼睛任由贾似道给她擦拭完身体之后抱着走向床边。 卧房内安静下来,良久,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幔帐内响起,紧接着传来徐若曦的轻呼。 “呀,相公……” “嘘……” “可是相公……唔……” 卧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偶尔传出几声让人耳赤面红的低喃之音,满室皆春。 …… 和乐楼,凰娇娘正在兰儿和湘竹两个贴身小婢的侍候下点妆。 “眉如浓黛,眼如秋水,杏眼桃腮……啧啧,小姐,瑾儿看了都忍不住要心动了呢。今儿个小姐还不将那些慕名而来的书呆子们给迷死捏。” 对着那光洁的铜镜,站在凰娇娘身后的丫鬟兰儿捂着小嘴笑着道。 凰娇娘摸了摸自己的花靨,没有答话,眼神有些飘忽。 站在她身后的湘竹给瑾儿使个眼色,眼珠转了转笑着道:“小姐,小婢刚刚出去听外面说今儿那些进士老爷们来我们和乐楼只是为了宴请一个人。” “哦?是谁?” 凰娇娘听到湘竹的话,果然有些好奇,讶然道。 “据说就是那位贾国舅。”湘竹犹豫了一下出声道。随即似乎发现凰娇娘神色有些不对,赶忙借着道:“小婢也是听那位长相奇异的丁大人所说。是真是假湘竹也不知道捏。” “是他?” 凰娇娘美目微愣,自言自语的道。 第120章 冤家路窄 “小姐,要不兰儿去给妈妈说一声,就说小姐身体有恙,不见客了?” 兰儿见凰娇娘如此,以为凰娇娘不想见到贾似道,连忙道。 身为凰娇娘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那位贾国舅可是一直在觊觎自己这位已经名动临安城的小姐的。之前,若不是有史公子跟他争抢,怕是小姐早就被他强取豪夺了去。 兰儿话语刚落,这边湘竹就扯了她一下,抬头就看到比她大了几岁的湘竹正瞪着自己不断给自己打着眼色。 “不!”凰娇娘摆摆手,“看看我的妆还有哪没画好。” 瞪了一眼还不明就里的兰儿,湘竹连忙笑着应道:“我来看看小姐哪还没有好。一定要让那些书呆子都丢了魂魄才对。” 听到湘竹的话,凰娇娘美眸中闪过一抹无奈,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是,除了这无奈,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期待在其中。 和风楼在临安城多如过江之鲫的无数****中,并不能算是最好的。最好的****永远都只能是官坊,这是临安城内寻花问柳的常客们都知道的事实。 毕竟官坊,总会有犯事的官宦子女送进里面。这些女子,都是家教良好的清白女子,将这样出声高贵的女子按在身下****,多有成就感? 和乐楼之所以能够在如过江之鲫的临安府****中声名鹊起只因为一个人,那就是凰娇娘。 雏凤楼、春风楼、金秋苑是临安城最为出名的三大****。其他零零总总的****也有不少,可是无论规模还是身后的背景还有楼内的姑娘都要比这三大****要逊色不少。 最为关键的是,这三大****基本上囊括了历届临安花魁大赛的花魁之名。甚至连榜眼和探花,也大多都是这四大****中的姑娘。这其实已经成为临安城历届花魁大赛的一个定律。 整个临安城的****都知道,每一次的花魁大赛,他们这些****,大多都是做个陪衬罢了,花魁么那是不用想的,真正的主角也只能是这四大****。他们要争的只能是那也许可能拿到的榜眼和探花罢了。 因为这四大****都是官坊。 可是如今,和乐楼出了个凰娇娘,虽说上一届的临安城花魁大赛凰娇娘没有参加,不过这短短一年时间内,凰娇娘就名声鹊起,俨然有压过金秋苑的闵秋月、雏凤楼苏婉儿、春风楼陆小小这三大轮流把持花魁的头牌的苗头。 其实最关键的是,闵秋月、苏婉儿、陆小小都已经过了二八之龄,而凰娇娘今年才不过十六岁而已。她还年轻,而且无论容颜还是才学,同闵秋月三女来说,都是丝毫不差的。 当初在瑟苑中,金秋苑的闵秋月等人对凰娇娘如此敌视,正是为此。 花魁大赛,除了容貌、身段等的对比外,琴棋书画、舞蹈功夫也都是**他妈的条目之一。而要是能够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那对花魁大赛来说天然就占据了优势。 而这些年,临安城内,真正让人惊艳的诗词却是尽皆出自三月前的瑟苑之中,至今为临安城的文人士子、****女子所传唱,并且有欲传欲广的趋势。 偏偏,这些诗词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还就是先前凰娇娘从来没有拿正眼看过的贾似道贾国舅。 从瑟苑之后,其实几大楼都在找人想要从贾似道那里求取一首诗词。为的就是能够在花魁大赛上艳惊四座,占得先机。 可惜,偏生临安城诸事连连,贾似道呢,也不再是先前那个小小的籍田令了,短短不过数月功夫,先由皇帝金口承认国舅之名,后接连加官进爵,到如今已经是堂堂从四品衔的保和殿待制了。再也不是那个谁想见就能见的小吏甚至连吏都算不上的浪荡子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似乎在那场为人所幸灾乐祸津津乐道的****民女被砸入西湖中淹个半死侥幸活过来之后,那位贾国舅就跟换两个人似得,不管收到多少请帖,也是没有再踏足****一步。 这其中,自然有闵秋月、苏婉儿、陆小小等以前贾似道就算排队也不一定能够见到的阁楼头牌的请帖。凰娇娘虽然没有亲手写过请帖,但是她却很清楚,和乐楼也是用了她的名义下过请帖的。 可惜,这些请帖,全部都如石沉大海,让一干想要抢先拿到诗词的人望穿了秋水,却是最后只等到国舅爷公务繁忙,无暇赴宴的回信。 世事变化无常,莫过如此了。 和乐楼对凰娇娘不错,至少她能有今天,全奈和乐楼大力维护。当然,这其中未尝没有和乐楼想要奇货可居赚得最大利益的考量。 但是,这却没有任何让人诟病的地方。各个****将那么多姑娘从小养到大,教读书识字,给锦衣玉食,教琴棋书画,为的不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大红大紫将**他妈的名声给打出去么? 贾似道身份的变化,让所有****只能选择观望。毕竟,正四品的官阶的朝廷命官,一旦外放围观,已经足够成为一府之尊了。 凰娇娘怎么也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会不请自来的出现在和乐楼中。现在的贾国舅可是,那些官坊请都请不去的人。这样的大好机会她又怎么可以放过? 如此想来,今儿个一大早妈妈就来让她梳洗打扮也就说得通了。 更莫说,当初这贾国舅可是天天看着凰娇娘口水流的有三尺。 当然,其实就连凰娇娘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她自己在听到贾似道要来的时候,心中有过的那一点儿小激动。因为,在瑟苑中,曾经视她为女神的贾似道压根儿就没看过她一眼。这是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都是无法忍受的。 她可以视你为草芥,可是你却不能视她为空气。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 …… 贾似道跟余赐赶到和乐楼的时候,丁大全等一干人都已经到了,除了周坦、赵彦瑀、周必隆这三位戊戌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尽皆到齐外,曾经想要跟贾似道切磋的陈同也来了,除此之外,王克、程度、秦寿这三个在瑟苑中攻讦贾似道却被贾似道弄的灰头土脸抽的啪啪响的人也都来了。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见到三人,就连因为成功的邀请贾似道来赴宴而成为宴席的实际主持者的丁大全也是有些意外。 不过,人都来了,虽然担忧会有事情发生,不过想想三人应该不会再自找没趣的触碰正如日中天的贾国舅,丁大全也是笑脸相迎。 刚刚下轿,丁大全等一干人就迎了出来。 今儿个,和乐楼为了侍候这些进士老爷青年才俊们,大方的歇业一天。当然,到底是为了谁。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而已。 对跟随在贾似道身后仿佛贴身小厮般的余赐,一干进士们都是神色复杂,羡慕嫉妒乃至鄙夷尽皆有之。 想当初,就是余赐最先挑衅贾似道,而且还是在琼林宴上,生生将大好的琼林宴给搅合了。可是,人家如今反而是跟贾似道走的最近的人,而且仕途那是广阔无比啊,如今已经是实权的通判知事了。虽说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吏,可是谁都知道,贾似道显然不会在临安府通判的位置上呆太久。 就凭这成功缉拿行刺孟珙的刺客一案,贾似道就能再升几级,如果不是因为贾似道升官太快,太过年轻,怕是如今早就高升临安府知府了吧。 一旦贾似道升任知府,那么临安府通判一职,不用想,铁定是余赐的了。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 余赐似乎压根就没有看到那一众同窗的眼神,安静的亦步亦趋的跟在贾似道身后。对余赐这样,贾似道其实也是极为的无奈,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拥挤的人群中,贾似道一眼就看到了躲在人群中眼神闪躲的秦寿三人,贾似道不由一乐,嗨,竟然还有三个老朋友。 这边秦寿见到贾似道朝着自己这方看来,神色不由一变,慌忙把头垂下。随即似乎想起什么,秦寿咬咬牙,硬着头皮挤出人群,走到贾似道面前。 见到****如此,原本喧闹的和乐楼大堂内的一众士子们先是一阵骚动,随即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讶然的看着秦寿。 心中想着,这人,莫不是脑袋被门夹了,贾师宪大人有大量没找他麻烦就该谢天谢地了,今儿个不请自来不说,还凑上前去找茬,难道是嫌当初在瑟苑之中那脸被贾师宪抽的还不够疼吗? 对秦寿三人,所有人其实都有些不满的,当初在瑟苑之中若不是他们三人胡搅蛮缠,贾师宪又怎么会逼的展露诗才将所有的风头都给抢光了?最后拂袖离去,让好好的瑟苑诗会就这样草草收场。当然,孟珙遇刺也是一个方面,可是所有人都还是自动的将这个过错归咎到了秦寿三人身上。 贾似道同样有些讶然,脸上虽说依然带着淡笑,可是眼神却是已经冷了下来。 当真是冤家路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秦寿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众同**幸灾乐祸的眼神,对着同样有些讶然的贾似道僵硬的一笑,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做些什么的时候,站在贾似道面前的秦寿却突然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 第121章 出卖和垫脚石 “学生秦寿,拜见贾师。” 秦寿对着贾似道恭恭敬敬的双手作揖深深一揖倒地,朗声道。 满堂死寂,这一次是真正的死寂。 仇人相见,确实应该分外眼红。只是秦寿,却是直接让人眼珠子都爆出来了。 回过神的一众士子,看向秦寿的眼神惊讶有之,意味深长有之,更多的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见过不要脸的,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虽说,这执弟子礼是当初在瑟苑诗会的赌约上说好的事情。可是谁都没有真的相信输了之后秦寿等人会这样做。 大家都是文人,都是读的圣贤书。文人那最重要的是什么,气节啊。可是,眼前这秦寿显然早已经将气节神马都丢到蒙古大漠中去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扪心自问,如果是他们面对得罪了如日中天贾似道,而且还是是输的极其凄惨的情况下,他们自己又该做何选择?是放弃寒窗苦读十余年乃至数十年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进士身份就此****,还是跟秦寿一样对着贾似道卑躬屈膝行那弟子礼? 问题是出来了,可是许多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边王克和程度两人见到秦寿如此则完全是一副见了鬼似得表情。 瑟苑诗会,应该是他们三人这一生最不愿意回想的场景了。在瑟苑诗会上,他们不仅将面子丢的一干二净,而且还将里子也丢的****都没有了,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有穿**他妈的话。 诗会之上,郑清之呢需要他们去摸摸贾似道的底,而且当时确实有很多人认为贾似道是沽名钓誉之徒,确实是有很多人站到他们这一边。 可是在真的摸清了贾似道的底之后,郑清之又怎么可能真的会因为他们三人跟贾似道交恶?三个无权无势而且无才无品的小小进士,怎么可能跟深得圣心又有专**后宫、怀了龙种的贵妃娘娘做姐姐的贾似道相比? 双方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当然,并不是说三人真的背后没人,可是三人背后站着的理学一派,虽说因为跟乔行简狼狈为奸终于在朝堂上站住了脚跟,可是毕竟还没有站稳不是?就连乔行简也是跟那袁韶等人相互利用而已,更不要说三人师承的袁韶已经在去年就已经死了。 其余理学一派在朝中的大佬如真德秀、魏了翁等人对三人得罪贾似道之后的遭遇都视而不见,郑清之又怎么可能会伸出援手。 所以,在瑟苑诗会之后,秦寿三人的日子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见戊戌科的各个进士同窗们都陆续有了授官诏书,可是他们三人却愣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前去求见各个理学一派在朝中的大牢,却是大多都吃了闭门羹,就算勉强看着袁韶的情面上见了他们的,也对他们三人的处境是含糊其辞。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因为什么? 因为余天锡不仅把持着户部,同样也兼着吏部尚书。除非赵昀有命,不然谁都干涉不了余天锡。虽说乔行简是左丞相,可是乔行简远远达不到史弥远时候一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境界。 不是他不想,而是赵昀根本不可能再让第二个史弥远出现。当然,原本的历史上,贾似道的出现,那也是无奈之举。 偌大的大宋朝已经无人可用。进入暮年的赵昀,也早就失去了年轻时候锐意进取的心态,只想着能够及时行乐,保持着那番模样将大宋朝延续下去,就足够了。 世间之事,落井下石的毕竟居多,雪中送炭的却是少数。更不要说,身在官场了。 一干士子们对秦寿三人的遭遇,基本上都是冷眼旁观,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暗自庆幸。毕竟,理学一派在朝中的势力不小,如果不是三人不长眼的正好戳上了贾似道,怕是三人又要抢走三个好位置了。 其实,理学一派的人并不是对三人真的袖手旁观,而是在等待机会。并且,乔行简已经出手了,只是这涉及的层面和争斗产生的风险远远不是一般人能够参与和得窥的,他们这些还是白身的进士们自然不可能知道。 不过也正是因为理学一派的冷眼旁观,让秦寿三人以为自己等人已经被彻底的放弃了。自暴自弃虽说有些言过其实,但是三人的状态却也差不多拉。 同病相怜的三人,干脆就直接般到同一个客栈居住了。 这一次宴会,也不知道秦寿从哪打听到贾似道会来参加。开始的时候,王克和程度两人说什么都不愿意来。文人,讲究的气节,一诺千金认赌服输也是气节的一种而且是很重要的一种好吗。 见到贾似道如果真的行那弟子礼,这个脸丢不起,也根本做不出;可是要是不行那弟子礼,怕是文人的气节也丢光了。 里外不是人,倒还真不如不去。 可是,在秦寿拍着胸脯保证贾似道一定不会追究这件事、并且有办法化解跟贾似道的之间的龃龉之后,王克和程度两人都心动了。 寒窗十余年好不容易有了晋身的资本,谁甘心就这样****,放着满腹才华不用空度岁月。当然,这个满腹才华也是他们自己认为的拉。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心动的两人,就这样半推半就的跟着秦寿厚着脸皮来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两人的预料之外。王克和程度谁都没有想到,秦寿所说的办法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办法。最重要的是,两人真正难以接受的是,他这样做,事先根本没有跟两人商量过。 这是将两人当作他向贾似道谄媚的投名状和垫脚石了啊。 秦寿已经执弟子礼给贾似道卑躬屈膝了。可是同样也参与到赌约中的王克和程度两人却是没有,王克和程度两人知道秦寿没有跟自己商量过这件事,可是别人、这满大堂的同窗士子们不知道啊,自然想当然的以为两人是不想践行赌约了啊。 秦寿么,最先吃螃蟹,虽说丢了气节,可是一诺千金坦荡荡认赌服输,却是又检回来不少气节不是? 若是这个时候已经被认定不想践约的王克和程度两人再去执弟子礼,怕是不仅得不到称赞,所有的气节和颜面都要丢个一干二净了。 被逼和自愿,那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不是吗? 场中,如今最为尴尬的也就是被秦寿当作垫脚石的王克和程度两人了。 第122章 负心皆是读书人 可惜,这个垫脚石,王克和程度还没有办法说出口。 因为就算他们说出被秦寿利用出卖,也要有人相信不是? 一众士子此刻已经回过神来,眼神各异的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呆若木鸡的王克和程度两人。 王克和程度两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颤抖着身体用手指着背对着他们两人的秦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大骂?说出实情?还是上去暴打他一顿? 可是无论哪一种做什么,似乎都不能对两人如今的出境有任何的帮助。 目前的窘状其实并不算什么,当日在瑟苑之中的境况同今日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甚至有过之而不及,毕竟当时瑟苑之中除了一干进士同窗外,还有郑清之和国子监的几位教授在。 难堪遇到的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真正让两人难受的是前一刻还是一个战壕、可以交付身死的兄弟,下一秒就直接赤luo裸的将自己两人推出去挡枪子了。 这是两人识人不明还是说这个世界变化太快? 羞愤欲绝的王克和程度两人自觉再也无颜在这和乐楼乃至临安城呆下去,扭身欲走。 “昱承兄、元秋兄,且慢。” 恰在此时,整个事件中真正的主角一直保持沉默的贾似道突然开口道。 正准备扭头狂奔离开和乐楼的王克和程度两人听到贾似道的话,身形不由一滞。 “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兄,当真是让师宪大吃一惊啊,明日若是有暇请临安府衙一行。师宪有事请教。” 说完这句话,贾似道抱拳对着周围一干还静待事情发展的士子团团一礼道:“我等同窗一场,昔日之赌纯属玩闹,何必当真?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可好?今日,师宪同诸位同窗不醉不归可好?” “好一个‘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师宪之才,当真是让平甫心服口服。” 贾似道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周坦已经击掌大声赞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明白秦寿今天所用的伎俩,周坦就看的清清楚楚。其实从王克和程度两人的神情中,就能够发现一些端倪。 看似王克和程度两人做了小人,其实真正的小人是看似光明磊落坦荡荡的秦寿而已。 不过就算刚刚没看明白的,这个时候听到贾似道一句“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也算是回过味来了。看向秦寿的眼神此刻却是自有一番不同。 甚至有不懂察言观色者,已经在迫不及待的逃离秦寿身边,似乎唯恐多站一秒就会沾染上晦气一般。 在听到贾似道“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的那一刹那,秦寿整个人都已经呆立当场,马脸煞白,如丧妣考。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个破局之策,竟然就这样被人一口点了出来,而且还是当着怎么多人的面点出来。 这样一来,怕是从今而后整个戊戌科的进士们都会对他如避瘟疫,临安城乃至整个大宋朝官场都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一个能够随时出卖朋友、同窗的人,人品极差之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敢用他?谁愿意会在某个关键时候被人出卖? 贾似道这是在断他的根啊。 可是接下来,贾似道的那句“明日若是有暇请临安府衙一行。师宪有事请教。”又再次让他从地狱中直奔天堂。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为难忘的天籁之音了。 这是在招揽自己么?贾国舅还愿意用自己? 世间之事变化太过无常,这幸福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让秦寿甚至有点儿尿急的感觉。当然,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此刻的秦寿,已经浑然忘记。刚刚将他生生打入地狱的也恰恰正是此刻他几乎要认作再生父母的贾似道了。 当然,这个忘记也许只是暂时,不过,贾似道并不在乎。 他就是要将秦寿打入地狱,断了他所有生路,然后再丢给他一根骨头。 “师宪高义,请受子万一拜!” 冷眼旁观事情发展的丁大全这个时候终于抓住机会,上前对着贾似道就是一拜。 这一拜,虽然不乏有拍马匹的嫌疑,可是就连丁大全自己都清楚,他确实有些佩服这个先前他还有些看不上认为只是命比他好的年轻权贵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丁大全不认为自己能够就这样轻飘飘的将事情揭过,甚至还出言挽留曾经攻讦自己的人。 读书人,都是很记仇的。 一众从震惊回过味来的士子们,纷纷出声,对贾似道丝毫不吝赞美之词。读书人,还有一点儿好处就是,他们确实都是有些学问的,至少在说好话奉承人的口才功夫上,不会有重复的。 所有人都自动过滤了那一句其实将他们所有人都骂进去的一句话,“负心皆是读书人!”。 人群中的王克和程度两人不敢置信的望着淡笑着看着他们两人的贾似道,嘴唇蠕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良久之后,齐齐对着贾似道深深一揖到地。 有些人,有些话,放在心里,比嘴上说出来要踏实无数倍。 “哈哈,不要再拜来拜去了。今儿个大家没有官阶高低,你我都是同窗,不醉不归才是。”贾似道没有闪躲,生生受了两人一礼,随后对着周围的一干人大笑着道。 “师宪说的对,今儿个谁偷奸耍猾,我等可是要让他竖着进来,躺着出去。” 丁大全适时的接口道。 作为能够邀请到贾似道参加宴会的主办者,年纪也算是这群年轻人中最大的一位,丁大全很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拥戴。 听到丁大全的话,贾似道眼神微动。 能够有份做到丞相位上的人,虽说是个奸臣,可是却也总是有其过人之处的吧。 似乎感觉到贾似道的眼神,丁大全回头见贾似道正看着自己,心中微微一突,随即讨好的对着贾似道抱拳一笑。 “来来,诸位才子们,请上楼上请上楼上。姑娘们,快点出来陪我大宋朝的才子们捏。今儿个可要将我大宋朝的俊颜们都侍候好了。” 一直没有见人的和乐楼妈妈在事情已经解决之后,适时的出现,抑扬顿挫的嗓音瞬间响彻和乐楼。 她们这些人,都是人精。 没有人去搭理孤零零的秦寿。低头垂目的秦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头瞅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余赐一眼,贾似道在周坦、赵彦瑀、周必隆、丁大全还有杨铎等人簇拥下上楼而去。因为在琼林宴上曾经帮过贾似道,杨铎在戊戌科士子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子万兄,大人让我陪子万兄上楼” 余赐虽然不知道贾似道明明看出了秦寿的为人,还要给他机会,甚至看意思还要招揽他,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执行贾似道的意思。 自己将要跟随的这位国舅大人,考虑的事情终究不是他能想像的到的。 “啊!子生兄,不敢不敢,子生兄先请。” 正处于众叛亲离境况的秦寿怎么也没有想到,被众星捧月请走的贾似道竟然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记得自己,受宠若惊之下,顿时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 看到余赐对贾似道恭恭敬敬的模样,秦寿心中也顿时好过了许多。 余赐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国舅大人明明看出来自己今日的小人之举,却依然愿意收留自己,不就是想让自己做他的一条狗么?那,就踏踏实实的做一条狗吧。 第123章 琴音 嘉熙二年暮春这一天的和乐楼,热闹非凡。 高兴的根本合不拢嘴的和乐楼妈妈自不用多说,那些平日里一个个苦大仇深的伙计们,今儿个也难得的都是一脸兴奋的模样。 数十逾百位的当朝进士、年轻俊彦们在和乐楼聚宴,状元郎、榜眼郎、探花郎都到齐不说,已经是保和殿待制、数个月没有进入任何****寻huān作乐的贾国舅也罕见的出现了,这传出去和乐楼那的该多有面不是? 为了侍候好这些未来的官爷们,和乐楼的姑娘们倾巢而出。莺莺燕燕自不用多说,每个姑娘也都是喜笑颜开。这些读书人,是她们最喜欢陪的人。 第一年轻。第二,有才学不粗鲁。虽然也许兜里银子也许不够丰厚,可是至少不会像那些爆发户一般银子众多,出手大方,可是会疼人啊。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一旦跟这些书生们对上眼,赎了身。将来就很有可能成为官太太啊、那可是一遭跳龙门,天上地上截然不同了啊。 所以,临安城的****姑娘们都愿意陪读书人。因为他们年轻,前途光明,也是希望下半生能搏个翻身不是。 满堂数十桌摆的满满当当,每个人身边都坐着至少一位的姑娘,满楼皆香。菜美,酒美,景美,人更美。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贾似道、周坦等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中心,坐在最上首的主桌上。在他身边左右两侧分别是已经授官临远县令的状元郎周坦和江宁县主薄的榜眼赵彦瑀,至于探花郎周必隆则是坐在周坦身边没有外放出京,而是在军器监中做了个从七品的军器监知事。 已经依靠门路从萧山尉调任大理司直的丁大全,坐在了赵彦瑀身边。至于史祥,听丁大全说也邀请过,只是似乎没有见到他人。 他们每人身边都坐了一个和乐楼的姑娘,至于贾似道身后则是坐了两个。一个娇小,一个丰满,一个红衣,一个绿袍,当着是绿肥红瘦,各有千秋。 至于余赐和秦寿两人,贾似道倒是没有看到。只能在心里说委屈余赐了。毕竟无论是身份还是官阶,余赐明显都要高出这大堂内九成九的人。就算是状元郎周坦怕是见到余赐也要叫一声大人了。 人生际遇,谁人都说不好。 大堂内的气氛很热烈。 经过开始时候的一番风波,一众同窗对贾似道明显有了一个崭新的认知。原本以为贾似道很不好相与,却没有想到,绝对要比大多数人都要好相处的多。 并不是人人都能有机会进入如和乐楼这样名声在外的****中潇洒的。除余赐、史祥这些高门大户的子弟外,其实如周坦这状元郎,都是出声贫寒之辈,往日里也最多只是去那些一般的酒坊喝点小花酒,进和乐楼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今儿个具体说付账,目前还不知道,不过看那位主持宴会的大理司直丁大全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显然是心有城主,更何况有贾似道和余赐在,谁都不担心会因为会因为吃霸王餐、喝霸王花酒会被扣人乃至被打出这和乐楼。想来,即便是真的不付账,和乐楼也是不敢怎样的。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有些矜持。随着酒过三巡,再加上和乐楼的姑娘们确实很会待客和调节气氛,平日里都是文质彬彬模样的一干士子们,也渐渐的看是放浪形骸起来。 除了贾似道这一桌,也许是因为贾似道在坐,并且始终都是没有对身边的两个极品姑娘有过任何动作,所以,大家也都还好。 大多都是同身边的姑娘偶尔调笑两句,喝上一杯姑娘们送到嘴边的花酒,其余也并没有太过出格之处。 至于贾似道身边的两个女子,在开始的时候贾似道就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名字。绿灵和红香,倒也极为应景两人的打扮。 两女都小心翼翼的侍候着贾似道,没有太过讨好之举,却绝对没有怠慢之意、娇娇怯怯的模样倒是很让贾似道喝了几杯酒。 每次喝完,两女都是眼唇偷笑,眼波流转间,俏目含春,那小模样,却是极为的勾人。在这样一种气氛下,贾似道不自觉的也是有些荡漾了。更莫说听到两女娇羞无限的说出都还是处子之身了。 殊不知,在三楼的珠帘后,三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呢。 “小姐,绿灵和红香两个狐媚子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哼哼,等事了,看玉儿怎么拿捏这两个狐媚子。敢跟小姐抢男……” 说到这里,玉儿似乎自觉失言,连忙捂住嘴唇。 瞥了一眼玉儿,凰娇娘没有说话,脸上闪过一抹极为自信的笑容。 好久未见,今日见到他,果然跟往日有太多的不同。 先前发生在大堂内的一幕,凰娇娘处自然早就有人禀报整个经过。 看看这满堂的所谓青年俊彦、大宋朝才子们,无不对他毕恭毕敬,仰起鼻息,甚至连那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榜眼郎也只能做其陪衬。 难道自己当初真的做错了吗? 凰娇娘心中无端的有些躁闷。 “叮咚!” 一声清脆如玉珠滚落的悦耳琴音陡然响彻和乐楼,让原本喧闹的酒宴瞬间安静下来。 已经有了些醉意的众士子,听到这声琴音,不自觉的呼吸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尽皆齐齐抬头看向琴音传来的楼上珠帘处。 隐约间,似乎能够看到,珠帘后,正有一个曼妙的身影端坐。 凰娇娘! 没来由的,所有人脑中齐齐浮现这三个字。 紧接着,大多数人都不自觉的朝着贾似道坐着的地方瞅去。 贾国舅一直对凰娇娘念念不忘,谁都知道。甚至当初跟史祥因为争风吃醋弄的不可开交。而在贾似道病好之后,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似乎都没有去过烟花之地,就连那史祥似乎也跟贾似道约好了一般,再没有来过和乐楼勾搭凰娇娘。 今日,原本以为凰娇娘不会出来,没有想到,竟然能够亲耳听到凰娇娘弹奏一曲。 是不是因为贾似道呢? 怕是这凰娇娘到如今也后悔了吧? 不管楼下众士子心中作何之想,楼上的琴音在那一声“叮咚”开场之后不久,再次幽幽响起。 第124章 好久不见 琴音飘荡,清幽空灵而飘渺,如风中丝絮缓缓在空中飘荡,一圈圈的将人缠绕拉住,无法挣脱,更像一个****在耳畔低声呢语,让人忍不住就此****;随后,陡然转急变得激昂,如百花丛中突然被惊醒的无数彩蝶,挥动彩翅在广袤的夜空中齐齐起舞,紧接着急转直下,寥寥琴音如有游丝随风飘荡却始终连绵不绝,让人心脏情不自禁的为之收紧,最后缓缓停歇,一切归于空寂。 琴声落,余音绕梁,经久不散。 偌大的大堂内,众士子不管是先前已经有些微醺的也好,还是根本没有熏的也罢,一个个都是双目微眯,似乎连呼吸都已停歇。 良久,直到琴音完全消失,大堂内的众人似乎才回过神来,陡然爆发出如潮水般的叫好声。 先不管能不能跟一些想要拉上关系的人勾搭上,仅凭这曲琴,就已经不虚此行了。 看着一个个眼神炽烈、神情狂热恨不得将嗓子都吼破的同窗们,贾似道心中不由暗叹,看来无论古代还是后世,粉丝这个词一直都存在。 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刚刚这首琴曲弹奏的确实是他听过的最好的曲子,甚至已经没有之一。 起承转合,合时流畅如江河入大海,分时灵动如浅溪分石。显然弹奏的人已经深得其中三味,早就超脱了技的范畴,而是真正登堂入室进入艺的境界了。 看看左右一直表现平静的周坦、周必隆等人也罕见的脸颊潮红,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神往之色,这首琴曲的杀伤力由此可见一斑。 琴音已经落了,可是楼上珠帘之后的弹琴人却依然没有露面。隔着珠帘能够看到人影晃动,显然,弹琴的人还在里面。 虽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但是楼中的士子们确实心中都约摸有了些许答案。看着贾似道的眼神,除了艳慕之外,自然不乏一些闪烁的嫉妒。 和乐楼中,能够弹出这样一首可以称之为天音的人,除了外界传说中的今年临安花魁大赛最为有力的竞争者、和乐楼的头牌姑娘凰娇娘外,怕是还真的找不出别人了。 最为关键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凰娇娘面对其余如闵秋月、陆小小、苏婉儿这些往年的头牌最大的优势就是她刚刚才二八年华。 十六岁,在这个女子二十岁就属晚婚老姑娘的年代,真正属于最美的年华了。也许出生勾栏院的姑娘年纪大些还说的过去,不过不也正证明了凰娇娘身上巨大的潜力了么? 只要和乐楼能出个花魁,哪怕只有一年,那钱财、人脉什么的,不都是蜂拥而来?更何况,以凰娇娘如今的年纪,做一年花魁却也只是最低的可能了。 “出来了,出来了。” 楼上珠帘撩起,几个曼妙是身影出现,楼下望眼欲穿的众士子情不自禁的纷纷出言道。 人并不是在楼上,而是出现在了二楼的入口处。 三女两男。 走在最中间前面的那个身材娇小的曼妙身影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和乐楼的头牌、昔日贾似道念念不忘的女神凰娇娘了。 贾似道这一桌的位置无疑是这满堂的坐席中位置最好的。 看到凰娇娘,贾似道也不禁眼前一亮。心中对前身的追星之举倒是有些释怀了。 粉脸桃腮,杏眼黛眉,身如蒲柳,摇曳生辉,确实是上上之姿的人间绝色。真正让贾似道惊讶的是,凰娇娘身上没有其余勾栏女子应有的风尘气息,圆圆的甚至有点儿小婴儿肥的俏脸笑起来,两个可爱的酒窝出现。可爱却绝对不乏真诚。 ****女子每日里迎来送往,笑,也许是她们最为得心应手的技能了。可是凰娇娘脸上的笑,即便是你明明知道她也许不是在对你笑,可是依然让你从心底感觉很舒服,就如记忆中那依稀还在的邻家小女般青涩可爱。 “娇娘姑娘!” “娇娘姑娘!” …… 凰娇娘还没说话,沿途坐席上的学子已经激动的呼喊起来。看那面色潮红的模样,就差没有双手握在一起放在心口做脑残状了。 “还请诸位进士老爷们稍待,娇娘姑娘有话要说。” 跟在凰娇娘身后年纪要大一些的湘竹明显对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碰到,笑着站出来娇声道。 听到凰娇娘有话要说,有些喧闹的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和乐楼有幸得我大宋朝如此众多的进士大人莅临,小女子身无长物,只能以一曲《霓裳曲》为我大宋朝才俊添些雅兴,水酒一杯,娇娘敬各位进士大人。” 声音软糯,却是典型的吴侬软语。 凰娇娘话落,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男子长随连忙将酒端上。 “娇娘姑娘多礼了。” “娇娘姑娘。请!” …… 相对于凰娇娘的从容,已经有些微醺的一众士子们却是显得有些杂乱,纷纷端着酒杯七嘴八舌的道。有些性急的,却是已经杯到酒干了。 凰娇娘掩面仰头喝完酒,跟在身后的湘竹连忙递上锦帕。轻轻推开湘竹手上的锦帕,凰娇娘直接用袖子轻拭嘴角的酒渍。 这个动作却是让贾似道对这个****出生的女子更添了几分好感。 不娇柔造作,保持本心,在****勾栏院这样的环境中,在她这个年纪,倒是真正的极为的不易了。 凰娇娘自然不知道,她这个无心之举却是让她在贾似道心中凭添了些印象分。自顾自的端起托盘内的第二杯酒,朝着贾似道这一桌走来。 见到这一幕,大堂内的一众士子却是陡然安静了下来。百余双眼睛静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如果还是在以前的话,贾似道对凰娇娘的迷恋,对很多人来说,怕是都认为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毕竟吃喝嫖赌样样都精的贾似道,对上如凰娇娘这样的色艺品节俱全的姑娘,却实在是只能糟蹋了人家。 不过世间之事,谁又能说的清楚?眨眼间,贾似道不仅誉满临安,更俨然是大宋朝官场上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了,青云直上如日中天来形容他丝毫不为过。 更难得是,似乎在大难不死之后,贾似道更像是改了性子一般。听说各大**他妈的头牌都有亲自下请帖请他前去,可是这位贾国舅却是动也不动,似乎一门心思放在了官场上。 贾国舅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真的洗心革面,如今谁都说不准。可是,仅仅是就着表象来说,如今的他,配上这凰娇娘倒是十足的良配了。 才子佳人嘛。 香风袭来,凰娇娘俏生生的在贾似道这一桌前站定。 “第二杯酒,娇娘敬我大宋朝三甲之首一杯。还望状元公、榜眼、探花郎赏脸。” 听到凰娇娘的话,周坦、赵彦瑀、周必隆这三个戊戌科的状元、榜眼、探花纷纷起身,退让一番后,却是齐齐饮了。 美人敬酒,无论如何也是要喝的不是?更何况是在这么多同窗面前,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啊。 凰娇娘似乎酒量不太好,连饮两杯,有点儿婴儿肥的俏脸上已然飘了两团嫣红,更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韵。不过,看她的模样似乎还有没有敬的酒,因为在她身后长随端着的托盘上,还有最后一杯酒。 无端的,所有人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了坐在最上首一直安静的品酒吃菜的贾似道身上。直接告诉所有人,这最后一杯酒应该就是为这位仁兄准备的,甚至于看凰娇娘的神色,似乎这一次众人能够得到她亲手敬上一杯酒,也是因为他。 俏目落在神色淡然的贾似道身上,凰娇娘不禁有些恍惚。 依稀还记得往日,那个大声吆喝着要将她赎身带回府中做小妾的跋扈纨绔。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不过那个时候的贾似道,虽说薄有才名,长相也不耐,可是青白色的面容、带着狰狞和毫不掩饰的色欲的神色,却告诉所有人,他只是一个凭着那位贵妃姐姐一遭得势的暴发户而已。 如今依然还是那个人,那个面孔。只是那健康的肤色似乎已经告诉所有人,在这三个月内这具身体俨然已经经过某样蜕变了。 “贾公子。” 软糯的吴侬软语在耳边响起。让也已经有些微醺的贾似道也不禁心神有些荡漾。他没有注意到,凰娇娘没有以他的官阶称呼他,也没有以国舅称呼他,而是以公子相称。 “娇娘姑娘,好久不见。” 贾似道起身,抱拳静静的看着似乎只到他肩膀的凰娇娘,笑着道。 好久不见?是啊,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凰娇娘听到贾似道这句话,看着他清澈而幽深的眼神,竟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银牙轻咬贝齿,凰娇娘看着在自己面前淡笑而立仿佛在看着一个路人的贾似道,心中无端的冒出些许失落和火气。 这笑脸怎么比之前那副色欲熏心的模样更让人感觉可恶呢? “小姐……” 身后传来湘竹低低的呼喊。 凰娇娘瞬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贾似道看了半响,要知道这周围还有百余双眼睛看着自己呢。 不用回头看,凰娇娘似乎也知道此刻周围的一众士子若不是担心失礼,怕是早就议论纷纷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周坦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惊讶之色。 诱人的红晕瞬间从凰娇娘晶白如玉的脖颈处升腾而起,不过片刻功夫甚至连那小巧的耳垂都变得鲜红欲滴了。 好在凰娇娘这么多年受到的各类训练不是白来的,很快就稳定了自己的心虚,脸上浮现两个迷人的小酒窝笑着道:“在娇娘敬这第三杯酒给贾公子之前,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贾公子……” 听到凰娇娘这话,贾似道眉头不禁一挑,神色微动。 “奴家先干为敬!” 看到贾似道的动作,凰娇娘陡然打住没有说完的话,仰头,却是直接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125章 史珍香上门 也许是因为喝的太急,几滴晶莹的酒液顺着凰娇娘的玉颈滑落,狼狈之余,却是更多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如果可以的话,凰娇娘不会真的不想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她已经没有可以选择的了。若是之前的贾似道,怕是不用她求,而是贾似道哭着喊着求她让他给她帮忙了。 只是如今,早已经不同往日。她对贾似道会不会帮她,却是没有一点儿把握。 看到贾似道神色,不知道怎么凰娇娘心中突然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就是,如果她继续说下去,将她所求的事情说出来,那么最后得到的结果一定不会是她想要的,而且,似乎贾似道也没打算给她将想要的话说出来的意思。 虽说打断别人说话尤其是一个美人说话,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可是,凰娇娘心中却肯定,那就是贾似道一定会打断她说话。 连饮了三杯的凰娇娘,俏脸更红了。一双如水的美眸中略带着乞求的看着贾似道。 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丢不起这个人了。 说实话,见到凰娇娘如此,贾似道就算再好的脾气心中也忍不住有点恼火了。 凰娇娘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接把酒给喝了,这是显然在做那先斩后奏的事情。想想,这么多你的同窗在这,我酒也敬了而且还是先喝的,你要是不答应那就实在是太没有风度了。 他很讨厌被人胁迫的感觉,虽说对方是个美女。 不过,贾似道对凰娇娘准备说出来的请求倒是心中约摸有了那么点眉目。如果要是凰娇娘不用这一招的话,贾似道说不定还会看在自己前身曾经那么迷恋她的份上答应她,可是现在,他却已经改了主意。 “呵呵,娇娘姑娘,这杯酒贾某不能喝。请回吧。” 贾似道似乎压根就没有看到凰娇娘眼中的乞求之色一般,将手中的那杯酒轻轻放在坐席上,抱拳对着凰娇娘微微一笑道。 这话一出,大堂内瞬间变得死寂一片,随即变得有些嘈杂起来。就连贾似道身边的周坦等人听到贾似道连问都不问凰娇娘到底请贾似道帮忙做什么事情都不问就直接毫不留情的出言拒绝,也有些错愕。其余一众士子,虽说最受上没有说什么,不过看着贾似道的眼神却就不怎么友善了。 一瞬间,很多人都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凰娇娘想让贾似道放弃纠缠她,而贾似道却不愿意,所以直接出声拒绝了。 而俏脸煞白、我见尤怜的凰娇娘以及她身边两个一脸不忿的贴身丫鬟似乎更印证了这一点儿。 看来,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今日是娇娘冒昧了,冒犯之处,还请贾待制恕罪。”凰娇娘声音怯怯,对着贾似道微微一福道,随即转身对着一众神色各异的士子又是微微一福:“娇娘扰了各位公子雅兴,多有得罪,容娇娘改日再行告罪……” “史小姐,今儿个真是有客……” “滚开,刚刚打的还不够是吗?敢挡本姑娘的路!” 恰在此时,二楼楼梯处陡然传来一阵噪杂声,打破了二楼大堂内诡异的寂静,将众人的注意力一下都吸引了过去, 都知道今日和乐楼关门专门招待他们这些人,这个时候能够直接找上门而且看样式还是专门上来找碴并且连和乐楼的老板都拦不住的人,必然不会是好相与的货色了。 一声史小姐,已经让很多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史珍香?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再联系到之前的那声史小姐,贾似道瞬间就肯定了来人的身份。 她这个时候到这来做什么?这女人竟然已经奔放到大白天逛**他妈的程度了? 正思量间,来人已经上了楼梯,当先一人却是个一身黑袍手拿折扇、俊俏无比的公子哥,不过看前胸处那极其醒目的波涛汹涌就知道,定然是一个易钗而弁的西贝货了。 这女人,打扮成男人不晓得把胸前那两团肉收敛一下么? 一脸尴尬的史祥屁颠屁颠的跟在使劲摇晃着折扇的史珍香身后,此刻看到贾似道的目光。讪讪一笑,却是连忙把头撇了过去。 看到史祥的神色,贾似道心中不由一动。 没有来赴宴的史祥这个时候跟在史珍香身后,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莫非这已经消停了好久的打扮成这个模样大白天的逛**他妈的史珍香今儿个是来寻自己麻烦的不成? 从解决纳兰玉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月余时间了。史珍香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贾似道还以为真的听了史嵩之的话,忍了这口气,如今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不成? 这边,上了楼的史珍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坐席前的贾似道,美目不由自主的一亮。随即又看到了低头站在贾似道身边的凰娇娘,似乎想明白了些许什么,嘴角微微挑起,竟然丝毫不停顿的直接朝着贾似道这一方走来。 在她身后,除了一脸尴尬的史祥外,还跟了四个人,两个一身劲装家丁打扮的壮汉,还有两个则是穿着儒衫长袍的中年文人。 见史珍香竟然丝毫不掩饰的直奔自己而来,贾似道心道这女人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禁微微有些头疼。对这女人虽然只见过一次,可是贾似道却是已经领教了她胡搅蛮缠的功夫。 贾似道没猜错,史珍香还真是奔着她来的。 作为临安一姐的史珍香,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被人从口中将食生生给抠走了去?之前之所以没有找贾似道的麻烦,那是因为史嵩之曾经罕见的严词告诫过她,如果她在贾似道查案的这段时间,敢去寻找贾似道麻烦,那么就直接将她送回鄞县老家,再也不准进京。 这个惩罚,对一干相好都在临安城的史珍香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之重。所以,一向是有仇必报的史大小姐罕见的对贾似道咬牙切齿的暗恨了足足差不多月余。 这月余时间,史珍香也不是白过的。至少仅仅是绣有贾似道名字的布偶,怕是就被针生生戳烂了不下十个。由此可见,史珍香对坏了她好事的贾似道已经厌恶甚至是恨到什么程度。 可以说,这整个临安城,除了赵昀等人一直关注着孟珙遇刺案之外,最为关心孟珙遇刺案的就是史珍香史大小姐了。她关心孟珙遇刺案,自然不是关心贾似道,而是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贾似道雪耻。 前日孟珙遇刺案告破,昨天史珍香就一直在打听贾似道的行踪,却没有想到贾似道基本上没出过门,出了次门还是荣王府,然后到了府衙又进了宫,让她根本没有逮到机会捉到贾似道。 今儿个,史祥嘴贱说漏嘴,却是终于让史珍香抓到了人。欣喜若狂的史珍香换了身衣裳,就直接迫不及待的寻来了。 第126章 伶牙俐齿女流氓 临安城,同一时间,枢密院礼院中。 礼院原属太常寺,不过大宋朝自立国之后,数百年以来,边疆就没有安稳过。到了宋氏南渡,为了便于协调和管理对外的邦交关系,当然,大宋朝那个时候,除了日本、朝鲜、大理、陈朝(后世越南)等偏远小国外,跟北方的大国基本上都是处于战争状态。所以就将礼院置于主管军事的枢密院之下,更方便的处理同各国之间的关系。 看着扬长而去的礼院官吏,躬身送行的莫夜只得起身,无奈的回转。 从进入临安城到如今,已经足足有三天时间了。按照族中当年曾经有幸来过大宋朝进贡的长老描述,莫夜带着阿阮总算是找到了礼院所在。 只是,事情的进展,却是让原本满怀希望而来的他对自己此行的目的渐渐的感到了些许绝望。 这个据说是枢密院礼院判监事的钟祥钟大人,是他在这三天时间内见到的官阶最高的大宋朝官员。三天前,出示了使节信物之后,他跟阿阮两人就在一干神色各异的礼部官吏的注视下被带到了这个据称是礼院的府衙之中。自此,除了每天一日三餐有人按时送来外,就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过问过任何事情。 就连这个刚刚过来的礼院判监事钟祥大人,还是他拿出身上本来准备留做回程盘缠的几块银饼子才得到的一次接见。 不过,显然他没有这几块银饼子的吸引力大。这位钟祥大人只是接过了他的朝贡书信后,就淡淡的说了句“圣上日理万机,等候接见。” 这个等候接见,到底是等多长时间,却是没有说出任何具体的时间,莫夜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想想大理国如今面临的境况,每耽搁一天,怕是都会有无数的族人死在蒙古人的箭雨之下,灭国之期更是迫在眉睫,莫夜又怎能不心急如焚。 仅仅两人的求援使团,显然对身为天朝上国的大宋朝来说是很不尊重。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大宋朝皇帝已经是大理国唯一能够想到的救兵了。大理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仅仅是为了送他们两人出城,仅仅莫夜看到的就不下上千人死在了蒙古人的马蹄之下。 虽说一路行来,莫夜也或多或少听说了大宋朝如今正跟蒙古人连番大战足足数年之久,不过这一路走来看到的却是尽皆都是歌舞升平之景,想来,蒙古人果然是拿大宋朝没有任何办法的。 回到房内,百无聊奈的阿阮看到莫夜连忙迎了上来。一脸期待的看着莫夜,急声问道:“莫夜哥哥,那个大宋朝的大官有没偶说大宋皇帝什么时候让我们觐见吗?” “阿阮不要着急,大宋皇帝的子民堪比天上的繁星,诸事众多,我们还是等等吧。”莫夜勉强一笑,揉了揉阿阮的脑袋,安慰道。 “哦。不过天天在房中呆着真是好无聊。” 阿阮看着房外碧蓝的天空,闷闷不乐的道。 大宋朝,在大理国的人心中,一直都是中心之国天朝上国,想想看大理国的政体都是仿照大宋朝来建立的,就连最重要的语音都是跟大宋朝一模一样,阿阮自然早就想到大宋朝来看看。 此次来了大宋朝帝都临安城,进城时的走马观花虽然不够清楚,但是却已经能够管中窥豹了。同临安城比,大理国的都城大理城更像是深山老林中的破烂村落,实在是没的比。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就好动,此番难得来一次临安城自然想要出去走走,看看天朝上国的风土人情。 听到阿阮的话,莫夜有些犹豫。他不知道,那钟大人是敷衍自己,还是真的会将加盖有大理国国王印玺的求援文书马上呈递给大宋皇帝,万一真的很快就呈递了,那么大宋皇帝召见自己等人不在,那又该如何是好? 想想钟祥那敷衍的表情,莫夜咬咬牙。 “阿阮,走,我们去看看大宋朝的都城。” 虽说没有人来管他们,不过却也没有人限制他们的出行,还是很自由的。总的来说,对他们两人,除了必要的一日三餐外,也就是个不管不问的状态了。 “真的?”阿阮听到莫夜的话,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顿时迸射出无限喜悦之色,随即又黯淡下去,“万一,大宋朝皇帝要召见莫夜哥哥,那不是耽搁了王上的大事吗?还是不要出去了。” 听到阿阮的话,莫夜反而更认定了要带阿阮出去看看大宋朝风土人情的想法。当然,他自己未尝不是也想出去看看天朝上国的大宋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我会跟礼院的官吏交代一下,如果大宋朝皇帝召唤我觐见,一定会马上通知我的。你就放心吧,阿阮。再说我们不走远就可以了。” “太好了!莫夜哥哥,你果然最好了。” 阿阮毕竟还是小女孩心性,听到莫夜的话,顿时高兴的跳起来。扑到莫夜怀里,吧唧给了莫夜大大的一个香吻。南荒民风彪悍,女子也都是极为的大胆。 莫夜爱怜的揉揉阿阮的头发,俊脸微红。 …… 和乐楼中。 “想必,你就是这和乐楼的头牌姑娘凰娇娘了?” 出乎贾似道意料之外的穿的不伦不类的史珍香并没有一上来就直接寻他的麻烦,而是盯上了站在贾似道桌前的凰娇娘。说话的同时,手中折扇抵住凰娇娘的下巴,上下打量着尤其是凰娇娘那已经很有规模的两个花蕾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同为女人,史珍香不仅言语比男人还要轻挑,动作更是比男人还要****。 又来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见到史珍香这个女****如此,贾似道心中不由哀叹一声。 至于这满堂的士子们,本就是临安城的还好,毕竟他们或多或少的听说过这位史大小姐的豪放作风;可是那些外地的士子们,却是第一次见史珍香不是? 眼见一个明明顶着两大团软肉是个女人而且肯定是个一等一的绝色的女人,却做了男人打扮,更重要的是还偏偏做出跟男人一样的轻挑之举,对象,还是另一个女人,怎么能不让他们目瞪口呆? 这世道,是怎么了? 一瞬间,很多人的世界观似乎都开始颠覆了。 跟在史珍香身后的史祥,见自己姐姐如此,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脸尴尬的撇过脸,不敢看人。如果有地洞,不用怀疑,史祥一定会立马钻进去。 “史……小姐,还请自重。”被史珍香拿折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逗,凰娇娘苍白的俏脸不自然的浮现一抹羞红。后退两步,避过有越凑越近之态的史珍香,紧绷着俏脸道。 对史珍香,任何一个临安城的****女人都不会陌生。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史珍香的恶名其实并不比那些喜欢强取豪夺的纨绔子弟强上多少,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能够在临安城这么多的****中占据一席之地,和乐楼又怎么可能真的是没有任何的依仗?所以,凰娇娘对史珍香是很忌惮,却还没有到惧怕的地步。 更何况,越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子弟,其实越是爱惜羽毛的。真正做出强取豪夺之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如贾似道这般陡然飞上枝头的暴发户。 “哟,还挺有脾性。怪不得某个暴发户对你纠缠不放,恰好,本姑娘就喜欢烈马。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史珍香伸手摸了一把凰娇娘嫩滑的脸蛋,放在鼻尖深深一嗅,豪放万千。 说完话的史珍香,一脸挑衅的看着贾似道,显然,她之所以突然对凰娇娘感兴趣,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凰娇娘曾经是贾似道一直在纠缠却始终没有得手的女人。 可惜,贾似道这个时候反而坐了下来,悠闲的品着酒,听到史珍香的话,连眼皮都没有抬上一下,更不要说有史珍香期待的反应了,完全是一个局外人的模样。 一拳打在空出,史珍香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 原先设想的,这个时候贾似道听到自己要抢他的女人,不是应该跳出来给她撑腰么?可是,如今贾似道的表现明显是跟设想的不符啊。 难道史祥说的是假的?回头瞪了一眼低头垂目闪闪躲躲的史祥,史珍香不禁有些心烦气躁。 “今日这凰娇娘我包了,让人给本姑娘在楼上安排个清净点的雅间。” “史小姐,你今日当真是过了,史参知还不能一手遮天。” 史珍香话语刚落,二楼入口处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 上来的是一个一身华服的中年人,三缕长须及胸,面容威严,一看就是久居高位之人。此刻,这中年人面上带着几分怒色,更添几分威势。 在他身后跟着先前招待贾似道等人的那个妈妈。 看来,这个男人就是这和乐楼后面真正的大老板了。 听到这中年人的话,史珍香脸上也是一变。人家显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能够说出这样话的人,也许跟史氏一族还不能比,可是显然却绝对是不怕史嵩之的了。 “此事跟我父亲有何关系?我今日又哪里过了?和乐楼开门做生意,本姑娘进你这和乐楼寻huān作乐有何不可?莫非,你和乐楼只接别人的客,不接我史家的客?还是说,你和乐楼欺我史家无人?” 第127章 老小子刘吉 史珍香是个胸大的女人,而且是个喜欢女人的女人,但是却绝对不是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如果她真的是一无是处,史嵩之又怎么可能对她如此偏爱?她又不能给史家传宗接代。 听到史珍香的话,贾似道心中暗赞。 没错,和乐楼本就是个****。开门迎客,无可厚非,凭什么别人能进和乐楼寻huān作乐,她史珍香姐弟俩就不行了?这是哪门子规矩?难道真的是仅仅因为她姓史? 更何况从头到尾,严格来说,史珍香并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伸手****凰娇娘?举止轻挑?这些又算的了什么?****是做什么的?本就是卖笑卖身之地,即便是头牌是清姑娘又如何? 短短两句话,史珍香就从被动化为主动,直接打到了和乐楼的七寸上。 刘吉显然也没有想到史珍香不仅只有两个大胸,喜欢女人,而且显然也很有一副头脑,有一副好牙口。听到史珍香的话,神色不由一僵。 欺史家无人? 虽说现在的史家同当年史弥远还在的时候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儿,大有日薄西山之景,可是瘦死的骆驼毕竟要比马大,更何况,如今看来沉寂了数年又重新得到起复的史嵩之大有重振史家当年雄风之景,史家的门生故吏更是依然掌控着朝中很多关键位置。 就连如今的左丞相乔行简对史家都只能联合理学一派才能跟已经早已不如往日的史家抗衡,谁又真的敢说史家真的无人了? 刘吉知道,如果自己今天真的顺着史珍香的话说下去,怕是原本不想插手小辈之事的史嵩之真的不想撕破脸皮,也必须要撕破脸皮了。 本来他今日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出面,来管这事就已经有些不对了。虽然这和乐楼是他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史珍香又没有说要一把火把和乐楼给烧了不是? “呵呵,史小姐和史公子驾临和乐楼刘某欢迎都来不及又怎敢拒于门外?只是今日,国舅大人和状元公等戊戌科的年轻俊彦们已经将和乐楼包下,否则,如史小姐这般尊贵的客人,我和乐楼是请都请不来的,又岂敢拒绝?任何事情,终归有个先来后到,史小姐说是与不是呢?” 刘吉脸上带着笑,说的都是些事实,可是绵里藏针却是谁都听的出来的。 只有贾似道听到刘吉的话,眼神不禁微微一冷。 这老小子,是在将火往自己身上烧呢。 “国舅大人?哪来的国舅大人?我怎么没听说过?状元公聚宴么,舍弟也是戊戌科的进士,珍香陪舍弟前来见识见识状元公的风采又有何不可?” 果不其然,史珍香听到刘吉的话,连续用了三个反问来彰显她忽略贾似道的决心。这一下,即便是个傻子也听出来了,这举止怪异、脾性古怪的史大小姐跟那国舅爷很不对付呢。 听到史珍香的话,刘吉心中顿时肯定了先前下人给他说的一些事情,眼神微动,心中却是已经有了定计。 要说史珍香喜好女色谁都知道,可是从来没见过她到****中寻找过那些成名已久的头牌姑娘们,更没有找过她们的麻烦。 可是今天听到手下人禀报说史珍香直接杀上门来,就差没有在脑门上写上我是来找麻烦几个大字,完全是来找和乐楼麻烦那的架势的时候,刘吉还感觉有些奇怪。 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原因的。 既然已经找到麻烦的根源了,那么史珍香说要包了凰娇娘似乎也能解释的通了。 显然,这位脾气古怪的史家大小姐跟那位如日中天的国舅大人之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已经有龃龉在了。而此次史珍香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冲着那国舅大人来的,而不是刻意针对和乐楼。和乐楼完全是受了那池鱼之灾。 想通这点,刘吉心中微松。 听袁大人说这贾国舅和史嵩之走的很近,却没有想到,跟史嵩之的女儿之间似乎也成那水火之势。冰火两重天么? 是不是可以利用下呢? “呵呵,那是刘某疏忽唐突了。不过,娇娘姑娘今日已经定了要陪国舅大人,史小姐,是不是可以换一位姑娘相陪?刘某作主,和乐楼除了娇娘姑娘,任史小姐随意挑选、所有花销都由刘某全付,史小姐以为如何?” 刘吉看着史珍香笑呵呵道,一副和事佬的大方模样。 没错,确实很大方。不来还不知道,来过的人都对和乐楼中女子的姿色吓一跳。除了凰娇娘这个被和乐楼捧出来争那花魁之位的头牌外,和乐楼中的其余姑娘竟然都是上上之姿,显然,和乐楼早就有所图谋了。不然,怎么解释,一直在临安城中不太有名?只是近些时日临近花魁大赛的时候,才突然名声大噪? 楼中姑娘,仅仅目测的,如今坐在贾似道身边陪他饮酒的两个姑娘也许在才艺上要逊色凰娇娘不少,不过容貌却是即便有所不如也绝对不会太多,最为关键的是,两女一个火辣一个淡雅,那股熟透了女人风情,比之凰娇娘似乎还要更甚一筹呢。 刘吉说任史珍香随意挑选而且还将所有花销担下,确实算得上很大方了。 只有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贾似道,在听到刘吉这话的时候,终于抬起了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和气的刘吉一眼。 从这句话他已经确定,这老小子显然知道了些什么,而且还想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不过,到底仅仅是为了免除今日和乐楼的麻烦,还是有其他的原因,不知道这老小子的背景,贾似道一时也不敢肯定。 但是,在知道他的身份的同时,依然选择将祸水推到他身上来,从哪一点儿来看,这老小子都不是个好东西。甚至有更深的用意在里面。 自己搅了史珍香的好事,史珍香既然迫不及待的都找到了****中来,又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而凰娇娘明显刚刚已经准备退下去,何来陪自己一说? 不过,这话贾似道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声反驳说出凰娇娘没有陪他的话的。 原因无它,只是个面子问题而已。 今天史珍香寻来,显然,事情不可能善了了。既然不能善了,何苦再自降身份,去做那自降身份的事情?在旁人看来,他讨好史珍香?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讨好有用的话,能少些麻烦贾似道不介意讨好她一次。毕竟,史嵩之跟他,还是有那么点儿情分在的。 可是关键是,史珍香压根不可能接受他的这讨好,何苦里外不是人? 到这个时候,贾似道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声,怕是就要被所有人看不起了。 “好了,史大小姐,我知道你今日是为了找我来的。有什么冲我贾某来,不要拿无关的人撒气。” 第128章 马蜂窝 看到贾似道终于站了出来,一众戊戌科的学子无不松了一口气。 不认识史珍香没事,史祥却是没有人不认识的。看史祥做跟班的模样,也可以知道这个薄涛汹涌、直接杀到****中来找人麻烦的豪放女人的身份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初涉官场,甚至很多人现在还没有授官连官场都没有涉足,无端的去招惹史家的人,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更何况,这件事实在是跟他们没有半毛线关系。如果贾似道再不站出来,依史珍香这咄咄逼人的性格,怕是要是再没有人站出来反驳的话,整个戊戌科士子的脸面都会被丢尽了。 毕竟,戊戌科的士子虽说有很多还没有授官,可是也算是有了身份的人了。被一个女人,当众这样无视,传出去,谁的面上都不太好看的。 不过也正因为是有这么多人,站出来反驳史珍香,那估计史珍香也会为了史家的面子跟人死磕的。毕竟,他们这些士子丢不起那个人,史家更是丢不起。 这一死磕,就是要分出胜负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一众士子,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可能经得起史家折腾? 好在,贾国舅虽说是暴发户,不过,胳膊和腿显然要比普通的士子要粗的太多了不是?更何况,谁都听说,史嵩之对贾似道那是相当的看好的。 他跟史珍香之间,虽说会碰个火花四溅,但是显然最后不会是个不死不休之局。至于天雷能不能勾动地火,呵呵,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暴发户,本姑娘会专门来这****找你?贾似道,你是不是看到这凰娇娘不仅路不会走了,脑子也变傻了?” 见到贾似道终于站了出来,刚刚被无视的怒气、在加上杂七杂八的人出来胡搅蛮缠,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史珍香,终于是逮住了机会,美眸盯着贾似道冷冷一笑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她等这一刻可是等的花都要谢了。 听到史珍香的话,贾似道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虽说他很懒,是能少点麻烦就尽量少点麻烦,可是史珍香这话,等于是当着这众人的面生生在抽他的脸,而且还是抽的啪啪响。 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打过练?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不要说贾似道了。 “你,有些过了。” 贾似道走到史珍香身前站定,看着史珍香淡淡的道。 本来还俏目圆瞪、毫不示弱的跟贾似道对视的史珍香,被贾似道这样盯着没来由的心中有些发慌。贾似道要是直接破口大骂、恶语相向,倒还好说,偏偏他既没有骂她也没有反驳,就像是在跟朋友聊天一般,简简单单的说出“你有些过了”这句话,却比那些恶言恶语更让人有压力。 自己什么没见过,怎么可能会怕这个暴发户? “本姑娘今日就过了,你又能如何?” 史珍香强制的压下心中那点她认为是错觉的小慌张,迎着贾似道的目光,恶狠狠的道。 看着刁蛮的有些过分的史珍香,贾似道莫名的突然有些想笑。 都是一群被惯坏的人啊。 “你跟我来!” 说着贾似道一把抓住史珍香的手腕,拉着她就准备找个地方聊聊。这大堂显然不适合聊的,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不可能任怂,史珍香专门杀过来,自然更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更不要说,有她之前说的话在,她早就不是只代表她了,史家的脸面更是丢不得。 “贾待制!” “师宪兄,这……是要做什么?” 见到史珍香突然被贾似道捉住手臂,一直跟在史珍香身后的两个中年书生模样打扮的面色齐齐一变。冷声喝道。一直躲避着众人视线的史祥呢看到贾似道这个动作也似乎有了那么短短一瞬间的错愕,紧随其后出声道。而那两个明显是史珍香护卫的壮汉则是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刀柄,靠了上来,大有一言不合,马上就会动手的样式。 对他们这些护卫来说,主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虽说有时候也要看看招惹主人的对象是谁,不过眼前这个一直被主人冷嘲热讽的年轻书生显然不在那不能招惹的人一列。 至于真正的主角史珍香,倒是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 不是史珍香不想反应,而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这样亲密的接触过她,更不要说直接捉住她从来没有被男人碰触过的手腕了,她是惊呆了。 看着两个手握刀柄冷冷盯着他的两个壮汉,贾似道微怔。用得着有怎么大的反应么?我又不是要挟持人质。看来以后出来也要带上几个护卫才对,不然遇到要靠拳头说话的,显然会很吃亏啊。 “啊!贾似道,你个无耻的小人、登徒子……快点给我放手!放开我!” 一声几乎要将耳膜都要震破的尖叫之后,耳边陡然传来史珍香气急败坏的连串大骂。当然,史珍香并没有就此打住,大骂的同时手中的折扇已经朝着贾似道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这个女人,果然是不能用常理来看的。 贾似道听到风声,连忙松手后退几步。史珍香手中的折扇擦着脸颊划过,终究还是没有打上。 “你疯了?”贾似道怒声道。 “你才疯了,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用你的脏手碰我。我要杀了你。” 史珍香状若疯狂,随手抓起身前桌子上的酒菜不管不问的朝着贾似道砸去。 贾似道怎么也没有想到马蜂窝就这样被自己戳了,闪身让过,不可避免的被那汤水给溅到身上,花花绿绿极为的狼狈。 这个疯婆子。心中暗骂一声,贾似道很想转身就逃,可是他知道他要是这个时候跑了,怕是史珍香一定会不管不顾的跟着杀到贾府去找她,那个时候,怕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白了,最关键的是,本来今天的事情怕是明天就要传遍临安城上上下下了,要是再被史珍香找上家门,怕是到了有心人的嘴中,还不知道会说成个什么模样。贻笑大方也许还是最好的结果。 满屋的人,无不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爆发的史珍香,就连史祥等人也是一脸呆滞,显然没有想到史珍香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再次躲过史珍香砸来的酒菜,贾似道瞅准机会紧走两步欺近到史珍香身边,一把抓住史珍香两只油腻腻的手,在史珍香耳边喝道:“住手!” 第129章 愿一切都好 再次被贾似道抓住手腕,而且还是两只手腕都被抓住了,史珍香再次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登徒子怎么敢这样大胆?他怎么敢接二连三的一直触碰自己从来没有被任何肮脏的男人触碰过的身体?而且还一次比一次大胆?他怎么可以贴自己如此的近?他怎么敢? 连串的问号出现在史珍香的脑袋中,极度的愤怒让史珍香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炸开了。 “闭嘴!你是想让全临安城的人明日都到处传颂史家大小姐闯入****跟个疯婆子一样到处撒泼吗?” 眼见史珍香再次处于极度暴走模式,又要使出比刚刚更要厉害百倍的河东狮吼,贾似道俯身贴近史珍香性感的耳垂边,沉声喝道。 湿热的气流拂过耳垂,让史珍香全身一震,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耳垂处传出,并瞬间传遍全身。这种感觉,让她娇躯不自觉的有些燥热,有些恶心,更有从未曾感受过的刺激。更重要的是,这个时候贾似道捉着她两只手臂,两个人之间不可避免的有些接触,浑厚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单薄的衣衫下她似乎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个可恶的男人衣衫下壮实的身躯,脑中竟然不可抑止的生出想要剥开那衣衫一探究竟的可怕想法。 这个想法一出,史珍香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自己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他可是个男人啊,是自己最为讨厌的肮脏男人啊。 见到史珍香没有如先前那般疯狂,似乎有冷静下来的趋势,贾似道也发现了两人此刻保持的那有些过于亲近的姿势。 那两团波涛汹涌的嫩肉,实在是弹力惊人啊。 虽然如此想,甚至有些舍不得,不过贾似道还是连忙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想想刚刚这个疯女人的举动,要是让她发现自己贴她这么近,那还不是直接要拿着刀砍了自己? 史珍香果然如贾似道所期望的那样,冷静了下来。 扭头看了看满屋目瞪口呆的人,史珍香俏脸不自觉的飞上一抹潮红。 这个人,当真是丢大了。 “你松手!” “什么?” “我说……让……你……松……手!” 随着史珍香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磁性嗓音,贾似道直觉脚面上一阵钻心的痛袭遍全身。 还好!这疯婆娘没有用那一招。 贾似道不自觉的将两腿夹紧了些,庆幸的想到。 松开手,连忙强忍着剧痛赶紧后退几步,防止史珍香反扑。 出乎贾似道意料之外的是,史珍香并没有任何动作,而是站在原地,随手扯过史祥,在他身上将受伤的油渍胡乱蹭了蹭,冷声道:“去找个雅间。我要跟这登徒……东西,说话!” 史祥苦着脸,任由史珍香在他一身名贵的锦袍上蹭来蹭去,名贵的锦袍上不一会就变得红绿一片惨不忍睹,可是看着眼带杀气的老姐,史祥哪敢说出半个不字。 “姐,不……”史祥踌躇了半天,咬咬牙壮着胆子道。 “不什么?” 史祥话还没落,史珍香眉头一挑,不耐的打断道。 “不……不……合适啊!” 史祥在史珍香女王范十足的眼神注视下,很没有男人气概的垂下了脑袋,结结巴巴的道。 “不合适什么?谁不知道老娘喜欢女人?那个臭男人还敢吃了老娘不成?快去!” 史珍香一把揪住史祥的耳朵,娇声喝道。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是,当然也包括史珍香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似气势十足,实则却有些异常的虚弱,脸上那一抹嫣红让她更是美得让人不忍直视。 其实,本就没有多少人敢直视这个比男人还要男人的女人。 喜欢女人,其实是史珍香在给自己刚刚那可怕的、从来没有过的想法,打气,亦或是提醒。 “哎哟,姐,我错了!这就去,我这就去!” 被史珍香揪住耳朵,史祥感觉自己今天跟着史珍香出门绝对是没有看过黄历。这么多人的面,那可是把脸都丢光了,以后哪还有脸见人? 旁边的一众士子显然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天天拽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史祥竟然会有这样任怂的一面,惊讶之余,却是无不嘴角抽动。 恶人,当真还是需要恶人磨的。 似乎也不想让史祥太过丢面,史珍香听到史祥的话,立马松了手,这个时候她的两手上的油渍都已经差不多到了史祥身上,看着贾似道目光不自觉的有些漂移:“跟我来!” 贾似道对史珍香的奇怪神色并没有多想,对着周围一干看了半天热闹的士子抱拳一礼道:“师宪去去就来。今日是师宪之过,和乐楼去换了酒菜重新来过,一应花销都记在师宪账上!” “师宪严重了!” “师宪哪里话!” “师宪,早去早回啊……” …… 周围的一干士子,见到史珍香这个大魔头终于走了,无不松了一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就好。有酒有菜,还有美人作陪,而且还有人付账,最重要的是还看了这样一场好戏,当然是要好好快活一番了。 随着史珍香和贾似道离去,二楼再次热闹起来,觥筹交错似乎要比当初更要热烈一番了。毕竟,有了更好的谈资了不是? 除了坐立不安的史祥外,倒是没有多少人关注楼上的一对孤男寡女到底做了什么,谈了什么。 不是不会想到两人会不会干才烈火,而是完全没有那个可能性嘛。 史珍香和贾似道两人虽然都还年轻,不过却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更重要的是,贾似道已经有了家室,而那史大小姐更是亲口说过,她喜欢的是女人啊。 …… 三楼的雅间。 史珍香和贾似道前后脚进来。 没有别人跟上来,甚至连三楼原本呆着的人都被清空了。史大小姐的威名在那放着,若是不小心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事情,那可当真是无妄之灾了。 史祥都没有跟上来,跟史珍香一道来的两个中年书生和护卫自然更是不敢跟上来了。虽说他们都很想跟上来,毕竟贾似道是有前科的啊。 刚刚那么多人面,都敢对一个身份高贵的黄花闺女动手动脚,虽说不是有意,可是毕竟也是有了前科不是?可是在史珍香的逼视下,却没有一个人敢朝着三楼迈出一步。 他们只能在心中祈祷,愿一切都好吧。 第130章 两相之间 当听到府中老管家禀报说史参知求见的时候,正在花园中享受日光浴的乔行简受惊之下险些将身边的果盘给打翻在地。 今天是休沐日,乔行简依然是起了个大早,打了圈养生拳,就在府中丫鬟的侍候下洗了个澡。乔行简今天的胃口明显很好,连吃了好几样点心,随口赞了两句,倒是让府中的大厨得了不少的赏钱。 老爷心情不错,乔府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役们自然也都是喜笑颜开。 吃了早点,乔行简悠闲的躺在府中花园的凉亭中看书,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几个丫鬟围在身边,捶腿的捶腿,按腰的按腰,喂水果的喂水果,旁边还有专门驱赶蚊虫的,当然,现在有没有蚊虫就不知道了。 朝中基本上没有大事,除了皇帝昨日随口一问的旱情外。这个事情倒也是陈词滥调了,想来应该是某个想要邀功的御史又在皇帝面前胡言乱语了,该是抽个时间敲打他们一下了。 还有那两个被贾似道弄的颜面尽失的袁韶弟子,看来是时候找乔行简递个话过去了。袁甫等人已经找过多次,到如今已经颇有微词,再不出面的话,怕是本就不怎么信任自己的理学一派彻底的要跟自己撕破脸皮了…… 好在,这些都是小事儿,孟珙没事,边疆稳定,蒙古人自前年南侵受挫之后,到一直没有再进行大规模的战事。唯一可虑的就是史嵩之不能做左丞相,那么自己退下去后,该让谁继任呢? 总的来说,一切都还在掌握中。 可惜,老管家的话,让乔行简保持了一早上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从史嵩之起复到如今,两人除了基本上没有过任何私下的交流。偶尔有的,也只不过是在朝堂上的争论而已。本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的对象今儿个竟然主动上门求见自己,那当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一点儿消息没收到? 虽说纳闷,不过乔行简还是很快收拾了好心情,让管家请人进来奉茶。毕竟,一个左相,一个副相,大家虽然有些龃龉,那也是政见上不合而已,人家都找上门来求见了,风度还是必须要保持的。 史嵩之刚刚在相府大堂坐下,屁股还没暖热,乔行简就已经风风火火的出现了。不过,看乔行简额头没有半点汗渍的模样,这个风风火火显然也只是临时装的而已。 对此,史嵩之只是借着品茶的功夫微微一笑。 这老东西,最喜欢、最拿手的就是“装”了。 “哎呀呀,子由大驾光临,当真是让老夫蓬荜生辉、喜不自胜喜不自胜啊。” 人未到,乔行简激动的很有些喜极而泣味道的声音就先到了。 你巴不得我永远不来吧? 史嵩之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躬身一礼道:“下官见过乔公。” 看到史嵩之如此,乔行简神色不由一僵。史嵩之用的是下官而不是别称,显然这一次来,主要为的就是公事了。可是,什么公事自己会不知道,而先让史嵩之这个副相知道了?那些废物。 “子由,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快坐,快坐。” 心中的不快,乔行简自然不可能在脸上显露出来,尤其还是当着史嵩之的面。连忙上前两步虚扶住躬身行礼的史嵩之,热情的道。 史嵩之顺势起身。 两人分宾主坐下,几句口不对心的寒暄后,史嵩之躬躬身正色道:“这里有一份刚刚有人呈到下官府中的一份文书,不知乔公可曾看过?” 史嵩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赫然正是先前莫夜交到礼院判监事钟祥手中的那份大理国国王亲手写的求援文书。 “哦?文书?老夫还真未曾收到过任何文书。” 乔行简看到史嵩之拿出的那份文书,眼神不禁一凝,这份文书他在之前绝对没有见过。守着,乔行简伸手接过史嵩之递过来的文书,面色凝重的顺手拆开看了两眼,乔行简原本凝重的神色,却是陡然松了下来。 “大理国向我大宋求援?” 乔行简疑惑的口中带着几分笑意,抖了抖手中薄薄的纸张,轻声道。 “呵呵,谁说不是呢。” 史嵩之看到乔行简如此,眼神微沉,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着接口道。 见到史嵩之如此,乔行简似乎感觉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史嵩之现在还是参知政事,虽说兼着同知枢密院事,可是自己这个左丞相毕竟还兼着枢密使不是?可是,这份本应该首先由吏员呈送到他案头上的邦交文书却是首先送到了史嵩之的手上。 史家,果然是贼心不死。 “呵呵,子由,以为此事该如何?” 乔行简其实已经大概明白从未登门的史嵩之今天登门是为了什么了。不过,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先前史嵩之眼中的神色他又怎么会看不到? “乔公,如今,蒙古人对我大宋成都府久攻不下,多是因成都府等地山高路险,而蒙古主力骑兵无法驰骋所致。而大理国乃我大宋西南诸路屏障,一旦大理国有失,则蒙古人大军就可同时自北、西、南三方围攻成都府、潼川府等路,更可挥军南下进入大越国,直入广南西路,那时,我大宋西南诸路怕是危矣。若是西南诸路有失,我大宋苦心构筑的四条防线,怕是崩毁仅只旦夕之间矣!” 出乎乔行简意料之外的是,史嵩之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跟他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的道。虽然话没有说明,不过,意思却已经很清楚了。 听到史嵩之这样说,乔行简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在看了那份文书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了史嵩之今天登门的用意了。 “呵呵,子由怕是想多了些。这些年,我大宋朝接到的求援文书不知凡几。若是旦有那求援文书,我大宋朝就匆忙派兵前往,怕是不用蒙古人来攻,我大宋朝就先被耗的生生亡国矣!” 乔行简端起茶杯,悠悠品了一口,淡淡的道。 见到乔行简如此史嵩之脸色不由一变。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第131章 疯子! 史嵩之之所以直接求见乔行简,就是希望在这件事送到赵昀案头上之前,先跟乔行简统一说辞。这样的话,一个丞相一个副相,两人都同意支援大理国的话,就算赵昀有心反对,也会好生思量一番。 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一旦赵昀看到这封大理国的求援书信,不管为了什么,也肯定不会答应的。即便,他心中也清楚,大理国有失会对大宋的战略环境造成多大的冲击,可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短视景状,在大宋朝朝野上下,并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是,如今话还没有开始,乔行简已经旗帜鲜明的表明了他的态度,让史嵩之感觉已经没法再说下去了。原先,他还希望乔行简更他仅仅是政见不同,而不会罔顾家国大事,如今看来,果然是错的离谱。 “乔公,下官并非危言耸听。蒙古人为何不惜劳师千里转攻大理?大理地处南荒,山高林密,为何?正是觊觎我大宋四川天险南渡也,一旦大理有失,我大宋西南腰腹之地危矣。” 史嵩之急声道。他并没有放弃,搞不定乔行简,那么赵昀那边就更不用想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史嵩之自己的功劳、名声着想?不然,以你史嵩之的性情,你会眼巴巴的求到老夫的府上? 蒙古人攻不攻的下大理国先放一边。成都府囤积重兵数十万,山高林密,道路崎岖难行,蒙古人最为犀利的骑兵无法使用,又是劳师远征,怎么跟以逸待劳的大宋将士相比? “呵呵,子由此言差矣。大理国如今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更莫说,那大理国距我临安城足足数千上万里之遥,这大理使节赶至我临安城怕是用时数月之久,数月时间,大理国若是有失,怕是早就失了;若是未曾被蒙古人所灭,那就更不会有失了。 想那南荒之地天气湿热,毒虫密布。蒙古出自北地寒荒之地,又如何受得此等气候?如今天气转暖,夏日将至,受不得此等天气的蒙古人怕是无援自退矣!” “丞相大人……” “子由莫急,听老夫将话说完。”乔行简摆摆手,笑着道:“我大宋如今境况,老夫不说,想必余公也曾跟子由说过。国库空虚,连年大战,屯兵数十万于京湖、淮西、四川等地,每日里钱粮消耗无数。此番,孟将军调兵数十万即将于那京湖战区发动襄阳之战,如何能分兵南下? 话又说回来,四川等地都有蒙古人俯视眈眈,若是那蒙古人此番只是行那调虎离山之计又该如何?四川一失,我大宋朝才是真正危矣,须知,我临安城离那长江不过数百里之遥啊!一旦京湖有失,以蒙古人骑兵之利,怕是须臾之间就可直抵我临安城下,那时你、我就是大宋朝千古罪人矣!” 乔行简有些激动。 你这根本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如今国库空虚,孟珙发动那襄阳之战还要余天锡勒紧了裤腰带,皇帝勉强停了几处宫殿的大修才答应的,你怎么就不想想呢? 更不要说,远涉数千上万里出兵支援大理国,若是蒙古人这个时候突然南侵又该如何?要不是有孟珙在,大宋朝怕是早就比大理国强不了哪去了,同样,没有孟珙,你史家怕是要比现在更难堪。 可恶的蒙古人陈兵数十万在长江北岸,大宋朝现在看似还歌舞升平,实际上呢?也只是勉力支撑好吗?哪还有余力去管别人家的闲事么? 谁要说有,我跟谁急!乔行简在心中怒吼道。 史嵩之看着神情激动的乔行简,良久没有说话。 “子由啊……” “乔公,是下官唐突了。不过,下官还希望乔公早日将这份大理国文书上呈圣上。下官以为,大理国,当救,而且必须要救!告辞!” 史嵩之起身,对着乔行简抱拳一礼,转身扬长而去。 “砰!” “竖子不足为谋!竖子不足为谋!” 良久,相府大堂内陡然传出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伴随着乔行简气急败坏的喝骂声,让一众刚刚喜笑颜卡不到一个时辰的相府的下人无不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放轻了脚步。 …… “砰!” 史珍香摔开房门,带着一阵香风抢先进了房。 贾似道揉了揉额头,一脸无奈的跟在她身后迈入房中。这样的疯子,真是不该招惹啊。何苦来哉?纳兰玉,你欠我的人情欠大发了。 关好房门,贾似道刚刚转身,还没有来得及看这和乐楼的雅间是个什么摆设,只觉眼前一暗,一股劲风带着香气袭面而来。 这疯婆娘还打上瘾了不成? 贾似道暗骂一声,连连后退,直到靠在了门上才勉强躲过。额头上的长发却是终究还是被史珍香那长长的指甲给刮到了,披散了几缕下来。 “你这个疯婆娘,是不是疯了?” 贾似道站定,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史珍香,怒骂出声。 “我就是疯了!你这个贱民竟然今天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碰触本小姐,还敢骂我!我要你死!”史珍香怒不可遏的边骂边抬脚朝着贾似道两腿之间狠狠一脚跺去。 其实,在楼下的时候她就想用这一招,不过那个时候人比较多,最关键的是,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人,她料定贾似道不敢将她怎么样,自然不用再有那么多顾忌。 见到史珍香这势大力沉的绝户脚,贾似道小腹处不由自主的一凉。虽然还没有碰上,不过看样子,要是真挨了这一脚,铁定是蛋黄碎一地,可以直接进宫侍候赵昀了。 侧身让过,猛的朝前一扑,将毫无防备的史珍香整个扑倒在地,而他,则是正正压在了史珍香身上。 “贾……似……道!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贱民!我要让我父亲把你全家都杀光,鸡犬不留!” 短暂的失神之后,回过神的史珍香脸上先是一阵惊恐,随后歇斯底地的惊声尖叫起来。一边惊叫着一边不停地弹着两条修长的美腿朝着贾似道踢去,两只手自然也没有停过,劈头盖脸的朝着贾似道耳鼻脸上胡乱的抓挠了过来。 卧槽!这****婆娘果然是疯子! 贾似道心中暗骂一声! 两条腿连忙使劲压住史珍香两条不断扑腾的长腿,拼命的扭头避过史珍香抓挠的两只手,用一只手捉住按住,另一只手则是慌忙去堵她那还在不断惊叫怒骂连连的樱桃小口! 疯子!疯子! 脸上传来阵阵痛楚,贾似道知道,自己要被这疯婆娘给破相了。 第133章 奇怪的声音 一脸无奈的莫夜手中拿着两个金色的糖人,眼睛紧紧盯着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的阿阮,生怕跟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各式各样的杂耍,种类繁多的各色小吃,巍峨华丽、鳞次栉比的建筑,还有比肩接踵的人流,都在向这两个来自大理国的贵族昭示着天朝上国大宋朝的繁盛而强大。 莫夜,刚刚沉寂的心,再次活跃起来。 临安城一副歌舞升平之景,哪有一路行来听说的兵灾连连的样子?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该怎样尽早得到大宋朝皇帝的接见,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一天没有见到大宋朝皇帝,那么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妄。 “唉哟!” 在人群中像个欢快的百灵鸟一般兴奋的游走的阿阮,突然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这声低低的痛呼之后则是“哐当!”一声的闷响。 似乎是瓷器摔在地上破裂的声音。 前方的人流陡然骚动起来。 莫夜听到阿阮的声音,心中猛地一突,慌忙拨开人群朝骚动的中心挤去。 …… 和乐楼,三楼雅间。 贾似道和史珍香还在贴身肉搏中。 被贾似道骑在身下的史珍香就仿佛一匹陷入极度暴怒状态中的烈马,左冲右突,抓挠弹腿拱腰。男女之防对此刻正醉心在搏斗中的两人来说似乎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哎哟!” 刚刚站了上风成功将史珍香兴风作浪的两腿两手制服的贾似道陡然发出一声惨叫,慌不失的将堵在史珍香红唇边的手挪开。 抬手看看,两排深深的牙印整齐的排列,殷红的血迹正顺着那牙印争先恐后的露头。 “你这疯婆娘,你属狗的啊?吗的!” 贾似道又惊又怒,脸上的几处伤没来由的也疼了起来,也不知道被挠的破相没有。想到这里本就微醺的贾似道顿时怒不可遏的一边说一边扬起巴掌朝着史珍香辉而去。 看着狂怒不已想要抽她巴掌的贾似道,史珍香相反却是平静了下来,眼带嘲讽、一脸倔强的静静看着贾似道的手掌朝着自己娇嫩的脸颊挥来,却是闪也不闪。 几滴温热粘稠的液体滴落在脸上,让史珍香情不自禁的眨了眨秀美的美眸。贾似道狂挥而来的手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停在了她面前。 瞥了一眼贾似道鲜血横流的手掌一眼,史珍香冷笑道:“怎么,不敢了?你这个贱民。” 又是贱民! 果然,在这些传承了百余年的世家勋贵眼中,即便自己的姐姐已经贵为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依然在他们眼中只是个贱民暴发户而已。 贾似道,眼中一股戾气和暴虐闪过。 吗的,打了你的脸,那就是跟整个史家为敌了。不打你的脸,我就不能打别的地方么? 冷笑一声,瞅了瞅两人如今**他妈的姿势,自己的手按着史珍香的两支胳膊将那高耸的两团软肉碾压成一个让人惊心动魄的弧度,两腿呢跨骑在这疯婆娘的浑圆又弹力惊人的长腿上,贾似道的眼神突然有些飘忽。 这样一个状态,似乎不管怎么做,今儿个都是将这疯婆娘给得罪死了。好在,这些事情想必以这疯婆娘的性子是不愿意说出口的,不过这样一个定时炸弹,而且还是威力强大无比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的tnt诈弹,放在身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似乎感觉到贾似道的眼神,史珍香看到两人此刻的状态,本就因为剧烈的挣扎而潮红一片、香汗淋淋的俏脸上无端的更红了。 “贱民!放开我……“ 史珍香话还没有说完,贾似道将被咬的鲜血淋淋的左手随意的在身上擦拭了几下,然后伸到身下揽住史珍香柳腰猛然将她抽起翻了个身。 “你想干什么!贾似道,你这个贱民,你死定……” 本来还眼神冷冽的史珍香见到贾似道脸上的诡异笑容,突然有些怕了。此刻突然被贾似道翻了个身变成背对贾似道,心中大急之下连忙一边挣扎一边大骂出声。 “啪!” 一声清脆的肉响响彻雅间,臀波荡漾,将史珍香接下来的话整个赶了回去。 “我想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你不是让我打么?我这是遂了你的心愿,打给你看看!你要杀我?等你能杀我的时候,再说不迟!我等着你。” 贾似道冷冷一笑,说着恶从心起,伸手对着史珍香浑圆的****又是重重一巴掌。 如果说第一巴掌完全是将没有任何准备的史珍香给打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的话,那么这第二巴掌却是将陷入失神状态的史珍香再次打醒了。 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碰触过的****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告诉史珍香,自己真的被贾似道这个贱民打了,而且打的还是最为羞人的部位。 他怎么敢?这个贱民怎么敢这样对自己? 如果仅仅是疼痛也倒还罢了,关键是贾似道打的不是脸,而是女儿家最为羞人、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碰触过的禁忌之地。 这样的羞辱,是史珍香从来没有碰到过的。 强烈的羞辱加上火辣辣的疼痛,告诉她,她此刻在遭遇着什么。 “哇!贾似道,你这个贱民!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史珍香竟然哭了!只是一边哭着一边还在大骂着贾似道,另一边拼命挣扎着身躯,想要从贾似道身下脱离。不过,显然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只是让贾似道有些想笑的是,这彪悍的婆娘竟然也会哭,而且似乎这位疯婆娘实在怎么会骂人,骂来骂去始终都是如“贱民、我要杀了你全家”之类的话语。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贾似道闷不吭声,根本不搭理史珍香,只是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朝着史珍香那浑圆的****抽去。啪啪之音伴着史珍香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响彻整个雅间。 可以想像的是,如果不是下方二楼此刻杯筹交错正酣,这雅间中的动静怕是早就引得无数的人冲进来了。 打着打着,贾似道发现原本还叫的声嘶力竭哭的无比凄惨的史珍香却是渐渐没有声息。也不算是没了声息,只是不再是哭音和骂声了,随着他每一巴掌下去带来的却是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这种奇怪的声音,贾似道并不陌生。 第134章 啪啪啪!啪! 似哭不似哭,似笑不是笑。 那是什么? 沉沉的痛呼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欢悦。 贾似道对这个声音或者说更像是**他妈的声音一点儿都不陌生。 不是吧?贾似道脑中突然浮现一个可能,心中不由自主的一荡,随即连忙摆摆头,似乎要将那想法抛去。应该不可能吧? 一直抽打着史珍香**他妈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身下的史珍香这一次倒是没有大呼小叫,出乎寻常的安静,只是身子似乎有些微微的抽搐。 这疯婆娘,不会是受不了刺激直接晕过去了吧? 贾似道有些担忧。 “你……登徒子……你想……摸……到什么时候!” 就在贾似道愣神间,身下的史珍香突然出声了。语调不能说平静,只是那语气却是让贾似道听的整个人一个激灵,浑身寒毛竖起。 是含羞带嗔吗? 这还是前一刻还跟匹烈马母老虎般的史大小姐么? “什么?” 没有回过神的贾似道有些呆愣的接道。 “你的脏手……想摸……人家多久?”史珍香没有回过头,细如蚊吟的羞声道。 “啊!” 听到史珍香这句话,贾似道全身似乎被那电流淌过一般,赫然发现,原来他那先前一直抽打史珍香**他妈的手好死不死的却是还放在史珍香那浑圆而诱人的****上呢。 如遭蛇噬般,那只还放在史珍香****上的手飞快的弹起。 带起一片让人目眩神迷的诱人臀波! 贾似道尴尬的摆摆手,一时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不说话,在她身下的史珍香却难得的也是出奇的安静。 雅间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 慢慢的贾似道发现一些异状了。 在他的位置,只能看到史珍香的半个侧脸。能够看到那光洁如玉的半个侧脸此刻如喝醉酒般潮红一片,甚至连那晶莹如玉的耳垂都是如此。眼神再次下移,赫然发现,那挺翘的圆臀处,被绷紧成一道诱人曲线然后又陡然深凹下去的凹陷处,颜色似乎要远比其他地方要深的多。 那一块地方,就似乎……似乎有水浸湿一般! 捻了捻手指,似乎依稀还能感觉到一些湿润的水气! 水? 贾似道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变得两个大! 作为一个过来无数次的人,他自然不会简简单单的认为那是水,亦或是他将人家史家大小姐给打的****了。再说要是****了,史珍香怎么可能还会是这样一个害羞带怯状态?以她比母老虎差不了多少的性格,怕是早就恼羞成怒的直接拼命也要宰了自己吧? 而偏偏前面还一直口口声声贱民要杀了自己全家的史珍香,在被揍了一通屁股之后,突然变得这么安静,甚至是乖巧,那么,会是什么原因? 这妹纸竟然能够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高超了?而且看样子是直接来了个钱塘江? 想到这里,原本还因为微醺打的有些出了兴致的贾似道酒意瞬间醒了。 这……都是什么事! 他不会认为史珍香被揍了一次高超之后就顺理成章的会直接爱上他。这种可能性,还不如说再让纳兰玉给他一下,看看能不能再穿回去。 现在史珍香似乎还沉浸在余味中,所以才会这般模样。一旦这个疯婆娘回过神来,那还不要追杀自己到天荒地老,不对,是天涯海角…… 贾似道在这边胡思乱想,史珍香其实也并不比他好多少。 如果有一个地洞,史珍香相信自己绝对可以马上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实在是太羞人了!太羞人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个贱民如此羞辱的打自己,竟然还让自己尝到了以前从未曾感受过的美妙滋味。这美妙的滋味是那么让人回味!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贱民面前?为什么会是这个贱民让自己才让自己尝到的? 在很早以前,记得还是在母亲死了之后某一次鞭打父亲的小妾的时候。史珍香就发现自己能够在鞭打别人的过程中得到某种让她难以启齿的美妙感觉! 这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美妙感觉,让她既是惶恐无比!可是让她恐惧的是,她越是抗拒,那种食髓知味的感觉,却是愈发的折磨着她,让她最终一步步的越陷越深,无数次找着各种借口鞭笞府中的下人们,不过她渐渐发现,她只有在鞭笞女人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种美妙的感觉,对男人,却是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有几次鞭笞完下人之后,让她恶心至呕吐不止。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严密的保守着这个独属于她的秘密,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这个有些让人恐惧的嗜好。随之而来的是,她对男人愈发的厌恶,可是对女人却有着别样的嗜好。 欲罢不能。 这也逐渐养成了她喜怒无常、极端刁钻跋扈的性情。动辄大发脾气,一旦发起脾气,轻则鞭笞,重则直至抽的府中侍女鲜血淋淋,才能满足这一种让她恐惧的****快感! 在史府中,如果问起下人最怕谁。史嵩之也只能排在第二位,位列首位的没有人敢说。可是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史府大宅中最为可怕的就是这位喜怒无常、极端喜欢女人的史家大小姐! 史珍香严密的保护着自己这个最为私密的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即便跟那些她勾搭的豪门贵妇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只敢浅尝辄止,不敢真正的暴露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个仅仅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亦或是痛苦。不让任何人触碰。每一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会有不自觉的恐惧,可是在第二天,却又不受控制的重拾马鞭。 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跟臭男人有任何交集的她,在今天,却是出现了一个意外。一个让史珍香从来没有想过的意外。 她在一个男人的抽打下,竟然体会到了她先前十余年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美妙感觉。而且还是抽打她那难以启齿的羞人禁地! 她想让这种可怕而又无比吸引人的感觉远离,可是最终却证明那是徒劳的。当快感一波波袭来的时候,她很快就迷失在其中,再也找不回来路了。 在无边无际的云端进行一段无比美妙的翱翔之后,她以为等自己醒来,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可是,当她真正的醒来之后,两腿间,那湿腻的真实触感告诉她,刚刚那一幕并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而此刻,似乎那个登徒子也发现了什么! 虽然没有回头,不过,那登徒子的眼神怎么可能逃得过本姑娘的眼睛! 史珍香,银牙暗咬! “起身!” 带着些许娇憨的磁性嗓音让还在想着怎么善后的贾似道一愣。虽说史珍香强制的让自己声音能够冷一些,更冷一些,可是到头来却发现却是徒劳。 今后还不知道,至少在目前,面对这个刚刚给了从来未曾经受过的羞辱、同时也是让自己品尝到从未曾享受过美妙感觉的登徒子,她发现自己是变不回之前的态度了。 听到史珍香的话,回过神的贾似道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坐在这****身边,两腿还绞着人家的两条腿。脸上一热,慌忙起身,却是一个踉跄。 原来,腿早已经麻了! “你……转过去!” “哦!” 贾似道像个机器人!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闯来,不用回头也知道,史珍香这是在整理身上的服饰了。 不知道为什么,贾似道眼前陡然浮现史珍香那满面潮红的媚态和浑圆****微微拱起产生的曼妙弧度,喉咙不自觉的有些干渴之感。 抛弃史珍香其余所有的一切,不得不承认,史珍香确实是个很美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能让贾似道感觉赏心悦目的女人。 自己这是想什么呢?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贾似道连忙摆摆头,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外。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贾似道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身后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好吧,终于可以谈点正事了。 没有等到预料之中让他转身的声音,一阵香风伴着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整理好衣衫的史珍香却是转到了贾似道前面,俏生生的立在那里。 如玉的俏脸上潮红未退,有些凌乱的头发似乎整理过却没有整理好,一身得体的儒生黑袍下,两团雄伟的软肉似要裂衣而出,眉目含春,杏眼带波,配着刚刚高超之后独有的那副慵懒风情,这一刻的史珍香,美的让人不忍移目。 唉,这样一个女人,却是喜欢女人的。 看着艳光逼人的史珍香,贾似道脑中无端的浮现这样一个念头。 “我,美吗?” 史珍香看着有些呆愣的贾似道,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红唇轻启。这个登徒子,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不过,他发呆的样子,却是要比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讨厌模样耐看了许多。 虽然不明白史珍香是个什么意思,贾似道却是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连忙点点头。 史珍香捂唇轻笑,紧接着****满面的俏脸陡然一寒,挥手。 “啪!” 继先前那才沉寂了没多久的连串“啪啪啪!”声响之后,又是一声清脆的“啪!”声,响彻雅间! 第135章 不明状况的不了了之 喧嚣的御街上,平常的争吵和纠纷那是出现的太平常了,就算是持械斗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而御街又足够的宽阔,所以阿阮所引起的这点小纠纷根本没有在这汹涌的御街上翻起任何一点儿浪花。除了离得近点的又有那份闲心看看热闹的路人乐得驻足看个热闹外,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其余行色匆匆的路人。依然是来去匆匆的各行各事。 所以,莫夜并没有废多大功夫就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人群中阿阮正对一个长相凶恶的壮汉连连鞠躬作揖道歉。 “你这小丫头是哪家的孩子?走路都不长眼睛的么,这可是我祖传的镇宅之宝,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的怎么撞到我了?你赔我!” 壮汉一把抓住阿阮的藕臂,大声喝道。 一双贼眼冒着淫邪之光毫不掩饰的在阿阮玲珑有致的娇躯上上下扫视着。 这小丫头片子,这手臂,真是太滑溜了。仅仅是摸着手臂,壮汉就感觉自己的心火一个劲儿的往上冒。这要是按在床上,那还不是要人命。 想到这里,壮汉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看着阿阮的眼神更是炽热无比。小腹处,似乎已经有了某些可耻的反应。 这不知道什么族的小丫头实在是让自己受不了了。自己盯了半天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还浪费了个买来的不知道是夜壶还是什么的罐子。 阿阮显然是被这壮汉的眼神给吓到了,一时间竟然忘了挣扎。 “又是浪因……” “看来,这小姑娘是……唉……” …… 围观的行人,见到这一幕纷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嗯?少管大爷闲事!滚远些!” 有些看出端倪想要说些什么的人,被这浪因牛眼一瞪,虽说没有真的转身走点,却是最终还是都选择了闭口不言静观其变。 显然,对这壮汉,围观的人中认识的不少,而且对其为人也是有所了解的。 莫夜看到壮汉的眼神和对周围行人的动作,微微皱眉。 虽然说事情的经过他没有完整的看到,不过仅仅从刚刚围观行人的议论声中却是已经能够大概听出些许端倪。 大宋朝的……碰瓷么? 想到这里,莫夜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 和乐楼。 看着打开雅间房门准备看似像扬长而去实则更像是逃跑的史珍香,贾似道摸了摸刚刚被史珍香的突然袭击打中的左脸,无奈的笑了。 虽然耳光很响亮,不过,疼倒是不疼的。似乎史珍香只是为了那个声响故意为之的一样。这疯婆娘果然是个不能吃亏的主。 史珍香背影窈窕,走路却有些别扭,显然刚刚被抽打的****处很是不适。 这样就想跑? 贾似道紧走两步追上史珍香,“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抽在史珍香****上。末了,顺手还捏了一把。手感不错。 “啊!” 没想到贾似道会胆大到这个时候还敢动手的史珍香,发出一声惊呼,随即似乎想起什么又连忙用手捂住嘴唇。转过头,对着贾似道怒目而视。 这次的抽打还有那明显是摸捏的举动,显然只能是贾似道故意为之的了。 只是,面上虽然羞怒不已,史珍香心中却是没有多少怒意,甚至还有那么点小荡漾。 自己这是怎么了? 史珍香心中此刻惶恐无比。 从来都是对男人视若草芥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让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自己先前那么讨厌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的男人这样对待,竟然没有多少恼怒之感。 再次狠狠瞪了一眼连退几步站在安全距离外的贾似道,史珍香轻摆柳腰,转身就走。竟然没有其余任何别的表示。留下完全傻眼的贾似道。 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疯婆娘怎么可能会就这样对自己光明正大的猥亵她的事情不了了之?难道是急着回去换衣服?似乎也唯有这样一个道理能够解释。 那么,下一次,碰见了,又该如何? 贾似道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 觥觸交错的二楼,一众士子虽说气氛热烈,不过却也都留了份心思一直留意着三楼的动静。史祥呢,倒是没有多少担忧。 对自己那个比洪荒猛兽还要洪荒猛兽的姐姐,史祥要比其他人了解的多的多。 史珍香对男人从来不加颜色,而贾似道更显然是要比普通男人更要让史珍香讨厌,两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发生? 更何况,史珍香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只有史祥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姐,平日里为了沾花惹草,可是有一身好剑术。贾似道么,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虽然如今看起来要比往日健壮了不少,不过,史祥并不认为会对自己那个武力值不低的姐姐有任何威胁。 之所以先前阻止,只是担忧滚男寡女同处一室会对自己姐姐的名声有所影响。不过,自己那彪悍的姐姐连只喜欢女人这样的话都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光明正大义正严词的说出来,所谓的孤男寡女什么的跟这比起来,也只能算是小节了。 见到史珍香出现在三楼,食不知味的史祥慌忙起身迎了上去。至于跟着史珍香来的两个书生和护卫,显然是连坐的地方都是没有的。 在史珍香出现的一刹那,偌大的二楼大堂陡然间变得死寂一片。 浑身充斥着满足之后慵懒风情的史珍香,这一刻实在是艳光逼人。一身黑色的男人儒袍,不仅没有让人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反而更添了几分别样的****。 如此女子,怎么会只喜欢女人呢? 无端的,楼中一众士子心中无不发出这样的叹息。 出身高贵,容貌绝美,该是多少男人心中的梦中****。 “姐……” 即便是史祥看到此刻的史珍香也有些失神,傻愣愣的迎上前去。 “走!回府!” 面对着如此众多包含着或鄙夷或轻视或艳慕的各色眼神,史珍香又回复了之前女王般的气势。看都没看史祥一眼,跟史祥擦身而过,冷冷的丢下三个字。 “哦!” 虽然直觉告诉他,自己姐姐身上跟进去之前有了一些变化,不过史珍香一直以来的积威让史祥自动的将一些不该说出去的话给过滤掉了。 看了一眼出现在雅间门前头发凌乱、衣衫似乎也有些凌乱的贾似道,史祥马上就看到了贾似道脸上那几道血痕。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屁颠屁颠的跟在史珍香身后走了。 两个精心准备了良久抱着通杀戊戌科士子信念兴冲冲赶来的中年书生,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垂头丧气的也跟着走了。 不一会功夫,挟雷霆压顶之势狂扫而来的史珍香,在电闪雷鸣半天之后,就这样一句话没留极其潇洒的扬长而去。 …… 贾似道脸上的伤,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上楼之前还没有,跟着那位喜欢女人的女王大人上楼不过盏茶功夫就添了这许多的“战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留下的了。 一众士子虽然心中好笑,却是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这茬。说到底,贾似道今天如果做了缩头乌龟,谁也拿他没办法,那史珍香也没有一来就点名道姓的寻他。如果不是他站出来,那么最后倒霉的怕是还是这在座的某个人或者某批人了。而且,结果怕是就不只是脸上添几道抓痕的事情了。 贾似道这完全是在维护戊戌科士子的脸面,带他们受过呢。 所以好笑之余,一众戊戌科士子却是不自觉的跟贾似道又亲近了许多。 气氛自然是极为的热烈。 可惜,贾似道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呆下去了。顶着脸上的抓痕,任谁也没有心情在这么多人面前喝酒作乐,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太诡异了,不是事情诡异,而是那个浑身洋溢着女王范儿的史珍香史大小姐太诡异了。 自己那么对她,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一个小小的高超就这样将事情解决了?打死贾似道也不相信。 而且,脸上这伤回去怎么说?刚刚才洞房,马上就又出去沾花惹草,而且还险些被破相,这是普通的沾花惹草能够造成的么? 又是个麻烦。 “师宪兄……” 看到贾似道下来,周坦、丁大全等人慌忙迎了上来。每个人都尽量避免不网贾似道脸上那几道醒目的抓痕上看,可是,总是不自觉的会瞟上去,弄到最后,都借着施礼的功夫垂头不敢看贾似道了。 众人的神色,怎么可能本就注意着脸上抓痕的贾似道。 “平甫兄、子万兄……诸位同窗,今日都是师宪之过,扫了各位同窗雅兴。改日,改日师宪做东,我等再聚!”贾似道说完指着脸上苦笑道:“师宪如此景状,哪还能喝的下去酒?告罪,告罪!” 贾似道的直白,让本还自觉尴尬的周坦等人神情无不一松,连声笑着不敢! 寒暄了一番,约好了时间,留下余赐作陪,贾似道拍拍秦寿的肩膀就出了和乐楼。 人来人往的御街上,依然热闹非凡。 第136章 救还是不救? 出了相府大门,史嵩之的轿子往史府走了一程,随即就调头朝着皇城行去。 当董宋臣进来禀报赵昀的时候,赵昀正趴在贾贵妃的肚子上一脸紧张的倾听着贾贵妃肚子中那还没有出来的小家伙踢腿。 看到贾贵妃用手摸着赵昀发髻的这和谐一幕,董宋臣眼神有些闪烁。 “史参知?今日休沐,他不在府中好生歇着来求见朕做甚?” 还没听出什么的赵昀被史嵩之的求见弄得很是不满。 “陛下,史参知休沐日依然进宫求见,定然是有要事要禀报陛下,如今正至多事之秋,像史参知这样一心陛下着想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贾贵妃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董宋臣,继续道:“陛下,还是去吧,让董伴伴侍候臣妾就好。臣妾等着陛下。” 见贾贵妃如此说,赵昀的面色才缓和了许多,笑着道:“还是爱妃为朕想的周到。那朕去去就回。董伴伴,好生侍候贵妃。” “小的遵旨!” 董宋臣慌忙躬身应道。 赵昀叮嘱完笑着快步离去,锦绣宫内就剩下贾贵妃和董宋臣两人。 “董伴伴,没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吗?” 贾贵妃气色比起前几日要好了许多。也亏得那下药的人似乎只是想要让胎儿流掉,并不没有想到要贾贵妃的命。不过流掉胎儿也很有可能是一尸两命的事情,更何况,这个胎儿对贾贵妃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所以说,这害人心一出,不管是谁,双方已经是没有了和解的余地了。 “娘娘……小的……” 董宋臣听到贾贵妃的话,脸色陡然一变,慌忙伏身于地,惶声道。 贾贵妃慢条斯理的端起身前玉桌上的参汤,舀了一勺,缓缓送入口中,头也不抬的继续道:“本宫自问待你不薄,只是近些日子想想却是有些天没见着你了,怎么?董伴伴是在躲着本宫还是……有别的本宫不知道的事情?譬如,本宫那个好弟弟?嗯,董伴伴!” 说到这里,贾贵妃陡然抬起头看着榻前伏身在地的董宋臣,眼神有些冷。 一些东西虽说她处在这深宫内,而且还在将养身体,不过并不代表她真的是个瞎子聋子、贾似道自己没有注意他上轻车都尉的衔在保和殿待制衔前面,已经在宫内沉浮了数年之久的贾贵妃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果说原本还只是有些怀疑的话,那么就在她想让董宋臣带话让贾似道进宫一趟的时候,往日里天天往锦绣宫献殷勤的董宋臣却是连着两三日竟然连人都没有看到,甚至即便是赵昀来,董宋臣也是请安之后立马就没了踪影,如果贾贵妃再没有察觉出一些异常,那么她也不可能在这深宫内活蹦乱跳的滋润到现在了。 宫闱中的凶险,比之官场上的倾轧甚至还要凶险。毕竟,官场上,败了,大不了丢官就是,少有死人。可是宫闱中呢,一旦失势,死,怕是还是最好的结果了。 伏身在地的董宋臣听到贾贵妃的话,簌簌的冷汗不断冒出,神色变幻时阴时暗,显然是在犹豫。 贾贵妃见到他如此,心中却是更加笃定之前的猜测。虽然心中已经焦急万分,不过脸上却是没有表现出丝毫,而是悠哉悠哉的端起玉碗又舀了一勺参汤。 她等着董宋臣自己说出来。她也相信董宋臣一定会说出来的。 …… 勤政殿。 “史卿说大理国王来信向朕求援兵?” 赵昀看着躬身而立的史嵩之皱皱眉,疑声道。 “回圣上话,礼院是今日才收到大理国使节的求援文书,据说大理使节已经在礼院礼宾苑中住下三日之久了。”史嵩之没有忘记给乔行简上点眼药。 “荒谬!” 果不其然,听到史嵩之的话,赵昀顿时大怒。 “刘海当真是胆大之至。此等大事,竟敢隐瞒不报,食朝廷俸禄,却养出这等无用之辈有何用?去职查办。” 刘海,正是枢密院下礼院的判院,而将莫夜送交的大理国求援文书送到史嵩之手上的钟祥则是礼院判监事,算是刘海的副手。 赵昀一句话,就已经决定了刘海的命运。 “圣上,这大理国文书乃是礼院判监事钟祥送交微臣府中。请圣上降罪。” 史嵩之不动声色的将钟祥点了出来。 听到史嵩之的话,原本还在大怒的赵昀扭头看了史嵩之一眼,点点头道:“钟祥何罪之有?刘海无能,那就让钟祥接任礼院判院吧。” 他并没有问钟祥为什么不将文书直接送到乔行简这个枢密使府上,而是送到了史嵩之这个同知枢密使手上。不用问也知道,那钟祥就是史嵩之的人了。而身为枢密使的乔行简竟然连个小小的礼院都不能完全掌控,更是让赵昀心中不满之极。 所以,明知道史嵩之这是故意在给乔行简上眼药,而且钟祥将异邦来使的国书送到史嵩之这个同知枢密使府中显然有些违制,史嵩之又主动请罪的情况下,却依然选择遂了史嵩之的愿。 “陛下圣明!”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史嵩之意料之外。 “那大理国国书中,可曾说了大理国如今情况如何了? 小小的礼院判院不过是六品小官而已,赵昀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同样,他对乔行简和史嵩之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是懒得过问,只要不坏了大宋朝根基就好。 “圣上,大理国被蒙古人十余万大军围攻已经达数月之久,此次,据说前来临安的使节仅只两人,而且年纪都不甚大,如今怕是……堪忧啊!” 赵昀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停下看着史嵩之道:“史卿,对此事如何看?” “微臣以为,大理国乃是我大宋成都府、潼川府、广南西路三府的胸腹屏障,一旦大理国有失,成都府就将陷入腹背受敌之境,蒙古人势必会自南北西三方同时大举来犯,以成都府一路之兵力怕是危矣。”说到这里,史嵩之顿了顿,继续道:“若是蒙古人进犯成都府倒还好,毕竟成都府地势险要,山高林密,蒙古人最为精锐之骑兵无法肆意驰骋,战力必然大减。 微臣担心的是,若是蒙古人舍难取易,继续南下,攻占大越国,自广南西路进犯我大宋西南腹地,才是我大宋朝真正的心腹之患啊。 如今我大宋朝逾百万大军,尽皆横亘于长江南岸京湖、淮西、淮东、四川一线,内里则是空虚之至。自广南西路开始,一直到荆湖南路、江南南路无任何大军能挡蒙古大军,只有临安城附近的几路御前军也仅只三十余万人而已,外重内轻,当真是我大宋朝如今最大的窘状也。 所以,微臣以为,不为大理国,仅只为我大宋自己,也势必要驰援大理国,务必不能让蒙古人占下大理国。否则,我大宋怕也危矣。” 赵昀听了史嵩之的话,半响没有说话,来回踱了两步忽的转身道:“史卿,可是曾到过相府中?” 史嵩之并不意外,他说了半天并没有拿大理国书给赵昀看,更何况这样的事情,钟祥可以违制,但是身为参知政事、同时枢密使是他却绝对不能。 “陛下圣明,微臣觐见之前却是曾将大理国书送到了乔相府上。” “乔卿,那是……反对驰援大理国了?” 赵昀皱皱眉,虽说是在询问,不过心中却是已经差不多肯定了乔行简的态度。 想想也知道,既然乔行简已经知道这件事,而史嵩之还是一个人来觐见,那么显然,两人绝对没有达成一致。若是意见一致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是乔行简和史嵩之一起来求见了,而不会只有史嵩之一个人。 “陛下圣明!” 赵昀听到史嵩之的话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用想,也知道乔行简为什么会反对驰援大理国。赵昀自然不会简简单单的以为乔行简会因为和史嵩之政见不合就只要是史嵩之反对的,他就支持,是史嵩之支持的,他就反对。这样的乔行简,怕是早就卷铺盖滚蛋了。 大宋如今的境况身为皇帝,赵昀无疑还是最为清楚的。他还没有到没有了上进心天天只想喝喝酒作乐、得过且过的时候,不然也不会答应孟珙发动襄阳之战了。 乔行简说的那些原因,赵昀都能想到,而且想的还更多。襄阳之战如今已经是势在必行,这不仅是壮大宋朝国威之举,更重要的是为大宋朝今后数十年气运赢得喘息的机会。 正如孟珙所说,如今蒙古人还没有多少水军,而大宋朝唯一对蒙古人占优的也就是水军了。如果不趁着蒙古人水军羸弱的时候夺回襄阳,一旦后面蒙古人意识到水军的重要性,那么地处荆湖心腹要地的襄阳要想夺回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襄阳地处长江边缘,有汉江直通长江,蒙古人只要站稳了襄阳,一旦水军力量足够,随时可以挥师横渡长江。那个时候,怕是大宋朝国运也就尽了。 救还是不救,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不救,唇亡齿寒;救,却是力有未逮。该如何抉择,只有赵昀能下那个决定。说到底,这大宋朝,毕竟还是赵氏的。 赵昀不说话,史嵩之自然知道赵昀在权衡。驰援大理国的利弊,其实史嵩之在去相府的时候就已经思量过了,唯一需要下决心的人,说到底,还是赵昀罢了。 “来人,传旨荣王、申国公、乔卿、袁卿、史卿……入宫议事。” 第137章 竟然是他! 御街上依然是那般的热闹,各色行人来去匆匆。青色的小轿,在人群中艰难的前行着。 “公子,要不换条近路吧,这人也太多了些。” 贾全儿看着慢如龟爬的小轿,凑近轿窗处讨好道。 “我这个样子,这么着急回府做甚?” 伸手敲了贾全儿一个栗嘣,贾似道指着脸上的几道一看就是抓痕的血痕道。 好在,脸上的血痕都是没有破皮的,只是红的比较明显而已。 “哎哟!”一个栗嘣,贾全儿抱着脑袋装模作样的哀嚎起来,自娱自乐半天,扭头发现贾似道一直斜着眼看着他,慌忙讪讪的住嘴。 “老爷,前面堵了!要不要换条道走?” 轿夫抬着轿子,无奈的回头请示道。 堵了? 贾似道抬头,之间前面路中央一大堆人围着,很是热闹。透过缝隙,隐约间贾似道似乎看到几个人影正在里面争执着什么。其中两个衣着很奇怪的人影,很是眼熟,似乎依稀在哪里曾经见过。 “贾全儿,你去看看,什么事儿。” “好嘞,公子,小的这就去。” 本就看到热闹跃跃欲试的贾全儿,听到贾似道发话连忙屁颠屁颠的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贾全儿又屁颠屁颠的回来了。 “公子,问出来了。”擦了把汗,贾全儿邀功似得凑上来。 “嘣!” 贾似道看到贾全儿那副贱样又是一个栗嘣上来。 “说!” “是,公子!” 无端的又被敲了一下,贾全儿讪讪的揉揉脑袋。 “是街上的泼皮估计是看上了那异族小丫头,故意拿着个夜壶说是镇宅之宝,让那小丫头和那俊俏的公子哥赔呢。别说,那泼皮眼光还真不错,小丫头当真是水灵的紧……嘿嘿,公子,就是这些。” 说着说着贾全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贾似道又开始一脸冷笑的斜眼看他了。 人群中的人,自然就是莫夜和阿阮了。当然,现在贾似道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名字的。只是感觉,顺手帮一把而已。 能让贾全儿这贱人都流哈喇子的小丫头,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任街上的泼皮糟蹋了不是? “你给些银子去将那泼皮赶走,把他们两人带到……”见贾全儿终于从****中清醒过来,贾似道看到路边的茶馆,继续道:“嗯,这茶馆来。” “公子……” 贾全儿哭丧着脸一脸委屈看着。那壮汉粗胳膊粗腿,自己这小身板怕是只有被秒杀的份了,哪还能赶。最关键的是,难道又要掏腰包不成?公子这完全是不把钱当钱啊。那夜壶值多少钱?一两银子买的夜壶怕是足够砸死那壮汉了吧。他用的完么? “看你那小受样。告诉那泼皮,是我让你领的人,让他赶紧滚蛋。” 贾似道看到贾全儿一副小受模样,笑骂道。 小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省了啊。贾全儿很清楚自己公子的名号现如今在这临安城的黑道上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啊。 “好嘞,小的这就去。” 看着屁颠屁颠离开的贾全儿,贾似道笑着摇摇头。 这家伙,也当真是个不错的解闷的主儿了。胆小如鼠、贪财好赌,还惜财如命,也算是个极品了。 贾似道下轿,进了这吉祥茶馆,马上就有跑堂的迎上来。这跑堂的小二,哪一个不是慧眼如炬,虽说这公子哥脸上很是怪异,明显是被女人抓挠的痕迹,可是那关他什么事儿?侍候好就得了。殷勤的将贾似道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将桌椅擦了又擦才离去。 在二楼的楼上,居高临下的能够很清楚看到御街上的景状。此刻,茶楼中早就客满,也不知道这小二怎么就给自己弄到这个位置的。 不过,这自然不是贾似道关心的问题。 俯首看楼下,只见贾全儿耻高气扬的钻进人群,那壮汉见那壮汉有动手的意思,却是一下萎了,俯身在那壮汉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朝着楼上的贾似道指了指。 看到俯身正看着自己的贾似道,原本一脸凶神恶煞模样的浪因瞬间换了一副谄媚模样,身子瞬间矮了一截,就似乎贾似道此刻正站在他面前一般,点头哈腰的对着贾似道鞠躬作揖。 浪因此刻哭的心思都有了。 自己刚刚险些打了贾通判的贴身小厮,这要是传到老大耳中那还得了?老大,可是专门叮嘱每个人,可以不认识自己的老娘,可是一定不能不认识这贾通判。谁要得罪了贾通判,就要谁的命。今日自己要是把贾通判的贴身亲随打了,那不是要要自己全家的命? 贾似道自然不会搭理这样的泼皮。 之所以这御街上的一个普通小混混都能听到他的名号就吓的两股颤颤,也是孟珙案带来的一个附加好处了。临安城大大小小的帮派算是彻底的被贾似道一网打尽,不说全部掌控在手中,至少却是有九成的人都是表了忠心的。 毕竟,贾似道如果想让他们死,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之所以,他们还能活的如此滋润,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那些庙堂之上有身份的人都看不上他们这些下九流的人罢了。贾似道能够露出想要他们效忠的想法,对他们来说更是求之不得事情。 有了官面上的人罩着,而且还是现管的临安府通判罩着,他们就算是有了一道护身符了。唯一需要付出的不过是忠心随时听候差遣罢了。 当然,之所以他们忠心表的那么痛快,最为主要的是他们知道,以贾似道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去跟他们这些下里巴人抢老大的位置。 帮派还是他们的,又多了一道护身符,只是在这位大人有需要的时候跑跑腿而已,何乐而不为? 嗯,已经将孙奎等人晾了三天了,也该是抽个时间去看看了。 跟着浪因一起仰头看过来的,自然还有莫夜和阿阮。 看到莫夜和阿阮看来,贾似道对着莫夜抱拳一笑。 竟然是他! 莫夜看到贾似道心中一震。 “莫夜哥哥,是他!” 阿阮没有心机,看到楼上微笑抱拳的贾似道,不由得惊声道。 第138章 在他身后有一片海 是他? 贾似道听到这粉雕玉琢又打扮的如此奔放露出小胳膊小腿的小萝莉,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突。 他们两个,貌似认得自己? “这位兄台,上来喝杯茶如何?” 既然认得自己,那么看来今天这顺手还是没错的了。本来还想着随便打发下时间,等到脸上史珍香的抓痕消了再回府的,如今看来倒是做对了。 莫夜对着贾似道抱拳回礼,拉着阿阮朝着茶楼走来。 至于本就心中忐忑无比的浪因,在听到那小丫头说出是他那句话的时候,险些没吓的直接瘫在地上。 这两个外族人,竟然认识贾通判? 不过,好在贾似道的话给了他一线希望,似乎只是他们两人认识贾通判,而贾通判却是不认识他们的。如此看来,贾通判今儿个也是顺手罢了。 还好还好。 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浪因偷偷溜了。 虽说以贾通判的身份不会跟他计较,不过站在自己身前刚刚险些没被自己暴揍一通的小厮,一直看自己面色不对,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啊。还是早些遁了为妙。 所以,等到本就存了心思要好好修理一顿这个刚刚险些要暴揍他的泼皮的贾全儿回过头想要寻浪因的时候,才发现,浪因早就脚底抹油逃了。 “算你小子跑的快,下次碰到,非削死你!” 睚眦必报的贾全儿恨恨的骂了两句,慌忙跟着莫夜和阿阮身后进了茶楼。 “是贾通判!” “是国舅大人!” …… 原本看热闹的行人中,自然有人是认得贾似道的。 不得不说,孟珙案除了给贾似道增了不少耳目外,还让他在临安城内的名声好了许多。至少,绝大多数百姓都知道,那些如狼似虎的殿前司兵卒都是被这位贾国舅给关回去的。 看到是贾似道,纷纷躬身行礼,叫各种称呼的人都有。 贾似道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认识自己,也只得起身抱拳一一回礼。 没了热闹可看,一众行人纷纷散去。 繁华的临安城御街,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喧闹。 “大理莫夜,见过国舅大人。多谢国舅大人援手之恩,莫夜和舍妹感激不尽!” 莫夜站在贾似道桌前,抱拳躬身深深一礼道。 他的耳朵很灵,而刚刚看热闹的人并没有压低声音,甚至还刻意抬高了声音,以此显示自己是认得国舅大人的。所以,莫夜自然是听到了。 听到了,莫夜心中惊讶则是更甚。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今日随便在大街上逛上一下,竟然会被大宋朝的国舅给伸手救了。 当然是救。 这不是大理,虽说莫夜明知那泼皮壮汉是碰瓷的,可是他却没有办法,而周围的宋人显然虽说有知道内情的,但是对他这个外族人并不怎么愿意伸出援手。而闹了半天,只是围拢来的人越来越多,却是没有见到巡街的差役过来。 莫夜自问对付十个浪因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这不是大理啊。更何况,他还是来大宋求人的,如果这个时候动手打了宋人,谁知道会造成什么连锁反应? 更何况,人群中躲藏的那些贼头鼠目的人很多,刚刚一直是他们在声援那壮汉,不用想莫夜也知道显然是跟那负责碰瓷栽赃的壮汉一伙的。而他为了将国书送上去,将身上的回程盘缠都拿出来用来贿赂礼院的官吏了,身上那点可怜的银子还真不够赔偿那壮汉所说的镇宅之宝的。 如果不是贾似道,莫夜已经打算好了,将身上的祖传玉佩赔给那壮汉。日后再拿银钱赎回来。这个决定对他来是极为的艰难的,要知道,那玉牌不仅是他祖传之物,更是证明他身份的信物。 好在,贾似道出现了。 一件对他来说,极为棘手的事情,贾似道却是只用了他身边的一个亲随就解决了,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而看那壮汉的模样,甚至还很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阿阮站在莫夜身边上下打量着贾似道,突的发出一声轻笑,随即似乎发现不妥,慌忙捂住嘴巴。只是那弯成月牙状的大眼睛,以及一抖一抖的身体,却是谁都能看出来,这小萝莉是在笑呢。 旁边跟上来的贾全儿眼睛都已经看直了。 贾似道有些尴尬。他自然能看出来这小萝莉一直在看自己脸上的某一个地方,不对,是某几个地方。可是那些抓痕太明显,他总不能拿几条白纸沾上吧。 “阿阮!” 莫夜自然也看到了贾似道脸上的抓痕,只是阿阮当着这位明显是皇亲国戚的大人物面这样笑,万一让他以为是在嘲讽于他,让这位国舅大人心中起了龃龉,怕是大理国就完了。 心中大急之下,莫夜瞪着阿阮沉声喝道。 “快给国舅大人道歉!” 这是阿阮第一次见到莫夜用这样的神色对她,先是一愣,却是有些被吓住了,随即眼眶瞬间有些红了。 “呵呵,不用如此,不用如此,这位姑娘还小,不懂事……” 贾似道见状,连忙摆摆手道。 “阿阮,给国舅大人道歉了!” 阿阮虽然很是委屈,而且贾似道也说了不碍事,不过还是依照莫夜的意思躬身对着贾似道深深一礼,娇声道。随后起身,美眸中已经沁满了晶莹的泪花。 贾似道无奈的苦笑道:“莫兄,贾某就是这样心胸狭窄之人么?这脸上的伤,贾某自然干顶着随便乱走,就已经有了被人笑的准备,更何况,贾某这里的抗打击力一向很强,莫兄当真不必如此?” “噗呲!” 眼中还带着泪花的阿阮见贾似道指着自己的脸皮说抗打击力很强,顿时乐了。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说自己脸皮厚,而且还说的是这么坦然。 无奈的瞪了阿阮一眼,却被阿阮一个鬼脸顶回来的莫夜只得笑着抱拳道:“国舅大人,当真是……当真是……海量……” 海量? “哈哈!”贾似道一下乐了,“我可不是什么国舅,莫兄还是不要这样叫了,贾某名似道,字师宪,若是莫兄不嫌弃的话,称呼贾某师宪就好,国舅大人什么的,当真是不敢当。” 莫夜看着脸上顶着几道抓痕的笑容却依然如温玉般的贾似道,有些失神。脑中依稀记得那一日同阿阮之间的减短对话。 “阿阮,你看到了什么?” “阿阮,其实也没看出什么呢。只是看到……在他身后有一片海……” “海?” “嗯,红色的海……” 第139章 你会治病? “莫兄?……莫兄?” 贾似道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看却不说话、而且眼中明显是没有焦距的莫夜有些惊讶,轻声道。 这个时候,他已经想起了曾经在哪里见过莫夜和阿阮了。三日前从皇城出来坐在小轿上被自己认为是祸水级别的男人,不就是眼前的莫夜么? 只是,没有想到不过是过了三天,自己不仅救了这个被自己评价为祸水级别的男人,而且还在一起喝茶了。世事无常,当真是让人有些无奈啊。 听到贾似道的话,双眼怔怔看着贾似道因为阿阮的话有些走神的莫夜俊脸不由有些尴尬,一个男人盯着另一个男人看,实在是有些失礼。 “贾兄……” “呵呵,莫兄,相逢即是有缘,如果贾某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显然也不是第一次相逢了。坐下……喝杯茶如何?” 贾似道对莫夜的失礼不以为意,笑着邀请道。 “固所愿而不敢请尔!贾兄,请!” 能够结交上当朝国舅对此行的目的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莫夜自然是求之不得。 三人落坐,茶楼很快就送上来零零总总不下十余样的点心,外带一壶好茶。 看到桌上的那十余样造型精致的点心,一路风餐露宿没有吃过几口热饭的阿阮瞬间就移不开了眼睛。当然,礼院中提供的饭食肯定是热的,不过礼院中的饭食也只能是勉强过的去而已,自然是不及这些茶楼精制的点心看起来可口。 当然了,吃起来显然也会更可口。 “呵呵,来来,尝尝我大宋的美食。” 贾似道看到阿阮如此,微微一笑,将面前的几样点心挪到阿阮身前,和声道。 “咳,舍妹……让贾兄见笑了。”莫夜有些尴尬。 他跟阿阮都是大理的贵族,而且身份都还是极高的。可是到了这大宋朝才发现,他们这些贵族,甚至连大宋朝的普通百姓见识都不如,这怎么能不让莫夜尴尬? “哈哈,莫兄,此言差矣。换个方位想想,若是贾某到了大理国,怕是见到大理的美食也会如此。各国自有各国风土人情,大宋有的,大理国不一定有;同理,大理国有的,大宋说不定也是没有的。” “莫夜受教了。” 莫夜听到贾似道的话,心中顿时释然,却是自己着相了,笑着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阿阮点点头,示意她可以随便吃了。 看到莫夜点头,早就等不急的阿阮顿时手不停,一边吃,一边不断的说着好吃。贾似道见此,示意贾全儿给阿阮准备好茶水。 “莫兄兄妹两人,气度不凡,怎会想到不远万里来临安呢?” 经过刚刚的一番对话,双方之间的关系却比之前的生疏相比要亲近了许多,贾似道一边给莫夜斟茶,一边状若不经意的问道。两人衣着服饰显然都不可能是普通人家出身,可是出来身边却没有跟着仆人,甚至一个小小的泼皮就能弄的两人束手无策,这才是贾似道感觉有些意外的。 “实不相瞒,莫夜和舍妹是到大宋来求上国皇帝陛下发兵救救我大理国的。” 莫夜并没有隐瞒,这也是他早就想说的话了。 “发兵救救大理国?”贾似道眼神微凝,随即看着莫夜肃声道:“蒙古人已经在攻打大理国了么?” 听到贾似道的话,莫夜有些惊讶。 因为贾似道说的是“已经在攻打大理国了吗?”而不是“在攻打大理国了么?”。一字之差,意义可就是天差万别了。 “蒙古十余万大军在去年刚刚入冬的时候就已经进犯我大理国,到如今已经有六月有余了。”莫夜说完看着贾似道疑声道:“贾兄难道早就知晓蒙古人要进犯我大理国么?” 看到莫夜脸上的狐疑之色,贾似道解释道:“莫兄有所不知,蒙古人南侵我大宋已经足足三年之久。成都府以北都是蒙古人势力范围,蒙古人被我大宋堵在长江、成都府一线始终不能越天堑一步,僵持三年,我大宋早就料想蒙古人可能会选择偏师远进夹攻成都府,只是山高路远,没有想到蒙古人去年就已经提兵进犯大理国了。” 他自然不能说,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而且还知道,大理虽然迟早会被蒙古人灭国,不过这几年却绝对还是安全的。因为贾似道虽然不记得大理国灭国的具体时间,不过却模糊的记得大理国是忽必烈“革囊渡江”远征云南的时候才被灭的,那个时候蒙哥是蒙古大汗,而如今的蒙古大汗还是窝阔台。蒙古都没有继位,大理显然还不到灭国的时候。 窝阔台是继铁木真之后蒙古的第二位大汗。贾似道倒是有些了解。窝阔台继位大汗之后,一直是延续铁木真的遗愿,将蒙古绝大多数兵力都用来西征欧洲大陆,对大宋朝只是保持着适当的战略压制,保证大宋不会拖蒙古人西进欧洲的后腿罢了。 说的再直白的一点,那就是,因为窝阔台的缘故,蒙古这个时候其实还真的没有多少余力来对大宋发动真正的全面进攻,在长江北岸的蒙古大军,其实大多都还是投降收编的北地宋人亦或是金人组成的杂牌军,只有少数几支用来做定海神针之用的精锐骑兵才是真正的蒙古正规军。 这几年蒙古一直没有减弱对大宋的战略压制,每一次的进攻除了是以打消宋人尤其是大宋朝廷****长江以北的意志之外,其实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掳掠人口,抢劫粮食金银珠宝等等一切有用的没用的物资,用来维持蒙古大军西征欧洲大陆的开支以及维持蒙古贵族们日常的奢靡生活。 对繁华富饶的大宋出产的所有东西,都是蒙古贵族们最为向往的东西。 也许正是因为铁木真的夙愿,才让偏居一隅的南宋小朝廷能够真正的得以在这段被蒙古人席卷了近乎三分之一陆地、处处充斥着血与火的岁月中安稳渡过了逾半个世纪。 如果历史没有偏差的话,那么蒙古人只有在解决了欧洲大陆的各个大大小小的帝国、公国之后,才会集中所有力量大举进攻大宋。 只是,这一次蒙古人突然举兵进犯大理国,是历史的车轮真的已经开始出现偏差,还是说只是一个意外?一个蒙古人为了探路造成的意外呢? 贾似道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才担心。 如果窝阔台改变了铁木真的遗愿,而是先集中蒙古所有力量来全力进攻大宋的话,以两国如今的对比,贾似道不知道大宋朝能撑过多久。 一年?还是两年?…… 想到这里贾似道心中一阵无奈。 这个时代,什么都好,吃的好睡的好,女人也好,就是信息传递的太慢了。如果这个时候能够有一些蒙古人进攻中亚的消息,就能确定下来蒙古人到底有没有改变进攻意图。 可是,中亚距离大宋那是岂止万里之遥?派人过去,等到消息传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更不要说,他现在手上根本没有人可用。 如果历史的脚步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出现偏差,他自然大可乐得逍遥自在,好生享受这重活的数十年。可是万一真的出现了偏差呢?按照蒙古人划分的几等人,身为宋人的他还有什么可逍遥自在的? “贾兄?贾兄?” 莫夜看到贾似道拧眉思索神色不断变幻,等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额,莫兄,刚刚贾某有些走神了。”回过神的贾似道歉声道,“贾某冒昧问一句,不知莫兄兄妹两人离开大理的时候,大理国境况如何了?” “莫夜和阿阮离开大理城的时候,蒙古人前锋已经兵临大理城城下了。”莫夜眼神有些黯然。 “大理地处西南,山高林密,毒瘴密布,蛇虫猛兽众多,蒙古骑兵又无法驰骋,怎会如此迅速?”贾似道心中一紧。 讶然的看了贾似道一眼,莫夜显然没有想到贾似道对大理的地理状况如此的熟悉,不过随即也就释然,自古以来似乎西南等地,都是中原帝国的附庸,有所了解倒也不算难事。 “蒙古人的时机选的很巧妙,冬天正值毒虫休眠之时,而且蒙古人没有分兵,直奔我大理国都大理城而来。我大理猝不及防,加之国小势微,少有战事,所以才会如此迅速。” 贾似道点点头,这样说倒也说的通了。 不过,却依然不能确定蒙古进攻大理只是一次带着冒险式的试探之举,还是真的要铁了心要拿下大理,得到进攻大宋的跳板。 可是话又说回来,要是大理国真的要亡国怕是此刻早就亡国了,而成都府至今没有任何的谍报传到临安城,虽说不能说一定没有被蒙古人灭国,至少也说明可能大理国还是安全的。 再想想,蒙古人一直生活在大漠草原上,习惯了凉爽干燥的气候,显然不适应南荒湿热的气候,所以才会选择在冬天进攻大理国。如今,大宋这江南之地已经是草长莺飞了,想来大理那边的气候怕是早就热起来了,如果大理国还没有被拿下,那么想来蒙古人也应该很快就会撤兵,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如此一思量,贾似道暗骂自己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真要有什么事,估计该发生的怕是早就发生了,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发生了也只能是干看着。 不过,该打听的消息还是要打听才是啊。 “国舅大人,还请救救我大理国无数百姓,莫夜感激不尽,旦有驱策,万死不辞!” 莫夜陡然起身,对着贾似道深深一揖倒地。 另一边,一直口不停的阿阮见到莫夜如此,也慌忙将沾满点心粉末的小手在身上随便擦拭了几下,拉着贾似道的手臂娇声道:“国舅大人,阿阮会看病,会看面相,还会……反正阿阮会的很多啦,你就帮我们大理国吧。阿阮的阿爸阿妈也都在大理城呢……” “你会治病?” 第140章 撕破脸皮 “乔相从来都是只管自己相位安稳与否,哪管他人打生打死。呵呵,有例在先,难道郑公和余公到如今……还不清楚么?” “史子由……你……” “乔相,息怒,息怒,怒伤身啊。只是乔相,子由可曾说错?大理为我大宋屏障,如今有难,岂能不救?又安能不救?” “竖子不足为谋,竖子不足为谋啊,陛下……” “……” 还没到勤政殿,里面嘈杂的声浪就已经隐约可闻。看这样式,大宋朝皇帝的书房,如今怕是跟那御街菜市场也是没有多少区别了。 贾似道猜的没错,勤政殿内确实跟那御街上的菜市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晋升为副相的史嵩之终于在起复足足隐忍了半年之久后,终于在是否出兵驰援大理国的事情上第一次正面向身为当朝宰执的左丞相乔行简发难了。 史嵩之的发难,也象征着四明一派跟金华一派之间原本还保持着的那一份假惺惺和睦就此彻底撕裂,从此之后双方再也不可能如先前那般相安无事了。 “国舅大人稍待,小的这就去禀报圣上。” 去传旨的小太监似乎对勤政殿内的争执一点儿都没听到,满脸谄媚的对着贾似道道。 “公公自便。” 贾似道抱拳笑着道。 他带着莫夜和据说会治病的阿阮回到贾府,屁股还没有坐热,这传旨小太监就上门了。匆匆将莫夜和阿阮丢给看着他脸上几道红红的抓痕有些失神的徐若曦,就跟着这小太监赶到了这勤政殿中。 只是才登上轿子,绿珠就从府中赶了出来,将一瓶药交给贾似道,说是小姐让老爷消肿的药物,也许有用,就能免得在皇帝和众臣面前失仪,随后就气呼呼的跑回府中。 拿着手中的药,贾似道愣神半天。 路上收拾好心情的他也问过小太监,赵昀这么着急招他入宫是为了什么。小太监却是说的不甚明了,不过虽说不明了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召他入宫议事,却是告诉了贾似道此刻宫内都有那些大臣。 听到史嵩之的话,贾似道瞬间就明白,礼院的人动作显然要比莫夜想像的要快的多。这才不过几个时辰,大理国王的求援国书不仅到了赵昀手上,而且赵昀已经召集群臣开始商议如何处置了。 不过,这样的国家大事,跟他这个临安府通判有什么关系?似乎怎么都还轮不到他来插嘴吧? “国舅大人……国舅大人……” 幽幽的带着些许阴柔的呼喊遥遥传来,让贾似道一个激灵。循着声音扭头就看到董宋臣正鬼鬼祟祟的探出半个身体在走廊拐角处对他招手示意。 左右看了看,进去禀报的小太监还没有出来,贾似道快步走过去。 “国舅大人,贵妃娘娘让杂家传话给国舅大人。国舅大人此次朝会毋须多言,待朝会之后前往锦绣宫一会。杂家这就告辞回报娘娘了,国舅大人切记,切记。” 贾似道刚刚站定,董宋臣已经迫不及待的低声道,说完对着贾似道微微躬身一礼,转身一溜烟就不见了。 当真是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此次朝会毋须多言? 贾似道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看到那进去的小太监已经出来了,连忙紧走两步赶到勤政殿外。 小太监看到贾似道从回廊出走来,心中暗暗咋舌。这国舅大人当真是胆大至极,这皇宫重地竟然也干乱窜,这要是换做别人,怕是早就被内殿直禁军给拿下了。 “国舅大人,请!” 他根本不敢问贾似道去做什么了。 “有劳公公。” 说着不动声色的将袖中临进来前贾全儿准备好的礼仪塞进小太监怀中,整了整身上的官袍,闪身进了勤政殿。 小太监眉开眼笑的掂量了下手中这礼仪的分量,都说国舅大人病好之后整个人大变模样,不仅变得谦恭温良,且出手更是大方之极,如今看来那传言果然非虚啊。 …… 看到贾似道进来,刚刚还争的面红耳赤吹胡子瞪眼的乔行简和史嵩之总算是停下了,冷哼一声都不再看向对方。不过,谁都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来了。 “微臣拜见圣上。” “似道啊,此次朝中诸公朝议是否派兵驰援大理国之事,此事需要侦缉司从旁配合,所以朕就让人将荣王和你都叫来……咦,你脸上……” 听到赵昀的话,贾似道顿时尴尬之极。 本来抓痕不是很明显,可是他用了徐若曦送来的咬之后,却是变得红艳艳的闪亮之极。这样一个结果当真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倒也没有想过这是徐若曦故意为之。想来,即便徐若曦再有不满,也不可能让自家相公在外面丢这么大脸不是?唯一的解释怕也只能是,就连徐若曦自己都没有想到抹了这药会有这样一个后果。 听到赵昀的话,勤政殿内其余站着的一众重臣眼睛齐刷刷的聚焦在贾似道那顶着几道红艳艳抓痕的脸上。甚至连乔行简和史嵩之两人也不例外。 “哼!” 瞅了一眼贾似道脸上的几道极其明显的抓痕,乔行简心中了然,转过脑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贾待制年少****,还是要多注意些斯文才是。” 乔行简没有说话,站在乔行简身侧的一个中年人,看到贾似道脸上的抓痕,倒是淡淡的出声了。语调极其淡然,不过言语中的意思却是谁都能听懂。 想来这要不是有赵昀在,而且还有这么多的朝中重臣,而贾似道确实只是个目前看来还有些无足轻重的小辈的话,这人怕是就要直接指着贾似道的鼻子骂他有辱斯文了。 能够穿着紫袍挂着金鱼袋而且还能在这书房中议事的人,想来身份至少是正三品的了。可惜,贾似道并不认识他。 在这说话中年人身侧还有两个老者,也同样都对贾似道报以鄙夷之色。 倒是郑清之、史嵩之和余天锡三人看到贾似道脸上的抓痕,胡须一阵乱颤,互相对视一眼,最后只得报以无奈的苦笑。 都说这贾似道****成性,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只是,今日是当真胡闹了些,那脸上的抓痕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女子留下的。 不管那女子是谁,怎能如此放任其在象征着颜面的脸上放肆? 倒是坐在赵昀下首的荣王赵与芮,看到贾似道脸上的抓痕并没有跟乔行简等人一样鄙夷或者什么,反而是报以友好的一笑,完全没有当日在荣王府中那副高贵傲娇的模样,倒是让贾似道很有些意外。 第141章 良机? 赵昀其实在那句“咦,你脸上……”的话才一出口,就回过味来,所以马上就闭嘴不言。后面群臣的反应显然是印证了他这多嘴后的担心,不过话已经出口,却是收不回了。 嗔怪的瞪了一眼贾似道,赵昀伸手点点,示意贾似道赶紧找个地方呆着,不要在这继续丢人现眼了。 贾似道无奈的躬身退到角落中站定,这勤政殿内能有份坐着的差不多都是腰间挂着金鱼袋的朝中重臣,自然是没有他这个小辈落座的位置。 有是一段让贾似道有些头晕脑胀的争吵。 主角毋庸置疑,依然是乔行简和史嵩之两人,一个宰执左丞相,一个副相,因为是否出兵支援大理国的事情引经据典的争的吐沫横飞面红耳赤。 最让贾似道佩服的是,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带任何一个脏字。而赵昀呢,则是用胳膊撑着下巴,更是听的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不得不说,都是高手。 渐渐的,贾似道却是有些看明白这勤政殿内的情况了。 虽说郑清之和余天锡很少说话,不过终究还是时不时的插上两句,支持下主攻手史嵩之;可是让贾似道有些疑惑的是,原本他以为刚刚那三个对他冷嘲热讽而他又不认识的老东西是乔行简的人,可是看了半天才发现事情跟他想像的又有些出入,那就是乔行简至始至终竟然都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那三个人竟然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既不帮助乔行简,也没有反驳史嵩之,却是做起了壁上观。看他们三人模样,却是对一直看的津津有味的赵昀在意的更多一些。 显然,也许他们三个人跟乔行简算是同盟关系,可是这同盟却绝对没有史嵩之和余天锡那般牢靠。至少在大理国这件事上是是这样的。不过话有说回来,如今史嵩之明显是跟乔行简撕破了脸,这个时候他们三人作为同盟做那壁上观,很明显这大理国的事情对乔行简的同盟来说,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 一直都听说,在郑清之的“小元佑”之后,乔行简借着端平入洛兵败的局面设套,借着史嵩之和郑清之之间的矛盾,联络了大批朱学一派中人。一举将左丞相郑清之还有当时正如日中天的京湖制置使史嵩之给全部拉下马,不仅如愿登上了左丞相的位置,而且还让史嵩之在家中白白蹉跎了数年之久。 在乔行简做左丞相的这些年,大批史氏一族的官员也就是四明一系的官员,都以各种理由被罢免的罢免,流放的流放,到如今,四明一系的史氏官员所剩寥寥无几。 反之,更多的朱理之学官员开始借着乔行简进入朝中,渐渐坐大。 如今看来,显然,朱理一派的官员,似乎已经同乔行简的矛盾有越来越激化的趋势,随着在朝中势力的增大,他们开始寻求自己的话语权了。 至于荣王赵与芮,则是干脆闭目养起了神。都说这位大宋朝如今唯一的亲王很是低调甚少参与政事,如今看来倒还真不假。 想到这里,贾似道暗自摇头。 这朝中仅仅因为大理国的事情就乱成一锅粥,而赵昀甚至还存了看戏的心思,要是碰到别的大事,那还不直接完蛋? “哈切!” 赵昀听着听着,似乎劲头过了,竟然打了个哈欠。 而这个时候乔行简和史嵩之似乎也争累了,看到赵昀这个模样,齐齐冷哼一声,就此不再言语。一场贾似道以为要持续到没有尽头的争论,就此嘎然而止。 “圣上,微臣以为,此事还需荣王殿下不可。” 一直做壁上观的三个理学一派中人,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而这开口说话的人,赫然正是先前暗示贾似道有辱斯文的那个中年人。 “哦?袁卿,此话从何而来?”赵昀听到袁甫的话,精神不由一振。 坐在赵昀下手的荣王赵与芮听到这袁姓中年人的话的同时,就睁开了眼睛。 赵与芮自然是认得袁甫的。 敷文阁直学士、正议大夫、起居郎兼中书舍人,兼国子祭酒特赐金鱼袋的袁甫袁学士,如今大宋朝程朱理学一派的代表人物,如今赵昀身边的近臣侍讲,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 说实话,赵与芮其实也知道他来参加这朝议也只是走个过场,当然,他本身不仅对大理国是生还是死不关心,同样也对大宋朝所有的政事都很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只因为,他是赵昀的唯一的弟弟,大宋朝如今唯一的亲王。 “回圣上,荣王殿下执掌的侦缉司最为清楚我大宋周边各国军情境况。”袁甫说到荣王殿下的时候,对着赵与芮微微躬身。 “袁卿所说甚是有理。”赵昀听了袁甫的话点点头,随即扭头看向赵与芮道:“与芮,侦缉司可有大理国最近几月军情?” “回圣上,臣弟进宫之前曾经调阅过侦缉司这数月以来的所有信报,未曾寻到任何有关大理国的信报。另,侦缉司大部细作都是以长江以北的蒙古人军情为目标,对大理等小国军情,甚少收集。” 赵与芮只是实话实说。 其实他很清楚,侦缉司到底有没有大理国的军情赵昀这个侦缉司实际的掌控者才是最为清楚的。之所以让他来,不过是走过过场、做做样子而已。具体这样子做给谁看,那就看各人理解了。 赵昀听到赵与芮的话,点点头,没有说话。赵昀不说话,乔行简和史嵩之似乎也知道两人不管怎么吵,最为关键的还是要看赵昀自己,所以,偌大的勤政殿内,顿时陷入沉寂。 “圣上,微臣有话,不知……” 站在角落中早就腿酸腰疼的贾似道实在受不了了。他不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的朝会还要多久,咬咬牙,将贾贵妃叮嘱的话放到一边,出生道。 贾似道一说话,满殿重臣的眼睛再次瞬间齐刷刷的聚焦到他身上。 不过乔行简等人也只是瞅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他们没有人认为贾似道能说出个什么有意义的话。 想来,只不过是炒炒现饭,在皇帝面前露个脸而已。 赵昀看到说话的是贾似道,有些惊讶,眼中甚至有那么一丝不悦。他也不认为贾似道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建议,而这个时候想要露脸出风头的话,显然不是时候。 “呵呵,似道有话但讲无妨。” 终究还是自己的小舅子,即便赵昀心中不爽,面子还是要给的。就算是不给贾似道面子,那个还怀着他子嗣的宠妃的面子也是要给的。 “圣上,诸位大人。先前丞相大人和史参知已经将驰援大理国之利弊说的很清楚了,想必圣上和诸位大人也都清楚。” 听到贾似道的话,袁甫翻了个白眼。这疲懒货竟然还知道乔公都把利弊说的很清楚了,那你还出来做什么? 对袁甫等人的神色,贾似道仿若未见,自顾自的继续道:“其实此事大可不必想的这么复杂。诚如丞相大人所说,若是大理国灭国,怕是在这国书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灭国了。若是未曾灭国,大理国毒瘴遍布,如今已经即将入夏,形势只会对大理国越来越有力。毕竟,相对于劳师千里的蒙古大军,大理人本就占了地利人和两面。如今再加上天时,那可是三方俱全,蒙古人退兵之日怕是不久亿。” 听到贾似道的话,原本脸上还有些不屑之色的乔行简,脸上的不屑之色渐渐敛去,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眼神有些阴森的史嵩之。 赵昀脸上神色渐振,点点头,示意贾似道继续。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排除此际蒙古人早已灭了大理国,之所以到如今都未曾有过任何动作,只是因为蒙古人一直在暗中准备,意图在某个时机恰当的时候对我成都府等地以致命一击,以图一战而下。所以,此事也不得不防。” 勤政殿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微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圣上即刻下旨,命四川制置使赵荣瑞大人即刻遣斥候进入大理境内探察大理虚实。一,可查大理是否为蒙古所灭,若灭,则成都府等地自可及早做准备,想来不久之后蒙古大军就会自北南西三方齐攻四川等地。” 听到贾似道的话,赵昀、乔行简、史嵩之等人无不齐齐色变。 四川等地,依靠着各处坚城还有地势,也才堪堪艰难的将蒙古大军抵抗在外,而且每一次都会失掉数十乃至上百城池,等到蒙古人主动退兵之后才能收回,要是蒙古人从三面猛攻,那四川、成都府等地还不是一战而下? “圣上不必太过担忧,这只是微臣想到的最坏情况。” 贾似道看到赵昀色变,担心他直接没了胆气,那接下来的话,怕是直接不用说了。所以,连忙出声安慰道。 “呵呵,似道说的有理。那其二呢?快快讲来。” 听到贾似道这样说,赵昀自觉有些丢脸,尴尬的笑笑,急声催促道。 “其二,若是蒙古未曾灭掉大理,圣上和诸位大人自然大可放心,不用再为是否驰援大理国担忧不是?当然,微臣以为,若是大理国未曾亡国,这对我大宋来说未尝不是一个良机。” “良机?” 赵昀闻言脱口而出反问道! 第142章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直到此时,乔行简、袁甫甚至包括郑清之、余天锡、史嵩之乃至荣王等人才算是第一次正视这个之前还被他们认为全是靠着哗众取宠和贾贵妃才能走到今天、青云直上的贾似道。 从心底来说,区区几首能够传扬整个临安城的诗词,也最多只是让乔行简这些在官场中浸淫了数十年的老狐狸们有些惊艳之感,却绝对不会真的将贾似道当作人物。 古往今来,多少写诗写的好、甚至所做诗词被天下人所传颂的人,结果又能如何?落魄潦倒者比比皆是。作诗,跟做官,虽说只是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不过,今天的贾似道,却是第一次能够真正让所有人好好掂量一番了。 当然也不是说,贾似道说的这些史嵩之或者乔行简、以及袁甫、余天锡等人真的想不道。 俗话说的好,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勤政殿的这些重臣们,要说政治上的手腕怕是贾似道真的拍马也难以望其项背的。不过也正因为他们都是浸淫官场起起伏伏数十年的老油条,本身屁股的位置局限了他们的眼光而已。 乔行简,自然不能简简单单的说是只要史嵩之肯定的他就否定,史嵩之否定的他就支持。他有他的考量,平衡带着打压而已,当然,大理国距离大宋朝太远、大宋朝国库空虚有心无力自然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史嵩之呢,战略眼光自然也是有的,不过想要借此捞些名声重振史氏一族荣光也是肯定的。 袁甫等人呢,跟乔行简是联盟关系不假,可是如今已经渐渐坐大起来的他们,心中也已经存了摆脱乔行简自己起来单干的心思,所以他们在这一次的交锋中选择了坐壁上观,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赵昀的身上。 毕竟,谁都知道,不管赵昀现在对大宋朝其余各路的掌控力如何,至少在临安府以及临安府方圆数百里的地界上,甚至整个大宋朝,他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共主。 大义在赵昀手上,所以要想让朱理一派真的成为大宋朝中谁都不敢轻视又不附庸别人的存在,就必须牢牢紧跟赵昀的脚步。 这也是,袁甫最后出声的主要原因。 不得不说,袁甫这些人,对人心的把握还是相当到位的。仅仅从本不该出现在这勤政殿上的荣王身上,就已经大概琢磨出了赵昀心中大概的想法。 想救,却又力有未逮;不救,又恐先前拥戴大宋朝的各个小国心寒。 赵昀需要的是一个既能安抚诸邦小国,又能得到名声、民意,却又不能真的让家小业小的大宋朝将腰包的最后几个铜子也掏出来、伤筋动骨。 赵昀想的很美,可是世间真的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之前袁甫等人以为的没有的,不过,贾似道的话似乎让他们明白,其实还真的是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的。而且,貌似还不只。 那么,这良机是什么?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圣上,东坡先生这首《定风波》当真是千古之作。”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贾似道并没有直接说那良机是什么,反而吟了一首词出来。 曾经知杭州府也就是如今大宋帝都临安府的苏轼这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这勤政殿内的一众重臣没有人不清楚,稍一思量,顿时齐齐会过意来。 “好!好一个‘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好一个‘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一直老神在在的余天锡回过神来率先击掌连声赞道。 对贾似道,余天锡也许是这殿中众臣中接触最多、了解也是最多的人了。毕竟,他还是名义上的临安府知府,而贾似道这个临安府通判总还是他的下官。 如今的大宋朝中,能够有这样眼光的人不是没有,可是难得是能够在这样一个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光。更难得是,贾似道用在这里的这首词一下触动了大宋朝从三年前端平入洛之后心底中最为柔软也是最为沉重的地方。 向来以中央之国、天朝上国自居的大宋朝,却是自立国后屈辱不断,西夏、金人、辽人,再到如今的蒙古人;先有靖难之耻,如今又有端平入洛的大败特败,虽然嘴上不说,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底下的普通老百姓是怎么想,至少大宋朝中的那些高踞在庙堂之上的人们已经渐渐失去了那份本应该属于中央之国的淡定和从容。 西夏、辽、金都已经是过去了,就不用再提。本以为就此之后大宋朝颜面尽失的时代就会过去,可是谁能想到前一刻还是亲密盟友的蒙古人转眼间就变为磨刀赫赫的杀神? 自端平入洛之后,大宋朝在正面战场上基本上就没有赢过蒙古人。每一次蒙古人南下打猎,没错,这是侦缉司从蒙古人那边传回来的词句,蒙古人对南侵大宋用的就是这样一个带着侮辱意味的词“打猎”。 对蒙古人来说,大宋就是他们的猎物,也仅只于猎物而已。 每一次蒙古南下,大宋朝向来都是满朝震动,紧张无比。每一次蒙古人打猎完毕,除了一些必要的要塞之地外,都是很快就退兵而去,留下的是被掳掠一空的残破城池,然后等着下一次打猎再来收割一番。 大宋朝身为中央之国的荣光就是在那持续数百年的一次次的对外战争中、一次次的打猎中慢慢的被消磨殆尽,以至于如今,甚至只要蒙古人靠近大宋边疆,都会让满朝上上下下神经不由自主的绷紧。 今天,贾似道用这样一个本不是太合适却又再合适不过的词,来诠释对蒙古人进犯大理国时大宋应该保持的态度,让所有人都不禁心神摇曳。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眼中的神色却暴露了他们此刻的心境。只有袁甫,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嘴角微微撇起一个不屑的弧度,终于是没有说什么。 纸上谈兵尔! 蒙古人是何等凶残,一个从未曾经过战事直面蒙古大军的人,也只能用这样的小伎俩来博得皇帝的欢心了。 袁甫似乎已经忘记了,就连他自己也从来没有真的直面过蒙古人,也只是通过道听途说来脑补出蒙古人的凶残罢了。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正如讨厌一个人,怕是连呼吸都是错的。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袁甫三人心中对贾似道的看法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赵昀深深看了一眼躬身而立的贾似道。今天,贾似道再一次刷新了赵昀心中对他这个小舅子已经刷新过一次的认知。 “诸位卿家都退下吧,似道留下。” 乔行简等人听到赵昀的话,无不一愣,随即躬身应道:“臣等告退!” …… “似道,你可曾见过蒙古人?” 勤政殿内就剩下赵昀和贾似道两人,赵昀起身示意贾似道坐下,缓缓的道。 “回圣上话,微臣没有见过。” “是啊,你没有见过,朕也没有见过。包括朝中这众多的臣工怕是也没有人见过。”赵昀表情有些奇怪,继续道:“可是他们都怕,而且他们还想让朕也怕蒙古人,让朕不得不怕蒙古人。” “圣上……” “似道,日后朝中诸事朕会召你旁听,不过似道需要谨记,日后朝中诸事当多听少言,事后朕自会问询于你。”说道这里,似乎为了给贾似道鼓气一般,赵昀走到贾似道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大理国之事,朕再好生思量一番,蒙古使节不日将至临安……嗯,此事容后再议,先前董伴伴说婉儿想要见你,你这就过去吧。” 显然赵昀其实是想要跟贾似道谈谈即将到来的蒙古使节的事情,不过却最终还是放弃了。显然,虽说对贾似道先前的表现有些意外,不过赵昀显然不可能真的会因为贾似道的那番话就马上脑门发热的以为如今的大宋朝真的可以跟那定风波中说的那般巍然自立的任蒙古人随便在大宋周边折腾。 对赵昀这样的态度,贾似道并不意外。同时,他也更清楚,如今的大宋朝赵昀手中可打的牌太少太少了。不过,这些跟他都么有多大关系,该说的都说了,想来到底该怎么做其实赵昀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了。 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蒙古使节的到来。在之前他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有心想问问,见赵昀似乎不想多说,贾似道也值得闭嘴不言。 “圣上,其实在来之前微臣已经见过大理使节了,如今大理使节正在舍下作客。” 诧异的看了一眼贾似道,赵昀点点头道:“那似道就代朕好生招待他们就是,朕就不过问了。” 显然,跟蒙古庞大的使节团相比,大理国的莫夜和阿阮两人使节团,实在是让赵昀兴趣怏怏。 “微臣遵旨!那,圣上,微臣这就去觐见贵妃娘娘?” “去吧!” 第143章 等归的人 贾似道到锦绣宫的时候,贾贵妃正在绣东西。虽然贾贵妃收的很快,不过贾似道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一套婴孩穿的衣裳。 看到这一幕,贾似道心中暗叹一声。 “似道,来,这儿坐。” 看到贾似道,贾贵妃从来都是欢喜的不得了,拍了拍榻前的锦凳,柔声道。 贾似道也不客气,他知道他客气也没用,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刚刚在勤政殿站了半天,他走就是腰酸腿疼了。 “似道,你脸上是怎么回事?那个女子这般大胆!是徐若曦?当真是……” 伸手帮贾似道理了理官袍领子,贾贵妃看到贾似道脸上顶着的几道红红的抓痕,顿时俏脸寒霜勃然大怒的娇叱出声道。 “好了,姐,不是若曦。我跟若曦很好。” 见贾贵妃直接将这挠人的对象安在了徐若曦的头上,贾似道连忙出声打断道。 “不是若曦?那是谁?哪家女子这般没教养?”贾贵妃听到不是徐若曦,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瞬间就换了个称呼,表情却是更加凶狠,如护仔的漂亮小母豹般凶悍无比的道。不过话说到一半,贾贵妃似乎想起什么,狐疑的看着贾似道。 “似道啊,你是不是又去了勾栏院?你……这是那家**他妈的女子,这般无法无天,来人啊,给我去封了他。”对自己这个宝贝弟弟,即便贾贵妃再不满,也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什么狠话,却是将满腹的怒火都发到了那根本不存在的勾栏院上了。 “咳,姐姐,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贾似道尴尬的拉住准备翻身坐起的贾贵妃,“我都好久没有去****了,今天只是个意外一个意外而已,在和乐楼跟戊戌科的士子聚宴,却不曾想碰到了个疯子。” “疯子?你认识?是女人?” 贾贵妃显然不怎么相信贾似道的话,狐疑的道。 “额,确实是疯子,我也认识。是个女人。”贾似道老老实实的道,随即看到贾贵妃脸上又有转阴的趋势,连忙道:“姐,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真的只是个意外。” 贾似道没打算把史珍香的名字现在就说出来,当然,想想也是隐瞒不了多久的。毕竟,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只要贾贵妃想要打听分分钟就知道是谁做的了。不过,他也没打算让贾贵妃继续在这事上纠缠就是了。 “你还认识?哪家女子这般不识大体像个泼妇是的……” “姐……你再说,我就走了。” 看到贾似道挑眉有不悦的趋势,贾贵妃连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你。似道啊,你都这么大了,可不能再胡闹了。你要是再出个什么……你让我怎么向父亲大人交代!呜呜……” 见到贾似道不耐,贾贵妃立马将拿手好戏使出来了。 果然,贾似道见到贾贵妃这样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连忙保证道:“姐,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出现,今天去和乐楼也是因为戊戌科聚宴我才去的,我真的好久没有去****了。” “真的?” “真的!不信你问贾全儿!” 贾似道就差举手发誓了。 “好,似道果然长大了!” 见到贾似道这样说,贾贵妃瞬间就破涕为笑。这一招是她在贾似道还在病床上的那一阵试验出来的压箱底本事。屡试不爽。 “姐,你叫我来是?” “似道啊,勤政殿内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还在奇怪我为什么专门让董伴伴去叮嘱你不要乱说话?”显然,贾贵妃的消息要比贾似道想像的要灵通的多。 “嗯,开始是有点儿,不过现在我已经大概知道姐姐的用意了。” 想想赵昀的叮嘱,贾似道知道,说到底贾贵妃还是担心自己人微言轻,祸从嘴出。而赵昀最后的嘱咐,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不,有官家在,你就算说了什么也没什么。姐姐担心的是乔行简那老匹夫。” 说到乔行简的时候,贾贵妃却是咬牙切齿,一脸阴狠。 “乔相?这是为什么?” “你有所不知,许是因为你同那史参知走的太近,又加上我的原因,乔行简在你缉拿刺杀孟珙刺客的那一夜曾经专门进宫向官家进了谗言,所以,官家才会在加封你的保和殿待制衔之前加上上轻车都尉衔。看似褒奖,实则是陛下已经对你有所猜忌,才会如此。似道你要当心才是啊。” 贾贵妃显然很是担忧。 听到贾贵妃的话,贾似道第一次明白原来两个官衔之间还有这样的说道。不过,赵昀的耳根子不会这样软吧?乔行简一说就听?看今天的模样,赵昀显然对乔行简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信任。 “你莫要不放在心上,对官家,姐姐要比朝中那些大臣们了解的多了。” 看到贾似道脸上的神色,猜出他心中所想的贾贵妃再次提醒道。 “好吧,姐姐都听你的,我记下了。”贾似道这才真正的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真的很紧迫,显然贾贵妃不会让董宋臣在那个时候去提醒自己。 “哦,对了姐姐,我把大理使节都安排在府上了,倒是有个意外之喜,那大理使节中的一个小姑娘似乎对医术很是精通,等过两日我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医术很精湛之后,再带她来给姐姐看看身体。” 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赵昀,毕竟对阿阮医术到底如何,他也只是听阿阮和莫夜说,耳听为虚,眼见才能为实。要是阿阮的医术真的跟她的年龄成正比的话,那自然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似道,当真是长大了。” 贾贵妃笑着再次伸手给贾似道拂平肩膀上的褶皱,开心道。 …… 回到贾府,已经是掌灯时分。 贾贵妃非要留着一起用膳,贾似道没有办法,只得留下。赵昀呢直到贾似道吃完饭就还没有出现,只是派了身边的近侍小太监来传话不过来吃饭了,想来还在为大理国亦或是就要到来的蒙古使节的事情闹心。 让贾似道意外的是,贾府大堂的灯还亮着。 隔着老远贾似道就看到徐若曦正在大堂内坐着绣着什么,绿珠和春桃两女正趴在桌面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晕黄的灯光映照在全神贯注刺绣的徐若曦身上,将她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光晕中,如同画中人一般,是那样静谧而唯美。 不用想,徐若曦这自然是在等自己了。 贾似道心中瞬间被浓浓的温馨所填满,如今的自己,不管在外如何,至少在这家中,却是已经成了那个在灯下刺绣女子的全部了。 想到这里,贾似道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听到脚步声,正在刺绣的徐若曦猛然抬头,脸上浓浓的惊喜之色一闪而逝,抬起头看着走进门的贾似道淡淡的道:“相公回来了。” 第144章 试枪第一弹 好吧,她显然还是很在乎这脸上几道不怎么光彩的抓痕的。 “呀,老爷回来了。” 旁边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绿珠和春桃两女手忙脚乱的起身行礼道。 贾似道指指春桃嘴角那道晶亮的细线,在徐若曦身边坐下。 “这脸上的抓痕呢,是史珍香那个疯女人抓的。” 听到贾似道这明显是解释的话语,徐若曦嘴角浮现一个勾人的弧度,瞅了一眼羞窘万分忙着擦口水的春桃一眼,缓缓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贾似道斟上一杯茶,缓缓道:“相公怎么跟珍香姐姐闹将起来了?“ “咳咳咳……珍香姐姐?你跟那疯女人认识不成?” 贾似道听到徐若曦的话,差点没将口中的茶水一口喷出来,一脸惊骇的看着徐若曦。 “相公慢点,珍香姐姐人很好的,哪是什么疯女人。”徐若曦嗔怪的瞪了贾似道一眼。 “你说她人很好?你……她喜欢……她没怎么样你吧?” 贾似道瞪大了眼睛一脸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徐若曦。终究还是没有直接说出史珍香喜欢女人的话说出口。 听到贾似道的话,徐若曦无暇的俏脸上瞬间飞满红霞。虽然贾似道没有将话说明白,可是徐若曦显然早就知道史珍香喜欢女人的这个事实了。 “相公……你想到哪去了?” 羞窘加情急之下徐若曦伸手在贾似道肩膀上轻捶两拳,急声道。 第一次见到徐若曦这样的小女儿情状,贾似道也不禁有些失神。 “相公……妾身跟珍香姐姐跟别人不同的。” 本就羞窘难当的徐若曦被贾似道这灼灼眼神看的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还以为贾似道依然不信,连忙解释道。 “哪儿不同了?” “妾身跟珍香姐姐是姐妹……相公……” 看到贾似道脸上的促狭笑容,徐若曦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可恶的人是在故意逗弄自己呢。薄怒之下转过身,却是不愿意再搭理贾似道了。 对徐若曦而言,贾似道拿这样的事情来逗弄她却是她不能忍受的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怎么还气上了?你认识那疯女……史珍香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呢?再说,她确实是喜欢女人的吧,你也知道。我担心她是应该的嘛。” 贾似道板过徐若曦的身体,强制的让她面对着自己,解释道。 “珍香姐姐,这下手也太过不知轻重了些。” 终究还是相公,徐若曦看到贾似道脸上那几道红艳艳的抓痕,柳眉微皱。 “怕是她将新仇旧怨都算到一块了,顺道给你出气呢。” 贾似道这个时候算是明白,为什么史珍香看到他第一眼就那么仇视了,感情她还跟徐若曦有这层关系在。不过,很难想像,史珍香那个女人竟然会放着如花似玉的徐若曦不勾搭。 难道是怕被徐若曦给揍了? “新仇旧怨?”听到贾似道的话,徐若曦捂嘴轻笑,眼神却是闪过一抹庆幸。 在此之前,徐若曦从来没有想过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人,会有一天能够这样跟自己面对面的相处,晚上还同睡一张床。 不过,旧怨还说的过去,新仇又是从哪来的? 感觉到徐若曦疑惑的眼神,贾似道有些尴尬,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 “额,纳兰玉,你曾经见过的。你的珍香姐姐一直在纠缠她,所以我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她逃离了你珍香姐姐的魔掌。” 听到贾似道的话,徐若曦并没有任何异常之色,只是深深的看了贾似道一眼道:“相公可曾用过饭了?妾身这就让春桃去将饭菜热上一热。” “我不是让贾全儿传话回来说我在宫中吃过了么?难道你还没有吃?” “妾身吃过了,跟莫先生和阿阮姑娘一起吃的。” “他们……都睡下了?” “嗯,相公还有事要见莫先生?” “没!没有。我们是不是也该去睡了?”贾似道看着徐若曦,虽说是一本正经,可是那飘忽的眼神却是让徐若曦瞬间再次霞飞双颊。 “你看春桃和绿珠都困的流口水了不是?” 贾似道欲盖弥彰。 “相公……” “老爷……” “哈哈!睡觉去!” …… 嘉熙二年,三月底,赵昀在不到数天时间内接连下诏。 先是下诏命将作监周次说为蒙古通好使,负责同即将到来的蒙古使节酌伤蒙宋两国边境地界、名称、岁例等等;在下诏命将作监周次说为蒙古通好使之后当天,赵昀又借着下诏命孟珙为京湖安抚制置副使,置司松滋县。 在这两道诏令之后第二天,命殿中御史李心传为秘书少监、史馆修撰,负责修撰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国史》、《实录》等相关史料传记。同样也在这一天,再次下诏擢升殿中御史高定子为中书舍人、京湖江西督视参赞军事。 三天之后,赵昀再次下诏命参知政事、同知枢密使史嵩之兼督视光、蕲、黄、夔、施等五州军马诸事;下诏户部余天锡在临安城发行会子两百万贯,在湖广发行会子九百万贯;下诏四川遭受兵火州县军府镇不再重建,而是并为转输劳役之所,所有在四川境内的在押囚犯情节轻者释放;下诏四川帅臣招集流民并收拢安置,供给种子和耕牛,优给赈济,赋税皆免。 对这些诏令除了如那修史的诏令让贾似道有些不明所以外,其余的大多数,贾似道听到了之后都不觉得有多少意外。 唯一意外的是,将作监周次说我蒙古通好使负责跟即将到来的蒙古使节的谈判和接待,实在是让贾似道有些哭笑不得。 让一个负责各类金银玉器刺绣雕琢的官员去跟蒙古人谈判,也亏得赵昀想的出来。 显然,已经在准备襄阳之战的大宋朝上下,基本上没有将即将前来和谈的蒙古使节当回事。而跟蒙古人谈判,显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这样的活计自然不会有人做的。所以赵昀无奈之下,才将没有任何后台的周次说给推了出来顶缸。 而擢升御史高定子为中书舍人、京湖江西督视参赞军事;史嵩之督视光、蕲、黄、夔、施等五州军马诸事;发行会子等一系列作为显然是为了即将展开的襄阳之战开始做准备了。 真正让贾似道震惊的是在临安和湖广发行总量达到一千一百万贯的会子,更是从侧面证明了如今户部国库的空虚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是时已经占据整个世界经济总量近六成的大宋朝,偌大的国库竟然已经空虚到甚至连支持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事都不能支撑的地步。还需要发行那实际面额跟实际价值相差悬殊的会子来筹措军资、粮草等等,如今的大宋朝的虚弱该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大宋朝民间藏着海量的财富,那些地主豪绅大商人哪一个不是富可敌国?可是朝廷呢,却是只能靠着发行会子从普通老百姓身上榨取他们本就不是太多的财富。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朝廷发行的会子最多持续不过几天,就会价值大跌,越来越不值钱。可是没有办法,又不得不用。这些会子根本不可能对那些富可敌国的地主豪绅大商人有任何的危害,反而是给他们这些手中有着大量金银铜钱等实物货币的人提供了更多的压榨普通百姓的机会。 其实,每一次的会子发行,获利最丰的并不是大宋朝廷,正是他们那些富可敌国的地主豪绅还有大商人们。 要说朝廷中的那些重臣们不清楚这个事实,打死贾似道他也不会相信。恰恰相反,很多朝中大臣都是那些大地主大豪绅大商人其中之一。 对四川的那些诏令,虽说都是明面上的,想来暗中赵昀肯定也有所安排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针对大理国的局势作出的安排了。 好吧,说到底如今朝廷政令到底怎样跟他这个小小的从四品保和殿待制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关系。纵然心中有千般想法,贾似道知道那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这些天,贾似道比较闲。至少在军器监的一众老迈工匠看来,这位上轻车都尉、保和殿待制、临安府通判、军器监的掌舵者实在是很有些闲。 军器监在宁宗朝的时候就被剥夺了军械铸造的权限,如今的军械铸造都是由兵部军器所主管。军器监么,反而成为了储才和养老的地方了。 储才,储的才自然是那些进士及第却没有授到实缺的历届进士们了;养老么,说是养老,实则是个奢望。那些在军器监劳作了一辈子已经老迈工匠们都被兵部军旗所排除在外,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只能呆在军器监中靠着祖传的手艺度日了。 薪俸自然是没有的了。这些年迈的工匠们,只得靠着偶尔接下朝中大臣乃至京城豪绅们的私活来勉强度日。 在这些一年时间里大多数时候都在为下一顿吃什么担忧的老人们看来,这位国舅大人拿着朝廷俸禄天天吃饱没事干,不去坐衙,非要到军器监来东鼓捣一下西鼓捣一下,弄些就连他们这些跟各种器物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家伙都不明白,这位年轻的权贵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不是闲是什么? 你看看那一身锦袍都乌漆妈黑的成什么样子了?哪有读书人而且还是朝中的重臣会做这样的事情?在那些在军器监中呆了一辈子、已经到了知天命年纪的工匠们看来,贾似道已经是重臣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军器监的老工匠们都这样想。譬如此刻正围拢在贾似道身边的孙威、杨硕等四五个军器监的老工匠。 “大人,成了。” 孙威趴在他那简陋的工台上拿着一个脏迹斑斑的奇怪物事,一脸激动的对着蹲在身边的贾似道叫道。 “成了?” 贾似道伸手接过孙威手上卖相实在不怎么好的黑色物体,仔细打量着。 如果有个现代人在,一眼就能看出来,此刻贾似道手中抓着的赫然正是后世最为常见的左轮枪。当然,贾似道手中这支左轮枪要比后世那造型精致模样小巧的左轮枪显然要大了一号不止,至于做工,自然更是差的十万八千里,看起来更像是个不够长的烧火棍。 没错,这就是军器监的这些老工匠们按照贾似道的意思和几张不甚明了的草图,费了好几天的功夫,纯手工打磨制作出来的一只大号手枪。 “大人,这个,小人几人已经尽力了。” 看到贾似道翻来覆去的打量着手中那个丑陋的烧火棍式手枪,孙威几人面色尴尬。互相推搡了一番之后,最后还是孙威搓着那脏的不像样子的花白胡子出来尴尬的道。 “不不,孙老,我已经很满意了。” 听到孙威的话,再看看周围几个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因为这个东西忙的团团转浑身脏兮兮的老工匠,贾似道知道几人误会了,连忙笑着摆手道。 “只是,孙老,这东西怎么用呢?” 打量了半天,贾似道还是没弄明白这个似是而非的左轮烧火棍在哪装子弹,好吧,子弹就不用想了,至少火药要有地方装吧,难不成也要从那枪管里面装?那自己还费了这么大功夫弄这个东西做什么。 “大人,请看,这是小老儿几人按照大人的意思做出来的弹药。”孙威说着从旁边的杨硕手中接过一袋东西。 贾似道拿到手中,倒出来,就发现是一袋比小指肚小上那么几分的铁珠。只是火药呢?难道直接用这铁珠打不成? 似乎看出贾似道的疑惑,孙威又赶紧递过来一长条整齐排列的只有指节长短的东西。贾似道用手摸了摸,讶然道:“这是用纸卷起来的火药?” “大人高见!正是此物!” “那这东西怎么用?我是说我怎么放到这……东西里面?”贾似道晃了晃手中的烧火棍,有些疑惑。因为他是看到这枪的肚子上有轮毂了,可是却没看出来将这轮毂下下来。 “大人,小老儿来如何?” 孙威搓着粗糙的手掌,有些跃跃欲试。 说实话,他自己也对这个东西很是好奇。浸淫在火器上数十年,孙威很清楚,如果这国舅大人的设想成功的话,那么如果沿用到大宋朝其余的长火器上,那带来的变化,想想都让人心颤。 贾似道见状连忙将手中的烧火棍递给孙威。 “大人,请看,若是要装填火药和铁珠,就必须如此。”孙威接过熟练的用手在火枪的上部一个凸起机括上掰了一下,机括应声而开,七洞的手枪轮毂乍现。 孙威接着用手轻轻一板,木作的手枪短柄向下弯曲,轮毂已经整个暴露出来。 “大人,这些火药都是杨老儿配置的,之前因为无法试枪,所以小老儿等人也不知这些火药分量是多还是少。”孙威说着熟练的将七颗铁珠塞进轮毂洞内随后用一卷卷制作好的火药条将洞口塞满,然后合上枪柄,扣上机括。 小心的将已经填好火药和铁弹的手枪双手递给贾似道:“大人,一定要小心,小老儿带大人去试枪? 显然,孙威很清楚,要是贾似道出了点儿意外,怕是他们这几个已经都要入土的老家伙都要死定了。他们死了不要紧,关键是他们都还有儿孙不是?他们还要活命啊。 贾似道将火枪接过拿在手中掂量了一番,这大号手枪明显重了不少。 “大人,当心,当心!” 看到贾似道摆弄,孙威等人感觉自己的小心肝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连忙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小心的护持着,却是生怕这东西掉下来走火。 “那好,孙老、杨老,我们去试枪!” “大人,这边请!” …… 军器监中,自然有靶场,当然,这个靶场不仅是实验火器的,虽说如今大宋朝军中已经有了各样火器,可是冷兵器还是主流,实验弓弩也是在这个地方。 “大人,不可不可啊!” 见到贾似道拿着那粗糙的物事已经开始瞄准,孙威吓的腿都差点软了,连忙上前用手护着急声道。 “怎么?” “大人千金之躯,怎可如此犯险。小老儿等人都安排妥当了,还请大人将这火器交给小老儿。” 说实话,贾似道在准备试枪的时候心中也是在忐忑中,只是他不可能让孙威这些老人去试枪,又没有绝对安全的办法,他也只好准备自己亲身上阵了,此刻看到孙威似乎有自己亲自试枪的意思,连忙道:“孙老,我有办法了。” 不大一会儿,固定起来用一根线拴住扳机的简易试枪台就好了。 “大人急智,小老儿佩服!” 孙威等人看到贾似道的安排,自然不会吝啬这马屁。 “呵呵,这试枪……” “大人请1” 距离已经足足二十余步了,想来肯定不会有危险了,孙威等人自然不会跟贾似道抢这点儿风头,齐声道。 “好,我来!” 贾似道说着猛然一拉手中那根长长的粗大棉线! “轰!” 升腾的白眼中火花四射,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军器监靶场。 第145章 金国公主 临安城南,凤凰山脚,一座巨宅的密室中一点烛火摇曳,斑驳的阴影中,两道人影若隐若现。 “圣上心意已决,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老夫就将告老。” “乔公心中可是已有人选?” “殿中侍御史、圣上侍讲李强父刚正不阿,可为左相;成叔可复,以参知之身从旁牵制那史子由;余老儿么,亦可进参知。如今,国库空虚,圣上为了襄阳之战前几日才命余老儿重发会子,以充军资,这户部交由余老儿……嘿嘿,再好不过。” “李成叔复参知当无可厚非,只是李强父……为何不是袁甫、李韶、杜范等人?” “王爷慧眼如炬,何苦用此来挤兑老夫?理学之人居心叵测,意欲迷惑圣上以正其身,老夫怎可让他们如愿?更莫说,那申国公虽说同史小儿不睦,可是若是由袁甫等人为相,怕是郑老儿定会作梗。“ “让袁甫等人同申国公结怨,不正合乔公心意?” “圣上前不久已经命那袁甫等人为侍讲,若是王爷和老夫力呈怕是还真能成事。可是,若是袁甫等人为相,王爷敢用否?” 烛光阴影处那个高大身影听到乔行简这话,半响没有任何言语。 良久。 “乔公如今以为,那贾师宪如何?” “莫非王爷……” “有何不可?勤政殿之事本王亦有所耳闻,观其人其语,当是可造之材。” “可是,王爷,一月前王爷还让老夫进宫为此事向陛下说项……再有贵妃娘娘之事……圣上已将侦缉司交给那贾师宪,如今贾师宪同那史小儿、余老儿走的甚近……” “乔公可是怀疑贵妃娘娘之事本王也有份不成?” “……老夫不敢!” “呵呵,乔公,这大宋终究是圣上的大宋,即便圣上无后又如何?荣王难不成也会无后么?那些人做的事情,当真是愚蠢之至。 这大宋朝的九五之位在数年前,谁又能想到会被绍兴一小儿得去?满临安城的皇室宗亲,都眼巴巴盯着。可是结果又如何?有太后在又如何? 该是你的,就该是你的,不该是你的,用尽手段也是枉然。乔公所说月前之事,此一时彼一时尔,所以本王派人同乔公说项意欲打压于他;再说那贾师宪同史嵩之、余天锡等人走的近,那时本王忽然乔公可曾真的好好看过那贾师宪?若不然,那贾师宪同何人走的近,还当真是不好说。” “……” “呵呵,乔公之意,本王已明了。今日乔公不顾相爷之尊轻车简从亲自登门,本王若不助乔公一臂之力,岂不跟那袁甫之流一般?呵呵,乔公放心,圣上问起,本王知道该如何说话。” “如此,老夫就先行谢过王爷了。” “呵呵,哪里哪里,乔公客气。” …… 当孙奎和纳兰红叶等一干人看到贾似道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齐齐送了一口气。 从进入这座吃的好睡却绝对睡不好的府衙后堂到如今,已经过去了足足近半月时间。在这半月时间里,原本说过几天再来看看他们考虑的如何的贾似道,却是自那一夜之后,再没有出现过。 堂内,放着三万两将人眼睛都刺得生疼的白花花银子,堂外,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披坚执锐的宋军兵卒和闪烁着寒芒的弩箭兵刃。 对孙奎等人来说,这座宽敞的后堂,当真是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了。 “呵呵,各位,好久不见了。” 贾似道对孙奎那喷火的眼神视而不见,抱拳一礼笑呵呵的道。 他是被余赐在皇城外抓来的。 这些天他很忙,忙的足不沾地。 那些诏令跟他没有多大关系,当然就算是有关系,以他现在的身份也是无能为力。所以,他要么就是去军器监跟孙威等人琢磨怎么改良火枪,要么就是带着阿阮进宫给贾贵妃解毒条理身体。 至于莫夜么,赵昀诏令已经下了,贾似道也跟他解释了一番大宋朝如今的境况,在得知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大宋朝皇帝已经有意要驰援大理国、贾似道只要有大理国的消息就立马告诉他之后,莫夜也总算是放下心了。 当然,阿阮能进宫是先由翰林医官院的几个太医跟着阿阮测试了一番之后才行的。不管能不能对贾贵妃有帮助,首先对药理要精通不是?好在,阿阮的医术显然跟她的年龄是成反比的。虽然说如今还看不出她能不能对贾贵妃的身体有帮助,至少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使刘向等人并没有说她开的药方有问题。没有问题,就证明至少对贾贵妃的身体还是无害的。 莫夜呢,倒是对国子监很感兴趣,这些天每日里都要去国子监上课。也让贾似道少抄了不少心,能够安心的去琢磨他的那把火枪。 那一日的试枪不能说是成功的,也不能说是失败的。火药放多了,枪管没炸膛,铁珠呢也只是击穿了二十余步外数寸厚的木板。不过这个结果却已经远远超过贾似道的期待了。毕竟还是第一把验证类型的火枪。接下来,必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 这些天除了进宫看贾贵妃外,他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了这枪上了。当然,为了打磨这枪,在他的模糊思路下孙威等人琢磨出来的简易水利机床母机等一系列附加收获就不用多说了。 之所以花费这么多精力在这火枪上,除了看看军器监那些手艺娴熟的老工匠们的技术外,给他自己配备一件防身武器,才是贾似道最为主要的目的了。 在柳如和孙奎等人身上,贾似道明白,中国功夫并不真的是像后世那样说的大多都是花拳绣腿,而是真正切切的存在着。这样的人,在这个还是以冷兵器为王的时代,还是很有威胁的。 所以,在抓了孙奎之后,短柄可以使用的火枪就已经排上了贾似道的议事日程。目前看来,一切的进展还是很顺利的。 俗话说的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他拿着的火枪,可是要比菜刀还要高一级的存在。 “国舅大人真是贵人多忙,老孙还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在这房中对着几万两雪花银老死呢。”孙奎斜瞅着贾似道,闷声道。 “哈哈,本官确实这些日子有些忙,忘了孙兄等人。” “你……” 出乎孙奎、完颜红叶意料之外的是贾似道根本没有掩饰没有说借口,而是直接说忘记了他们这些人,这让准备了良久、各样说辞的孙奎险些没一口气噎死。 “好了,不要你啊你我啊我了。孙兄和红叶姑娘如此急切的想要见本官,可是已经有个结果了?”贾似道随意的找了一张凳子座下,笑容一敛正色道。 “哼!国舅大人一个人进来,就不担心老孙把你留下?这一次,国舅大人怕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吧、” 孙奎怒气未歇,走到贾似道身前冷笑着道。 “哈哈,孙兄,不要说这些没有半点营养的话了,要是考虑好了,本官就说说朝廷的意思,没有考虑好,本官确实很忙的,孙兄可以继续和红叶姑娘还有手下的兄弟们商量商量。” 贾似道对孙奎这威胁的话色都不变一下,大笑着道,说着起身就要走。 “慢着!” “国舅大人且慢!” 贾似道脚步刚动,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看来孙兄和红叶姑娘已经有所决定了。那本官先说说朝廷的意思。”贾似道转身,看着刚刚出声的完颜红叶微笑着道:“一,红叶姑娘必须留在京城……” “放屁!这个绝对不能!贾似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贾似道话还没有说完,孙奎已经怒不可遏的出声打断,一边说着一边还缓步朝着贾似道贴近,大有一言不合立马动手拿人的趋势。 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一点儿意外之色的完颜红叶,贾似道笑笑。 “孙兄,稍安勿躁,听贾某说完。红叶姑娘留在临安城,这是前提,如果这一点儿不答应的话,那么剩下的条件,贾某也不必再说了。 当然,孙兄不用担心圣上和贾某会言而无信。几位可以一直住在这临安府中,一些吃食用度朝廷还是负担的起的。贾某不急,圣上自然是更不着急的。” 对欺近过来的孙奎贾似道脸上没有一点儿担心之色,他知道孙奎不敢也不可能真的动手。 谈判么,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手,这也是贾似道一个人进来而没有让外面的内殿直禁军贴身保护的主要原因。孙奎的事情脱的已经够久了,他不知道历史的车轮是不是还在按照原本的路程走,所以,孙奎等人本来只是他临时起意的奇兵,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作为金国公主,放红叶姑娘离开,若是孙兄变卦了,贾某怕是吃睡都不得安宁了。” 看着一直冷冷盯着自己的完颜红叶,贾似道突然笑着轻声道。 声音肯定不大,但是他肯定这大堂内的孙奎和完颜红叶等人绝对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要下手拿下贾似道做为人质的孙奎听到贾似道这句话,瞬间神色大变,一副见了鬼一般模样的张大着嘴巴看着贾似道。 就连当日听到贾似道要将自己扒光衣服吊在城墙上都没有多少表情的完颜红叶,在听到贾似道这句话之后也是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之极的表情。 看到两人的神色,贾似道心中瞬间翻起滔天巨浪。 这,竟然还蒙对了不成? 没错,贾似道根本就不知道完颜红叶是金国公主,甚至他连完颜红叶的真名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完颜红叶会是已经灭完的金国公主? 之所以说金国公主,本来是他打算就算完颜红叶不是金国公主,他也要把她包装成金国公主,这样的话,孙奎等人才能产生最大的价值,不然,去了北地,没有任何名份大义,甚至声名还很狼藉的孙奎等人,想要完成他需要他们达到的目的,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让完颜红叶假扮金国公主,然后用完颜红叶这个金国公主的名义,来收拢那些还在北地躲躲藏藏的金国残余势力,随后在他的支持下,牵扯蒙古人的精力,这是贾似道准备在同孙奎等人达成条件之后要说的话。 本来,他只是想要提前给孙奎打个预防针,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的竟然直接真的诈出来一个大鱼,一个真正的金国公主! 真正的金国公主,跟假冒的公主,那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存在了。 哈哈!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看着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完颜红叶,强制的让自己保持淡定的贾似道,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这个时候,不用问孙奎等人为什么不惜那么大的代价直接到临安城刺杀孟珙了。在明白完颜红叶的身份之后,贾似道心中已经大概明了为什么完颜红叶会披麻戴孝杀孟珙了。 孟珙正是当初领兵攻入蔡州城中将金国彻底灭亡的人,而且听说孟珙还将金哀宗也就是完颜红叶的父亲从坟墓中拖了出来,跟蒙古人均分了,然后还带回大宋几段残破的身躯。赵昀正是靠着金哀宗那的龙袍还有残破的身躯来祭祀的宗庙,洗刷靖难之耻。 更重要的是,贾似道还知道,孟珙不仅是灭了金国的统兵大将,同时还是领军将金国皇后也就是完颜红叶的母亲凌虐致死的罪魁祸首。 当然,那皇后是不是完颜红叶的母亲都不重要了。金哀宗肯定会是完颜红叶的父亲,这就对了。将完颜红叶的父亲拖出来,砍成几段,同样的血海深仇了。 “国舅大人,好手段!大金完颜红叶见过大宋朝国舅贾大人!” 完颜红叶盯着贾似道看了半响,突然出声道。 说是见过,可是完颜红叶却是没有任何一点儿行礼的打算,显然,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完颜红叶自然要维护她身为金国公主的尊严,此刻已经换回了非常正式的官方用语了。 “退后三十步,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贾似道看着完颜红叶,沉声道。 “大人……” “退后三十步!” “末将遵命!” 赵胜见贾似道如此坚持,只得躬身道。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围拢在临安府后堂的禁军兵卒已经纷纷退到三十步开外,不过戒备却是比之前更加森严了。毕竟,贾似道可是要比徐若曦重要的多了。 “现在,我们可以坦诚的好好谈上一谈了!你说呢,公主殿下!?” 贾似道对着完颜红叶躬身一礼,笑着道。 …… 一个时辰后,志得意满的贾似道走出临安府衙。刚出来,一直等候在府衙外的贾全儿和史祥就迎了上来。 “大人,您今日太过冒险了……” “好了,子生,我心中有数。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么?” “大人千金之躯,独面众贼也就罢了,怎可让赵胜将军也退出后堂,万一有个差池……” “好了好了,我记下了子生。以后我保证不会了。” 看到余赐还有没完没了的趋势,贾似道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余赐见状,只得闭嘴。 余赐刚刚闭嘴,这边贾全儿又上来了。 “公子……” “你也想说道我不成??” 贾似道看到贾全儿,眼睛一瞪,喝道。 “没……没有……小的怎敢说道公子。” 贾全儿连忙矢口否认。虽然他想说,可是面对贾似道,他根本硬不起来。 “那你上来干嘛?” “公子……是那位纳兰姑娘的随从在府衙外求见公子。” 贾全儿哭丧着脸。 “纳兰玉的随从?来找我干嘛?” “小的不知,据说是纳兰姑娘请公子前往一会!” “人在哪?” “就在府衙外!” …… 春风楼是临安府府衙旁边的茶楼。贾似道到的时候,纳兰玉已经在这茶楼中等了贾似道差不多刚刚好一个时辰。 “啧啧,都说国舅大人青云直上甚得圣心,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见国舅大人真是不容易,你可知道,本姑娘已经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 看到贾似道,纳兰玉不等贾似道坐下,就上下瞄着贾似道娇声调侃道。 “你等了我一个时辰?” 贾似道在纳兰玉对面坐下,听到她的话,顿时眉头一跳, 一个时辰,不就是说,他刚刚进那临安府衙,纳兰玉就已经到了这茶楼。那么是不是说,纳兰玉对他的行踪一直了如指掌呢? “哎哎哎,你不要多想。今天是本姑娘有事找你,所以才让阿二在你府外盯着。本来是打算直接到你府中拜访的,不过想到你那美貌的娘子,也就算了。你还不满意不成?” 纳兰玉看到贾似道的神色,心中一突,随即一脸不满的解释道。 “哈哈,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纳兰姑娘的耳目已经灵通到这等地步了,当真是让贾某好生惊讶。”贾似道显然那根本没有相信纳兰玉的话。 “那么,纳兰姑娘,你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不知今日找贾某又有何事?” 第146章 郑大官人 “你说你要离开临安城,回家了?” 贾似道的突然高起来的声音引得茶馆中的其余茶客纷纷侧目。 当然,即便不是因为他,茶馆中的那些客人也都是频频侧目的。毕竟,纳兰玉这样的女人走到哪里,都注定会是男人瞩目的焦点。 “怎么?难道国舅大人不担心纳兰再惹上跟那位史大小姐一般的人物?咦,国舅大人脸上的伤好的很快啊。咯咯,可惜了,纳兰竟然未曾看到。” 纳兰玉听到贾似道的话,眼神闪烁,捂着嘴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让周围的一众频频侧目的食客瞬间看呆了眼。 看着陡然笑容如百花绽放般的纳兰玉,贾似道也不禁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更不要说茶馆中那些本就茶不知味的人了。不过纳兰玉的话,却是让贾似道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他敢保证,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既是故意拿史珍香大闹和乐楼的事情来调侃他,又是故意笑的这么灿烂,让周围那些一直没有品出茶滋味的人变花痴。 说到史珍香,贾似道倒是突然想起,史珍香自上次大闹和乐楼之后竟然再没有兴风作浪过。这倒是让一直防备着的贾似道有些意外了。 “阿大,谁在看就将谁的眼睛挖下来吧。” 贾似道正准备说话,就听到脸上笑的灿烂无比的纳兰玉红唇轻启,轻飘飘的吐出这样一句话,让贾似道不由得一愣。 “好了,国舅大人,不要板着一张脸了。你代我受过的人情本姑娘记着呢,这不在走之前来找你了么?说吧,有什么条件,本姑娘看在你为本姑娘受了那么大委屈的面上,都应下了。” 纳兰玉两只手撑着下巴,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盯着贾似道,笑颜如花。 似乎刚刚说的那句要挖人眼睛的话,根本不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一般。 看了一眼还在踌躇状态中的阿大,贾似道无奈的道:“这里是临安城,不是你家。你都要走了,就安分些吧,临安城这些日子不是很安稳,你现在离开倒也好。 不过,要求……我还真没有想好。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吧。以茶代酒,既祝你此去一路顺风,又当我再次为当日西湖之事赔罪了。” “咯咯,你真的现在不提?我可是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哦。”撑着下巴的纳兰玉,眨巴着眼睛,笑容邪魅。 魔女!我除非脑袋被门夹了,才会信你。 “先干为敬1” 贾似道翻了个白眼,没搭理纳兰玉。 “喂喂,你这人好没道理,有这样送人这样赔罪的吗?”见贾似道不搭理自己,纳兰玉一把捉住贾似道准备喝茶的手,嚷嚷道。 “你还想怎样?” 看了一眼抓着自己手的纳兰玉一眼,贾似道嘴角微微扬起。 “怎么也要是酒吧……” 感觉到贾似道的眼神,纳兰玉触电般的收回自己的柔荑,如玉的俏脸上不自觉的飞上两坨嫣红,狠狠剜了贾似道两眼。 “酒不行,我今日还有事。”看到纳兰玉意欲杀人的眼神,贾似道举起手做投降状,“好,这样吧,下次再遇,贾某一定跟你不醉不归,如何?” “哼,这还差不多。阿大,我们走!” 纳兰玉皱了皱小巧的瑶鼻,勉强算是应下了,说完话干脆利落的起身就走。竟是搭理都不搭理贾似道了。 贾似道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这样才符合这魔女的性子吧。 “贾某希望,下次同纳兰姑娘相见之时……不会是在战场上。好走!” 已经走出数步的纳兰玉听到贾似道这话,脚步猛然一顿,却是终究没有回头,潇洒的摆摆手,大步离开。 “呵呵!” 贾似道对周围茶客惊骇的眼神视而不见,低声轻笑两声。 …… 嘉熙二年四月初,赵昀下诏以李鸣复为知枢密院事,李宗勉为参知政事,余天锡为签书枢密院事兼户部尚书、临安知府;仅隔两天之后,赵昀再次下诏命广州安抚使崔与之提举洞霄宫,任其自由选择居住地,李鸣复再为参知政事,工部侍郎、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使吴潜为淮东总领财赋、镇江知府。 当听到这些诏令上那长长一串的官名官职以及官衔的时候,贾似道在一阵惊愕之后只得报以无奈的苦笑。别人就不说了,仅仅吴潜一人身上的官职官衔如果要完全记下来,怕是都要书写长长的一大串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兼这么多职位,吴潜做到了这么多事情么? 一人身兼镇江知府、庆元府知府、工部侍郎、沿海制置使还有那什么淮东总领财赋等等,吴潜真的能做的了那么多的事情么?在这个没有电话,没有汽车更没有飞机、电视电话会议的时代,庆元府和镇江府可是相隔数百里之遥,吴潜怎么管理的了? 当然,吴潜只是大宋朝自立国开始就形成的冗官冗兵冗费的一个缩影而已。像吴潜这样的情况,在大宋朝实在是太普遍了。 就连贾似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头衔到底有多少个了。伤请彻底、保和殿待制、军器监、国子监司业、临安府通判等等,对这长长的一串官名,贾似道只得报以好长两字。 更甚者如大宋朝的副相,参知政事一职,贾似道知道的就已经足足超过一只手的数量,这还不加上这赵昀新加的李鸣复、乔行简、李宗勉等人。枢密院副使,除了史嵩之又有几个人?贾似道不知道,也实在是不想知道。 这么多的官员,虽说是将权力分散了,以免有人能够一家独大,重演那黄袍加身的事情,可是,也正因为这么多官吏,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如果仅仅如此倒也还罢了,毕竟不会耽误事,可是一旦遇到大事,互相推诿就成了大宋朝各个府衙最为常见的一幕了。 这样的大宋朝,拿什么去跟正在席卷欧洲的蒙古人斗?又怎么斗? 好吧,想远了,这些跟自己还是没有任何关系,贾似道扶额暗叹。 他现在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小角色! 这样想起来,实在是让人不怎么高兴啊。 纳兰玉是走了还是没有走,贾似道不知道。从那天在春风楼见过一面之后,贾似道这些天再没有见过纳兰玉,当然,再此之前,他也不是经常见到纳兰玉。 当日的那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临时起意之举,对纳兰玉真正的身份虽说他有所怀疑,可是却是没有得到任何真正的证据。不过看纳兰玉最后的反应,纵然不是蒙古人,怕是也是跟蒙古贵族联系很密切的某个大贵族了。 史珍香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者说来找他的麻烦。可是正是因为史珍香没有来,贾似道心中却是总有一个疙瘩。 以史珍香的脾气显然不可能就这样忍了。自己可是抽了她的屁股,而且最后还狠狠的摸了一把。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鲁迅先生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史珍香么,很显然只能是属于前者的存在。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阿阮的药很有用,贾贵妃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起来,听阿阮说在几日前就能够下床走动了,而且阿阮也说那会是个儿子。 儿子! 虽说如今还不能肯定,可是当贾贵妃听到后,却是欢喜的不的了。就连知道阿阮给贾贵妃施药后准备勃然大怒的赵昀,也罕见的忍了。连带着,始作俑者的贾似道也逃过一劫。 毕竟,贾贵妃身体变好,那是最好的例证不是? …… 贾府后花园,贾似道和莫夜在对弈。 莫夜在国子监呆了半个月之后,却是似乎没了多少兴趣。这些天就再没有去过,每日里,却是拉着同样无所事事的贾似道下起了棋。 围棋,应该是莫夜在国子监学到的唯一东西了。不过,贾似道倒是听贾全儿说过,似乎也正是因为围棋,莫夜才没有再去国子监中晃荡。 莫夜是个新手,贾似道也是个半瓢水。两人对弈,倒也算是棋逢对手,堪堪能够杀个平手。每日里,下下棋,谈谈各地奇闻异见,品品茶,赏赏花,倒也自在。 “师宪,说过只悔一子,你这都是悔过几手了?第七还是第八子了?君子一诺千金,你怎可如此……” 莫夜一脸无奈的看着对面抓着白子死盯着棋盘似要将棋盘看破的贾似道,略带着不满的轻声道。俊朗如莫夜,即便再不满,说话的时候,也是如此的谦恭如玉。 “我说小莫,你这就不对了。昨日你把我吃你大龙的子都给扔了,你怎么不说?今日你还不让我悔几子不成?当真是只能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贾似道闻言抬头,瞪着眼睛看着莫夜不满的嚷嚷道。 “师宪,昨日之事,岂能同今日相提并论?” “小莫,你这就不对了……我说……” 余下省去贾似道说教的数百字。 这是贾全儿进来就看到的一幕。 这些天,开始的几天,两人还是相敬如宾,不过显然,这说话的方式显然没有跟两人互相了解的程度成正比。说话也是越来越随意。 “师宪,贾管事又送来拜帖了。” 看到贾全儿,莫夜如释重负,轻轻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提醒道。 “额……好吧,这局不算,我们重新来过。” 正在滔滔不绝说教莫夜的贾似道,终于打住,却是顺手将手中的白子放在棋盘上随意一抹,原本莫夜已经赢定的棋面瞬间归零。 “……” 看着一片混乱的棋盘,莫夜无语半响,然后默默的开始收拾自己的黑子,准备再战。 “今儿个又是谁的拜帖,不会又是凰娇娘的吧?” 贾似道看着埋头收拾棋子的莫夜,心满意足的起身伸了个懒腰。 “公子,今儿个不仅有娇娘姑娘的拜帖,还有雏凤楼苏婉儿姑娘、春风楼陆小小姑娘和金秋苑闵秋月闵当家的拜帖。” “这凰娇娘还就盯上我了不成?每日一帖都来了。不过,难道这投拜帖还能传染不成?那其余三个姑娘也跟着一起来投?” 自和乐楼聚宴之后,和乐楼基本上每隔两三天都会有以凰娇娘为名的拜帖送到府上,现如今整个贾府都知道,原来自己老爷惊为天人的和乐楼娇娘姑娘正在倒追或者说对着自家老爷死缠烂打呢。 在贾似道让贾全儿回了一个帖子拒绝之后,和乐楼的拜帖那是更勤快了,从原本的两三天一帖,到如今的一天一帖,写帖的人呢也直接换成了凰娇娘亲笔了。 不得不说,贾似道也有些佩服凰娇娘的恒心了。 让他有些欣慰的是,徐若曦似乎根本没有一点儿吃醋的模样,这些日子,被滋润的愈发美艳的徐若曦,跟阿阮倒是天天混在一块了,只要阿阮不在皇宫,那两女铁定是在一块儿了。徐若曦对那些各样帖子,不可能不知道,唯一能解释的怕是也只能是,她懒得理会罢了。 对其余三个人,前身的贾似道也许了解很多,不过如今的贾似道却是根本没有任何的印象。所以,他也懒得问,不用想,也都是各个**他妈的头牌。 “公子,现在临安城的士子们都在传……” 贾全儿踌躇了半响,终究还是小声的道。 “传什么?” “传公子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还有……” “还有薄情寡义……” 听到这四个字,贾似道一愣,却是气的笑出声来。 自己那前身当初苦苦追求的时候,你视若草芥,现在有求于人了,自己不搭理就是薄情寡义了?这还用上了舆论战了。 “把这些帖子统统回……” “师宪,若是无事还是见上一见吧。”原本埋头重整棋子的莫夜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我还从未曾到过临安城的****中去过呢。” 贾似道一脸愕然的看着莫夜。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这样一本正经的说出要去逛**他妈的话,而且还说的那么坦然,让你以为是去踏青一样。 “好吧,你就给这些****回帖,选个日子,我去见她们。记得,是四个一起见。定下日子和地点了,让她们再来通知我。” “是!公子!” 贾全儿见到贾似道终于回心转意,顿时大喜。要知道,这些天他可是收了这几个****送来的不少银子,都是希望他能在国舅大人耳边美言几句的。 如今的这个结果,虽说跟那些姑娘们的希望有所差距,可是却也差不离了。想想那些****答应的另一个好处,贾全儿心中就是一片火热。 “啪!” “哎哟!” “看你笑的这么****,是不是那些****给了你什么好处?” 贾似道一个栗嘣敲在还沉浸在****中的贾全儿头上,阴阴一笑道。 “没有,公子。绝对没有!” “真的没有?” “额……有那么一点点儿……” “啪!” “我就知道!不然你会这么上心?”贾似道听完,又是一个重重的栗嘣敲上去。 贾全儿这次却是连叫也不敢叫了,哭丧着脸躲在莫夜身后。 “让你长点记性,迟早你就死在女人肚皮上。”贾似道恨恨的瞪了贾全儿一眼,“没有其他人的拜帖了?” “公子,还有一个!” “谁的!” “回公子话,是郑铭轩郑大官人送来的拜帖。他人如今正在府门外等候。” “郑铭轩?我之前认识?你认识?”贾似道皱皱眉。 “公子,郑大官人是临安城有名的富商,急公好义,整个临安城都是知道的。不过他在一年前就举家搬到看建康府。最近一年都没有回过临安城了。” “我是问,我认识不认识他。” “额,公子先前并没有跟郑大官人有任何交往。哦对了,公子,那纳兰姑娘住的宅子就是这郑大官人先前在临安府的宅子。” “你说纳兰玉住的那个宅子是这郑铭轩的宅子?” 贾似道听到贾全儿的话,眉头不禁一挑。 “是的,公子。这个小的肯定。” 皱眉踱了两步,贾似道对着重新埋头整理棋盘的莫夜道:“小莫,今日看来是玩不成了。跟我去见见这急公好义的郑大官人如何?” 莫夜听到贾似道的话,讶然的抬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很有些呆萌的味道。 “我也去?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走,跟我去见见。”贾似道不由分说一把扯起莫夜,“贾全儿,你去将那郑大官人领到大堂奉茶,我跟莫公子随后就到。” “是,公子!” …… 郑铭轩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回临安的一天。他更没有想到,当初用他全家性命做胁强行买下他宅子的那人竟然在留下一句要感谢就感谢贾国舅之后,竟然又将那宅子强行还给了自己。 当然,先前买宅子的银子也是一并拿回去了。 回到临安城,听府中下人说这宅子的新主人跟那名声不太好的贾国舅走的很近,思量了两天,郑铭轩最终还是决定登门前来拜访道谢一番。 在他想来,那人专门留下那句话,不就是为了让他登门感谢这贾国舅的么? 第147章 发了,发了 “小人郑铭轩,拜见待制大人。”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两个年轻人,在大堂中等了半响的郑铭轩连忙起身躬身一礼道。虽然郑铭轩并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贾待制贾国舅,不过想来这两人中间总会有一个是就是了。 态度恭敬,却没有低声下气之感。 “呵呵,郑兄不必多礼。请坐。” 出乎贾似道意料之外的是,这个贾全儿口中急公好义的临安府有名的富商巨贾竟然会是如此的年轻,微一愣神,随即笑着道。 “谢大人。”郑铭轩见到贾似道如此态度,心中稍安。 至始至终莫夜都在扮演着他旁观者的角色,没有插过一句话。 三人分宾主落座。 最多也就三十余岁的郑铭轩相貌堂堂,似乎不太苟言笑,看不到一般商人身上有的狡诈市侩之色,反而更像是浸淫官场的人。 “郑兄,这位是大理国使莫夜莫先生。” “郑铭轩见过莫先生。” 大理国有使节前来的事情,除了朝中的一些人外,民间知道的还真不多。当然了,这也跟莫夜这一次的大理国使节团太小有关了。所以,本还在怀疑什么人能够跟贾似道这么亲近一道会客的郑铭轩,他听到贾似道的介绍之后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起身行礼道。 莫先生这个称呼,似乎同他大理使节的身份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个念头在郑铭轩脑中一闪而逝。 对这位国舅大人,郑铭轩在上门之前自然也调查过。虽说他举家搬到了建康府,不过终究还是有不少的生意在临安城,想要打听贾似道的消息自然还是很容易的。 最初这位国舅大人据说名声并不太显,即便是有些名声也大多都是****贪杯好赌跋扈的恶名,只是在被人在西湖砸了个半死后,却是突然跟换了个人似得,不仅性情大变,甚至似乎连脑袋都开了窍一般,一鸣惊人,平步青云,成为如今朝中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所以,郑铭轩这次登门是打起了十分的小心。 “郑兄不用多礼,叫我莫夜就好。”莫夜讶然的看了贾似道一眼,起身回礼。心中却是也对贾似道这个莫先生的介绍有些疑惑。 “呵呵,郑兄如此年轻,就已是临安府富甲一方的豪绅巨贾,当真是让贾某惊讶。” “待制大人谬赞了,小人一家三代为商。小人能有今日,尽是萌祖上恩泽。至于小人自己,实在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郑铭轩满嘴的谦虚。 “呵呵。”贾似道对郑铭轩的话轻笑两声不以为意,话锋一转道:“不知郑兄府上都是经营何物?” “回待制大人话,小人府上三代都是临安一地的皇商,为皇家供应御酒等物。” “皇商?哦。”贾似道恍然大悟,能成为专门为宫廷供应御酒的商人,也难怪这郑铭轩能成为临安府一带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了。 “如今小人一家还经营有丝绸、茶叶等物。” “据说清苑是郑兄老宅?”贾似道已经没有多少兴趣继续在郑铭轩都卖些什么东西上纠结了,而是终于问出了今天见郑铭轩的主题。 “回大人话,清苑确是小人府上祖宅。” 不仅是老宅还是祖宅? “那,郑兄将这祖宅给纳兰姑娘住,想必相交定然匪浅吧。”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贾似道不动声色的道。 “纳兰姑娘?”听到贾似道的话,郑铭轩有些茫然,随即马上会过意来,这贾国舅口中的纳兰姑娘想必就是当初要强买自己祖宅的那个人了。 原来是个女子。 “回大人,小人到今日才是第一次听到这位纳兰姑娘的姓氏,而且还是从大人这里知道她的姓氏。”郑铭轩苦笑道,“当初正是这位纳兰姑娘从小人手中买下了这清苑,所以小人才会居家牵至建康府。今日,小人冒昧登门拜访大人,也是因为那位纳兰姑娘将清苑祖宅又还给了小人,并传信小人言道若要感谢,就感谢待制大人。因此,才有小人今日之行。” 贾似道愣了一愣。 直觉告诉他,郑铭轩没有说谎。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苦笑。 虽说郑铭轩说的很轻巧,想来这买和还,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吧?这清苑既然是郑氏祖宅郑铭轩又怎么可能会卖?以纳兰玉的脾性,想来定然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逼得郑铭轩不仅将祖宅被迫卖给了她,而且还举家搬到了建康府,想来也是避祸了? 强买之后,又还给人家。对纳兰玉的脾性来说,实属正常。 不过,纳兰玉专门让这郑铭轩上门来感谢自己做什么? 贾似道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皱眉思索着。 坐在下首的郑铭轩看到贾似道再次端杯,脸色变了几变起身道:“待制大人,公务繁忙,小人不敢叨扰,这就告辞了。此次小人来的匆忙,备了些薄礼,感激大人援手之恩,些许心意,还请大人莫要推辞。日后大人旦有所需,尽可着人召唤小人即可。” “额……” “大人留步,大人留步!” 郑铭轩看到贾似道想要起身,连忙出声。 看了看手中的茶杯,贾似道知道这郑铭轩显然是会错意了,以为自己这是在暗示他他可以走了。不过如今已经如此,再留人反而不美。 “贾全儿,代我送送郑兄。” “是,公子!” …… 看着一脸喜气的贾全儿报上来的那串儿长长的礼单,贾似道无奈的揉揉额头。 上好绸缎百匹,上好人参十支,上好珍珠二十颗,美酒两坛,黄金百两,上等雪花银更是足足千两之巨。还有各样珍惜古玩名贵字画金玉器物若干,甚至还有大将军数只…… 这就是郑铭轩口中说的来的匆忙些许心意。一出手就是价值数万辆白银的心意,区区薄礼啊……这郑铭轩当真是有钱啊。 “行了,你把这些东西都拿到帐房登记造册吧。” 听到贾似道发话,原本还有些忐忑的贾全儿顿时乐开了花。 发了……发了…… 这郑大官人,果然是急公好义之人捏。贾全儿心中,对郑铭轩的友好度,那是瞬间飙升。 第148章 聪明人和聪明人 史珍香最近很有些无聊。 从和乐楼回来至今,她都很少出府。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和乐楼上,她让贾似道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并且成功的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些印记,可是,她也被贾似道用她根本难以启齿的方式给教训了一顿。 所以,到底是她教训了贾似道,还是贾似道占了她便宜,连她自己心里都分不清楚。 这些日子,那些她勾搭的女人们不是没有人上门找她,可是在一起玩耍了几次之后史珍香却发现自己总找不到之前该有的畅快感觉,心中反而是愈发的压抑或者说空虚,总感觉这其中是少了些什么。 吃过早点,史珍香照例去花园内转圈。 这是她一直保持的习惯,这片占地不小的花园,没一株花草奇树都是史珍香亲自摆弄的,其中很多花草都是她花费了大价钱从大宋各地移栽到悠然居中的,这也是她平日里除了勾搭豪门贵妇四处****外耗费时间最多的地方。 每天亲手侍弄一下这些花花草草,早已经成为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当然,这片独属史珍香的花园在这偌大的史府中是属于禁地范畴的,也只有那么有限的一两个人能够进来。而这有限的一两个人中,显然是不包括史祥这位史府的小公子的,毕竟就连史祥想要进来,也必须首先要有史珍香点头,他才敢踏足的。 史嵩之走进这花园的时候,史珍香正半蹲着拿着小铲子在给那株白玉兰翻土,这一刻的史珍香少了平日里看到的飞扬和跋扈,显得专注而又静谧。朝阳柔和的光芒在史珍香身上绽放道道色彩斑斓的光晕。 太像了! 恍惚间,史嵩之有些失神。 “公务繁忙的父亲大人今日不用上朝的么? 史珍香熟练的翻动着小铲子,头也不回的娇声道。 这个花园,整个史府乃至整个史氏一族也只有两个人可以在没有她允许的情况下自由踏足。一个是史珍香自己,另一个也就是史嵩之了。 “我听说香儿你这些天都没有出过府?怎么了?还在生为父的气?” 史嵩之背着双手笑着道,笑容和蔼。这一刻的史嵩之,显然不再是朝堂上那个人人生畏的权臣,而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女儿只是乏了,不想出府罢了。” 史珍香很快就将白玉兰根部的土翻完,没有起身,又开始翻白玉兰身边的金盏菊的土。 “为父当日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想想,那贾师宪贵为当朝四品,更是官家金口御封的国舅,你那般对他,不仅丢的是他一人的颜面,更是让贾贵妃和官家颜面失色。那贾贵妃是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对贾师宪更是……” “父亲大人说到底还不是担心我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丢了您老和史家的颜面么?” 史珍香继续摆弄着她的爱花,眼皮都没有挑一下,打断史嵩之的话。 发生在和乐楼的事情,史嵩之从勤政殿一回来,就有人禀告了他。毕竟,虽然史嵩之对史珍香极尽宠溺,可是史家的掌舵人毕竟还是史嵩之。 本还心中暗叹贾似道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史嵩之,听到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女儿,顿时勃然大怒。史珍香呢,却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父女俩人不欢而散。 昨日听到管家说大小姐已经足足旬日没有出过府门了,即便是以前的那些女人来访也都是兴致怏怏,史嵩之自然以为史珍香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一大早下了朝就特意来看看。 对这个女儿,其实史嵩之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即便史珍香喜欢的是女人。 “香儿……” “老爷!” 老管家福叔的声音在花园门口处响起。 史嵩之皱皱眉,回身道:“福叔,何事?” “保和殿待制、临安府通判贾大人来访。” “咔!” 正在翻土的史珍香听到福叔的话,娇躯微震一个失手却是将金盏菊的根给挖断了两根。 “贾师宪?”史嵩之挑眉,回头看了一眼似乎依然在若无其事摆弄花草的史珍香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你去将贾大人请到书房奉茶,我随后就到。” “是,老爷。” 福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香儿,为父当日气怒之下有些话重了,你也不用这样跟自己赌气不是?现今****正好,我让史聪安排一下,你出去散散心……” “父亲大人,女儿没有赌气,只是近些日子不想四处走动罢了。您老就不用担心了。” 背对着史嵩之的史珍香没来由的有些慌乱,强制的让自己保持镇定,娇声道。 史嵩之听到史珍香的话微微一愣,似乎在分辨这个脾气刁钻的宝贝女儿话语的真假。 “那……为父这就去见客了。你若有事直接让福叔安排就是。” “嗯,父亲大人去吧,女儿心中有数。” 史珍香轻快的话语中带着点儿催促。 “那为父这就去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史珍香一把将手中的精致小铲扔到地上,捏着衣角心烦气躁的来回走了两步,不知道想到什么,未施任何粉黛的俏脸上不知何时竟然飞上了两抹嫣红。 半响之后,史珍香停下脚步,贝齿轻咬红唇,深吸一口气。 “玉儿,烧水,沐浴更衣。” “啊?是,小姐!” …… 史嵩之进来的时候,贾似道正在俯身打量史嵩之书案上的那副字。没有落款,可是能够放在史嵩之的书案上,再看看那旁边笔砚上架着的狼毫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出自史嵩之的手了。 “凝神静气!” 笔力刚劲。 “哈哈,师宪难道也好此道不成?” 史嵩之刚刚进门,看到贾似道正趴在书案上看自己昨夜写的字,笑着道。 他等贾似道来访可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孟珙离开当日,他曾经让孟珙带话给贾似道,可是贾似道一直没有动静,让史嵩之也甚是无奈。不管怎样,虽说他已经摆明了姿态向贾似道示好,可是贾似道毕竟还从来没有明确说过要跟他站在同一阵线上。 而以他史嵩之如今的地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总不能舔着脸再主动上门去请贾似道来上门拜访或者说他自己去拜访贾似道吧?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史嵩之其实对贾似道并不是很看好。不仅是因为贾似道如今的分量还不够,而是因为贾贵妃遇刺的事情让史嵩之有些犹豫了。 能够有能力在宫内对赵昀最宠爱的贾贵妃下手的人,哪一个又是好相与的? 贾似道只是个纽带而已,对其他人来说,贾似道是青云直上,甚得圣心,可是对史嵩之这个层次的人来说,显然贾似道的分量还是太轻了,或者说贾似道根本没有那个资格让史嵩之去主动结交拉拢他。 之所以对贾似道这样另眼想看外,除了极为倚重的心腹孟珙对贾似道极为看好外,最重要的是史嵩之在意的是贾似道身后的皇帝宠妃贾贵妃而已。 这也算是一种投资了。 毕竟,如果贾贵妃能够给皇帝诞下麟儿的话,那么只要这个孩子都还正常,那么太子之位铁定了只能是这个孩子了。 大宋朝数代以来,皇室血脉稀薄的事情并不是个秘密,更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魔咒。赵昀都已经快到了不惑之年了,如今也仅仅只有瑞国公主一个子嗣而已。 虽然嘴上没有说,不过,朝堂内外其实对赵昀今后能不能再有子嗣实在是不怎么报希望的。甚至连贾贵妃这个孩子对许多人来说,都是意外之喜或者说是意外之惊。 有人想让这个孩子出来,自然就有人不想让这个孩子出来。 一旦史嵩之跟贾似道真的达成了某种默契,那么他就需要面对那些对贾贵妃极为敌视甚至是已经对贾贵妃下手的那些存在了。 结盟一个还没有生出孩子的贾贵妃,然后面对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没错是敌人,不是政敌,毕竟政敌也只是政见不合,不会祸及家人乃至性命,大宋朝立国数百年,朋党之争常常有,可是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丢官之后将性命也丢了的事情。 当然,这种情况也跟太祖皇帝立下的不杀士大夫有关。 可是贾贵妃的那些敌人,却显然已经到了兵刃相见的关口了。还没有看到任何收益的情况下,就进行这么高风险的投资,对史嵩之来说,他必须要好生思量一番了。 “呵呵,史相笔力雄厚,师宪哪敢班门弄斧,也只能看看罢了。” 贾似道起身,躬身对着史嵩之行礼道。 “哈哈,师宪若是喜欢,老夫就将这幅拙作送你如何?”史嵩之在书案前坐下,伸手弹了弹那副字,示意贾似道也坐,笑着道。 “那师宪谢过史相了。” 平心而论,贾似道确实很喜欢史嵩之的这幅字,既然史嵩之要送,他没有道理不要不是? “你啊你!” 史嵩之笑着用手点点贾似道,他似乎很喜欢贾似道这样不是太过拘谨的说话方式。 侍女很快就将茶换过,重新上了好茶。 史嵩之瞥了一眼,似乎在用心品茶的贾似道,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这个小子比那些老东西还有耐心。 “和乐楼之事,香儿做的过了,老夫……” “咦,史相,和乐楼有什么事情?” 听到史嵩之说到和乐楼,贾似道抬头送给史嵩之一个明亮的笑容,疑惑的道。 虽说打断史嵩之说话有点失礼,可是若等到史嵩之将道歉或者赔罪的话说出来,那才是真正的不知进退了。更何况,似乎史嵩之也不知道该如何说道这和乐楼的事情。 堂堂副相,位极人臣,赔罪的话,岂是那么容易出口的?又岂是那么随便就能听的? 看到笑的极其明亮的贾似道,史嵩之不知为何突然又想到了那天看着他顶着那几道红艳艳的抓痕出现在勤政殿的场面,眼神不自觉的有些怪异。 当时不知道,还能当作笑料一笑置之,如今知道是自己那宝贝女儿的战果,史嵩之心境自然有所不同。 史嵩之看着贾似道笑笑,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史相,孟帅那边可有好消息传来?” “师宪如今掌控侦缉司,应该比老夫更清楚才是啊?不过,老夫听说,从师宪去往荣王府交接侦缉司诸事之后,就再未曾过问过侦缉司之事,甚至连枢密院中的侦缉司吏房都不曾去过。” 史嵩之看着贾似道,眼神玩味。 “额……师宪最近实在是有些忙。”贾似道有些尴尬。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身上似乎还担了个名义上掌管侦缉司的职务。 “忙?”史嵩之笑的愈发诡异,“老夫倒是听说,临安城有名的四位头牌姑娘可都对师宪亲睐有加啊。四美联名请国舅才子去往西湖饮酒赏景的佳话,这两日可是早就传遍了临安城,就连老夫这等孤陋寡闻之人都是有所耳闻啊。师宪,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嘎……” 被坑了! 这是贾似道听到史嵩之话语后的出现在脑中的唯一三个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史嵩之都知道凰娇娘、闵秋月、陆小小、苏婉儿四女明日要在西湖金秋苑的花坊之上设宴请自己赏景的事情。 传遍了临安城?那不是弄的满城风雨?竟然连史嵩之都听说了。 没错,在昨天贾似道确实是就已经收到了凰娇娘、闵秋月、陆小小、苏婉儿四人的请帖。 四女的动作很快,在贾全儿传话的第二天就将请帖送到了贾府,所说也不过是请他明日前往金秋苑在西湖上的画舫上游玩赏景而已。 如今竟然连史嵩之都说传遍了临安城,而且连他都听说了,那么事情显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显然,既然已经传遍了临安城,想来以这四个女人所拥有的狂热粉丝,明天的赏景肯定不可能是他一个人。更不要说,在这个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为称道时代了。 临安城多少读书人?直接给他一个人安上才子之名,那是典型的给他拉仇恨了。 看来,明儿个肯定不会太过安稳。 “哈哈,据说那四位姑娘任何一个都可称为绝代佳人,临安城中无数士子可都巴望着做这四位女子的入幕之宾,四女同时青睐师宪,为何师宪还摆出这样一副闷闷不乐的嘴脸?” 史嵩之显然是知道一些内里的情况,笑着调侃着贾似道。 “那,明日史相去好,师宪实在无福消受。” “……” 史嵩之目瞪口呆的看了贾似道半响,随后笑着点点贾似道,不再说话。 终于扳回了一城,贾似道心中的郁闷瞬间消散了不少。随即面色一肃看着史嵩之道:“不瞒史相,今日师宪上门实是有事不明,特意上门请教史相。” 正戏来了,史嵩之心中暗道。 “哦?师宪有何事不明?尽可道来,老夫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似道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这老狐狸一直顾左而又言他,显然现在的情状跟当初发生了变化,老狐狸对之前的决定有所犹豫了。 “前不久师宪偶遇一李姓商贾,闲聊之余,这商贾问了师宪一个问题。他以贩卖丝绸为业,数代之前曾是我大宋最大的丝绸商人,却因时事变幻,家道中落,虽说如今依旧富甲一方,但仅剩的几条商路却被其余后来居上的丝绸商贾挤压,甚至已有丢失之忧。” 史嵩之听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 “孰料近日却又有一商贾异军突起,虽不能同其余商贾相比,却渐有成势之相。那些侵占李姓商贾的丝绸商人已经有人决意打压这新晋商贾。而这新晋商贾却同李姓商贾交好,如今李姓商贾就面临选择,其一就是同这新晋商贾联手,夺回之前商路,重回往日荣光,可是必须提前同那些商贾对决,胜负难料,胜则一荣俱荣,败则一损俱损; 其二,就是作壁上观,李姓商贾依然可保持如今拥有之商路,保一时无虞。当然,新晋绸商若败,李姓商贾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史相说,此时李姓商人是该作壁上观,还是雪中送炭呢?”贾似道目光炯炯的看着史嵩之,末了幽幽吐出几个字:“亦或是落井下石呢?” “师宪以为该如何选择?” 史嵩之眼中精芒一闪,正视贾似道,不紧不慢的道。 “回史相话,师宪正因不知,所以今日特来登门求教史相。” “呵呵,师宪心中想必早有答案。”史嵩之突然笑着伸手点点贾似道,随即笑容一敛正色道:“若是老夫是那李姓商贾,定然会同那新晋商贾联手,倾力一搏。成则两姓俱荣,败则……提前数年而已。” 说道最后,史嵩之似乎想起什么,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幽幽一叹。 “谢过史相,师宪受教!” 贾似道听到史嵩之的回答,心中顿时为之一松。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都已经说的这么明了了,那么各个意思自然也都心中有数了。 “侦缉司诸事,师宪可好生打理一番。” 史嵩之眼神炯炯,看似提醒实则意有所指的道。 第150章 乔玉 临安城四大头牌联名在金秋苑的画舫上宴请保和殿待制、上轻车都尉、临安府通判、军器监、国子监司业贾国舅的事情,不过小半天功夫,就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动下,传遍了整个临安城所有应该知道的人耳朵。 轰动,那是自然的了。 当然了,这轰动,也仅仅限于那些能够去往四个****追求凰娇娘、陆小小、闵秋月、苏婉儿四女的人士耳中。对普通来百姓来说,也仅仅只是听个热闹而已。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这样受这被无数士子追捧的四位头牌的青睐,更不要说,这个人,在数月前还在临安城中风评不怎么好。 羡慕者有之,妒恨着有之,不屑者有之,有所图谋者同样也有之。 好在,金秋苑、和乐楼、雏凤楼、春风楼除了四位头牌联名给贾似道发出请帖外,每个人还分别给各自的狂热追求者或是士子或是才子或是富商或是权贵都发出了请帖,一场在贾似道认为不过是小小的私人性质的解决牛皮糖的宴会,却俨然在四大**他妈的这般行为下已经悄然变了那么点儿味道。 一时间,金秋苑花坊发出的那一张能够登上西湖画舫的请帖,不过一夜功夫价值就翻了数倍之多,更有甚者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上千两纹银一张,却依然是有价无市,供不应求。 别的不说,四大头牌同台竞技这一项,就已经给这场本应该是私人聚宴的宴会凭添了不少的噱头。要知道,还有不过一月时间就是端午,除了龙舟大会外,花魁大赛这项盛事,早就 这些事情,身为主角的贾似道却是丝毫不知情的。 所以,在到了码头金秋苑的画舫处看到准备登船的人流,贾似道瞬间有些傻眼。 “贾待制到!” 守候在登船处的小厮似乎都看过贾似道的画像,所以贾似道刚一露头,就有眼尖的小厮高呼出声。 瞬间,原本喧闹的码头安静下来,数十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的朝着贾似道、莫夜、贾全儿三人立足的地方看来。 “贾公子,您这边请!” 一个明显是主事人的中年人迎了上来,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道。 “这些人……也都是要登船的?” 问话的同时,贾似道已经看到了几个熟人。余赐、周坦、赵彦瑀、周必隆等人看到贾似道也都笑着对着贾似道遥遥拱手。 “是,贾公子,此次除了贾公子外,四位姑娘还都请了一些各自平日里交好的才子登船赴宴。”中年人态度恭谨,陪着笑躬身道。 “这……是一些人?这金秋苑的船装的下?” 贾似道冷笑着指了指等候在码头上准备上船的一个个打扮**他妈的士子们。 “额……这个小人不知。”中年人听到贾似道明显是有些不爽,陪着笑讪讪道。 “小莫,贾全儿,我们回府。” 贾似道瞥了一眼躬身赔笑的中年人,转身就走。 “哎……贾公子,贾大人……” 中年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说走就走,愣神的功夫却是慌忙追了上去,想要伸手拉住贾似道的袖子,却又不敢拉,急的手足无措之下,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贾似道身后不停的躬身作揖小声央求。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自然马上就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 “咦,这不是贾兄么?今日贾兄可是主角,只是……如今这般是为何?” 一声略带着些许诧异的声音在贾似道身前响起,随着这话语,三四个人影已经堵住了贾似道回头的路。 看到这人出现,跟在贾似道身后的中年人神色顿时一喜。 “公子,这是乔相爷的幼孙,乔玉。” 贾全儿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贾似道耳边响起。见贾似道微微偏头,贾全儿心中一振连忙继续道:“都说,娇娘姑娘对这乔公子很是不一般。” 贾全儿是话很是言简意赅,可是其中透露的意思却是很多。 乔行简的孙子?跟凰娇娘交情匪浅?那自己的前身既然跟史祥都因为那凰娇娘闹的不可开交,为什么没有跟这乔玉闹将起来? 堵住贾似道路的乔玉,见过了半响贾似道只是微偏着脑袋听他身后的小厮说话,却连眉毛抬都没抬一下,眉头微皱,俊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悦之色。 他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贾似道的。 这也是为什么,贾似道跟史祥都闹得不可开交,而跟他没有任何交集的主要原因。当然,这其中也有贾似道的前身专门寻那软柿子捏有关。 毕竟,那个时候史嵩之还没有起复。还在家中赋闲呢。而乔玉据说在乔府中极为讨乔行简喜欢,乔行简可是实打实的当朝宰执左相。 乔玉看不上贾似道,贾似道也不太想得罪乔玉,给自己惹麻烦。 那个时候,乔玉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他在凰娇娘房中听着小曲儿,当然也仅仅是听听小曲儿,聊聊诗词歌赋人生罢了,然后看着楼下贾似道和史祥两人狗咬狗一嘴毛。 这是他最喜欢看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贾似道,对乔玉而言,只是一个暴发户而已,也仅此而已。可是如今的贾似道,却是让他很不爽快。尤其是在得知凰娇娘在和乐楼对贾似道的那一幕以及这一场专门为贾似道举办的宴会之后,心中的不爽更是要爆了。 什么时候,那个暴发户竟然也能得到这样的对待了? “呵呵,乔兄,好巧。” 就在乔玉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贾似道终于抬头正视着他,抱拳一礼道。 “某还以为贾兄平步青云已经不识得我了呢。” 乔玉刷的何其折扇, “乔兄这是哪里话?如乔兄这般玉树凌风、才华横溢、家门显赫之人,贾某怎会不认识?只是今日乔兄主动招呼贾某,让贾某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受宠若惊罢了。” 乔玉的眼神首先就已经足够让贾似道不爽了,再加上他居高临下的口气,那就更让贾似道不爽了。乔行简的孙子而已,又不是乔行简本人。即便是乔行简本人来了,那又如何? 贾似道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乔行简,可是乔行简那老东西却是不声不响的在赵昀身边给他上了眼药。贾似道自然不会给乔玉好脸色看。 “贾兄这是……” “呵呵,乔兄是要上船?” 贾似道打断乔玉的话,指指身后的金碧辉煌的画舫笑着道。 被贾似道打断话,乔玉再次皱皱眉,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依然保持着谦谦君子之风,心中暗骂贾似道没有修养之余,乔玉勉强笑笑道:“贾兄可是今日主角儿。乔某只是陪衬而已,不若你我一起登船可好?” “主角儿?贾某可担当不起,贾某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乔兄了,乔兄自便。” 说着贾似道对乔玉抱拳一礼,侧身就准备走。 乔玉显然没有想到贾似道这么不给面子,微微愣神的功夫贾似道已经走出好几步远了。那中年人,见到贾似道竟然又要走,连忙一脸乞求的看着乔玉。 他是拦不住贾似道的,也不敢拦他。他只是和乐楼一个小小的主事者,如今几位姑娘还在船上,没有人会想到贾似道会临阵脱逃,他唯一能求助的也就是这位跟凰娇娘很是投缘的相爷幼孙了。 这一会功夫,已经有很多士子凑了过来,见状无不议论纷纷。 乔玉的俊脸更是一阵青一阵白,身为乔行简最为喜爱的幼孙,他何曾这样被人落了面子?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士子的面。而且那个人还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正眼瞅过的贾似道。 “贾兄,留步!” 乔玉看着贾似道的背影,冷声道。 可惜,除了跟在贾似道身后的贾全儿因为好奇听到这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外,贾似道却是根本充耳未闻,自顾自的走他的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让乔玉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的俊俏公子哥也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莫非,贾兄是怕了不成?担心在这么多同窗士子的面前,被揭穿之前沽名钓誉之事?” 乔玉气急败坏,看着贾似道高声道。 一直头也不回的贾似道,听到这句话脚步猛然一顿,却是终于停下了脚步。 见到贾似道驻足,乔玉缓缓撑开折扇,笑了。 周围围观的士子听到乔玉这句话,先是一静,随即那议论却是比先前更热烈了一些。 “莫非……之前那些诗词真的都是抄的?” “唉……我就说,可怜了秦寿三人……” “原来都是在唬我等……我呸!” …… 各样议论声,虽然不大,却是能够清楚的听到。人群中的余赐、周但等人虽然有心想要替贾似道辩解,却终究是没有办法出口。 须知,众口铄金啊,更何况,贾似道这一次明显是真的要走么。 “公子……” 贾似道挥手打断贾全儿。周围的议论声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在看到这么多人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今天会有人出头来找自己麻烦,偏偏他又讨厌麻烦,更不要说了为了几个他并不太熟悉的头牌姑娘,即便是清倌人。 所以,他才要走,他不想趟这浑水。他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好吧,这还没有上船,麻烦就已经找上门来了,而且来头还不小。 反正都是麻烦,那今天就让你们再爽一般好了。 想到这里,贾似道反而笑了,缓缓转身。 第15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周围的一众士子议论纷纷,来接贾似道的中年管事却是大汗淋淋。 一个是在朝中如日中天的国舅,一个是当朝左丞相的爱孙,这两个任何一个人他都得罪不起,如果真的在这里起了什么冲突,别的倒先不说,首先倒霉的绝对会是他。 “贾公子,息怒……息怒啊……贾大人!” 中年管事看到贾似道终于停下脚步心中那是又高兴又恐惧,一脸哀求的对着贾似道不断作揖鞠躬,满脸哀求之色。 “你看我像很怒的样子么?”贾似道挥手打断这中年管事,笑着道。 中年管事听话的抬头看了看一脸微笑的贾似道,然后先是摇摇头,紧接着又连忙点点头。 “……” 这是什么答案? 视线可及处,四个婀娜多姿的曼妙身影从那画舫上匆匆而下。 “你帮我做件事,我就息怒,如何?” 贾似道看着那中年管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足够和蔼,笑容足够的亲切。 “大人请讲,大人请讲。” 果然,听到这话的中年管事顿时大喜过望。 “你去让那四个姑娘不要过来了,还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么?你去让她们给我准备好一副笔墨纸砚送来就可以了,然后她们爱干嘛就干嘛去,就是一定别过来。听懂了?” 贾似道拍了拍中年管事的肩膀,眼睛看着不远处正提着裙裾匆匆赶来的四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轻声道。 肩膀上的力道告诉中年管事,这贾国舅显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愣愣的点点头。 “嗯,很好,那就去吧。” 等到中年管事走远了,一直站在贾似道身后没有出声的莫夜却是开口了。 “师宪,你莫非是想……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这些人不是巴不得我在这里丢尽了脸从此滚出临安城么?我就偏偏不能让他们如意。恰好我这个人又是很记仇的,他们既然把脸都凑上来了,我不抽一抽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们了,更对不起我的良心不是。” 贾似道嘴上说着,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对余赐等人点头打招呼。 “……好吧。”莫夜无奈。 这边围拢过来的众人见到贾似道止步回身,议论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小了一些。毕竟,贾似道之前是背对着他们,脑后可是没有眼睛的,危险系数显然不高,而这个时候贾似道可是正对着他们,若是再大声说被贾似道盯上,那就不太好玩了。 看到贾似道停下脚步,乔玉脸上终于笑了。 他最担心的是贾似道真的跑了。那样的话,他做好的准备就没有办法用了。 “贾兄果然是个性情中人,请吧,贾兄。” 乔玉袍袖一挥,对着贾似道遥遥请道。 可惜,众人看到的是,贾似道依然笑容满面的跟身边的那个俊俏的不像男人的公子哥说笑着,对乔玉的话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却是完全忽视了乔玉的存在。 自以为姿势很是潇洒的乔玉,伸出去请人的手臂微微颤抖着,眉清目秀的俊脸因为贾似道这不似羞辱更甚羞辱的无视羞怒的满是扭曲。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羞辱。 “德生兄,为贾师宪这沽名钓誉之辈有何话可说?等等自然有他好看,莫要气恼。” “就是,德生兄,那贾师宪看他还能得意到几时。” 跟在乔玉身后的几个士子,见到乔玉如此模样,纷纷出言劝道。 乔玉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几丝笑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只是,他看着贾似道的眼睛流露出的恶毒之色却是让身边的几人无不不寒而栗。 这仇,是结大了啊。 刚刚出声的几个士子脑中齐齐浮现这样一个念头,看着贾似道的眼神却是有些怜悯了。 确实,以乔行简的地位,想要收拾贾似道那是有的是机会。可是朝中大事,又岂是他们这些还没有踏足官场的人看的那般简单的。 “咦,快看,德生兄,四位姑娘出来了,想必是来接德生兄的了。也只有德生兄有此艳福啊。”站在乔玉身后的一个士子,回头看到凰娇娘、闵秋月四人,连忙拍着马屁道。 乔玉闻言回头,看到凰娇娘四女,正准备谦虚两声,却见到四女竟然又停下了脚步,随后似乎在跟先前迎接自己的那个中年管事说着什么,再随后,竟然站着不动了。 乔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再次变得铁青一片。 这个耳刮子打的真是够响亮的。 看到这里,要是乔玉再不知道凰娇娘四女是为了贾似道才下船的,那他真是蠢到家了。先前拍马屁的士子自知拍到了马蹄上,一脸讪讪的不敢再说话。 凰娇娘、闵秋月、陆小小、苏婉儿四女联袂出现,顿时吸引了这码头上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毕竟,除了贾似道等少数人外,其余人挤破了头都想要得到请帖,不就是冲着四女来的么?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所有人都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之感。 四女不仅齐齐停下了脚步,而且似乎正是在四女的指挥下四个小厮竟然从船上抬了张小几下来,小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朝着码头上行来。 跟在小几后面的除了先前那个跟在贾似道身后的中年管事外,竟然还有四位姑娘的贴身小婢。 这是要做什么?玩的哪一出? 不过,很快众人的疑惑就有了答案。 小几绕过站在路中央的乔玉,直勾勾的朝着站在原地不停跟身边的余赐等人说笑的贾似道走去。虽说有贾似道眼神阻止,可是余赐还是不顾众人各色的眼神凑到贾似道身边了,除了余赐外,周坦、杨铎却也都跟来了。只有周必隆和赵彦瑀却是没有凑过来。 对此,贾似道也只是报以“理解”的微笑。 小几在贾似道面前放定。 “贾公子,我家姑娘说……” “打住,你家姑娘说什么我不在意。你们都不要说话。” 贾似道伸手打断想要躬身行礼的小婢,其实他认得这是凰娇娘身边的贴身侍女。 “贾全儿,磨墨!” “好咧,公子!” 本还一脸疑惑的余赐和周坦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齐齐露出激动之色。显然,最习惯藏拙的贾国舅,今天是动了肝火,又要狠狠的抽人脸皮了。 周围围观的一众士子即便再愚笨,这个时候也知道贾似道是准备做什么了。先是一阵骚动,随即脚下却是不由自主的超前涌来。 “德生兄……” “我们也去看看这贾师宪要玩什么花样。” 乔玉冷冷的打断身后士子的话,黑着脸当先朝着贾似道立足的地方走去。 跟在乔玉身后的三个跟班模样的士子对视一眼,只得哭笑着快步跟上去。今天他们已经跟乔玉站在了一起,乔玉明显和贾似道已经交恶了,谁能保证贾似道不会将他们怀恨在心?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紧紧保住乔玉这根看似比贾似道要粗壮的多的大腿了。 不畏权贵,文人气节,说的是很好听,当然,大宋朝中确实也不乏这样的人。可是寒窗苦读十余载,一遭断送前程,在没有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真的会做这种只有点儿名声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事情? 人群,陡然沸腾起来。 乔玉隐约间,似乎看到小几前的贾似道已经在泼墨挥毫、下笔如飞了。 “娇软不胜垂,瘦怯那禁舞。多事年年二月风,翦出鹅黄缕。一种可怜生,落日和烟雨。苏小门前长短条,即渐迷行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黄云紫塞三千里,女墙西畔啼乌起。落日万山寒,萧萧猎马还。笳声听不得,入夜空城黑。秋梦不归家,残灯落碎花。” “试望阴山,黯然销魂,无言排徊。见青峰几簇,去天才尺;黄沙一片,匝地无埃。……” “春云吹散湘帘雨,絮黏蝴蝶飞还住。人在玉楼中,楼高四面风……”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 开始的时候,贾似道的速度还不是很快,提笔前似乎还要思索一番,每一次落笔之后,站在他身边的莫夜、余赐等人都会马上抢过,周坦则是大声的朗诵出来。 每一次的朗诵,带来的都是周围士子们不可抑止的沸腾。 不过随着贾似道落笔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莫夜、余赐等人已经只能麻木的一张张抽出写好的墨迹都根本没有干的纸张,然后任由周围的士子们哄抢一空,任由抢到的人大声读出声。他们已经完全麻木了。 料到贾似道这一次会抽乔玉等人的脸,可是看着依然下笔如飞的贾似道,莫夜、余赐、周坦、杨铎等人已经怎么也没有想到,贾似道会用这样一种最为直接最没明了的办法,生生的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抽到乔玉以及先前那些议论的士子脸上。 到最后,码头上已经安静无比,一张张写好的墨迹都未曾干涸的纸张出现被一个个士子视若珍宝的抱在怀中, 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乔玉,则是已经呆若木鸡。那些哄抢的士子们,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叫好,都是一个干脆而沉重的巴掌,一次接一次的扇在他的脸上。 他,也麻木了。乔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他感觉自己个时候就像个小丑一般,周围那些士子每一次的叫好声,都像是一记耳光无情的抽打在他脸上。 都是因为你,贾似道。乔玉看着贾似道的眼神,此刻已经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人群中央,砚台上几滴墨汁没有来由的从砚台中跳了出来,溅到贾全儿刚刚铺好的白纸上。 贾似道瞥了一眼满头大汗却将头昂的跟公鸡似得贾全儿,微微皱眉。 “咚咚咚!” 贾全儿脸色一变,紧接着贾似道突然感觉小几的四个小腿没有来由的震颤起来,不过几息的功夫这震颤的趋势越来越大,甚至连小几上的砚台都以肉眼可见的角度在颤动。 “轰!” 贾似道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回事,大地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沉的震颤,紧接着整个大地似乎都晃悠起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在处于失重感的贾似道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稳住。 是莫夜! 贾全儿和其余围观的士子却是没有那么好运了,纷纷东倒西歪,惊叫连连。 好在,这震颤只持续了不到十秒的时间,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看着还在晃动不已的画舫以及西湖中还没有消去的水浪,贾似道心中一个念头的愈发的清晰。 “我们走!” 伸手拉起瘫倒在地上的贾全儿,看了看周围只是受了些惊吓,人都没事的一众士子,贾似道一把将手中的笔扔在小几上,对着身边的莫夜和余赐等人沉声喝道。 莫夜诧异的看了贾似道一眼,没有说话,点点头,顺手拉起圆滚滚的杨铎。余赐似乎向来不会怀疑贾似道的话,所以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跟在贾似道后面拔腿就走。 “哎哎哎,师宪,等等我,等等我。” 起身站定的杨铎看到贾似道和莫夜、余赐要走,连忙喊道。周坦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起身却似乎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的赵彦瑀和周必隆两人,扭头跟在杨铎后面也追了上去。 “我说翼之,你不去那画舫转悠转悠了?四个头牌可是都在的哦。”听到杨铎的叫喊,贾似道停下脚步,等到杨铎赶上来,笑着道。 “我……我说……师宪,刚刚那是怎么了?” 这短短十余步,圆滚滚的杨铎就已经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看到跟上来的周坦,贾似道点头示意,神色一肃道:“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怕是我大宋朝又要有麻烦了。哎,当真是内忧外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什么麻烦?” “刚刚那突如其来的地晃,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 “我还当是师宪兄文采令这天地都为之震颤了呢……额,哈哈!”杨铎接口道,随即看到贾似道怪异的眼神,只得干笑两声,来掩饰他打断贾似道的尴尬。 “刚刚那是地震,当然不会是临安城地震,而是发生的地震的地方想必距离临安城肯定不会太远,所以……临安城才会有震感。” 看着湖边大道上惊魂未定还在四处张望的人群,贾似道无奈的摇摇头。 “地震?师宪说是地动?” 周坦一脸惊讶的看着贾似道,疑声道, “呵呵,不管是不地震还是地动,跟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多大关系,该头疼的是圣上还有朝中各位大人……”话说到这里,陡然嘎然而止。 一辆马车在贾似道面前缓缓驶过。 在经过贾似道身前的时候窗帘微动拉开一条缝隙,一张如花的俏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一只小拳头在窗户边晃悠了两下,然后窗帘唰的一声被拉上,马车施施然离去。 吗的,这疯婆娘竟然阴魂不散的追到了这里。 贾似道这个时候对自己不上船的决定感觉实在是太正确了。 “师宪,刚刚那位小姐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啊?嘿嘿,师宪认识?”杨铎用手在贾似道眼前晃悠了一下,一脸猥琐的道。 “翼之不认识她?”贾似道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杨铎。 “我怎么会认识?”杨铎讶然,道。 “哈哈,好的,改天我介绍翼之认识这位姑娘,就说翼之兄对她仰慕已久如何?” “师宪,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 旁边的周坦见杨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接话,连忙在他耳边低语一声。刚刚杨铎没有注意,周坦、余赐等人可看的清楚,那马车中是谁。 “好哇,师宪,我要与你割袍断义,割袍断义。”杨铎一蹦三尺高,一脸惊恐的愤愤不已道,随即在贾似道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圆圆的胖脸陡然再次一变,一脸哀求的道:“师宪,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 “哈哈!” 看到杨铎这幅模样,众人齐齐大笑不已。 “贾兄,可肯定真是地动?” 笑完,周坦面色一肃,看着贾似道沉声问道。杨铎的插科打诨,并没有让气氛真正的缓和下来,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清楚。 “有九成把握。” 随后拨了拨身边的垂柳,贾似道看着已经重新归为平静的西湖,肯定的道。 “唉,临安已数月未曾见过一丝雨水,大旱来临朝中诸位大人却是视而不见;皇上刚刚又重新发了数百万的会子,临安城中百姓也是怨声遍地;城外还有上万无家可归的灾民,江北蒙古人俯视眈眈;此次若真是地动,不知又有多少百姓亡于天灾,又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了。我大宋……唉!” 周坦叹口气,挥手扯断一根垂柳,长叹一声。 贾似道默然不语。 第152章 风险,机遇 两天之后,距离临安城不过百余里的徽州府突遭地动、城池尽毁、江河断流、百姓死伤无数的消息传到了临安城。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 三五日之后更多的灾情信报源源不断的传到临安城。 除徽州城遭受地动外,临近徽州城的方圆五十里地界大大小小的城池村镇,尽皆在地动中遭灾,城毁村灭人亡之数不知凡几。 大灾之后,徽州各地原本还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的绿林盗匪们却是逃过一劫,趁此机会蜂拥而起,不断袭扰徽州附近江南东路各地州府,袭城抢粮占地,不过几日功夫却俨然已经渐渐成势。 一时间,江南东路各府告急以及请求朝廷拨款、拨粮、调兵剿匪、赈灾等等各样文书如雪花般的飞往临安城那座高高矗立在城池正中央的皇城之中。 三天之后,赵昀终于有旨意从皇城中传出来。 据说在这三天中,雷霆震怒的赵昀砸坏了无数的东西,甚至还包括他最喜欢的那方玉砚。当然,贾似道是没有亲眼见到的,他是听别人说的,而告诉他的人此刻正坐在他面前。 “暂领临安府知府?我?” 贾似道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神在在的史嵩之和余天锡两人,惊叫出声。 他确实很惊讶。临安府知府可是正三品的高位。虽说一直一来都是吃力不讨好,而且屁股肯定会坐不长,可是它毕竟还是正三品的官阶啊,而且还是实打实的。 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那正三品的官阶镀镀金也是可以的嘛。做过临安府知府的,哪怕只有一年,要么就是擢升为参知政事当朝副相要么就是外放成为某路安抚使一方封疆大吏何其风光? 多少人盯着的好事儿,怎么可能就这样给了自己这个要资历没有资历要后台……好吧,有后台,可是明显还不够硬啊。 史嵩之和余天锡都没有说话,两人看着贾似道的眼神有些玩味。 “师宪,朝议之上,其实并不是老夫和子由两人举荐师宪暂领这临安知府位,而是乔相等人率先提议,其余几位参知也都尽皆赞成,老夫和子由……无力改变官家之意。” 乔行简?竟然也支持自己暂领临安府知府? “好吧,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贾师宪何德何能,竟能累得朝中诸相如此提携?嘿嘿,想必余公和史相也不会留在临安城了吧?” 贾似道冷着脸轻笑两声缓缓坐下,揉了揉额头,抬头看着两人道。 “官家已经下诏命子由亲领一路御前军前往江南东路诸州府剿匪,老夫呢,则是遵照官家旨意亲自前往徽州主持赈灾诸事。” 余天锡没有否认,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道。 “所以,也就是说我这个暂领临安府知府不仅得不到任何的帮助,还要随时防着身后有人使绊子射冷箭了?”贾似道话语中很是有些不满。 临安府知府的位置,如果在没有发生地震前,确实是个人人眼馋的位置,可是在如今,却是一个鸡肋位置了。弄不好,丢乌纱帽或许只是最好的结果。 上次史嵩之叮嘱贾似道对侦缉司的多上点心之后,贾似道虽说没有找到荣王府见那位王府西席元先生,可是也会隔个两三日前往枢密院查阅一下侦缉司的各种军情信报。 地震之后,徽州附近百余里地界形成了大批无家可归的灾民,有些灾民被那些揭竿而起的盗匪裹挟,落草为寇了。可是还有更多的灾民却是在缺衣少粮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蜂涌朝着临安府涌来。 据侦缉司的消息,最多不过六七日,徽州等地蜂拥而来的灾民足足有二十余万人之多,就将进入临安府境内。而这些灾民的最终目的地不用想,肯定而且也只能是冲着临安城来的。 二十余万的难民,在贾似道看来,侦缉司恐怕只报告了其中的几分之一罢了。 从上次赵昀下令赵琦的殿前司兵卒将城内的乞讨的灾民都赶出城外之后,临安城内是没有了乞丐的容身之地,可是城外的乞丐毕竟还是乞丐,而且据贾似道所知,乞丐的数目一直在增加着,虽然很缓慢,可是数目的增加却是个事实。 如果不是余天锡安排户部官员每日里施粥,怕是如今临安城外早就是尸横遍野了。 最大危机还没有出现。 那就是,本就数月滴雨未下的江南各地,经过此次地震,江河断流,那么干旱的情况只能是越来越严重。而在之前朝中的那些大佬们却是时而未见,地方上也拼命遮掩。 此次江南东路揭竿而起的盗匪,肆虐之下,怕是很快就会有更大的灾民潮朝着临安城涌来,即便周围的一些州府能够分流一些灾民,可是临安城必然会是那些灾民的首选之地。 天子脚下,大宋朝的皇帝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子民们在临安城挨饿受冻乃至尸横遍地吧? 虽然事情还没有出现,但是贾似道已经可以想像,最迟不过一两月时间,更大更多的灾民潮定然会出现在临安城城下。 这一点儿,他相信,乔行简和史嵩之等人其实心中也都清楚。毕竟,侦缉司的信报他可以看到,说不定乔行简和史嵩之看到的更详细。 乔行简和李鸣复等人推他出来,他虽然心中恼火,可是也没有任何办法。虽说他资历还浅,可是身为临安府通判的他,确实也能算的上是临安府知府的候任人选了。 所以,虽说乔行简等人的力荐他暂领临安府知府谁都知道其中大有猫腻,可是至少在明面上,却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可是,赵昀难道不知道这是个坑么?怎么会答应? “师宪也不要太过担心。老夫虽说不在临安城中,可是户部之中还是能说的上话的。老夫已经命户部各个吏房全力配合师宪,只要户部库房中有,师宪尽可放心就是。而子由呢,也为师宪从官家那里讨来了殿前司的指挥权,师宪如今不仅是临安府知府,而且还兼领殿前司指挥使。” 余天锡安慰着贾似道。 户部库房中有的都不用担心?可是最缺是粮食你有么?还有各类药物有么?余天锡虽然嘴上没说,可是贾似道却清楚,如今的户部除了一些即将要烂的大批会子外,怕是连几个铜板都找不出多少了。 赵昀的内库? 好吧,打赵昀内库的主意,还不如直接脱掉赵昀的****,来的直接。 更何况,赵昀的内库即便是有银子,想来也是所剩无几了。不然赵昀明知道会子已经引得民怨沸腾,还非要发行数百万的会子来支撑孟珙的襄阳之战? 贾似道苦着脸没有说话。 “师宪,此次之事,老夫和余公都是始料未及的。余公擢升参知政事之后本就应卸去临安知府之位,除了那乔老匹夫一直从中作梗外,陛下也一直不允才拖至如今。老夫也没有想到,乔老匹夫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不过,师宪放心。虽说户部和国库空虚,大半粮食草药等物都被转运至黄州等地筹备襄阳之战,可是临安城中富商豪绅无数,粮商老夫倒也还认识几人,这就下帖为师宪引荐一番,他们手中的粮食,也许能帮师宪解燃眉之急。” 史嵩之的话,显然要比余天锡的话要有建设性的多。 “谢谢史相。”贾似道抱拳一礼,“可是,史相,余公,即便师宪不说,想必两位也清楚,每一次大灾,各地的富商豪绅们大多都会做那奇货可居之事,囤积粮食草药等物,等着发国难财啊。若是要让他们松手,想必,也不太容易。” “这……” 史嵩之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连这些都已经在考虑之内,深知这些事实的他,跟余天锡对视一眼,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那些富商豪绅,哪一个不是跟朝中的重臣有着各样千丝万缕的关系?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他们真的不愿意伸出援手,这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呵呵,此事就劳史相费心了,师宪也只得先探探他们的口风如何了。只需他们以平价将粮食等物售予师宪,也就足够了。” 贾似道眼神一闪笑着道。 “好!老夫这就着人去安排。” 余天锡一脸忧虑,平价售予?户部和国库中还有银子么?显然是没有的,会子是有大把,可是那些商人们怎么可能会答应用会子来买粮食? …… 嘉熙二年四月初夏,徽州地震,流民四起,大宋皇帝赵昀下诏:擢升史嵩之为右丞相、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兼领枢密院事,兼督视光、蕲、黄、夔、施等五州军马诸事,统十万御前军南下剿灭流民;余天锡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代天巡狩江南东路负责赈灾等一应事宜;晋参知政事李宗勉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晋贾似道为敷文阁直学士,暂领临安府知府。 诏出,满朝皆惊,惊讶者有之,幸灾乐祸者同样有之。 始终被广州安抚使崔与之占据却一直不曾回朝赴任的原右丞相崔与之虽说这诏书中没有明说要裁撤他的右丞相之位,可是左右丞相不是别的官阶,可以有很多人,既然史嵩之已经被擢升为右丞相兼领枢密院事,那么崔与之的右丞相之位裁撤想来也不过是屈指可数的一段时间之后了。 于此同时,依然还在左丞相位的乔行简却已经被剥夺了枢密使的位置,而由右丞相史嵩之领枢密院事,也是开了大宋朝一个先河了。 当然,李宗勉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再加上他如今还是参知政事,似乎皇帝对左丞相之位已经有所决断了。 所有人都知道,史嵩之已经是右丞相了,以大宋朝惯例,还从来没有人由右丞相位上转任为左丞相的先例,那么也就是说,史嵩之已经失去了左丞相的资格,而李宗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显然就会是赵昀选定的左丞相了。 不过,虽说史嵩之丢了左丞相的位置,但是却以右丞相位领枢密院事,也算是独一份了。 真正让人跌破眼镜的却是贾似道了。要知道,不过数月前贾似道还是个不值一文的籍田令而已。这籍田令甚至连吏都算不上,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连小吏都算不上的小吏,不过区区数月时间,就青云直上的从不值一文的小吏成为领从三品衔的敷文阁直学士、正三品的临安府知府。 好吧,这临安府知府只是暂领,还不是实职,可是敷文阁直学士却是实打实的从三品衔了。虽说敷文阁直学士是龙图、天章、宝文、显谟、徽猷、敷文阁这几阁中最为不值钱的一个,可是再怎么说也是入阁了啊。 只有一些有人清楚,前不久才在西湖岸边一口气怒写诗词数十首将一干士子尤其是乔相的爱孙脸抽打的啪啪响、被众多士子奉为大宋朝第一才子贾似道暂领临安府知府这背后,所蕴藏的各样故事。 摇头叹息者,同样有之。 …… 外面的议论如何,贾似道不清楚,他也没有时间去管他们。怒做数十首诗词之后究竟引发了怎样的风潮,他更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很忙,前所未有的忙。 “郑兄,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见了?” 贾似道站在临安府府衙门口,看着从天井处走来的郑铭轩,抱拳笑着道。 “小人郑怀瑾见过府尊大人。” 郑铭轩看着迎到府衙大堂门口的贾似道,眼神有些复杂。 上一次相见,是他冒昧登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这个笑容让你看不透深浅的年轻权贵肯定会平步青云,可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快。 这是第二次相见了,是被他请来的,距离第一次见面不过一月而已。不过此刻这个专门站在大堂门口迎接自己的年轻人不仅高升为临安知府了,更是已然入阁了。 大宋朝立国数百年,往后不清楚,至少在入阁的这件事情上,这位年纪轻轻的国舅大人,却是已经是前无古人了。 只是,事情真的是那么简单么? 想到这些日子里听到的那些传言,还有一些有交往的大商巨贾们宴会时听到的一些事情,郑铭轩心中很是有些无奈。 临安府府衙,贾似道坐在主位,郑铭轩坐在下首客位,在郑铭轩对面则是依次坐着余赐、周坦、杨铎还有秦寿四人。 贾似道显然不是一个只知道吃亏的人。 在赵昀正式下旨的第二天,他就直接找到勤政殿了。在勤政殿跟赵昀单独密探了两个多时辰后,贾似道心满意足的离开。 第三天,吏部就接连行文。 原临安府通判知事余赐擢升为临安府通判,进士周坦授为临安府同知,进士杨铎授为临安府通判知事,进士秦寿官为临安府知事。 虽说都是些小吏,可是在一众戊戌科士子中所造成的轰动自不用多说,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最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当初得罪贾似道最后又卑躬屈膝的秦寿果然得到了贾似道的赏识,一跃成为正六品的临安府知事,人生际遇之不同,概莫如是了。 “想必,郑兄心中已知今日师宪请郑兄过府一叙为何了?” 等到几人坐下,贾似道没有废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史嵩之和乔行简都已经离开了临安城。 更着史嵩之和乔行简一起走的除了十万御前军之外,还有大宋朝国库中仅剩无几的粮食中的七成和近八成的银子,这银子中,还有一半是会子。 在史嵩之走之前给贾似道很是引荐了一些临安府内有名的富商巨贾,这些富商巨贾掌握着临安府乃至大宋朝近半的各类贸易,粮食、丝绸、茶叶、瓷器、药材等等。 引荐的过程是很不错的,可是结果却是……没有。 当着史嵩之的面,虽然那些人嘴上说的好,可是贾似道从他们的神色就知道,那些好听的话不过都是搪塞之词,真要这些人拿出真金白银,那是比登天还难。 而在史嵩之和乔行简刚刚来开临安城,被贾似道授意密切关注临安府境内乃至整个江南各类商品货价的余赐就已经给贾似道禀报,各行各业的商户基本上都已经是只进不出,只收入,可是各个店铺却是都挂上了无货可卖的牌子。进入临安城的货船还是一样多,可是却没有任何粮食、药材出现在市面上。 种种迹象表明,那些大商家们都已经在囤聚商品尤其是粮食,为接下来的哄抬物价大捞一笔做准备了。而这些囤聚粮食的大商户,有好几个都是当初在宴席上口口声声说倾家荡产也要为国分忧的巨商大贾。 商人之狡诈贪婪,由此可见一斑。 这个时候,贾似道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当初主动找上门来的郑铭轩。 不问不知道,一问贾似道才知道,郑铭轩确实在临安城乃至江南、广州等地,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商家,尤其是在粮食、丝绸、药材这几方面,更是在大宋朝的商场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这样一个能够在此刻大用特用的人,贾似道怎么会放弃? 第153章 合作愉快 郑铭轩心中很犹豫。 作为在整个江南都数一数二的巨商大贾身上还有着皇商的名号,他在江南尤其是临安和建康两府商场上的影响力其实要远远超过贾似道对他的估计。 正因为如此,郑铭轩才更清楚这位临安府最为年轻的府尊大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而那些巨商们又都在做着什么打算。 他自然知道贾似道今天专门找他来是为了什么,毕竟,史嵩之出面宴请临安府有名的粮商巨贾的事情,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 郑铭轩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贾似道,不仅临安府的各路巨商尤其是粮商甚至建康府、庆元府的各路豪绅们都已经联合起来,准备在这即将到来的流民潮中大赚一笔。 那些有名的粮商、地主豪绅嗅觉之灵敏远超贾似道的意料。早在两月前,那些粮商就已经开始秘密购进各地囤积了大量粮食的豪绅府中的粮食,运到临安城囤积起来。 本来朝廷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开始囤积粮食的人已经有所动摇了,可是徽州的地震,却是让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般,不仅没有将手中囤积的粮食抛售出去,而是加紧囤积更多的粮食,甚至有些人不惜借贷来囤积粮食,所为不过是为了在这天灾带来的机遇上大捞一笔罢了。 随着一头扎进来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于,那些粮商、巨贾豪绅们都已经悄悄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任何一家胆敢私自售卖粮食,就会受到所有人的打压。 这样的一种情况,即便是郑铭轩,也要好生思量一下,他如果答应贾似道帮助他筹备粮食所带来的后果到底能不能承受。 一方是临安府乃至建康府有名的巨商大贾豪绅,其中不乏有跟郑家合作多年的老伙计,也有郑家的竞争对手,同样更有连他郑家也招惹不起的勋贵豪绅;另一方,则是已经不被知qing人看好被称为替罪羊、昙花一现的贾似道,孰轻孰重,郑铭轩感觉自己必须要好生思量一番。 选择了贾似道,就意味着要跟那些之前的对手做对,要跟之前的合作伙伴做对,甚至还要跟那些隐藏颇深的勋贵豪绅做对,投入与产出显然是不成对比的。 郑铭轩的沉默,让坐在他对面的余赐、周坦、杨铎、秦寿等人齐齐色变。 朝中的传言普通人也许不太清楚,不过如今已经被打上贾似道烙印的他们又怎么能不清楚?这一次擢升,其中所藏的风险固然很大,可是对贾似道以及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机遇? 周坦和杨铎两人本来是不用趟这浑水的,只是贾似道手中实在是没有多少信得过又能用的人手。自然就将目光盯上了这两个一直对他还算友好的同窗、 当然,贾似道并没有直接给他们要官,而是将他如今的境遇说了一遍,不过主要说的是风险。其中的机遇么,如果周坦和杨铎连这都看不出来,也实在是没有必要招揽了不是? 至于秦寿,除了紧紧跟着贾似道,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周坦考虑了一盏茶时间就答应了进入临安府,而杨铎呢,显然脑袋和体形不成正比,又或者说他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一口就应下,甚至还生怕贾似道反悔一般,不过这也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他们这四个人,应该算是贾似道在这大宋朝目前唯一的班底了。当然,孙奎、杜水仙那些人也算,不过官面上的事情却是不能帮助到贾似道丝毫的了。 正因为他们四个人是贾似道如今唯一的班底,所以他们更清楚贾似道如今面临的窘境,虽说他们也知道贾似道从皇帝那里似乎要来了不少的好处,可是如今大宋朝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连这一关都过不好,那些看的着却摸不到的好处又能有什么用? 其余的粮商这些天他们也见了不少,碰壁倒说不上,可是得到的往往都是一句仓中无粮罢了。这比碰壁似乎还要来的直接吧? 郑铭轩不是粮商,也不是药商,不过,却也是唯一能算的上跟贾似道有那么一丝香火情的巨商了,如果连郑铭轩都不愿意帮忙的话,那么贾似道这屁股都没坐热的临安府府尊以及他们这些刚刚投入贾似道阵营的人,似乎已经可以对撤职查办进行倒计时了。 流民进城之时,就应该是他们这些人进大牢的日子了。 可是,即便余赐等人早就心急如焚,身为府尊的贾似道没有说话,他们却是不好在这个时候插嘴的。若是在平时,小小的商人自然只有巴结他们的份,可是谁让他们现在是有求于人呢? 相对于余赐等人的焦急,贾似道似乎压根就没有看到郑铭轩的犹豫一般,倒是表现的很悠悠然,不时低头品上一口茶,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 偌大的临安府大堂,静悄悄一片。 “府尊大人恕罪,小人斗胆问一声,不知郑家能为大人做些什么?小人可将郑家囤积的所有用来酿酒的粮食全都提供给大人,这也是郑家唯一能够为大人做的了。” 郑铭轩知道贾似道在等自己答复,不管是满意的还是不满意的,咬咬牙道。 在他想来,他其实确实没有多少地方能够帮的上贾似道,如果贾似道硬是让他以整个郑家为牺牲品,他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呵呵,先不说郑兄能帮我做些什么。我先说说本官能为郑兄做些什么吧。”贾似道听到郑铭轩的话,眼中精芒一闪,随即将手中捂了半天的茶杯放在案几上,看着郑铭轩缓声道。 郑铭轩的答复远超他的想像。他也准备还一套条件了。 “第一,盐铁专营之权;第二,市舶司赋税减免之权;第三,圣上的赏赐还有……本官的人情。当然,我能给的肯定不只这些。” 郑铭轩听到贾似道的话脸色瞬间一变。 盐铁专卖之权,自三司裁撤之后就一直是由丞相或者说户部把持。所谓盐铁专卖之权,自然不仅仅是指盐和铁,山泽之货包括茶叶等各地出产,都属于盐铁范围内。 以往能够拿到盐铁专卖之权的商贾,基本上都是从数十年前都已经固定了下来,尽皆由朝中勋贵所把持。普通的巨商大贾即便是再馋的口水直流,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毕竟,盐铁等物,却是日常生活必需品,也许利小,可是禁不住量大啊,更何况,盐铁之利根本不是薄利。 贾似道竟然能够说服皇上和户部将盐铁专卖之权分润一部分出来,也许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但是也足够让郑铭轩心动了。 “敢问大人,盐铁专营之权数几何?” “两路!”贾似道伸出两根手指。 宋朝地方的行政机构以路来划分,路之下则是府,府下是县。所以这一路也就等于后世的一省区域,两路,也就是两个省的专营之权了。 “咝!” 即便是明知道这专营之权还是需要先给朝廷缴纳银两才能售卖盐铁等物尤其是盐,可是朝廷一下拿出两路出来,也让郑铭轩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冷气。 看向贾似道的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变了。 能让丞相府和户部答应将这盐铁专营之权分润出来两路并不让郑铭轩意外,都知道如今的丞相乔行简对户部基本上插不上手,而户部尚书余天锡的儿子就坐在他对面,这基本上没有多少难度。 可是这件事的重要之处不是在户部,而是在本来手握那两路盐铁专营之权的勋贵,能够说服他们放弃这两路盐铁专营之权的人,只能是当今皇帝。 有了这个发现,郑铭轩就知道,外面那些巨商们传的皇帝有意捧杀这贾国舅的传言,显然水分太多了。如果皇帝真的要捧杀这贾国舅,显然不可能亲自去说服那些贪婪成性的勋贵交出这盐铁专营之权,想来即便是皇帝亲自出面,想要说服那些勋贵也要作出不少的妥协才可以。 “市舶司赋税优惠之权?恕小人愚钝,还请府尊大人解惑。” 郑铭轩没有问是哪两路,不管是哪两路,贾似道显然已经给他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毕竟,他之前可没听说贾似道给任何一个约见的粮商巨贾们说过这盐铁专营之权。 想到这里,郑铭轩心中不由一惊,又或者是不是这位年轻的府尊大人没有说,而是已经说了,只是他们这些人不知道罢了。 那么,如果已经有人同样听到了这三个条件,是不是那些还在跟其他人信誓旦旦的说同进退的人中已经有人倒戈了?或者说已经有多少人倒戈了呢? “市舶司的赋税和税率户部早就有制可寻。此次赈灾过后,圣上会将如今我大宋朝各地市舶司之赋税改变,临安府和建康府、庆元府等港口要地,都会新增市舶司。” 贾似道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足够了。 市舶司显然不仅仅是税赋收取的改变,而且显然市舶司还会新增很多分支,而不是跟如今这般,仅仅在广州、泉州等地设有市舶司,如临安府也只是个象征,建康府则是压根没有。 这样一来,想必以后各路货船行走,想必税赋又要增加好几成了吧? 郑铭轩对这个消息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了那么几分忧虑。 “呵呵,郑兄不用担忧。新的市舶司只会比如今的市舶司更加合理,而不会胡乱收取税赋,更不会重复在各地收税。这个你大可放心,至于具体会如何,到时郑兄便知。” “皇上圣明!” 听到贾似道如此说,郑铭轩即便是心中依然是将信将疑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如此,郑兄以为如何?” 贾似道自然知道郑铭轩显然对盐铁专营之权很是心动,对新的市舶司却是不怎么相信,但是这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只需要尽早解决自己的麻烦。 侦缉司的信报每日里都会送到临安府衙,这些天在贾似道的要求下,侦缉司特意加强了江南东路尤其是徽州府、信州府、衡州府等这些干旱最为严重距离临安城最近的州府上。 几团大的流民潮正在形成。 史嵩之虽说出京剿匪,但是贾似道却是知道,剿匪其实只是史嵩之的副业,将临安城提供给孟珙支撑襄阳之战的粮草和兵械护送到鄂州交给孟珙,才是史嵩之最重要的任务。 所以,史嵩之基本上的靠不住的,他更不可能将孟珙的军粮拿给那些流民,对这一点儿,贾似道深信不疑。毕竟,流民死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孟珙的襄阳之战,却是关乎着他史氏一族能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根本了。 既然史嵩之靠不住,那么流民能来的地方,似乎唯有临安城了。 “大人,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好,郑兄果然爽快。” 贾似道击掌道,他对郑铭轩会答应帮自己早就有所预料。 没有任何一个商人能够拒绝盐铁专营之权的****。 其实,郑铭轩不知道的是,贾似道这些条件只跟他一个人说过。当然,并不是说贾似道说的那些好处是假的,相反,他从赵昀那里要来的好处远远不止这些。 赵昀当时头脑一热答应了乔行简等人的力荐,随后几天在得知临安城即将面临的状况之后,大怒之下却是没有任何办法,他总不能才下诏就将贾似道给撤了吧。 只得咬紧了牙关任乔行简坑这一把了。这些条件,也是他为了弥补贾似道的心灵创伤提供的了。 当然,这些条件足够贾似道收买任何一个巨商大贾,而且他也相信任何一个粮商看到这个条件都会立马倒戈。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显然更多。 郑铭轩之所以能够听到这些好处,他那句将所有酿酒的粮食提供给贾似道可以说是起了最大作用。不然,恐怕贾似道依然不会将这些条件说出来。 有这些赵昀许诺的好处在手,贾似道根本不担心那些贪婪的巨商大贾会拒绝。 “两路盐铁专营之权,想来郑兄也知道,郑兄一家是吃不下的。所以,我希望郑兄能够为本官联络一些可信的、可靠的朋友,来分润这两路盐铁专营之权。” “是,大人。” “我需要郑兄的那些可信可靠的朋友能够为本官尽量多囤积粮食、药材还有其余之物,这些东西,如果郑兄没有异议,稍后我会让公明同郑兄接洽。当然,这些粮食,圣上和本官是没有多少银子给付郑兄的,需要郑兄和郑兄的朋友代为垫付,一应所需价值几何,从盐铁专营之权中扣除,郑兄以为如何?” “小人,谨遵大人之命。” 看着对他抱拳示意的秦寿,郑铭轩躬身应道,随即有些为难的道:“大人,如今临安府境内包括建康府、庆元府境内的粮食,大多都已被钱家、宋家、杜家等六七家巨商囤积,小人等人怕是购不了太多粮食。” “郑兄尽量囤积粮食,粮食不够,麸皮等一应能吃之物,尽可大量囤积就是。但是,麸皮最多吃能囤积粮食总量的三成。” “是,大人!” 虽然不明白囤积只能喂猪的麸皮做什么,可是郑铭轩这个时候显然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一切听命行事了。 这个时候反悔,不仅贾似道不会放过他,首先不会放过他的,怕是皇城中的那位了。 “我不需要郑兄以及郑兄的那些愿意为圣上分忧的朋友做亏本生意。你们不需要同那些哄抬粮价的人争抢,只需暗中收购即可,一切听本官安排,我保证除了先前的好处外,这一次都会让你们赚的钵体满盆!” 贾似道嘴角微微翘起,看着郑铭轩笑着道。 这位国舅大人蛊惑人心的话倒是说的好听啊!郑铭轩心中暗道:这次不亏的太多就谢天谢地了,赚的钵体满盆……郑铭轩可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只是,看到贾似道这么自信,他心中也是有些打鼓。不过贾似道不说,他也不敢问。 “嘿嘿,那些想要靠着这天灾大捞一笔的人,本官如果不让他们好好的疼一次,怎么对得起圣上。”贾似道笑的很是有些咬牙切齿。 让听到这话的郑铭轩心中又是一惊。显然这位国舅大人绝对不是一个吃素的主儿,相反,很是记仇。不用想也知道,即便这一次不会让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疼一次,经后这位国舅大人却是也不会放过他们了。 被这样一位主儿盯上,怕是任谁都不会太好过吧。 郑铭轩,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刚刚那被逼无奈作出的选择了。他自然不会知道,他现在只是庆幸,仅仅两三个月之后,他就知道他是多么的幸运了。 “我这只需要自己人,所以郑兄一定要找一些可靠的朋友才可以。你会发现,你、你们今天作出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我想,郑兄的那些朋友都会感激你的。” “多谢大人提携,小人等人定不负大人所托!” “哈哈,那……本官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贾似道看着郑铭轩眨眨眼,大笑着道。 余赐等人,直到此刻才终于长舒一口气,不过看向贾似道的眼神自是另有一番不同了。他们四个,已经开始为那些还做着发财美梦的巨商富贾们祈祷了。 第154章 出城 流民潮来的速度要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来的快的多。嘉熙二年四月的最后一天,当掌管临安城各大城门的殿前司兵卒一觉醒来就发现,不过一夜功夫,临安城下已经尽皆都被密密麻麻、蓬头垢面的流民所占据。人头攒动,怕是不下十余万流民。 而在视线可及的地方,能够清楚的看到还有更多的流民正以临安城为中心,聚拢而来。 消息自然也被第一时间送到了皇城赵昀的案头上。本来还没有睁眼的赵昀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睡意全无,慌忙召见群臣,不过小半个时辰,太和殿中却是已经站满了还在京中的文武群臣。 太和殿中,百官按官阶而立。就连甚少上朝的荣王爷,也是罕见的出现在了这朝会上。 其实在徽州地震之后,朝中很多人就都已经预料到会有大批的流民潮出现,毕竟能够让临安城都有震感的地震,在大宋朝已经是百年难遇了。加上之前传的不甚广的各地旱情,这些事情在朝中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可是,预料到是一方面,真正的面对又是另一方面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流民潮会来的如此之快,人数如此之多,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这第一批流民就已经到了临安城下,而且据说仅仅一夜功夫临安府外的流民人数就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人。 二十万人的流民,对临安城逾百万的人口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这二十万显然并不是所有的流民。而仅仅是第一批流民而已,而且这些流民显然都是距离临安很近之地的流民,更远的流民此刻肯定还在路上。 第一批的流民就已经如此之多,那这一次的流民潮会是何等汹涌,想想就让朝中群臣从心底赶到无力。 太和殿中,已经升任临安府知府的贾似道自然是有份在列的,而且位置还是很靠前的。只是,今天这朝会却是没有看到贾似道的人影。 各个大臣,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席位,却是同一月前又有不同。作为最为年轻的入阁重臣,二十余天前贾似道是何等风光?可是如今,许多人脸上都是充满了幸灾乐祸之色。 从贾似道上任到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多天的功夫,这些天贾似道四处筹粮、宴请那些富商巨贾根本不是秘密。有没有收获其实只要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贾似道那是处处碰壁。这二十多天的功夫,即便是由赵昀的支持,怕是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二十多天的时间内,筹措到足够养活那城外二十余万流民的粮食。 更重要的是,如今出现在城外的二十万流民,显然不会是全部。受灾百姓据说已经达到百万之数,再加上按些流寇四处烧杀抢掠所引起的恐慌,流民怕是只会更多。 国库仅有的那些粮食为了支持孟珙的襄阳之战已经大多都运往鄂州,史嵩之和余天锡离开临安城带走的更是临安城中为数不多的粮食中的一大半。 手中无粮,面对这有可能到来的逾百万流民,贾似道这临安府知府的结果会如何,不问自知。 一个时辰后,来自皇城的旨意也到了临安府。 关闭临安城各大城门,不得放任何一个流民入城;着令临安知府贾似道即刻主持赈灾事宜,不得有误。这是赵昀面对蜂拥而至的流民在朝会上同朝中大臣商量了半天达成的唯一办法。 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的扔给了贾似道。 对这样一个旨意,贾似道其实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在好几天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当流民到达的时候会有这样一个诏令。 他一直在临安府中等的也正是这样一个诏令。而且显然不是他一个人在等,一大早,临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吏包括殿前司营指挥使以上的将领尽皆都被召到了临安府府衙中。 贾似道是第一次知道,他的临安府中到底有多少官吏,殿前司中又到底有多少军将。 密密麻麻不下千余人的庞大官吏队伍,临安府府衙自然是不够站的。所以就连府衙外的天井中也都站满了官吏,这还仅仅是临安府中的有品的官吏,而且还不断有官吏正在赶来加入这吏员大军中。 董宋臣拿着赵昀的旨意到达临安府的时候,受召前来的临安府官吏已经就要排到临安府衙外了。 送走了传旨的董宋臣,随着贾似道击掌,十余个沉甸甸的还贴着内库封条的箱子在百余个内殿直禁军的护卫下从临安府府衙外的广场上的五辆马车上抬了下来放在了府衙前的天井中。 看到这些还贴着内库封条的箱子,一众临安府官吏不由自主的一阵骚动。不过看到立足在回廊上的贾似道,这骚动很快就平息。 贾似道对着赵毅轻轻点头,随着赵毅挥手,十余声刀响之后,所有的箱子都被打开。 “哗!” 随着箱子被打开,原本心思活络有些准备的吏员们,再也不能保持镇定,哗声四起,安静的官吏群陡然间如潮水般翻涌起来。 整整十五个箱子,每个箱子里面都密密麻麻放满了银元宝。在阳光的照射下,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贾似道冷冷的看着这些站立的吏员,没有制止。这些人,他感到面熟的怕是仅只百分之一,能够叫出名字,怕是更是不足二十个人。 想过临安府会有足够的吏员够他使用,只是他没有想到,当这些他基本上连见都没见过的吏员都站在面前的时候,竟然会是这样的多。 骚动持续了足足盏茶的功夫,才逐渐停歇。 无数双眼睛聚焦到了贾似道身上。 “这是圣上从内库中拨给本官的十五万两银子。除本官外,四品百两,五品八十两;六品六十两,七品四十两;七品下每个吏员二十两,尔等只需在事后到通判房中登记即刻领到这些银子。” 偌大的临安府府衙,瞬间一片死寂。 相对于看到这些银子的震惊,贾似道这番话带给这些官吏的惊讶要更甚。没有人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番话。这是要做什么?瓜分皇上的银两吗? “你们不用担心,这些银子不是本官贪墨的,而是圣上赏给你们的。至于为什么赏给你们,听完本官后面的话,你们就知道了。 刚刚的圣旨尔等也都听到了,如今临安城外有数十万的流民汇聚,而且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流民出现在临安城外。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圣上需要你们真正的为我大宋着想,尽心为朝廷办事。这些银子,算是提前赏给你们的。”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里,底下的临安府官吏们心中总算是安心了。 “不要高兴的太早。”等到高呼万岁的声音逐渐消散,贾似道陡然笑了,继续道:“此次赈灾,临安府和本官全权负责,殿前司辅助,想必你们刚刚从圣旨上也都听到了。” “下官等唯大人马首是瞻!” “呵呵,不要着急表忠心。该赏赐给你们的银子,圣上已经给你们了。本官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此次赈灾中,有人敢给本官拖后腿,贪墨粮饷,克扣粮食,索要贿赂,不尽心办事者,本官肯定会让你们后悔今日拿了这白花花的银子。本官不会给任何人狡辩的机会,只有三个字给你们,杀无赦!” “哗!” 一众官吏听到贾似道这杀无赦三个字之后,顿时一片哗然。不过,这骚动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很多人眼中都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太祖有旨,刑不上士大夫。 没有人认为贾似道真的敢作出这样大不道之事。 对下面一众官吏的神色贾似道自然都看到眼里,不过他并打算继续费这口舌。 “该说本官都已经说了,诸位同僚可以前往通判房领取银子以及本官划分给你们的任务了。殿前司诸将留下即可。” “下官等告退!” 不过片刻功夫,满满堂堂的不下千余位临安府大大小小官吏就都蜂涌离去,前往通判房领银子了,那里余赐正在等着他们。 殿前司来的军将不多,不过百余位而已。 赵琦已经被赵昀撸去了殿前司指挥使的位置,贾似道如今也是暂领殿前司指挥使,至于曾经跟贾似道起过冲突的殿前司副指挥使郑阔,这场中却是没有看到。 不过这些自然跟贾似道没有关系,他不来贾似道也懒得问。 “这里,还有五万两饷银,也是圣上赏赐给殿前司的。留下两万辆你们这些人分了,剩余三万两全部充作饷银分发各部。” “谢大人!” 两百多位殿前司将领听到贾似道这话无不大喜,齐齐躬身道。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圣上。该赏赐给你们的银子,圣上已经赏给你们了。那三万两银子,如果有谁敢克扣半分……嘿嘿,本官不介意再借用一下内殿直的军刀。” 听到贾似道这话,原本心中还准备大写小心思的都指挥使们,心中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 借一下内殿直的军刀? 当初,贾似道上一次借内殿直的军刀,可是亲手砍下了一个绿林大盗的脑袋。这件事,不是秘密。基本上所有的殿前司兵卒都知道,因为他们本就是目击者。 借军刀,也就说要亲手宰了他们了。 “末将等不敢!” 不管心中到底是怕还是不怕,这个时候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表现出来。 对这些殿前司军将的恭敬,贾似道不置可否。正如他对待那些已经一窝蜂去领银子的临安府官吏们的话一样。他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永远是没有多少效力的,这些老油条显然都不是吓大的。 不过,这些贾似道心中都清楚。 信还是不信,都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只需要把丑话说在前面,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要看他们这些人会怎么做了。 “现在,你们带着银子回去把饷银都发下去,然后整队跟本官出城。” “啊!” “大人,圣上已经下诏封了城门,我们如何出去?” “是啊大人!” 听到要出城,这些殿前司的军将们,顿时急了。 “圣上是封了城门,不让那些流民进来,可是本官不出城,怎么赈灾?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本官会在南门等你们。” “是,大人!” “末将遵命!” 听到要出城,一干将领的回应起来显然就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了。 对此,贾似道只是冷冷一笑。 …… 贾似道到南门的时候,守卫城门的殿前司兵卒已经将南门前的流民统统驱赶到了数百步之外。因为有贾似道的命令,所以并没有用什么过激的手段,只是用箭一点点的将百姓驱赶开来。不过即便如此,依然很是有不少的百姓因为躲避践踏而受伤。 之所以驱赶开来,是因为贾似道很担心,一旦他放下吊桥,打开城门,那些流民们会一窝蜂的冲城。对这些饱受饥饿的流民来说,临安城内才能给他们唯一的活路。 万一弹压不住,怕是这赈灾还没开始,整个临安城就要被流民所占据了。虽说如今临安城外,只有不到二十万人,虽说还在增加,可是这二十万人相对于偌大的临安城来说,显然如今威胁还是不够的。更何况,并不是二十万人都聚集在南门外。 贾似道如此,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毕竟,一旦那些流民真的脑袋一热冲城了,那么不用怀疑,朝廷肯定会选择出动大军将这些进入城中的流民驱赶出去,驱赶的时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显然谁都无法控制。 有备无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贾似道到了不久,临安府千余吏员在内殿直禁军的护卫下也到了,这些吏员显然已经被分作了十余组。每个组里却是都由一个官衔最高的官吏领头,这些官吏的手中却是都多了一些纸张。 “大人,一应计划下官都已经分发下去,只是……” 余赐看了看那些明显没有当回事的官吏们,有些担忧的对贾似道道。 “你是担心他们做不好?完成不了任务?” “正是!” “呵呵,不用怀疑,他们肯定完成不了,这千余官吏,我不需要多,只需要能够留下三成是可用之才,就足够了,剩下的……嘿嘿。” “那大人为何还要给他们尽皆赏赐银子?要知道,那可是圣上从内库中抽调出来给大人,让大人买粮的……” “嘘!” 贾似道瞪了一眼神情有些激动的余赐一眼,“二十万两银子,能买到多少粮食?你知道会有多少流民么?我估计百万之数怕是还是最为乐观的估计了。既然都已经跟那郑怀瑾等人达成了条件,就不用再多浪费这二十万两银子了,” “可是大人,如果被台谏知道,大人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会禀告圣上的。何来欺君之罪?不仅会禀告圣上,而且这二十万两银子,我也会原封不动的还给圣上,你就放心吧。” “那大人为何还要将这些银子用陛下的名义赏赐给那些官吏甚至还给殿前司兵卒做饷银?他们必然会贪墨大半……” “我知道他们会贪,这是我让他们贪的。可是,如果我不让他们贪的时候,他们还在贪……嘿嘿,我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 好了,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那些临安府的官吏子生信不过,我肯定是更信不过的。所以,子生和平甫、公明就越好辛苦些了。出城之后,按照计划,首先将各地难民按州府、族事划分,切记不能让他们聚集在一起,还要让那些流民选出德高望重之人来做他们的首领;然后,让殿前司兵卒带着他们去伐木搭建房舍;还要留下足够的地方,准备接纳更多的流民。 只要这些流民不聚集在一起,那么此次赈灾,我们就成功了一大半了。告诉那些流民选出的主事者,哪一区域房舍搭建的够快,搭建的多,秩序井然,本官会优先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粮食。还有药材等物。唉……怎么又给你说着系了,计划上我们都推演很多遍了,辛苦了,子生!” “下官等定不辱使命!大人尽可放心!”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一万殿前司兵卒已经在殿前司都指挥使刘向的统领下赶到了临安城南门。殿前司一共还有五万兵卒,当然这五万兵卒是报给兵部的,据贾似道估计殿前司实际上的兵卒人数应该还没有四万人。 如今城外流民汇聚,城内已经是人心惶惶。他自热不可能将殿前司的兵卒都抽调出城,这个时候临安城城内的安稳其实比城外还要重要。 毕竟,城外的流民缺衣少食,只要朝廷能够提供粮食,安抚好他们。这些流民,就不会是多大事儿。如果城内乱了,那么所谓的赈灾就根本无从谈起了。 看到刘向到了,贾似道拍拍余赐、周坦和秦寿三人的肩膀,猛然挥手。 在连串“嘎吱嘎吱!”的让人压根酸软的声响中,临安城南门在城外无数已经等的心急如焚的流民注视下,缓缓洞开。 “城门开了!” “城门开了!” 城外陡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喊,紧接着就是无数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听到这声音,贾似道神色不由自主的一变。 第155章 廷辨 皇城,勤政殿。 “袁卿说似道将二十万两银子都给了临安府的官员还有殿前司兵卒?” 赵昀看着下方义愤填膺的袁甫皱皱眉。 “回圣上,千真万确。陛下心系天下万民,将****私募拿出给贾似道为受灾百姓买粮,可那贾贼胆大包天,不思报效皇恩,竟敢私自将这等银子用来收买人心,当真是……” 看着唾沫横飞的袁甫,站在他伸手的李绍悄悄用手扯了扯袁甫的衣袖,在袁甫回头的时候对着端坐在上首面色明显很不正常的赵昀努努嘴。 赵昀听到这个消息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不像话。 要知道,那可是二十万两银子,而且还是从他的内库私募中掏出来的二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都是供养他养活三宫六院锦衣玉食花费用的,贾似道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赏赐给了那些平日里屁事没有、全部都是酒囊饭袋的小吏们,赵昀除了最开始有些惊讶外,之后表现的就太过平静了,惊讶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儿生气的姿态。 这显然是太不正常了,就似乎……似乎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 想到这里,李绍心中不由自主的一突。 再看看周围,乔行简、李宗勉、李鸣复、郑清之这些人竟然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这也是太不正常了。郑清之这样还可以解释,乔行简和李鸣复显然不应该是这样一个表现才对啊。 “咦,袁卿怎么不说了?朕听着呢。” 袁甫陡然打住,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的赵昀过了这好一会似乎才发现,笑着道。 “陛下,臣请陛下即刻召贾似道入宫对质,解释为何将陛下给予他买粮的银两这般挥霍。” “好,董伴伴,你去召似道进宫奏事吧。” 赵昀想也不想,立马接口道。 他,给了贾似道二十万两银子,或者说,他借给了贾似道这二十万两银子。贾似道跟他说过随他处置,到底怎么处置他不清楚,所以他也想听听贾似道这是怎么打算的。 …… 董宋臣到南门的时候,殿前司的兵卒已经在南门外打开了局面,好在南门外聚集的百姓不是很多,不过数万人而已。面对一万披坚执锐的殿前司兵卒,没有人傻到同官家死磕,不过是因为拥挤践踏伤了一些人而已。情况还是好过好过贾似道意料的。 殿前司兵卒安震住了流民,临安府的一干吏员也很快出城,跟着贾似道一起出城的,还有上百车的粮食。流民,想要的也不过是条活路而已,没有见到粮食,怎么凸显朝廷救灾救人的决心?所以即便有可能会造成哄抢,贾似道依然选择先亮出一部分粮食来安抚这些流民的心。 好在,临安城外的流民如今还不多。而且还有一万殿前司兵卒,不然贾似道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将他手中本就不多的粮食直接拉出城暴露在这些流民眼中的。 按照他的计划,千余名临安府官吏在殿前司兵卒的帮助下很快就将南门外的数万流民有序的分割开来,慢慢收拢,逐步分割,最终将所有的流民都汇聚到南门进行安置,这样的话,也省的不好管理。毕竟,南城门打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其余几个城门,那些还等候开门的流民必然会主动的向南门来汇聚,这样的话,显然就少了很多的工作量,而且更加可控。 流民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受控制的流民。 从最初的时候就做好控制,不让流民聚集起来,即便是数百万的流民,贾似道也有把握将他们都安顿好,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当然,想法是好的,具体执行的过程就要看临安府官吏还有殿前司兵卒了。随着流民的增多,临安府的千余官吏显然是不够用的,殿前司兵卒也是不够的,所以要趁着流民人数还不多,就要将这些流民都安顿好。可以预料的是,后面涌来的流民肯定会更多。一批批的控制,就能将流民全部掌控,不会生乱。这就是贾似道的打算。 所以,他才会在手中其实根本没有多少粮食的时候就出城。 粮食可以慢慢想办法,流民却是必须要先有秩序。 后面的情况还不知道,至少如今看来一切都还很是有序,流民看到百余车粮食很快就安静下来,再加上有披坚执锐的殿前司兵卒守着粮食也就都老老实实等着临安府官吏的安排。 跟董宋臣耳语一会,贾似道冷冷一笑给余赐等人打了声招呼,上马跟着董宋臣就直奔皇城而来。 那么多银子一下都撒出去,他早就知道没办法瞒住,更何况他也没打算遮掩,只是没有想到这赈灾还没开始,袁甫就已经等不急的跳出来了。 …… 贾似道到勤政殿的时候,赵昀已经百无聊奈的等了半天了。当然,等他是一方面,主要还是跟乔行简等人商量救灾的问题,对策么,自然是有的, 不过显然,一切问题归根到底只有一个字,钱。 没有银子那么无论再好的对策也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任何一点儿意义。有了银子,就能买粮食,有了粮食,自然就能将这灾民都救活,不然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灾民饿死在临安城外。 想进城,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敢问贾大人,圣上给贾大人买粮赈灾的银子,不知……贾大人买了多少粮食?” 贾似道刚刚站定,袁甫就冷笑着发难了。 看了一眼赵昀,贾似道抱拳道:“敢问袁大人,不知袁大人从何得知圣上给下官的那二十万两银子就是买粮之用的?” 听到贾似道的话袁甫微微一愣。 “呵呵,贾大人,圣上内库私募中的银子都是陛下用度之需,圣上心系万民,将这些银子交给贾大人,不是买粮救济城外流民又是何用?” 李绍在一边笑呵呵的接口道。 “那李大人可否告诉下官,如今临安府……好吧,临安城内粮价几何?” “这……老夫不知。”李绍有些茫然,却是实话实说道。 “袁大人可知?” 贾似道不以为意,笑着对着袁甫抱拳道。 “粮价几何同圣上拿银赈灾有何干系?贾大人,莫非是心虚?”袁甫似乎对贾似道这轻飘飘的态度极其不满,拂袖盯着贾似道喝道。 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竟然不过在短短数月的功夫青云直上,俨然已经是朝中谁都不能忽视的存在,如今更可以在这朝堂上跟自己分庭抗礼、论这国家大事,袁甫怎么可能甘心? “袁大人这心虚之说从何说起?”贾似道不以为意,“看来袁大人也是高居庙堂之上,甚少触碰这人间烟火之事了。那好,下官来告诉袁大人,两月前,临安府粮价为一石两贯钱;一月前,粮价为一石两贯伍百文;半月前,粮价已然是每石四贯有余,如今么,袁大人可以猜猜每石是几贯,二十万两银子又能买几贯。” 贾似看着目瞪口呆的袁甫道冷冷一笑。 “怎会如此?”袁甫还有没有动作,旁边的李绍就已经惊呼出声, 不过一月功夫,粮价就依然翻了两番不止。 “呵呵,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诸位大人自然都有交好的商人,难道不知,如今临安城除了人命不值钱外,剩余所有都值钱么?今日临安城内粮价为六贯一石,而且诸多粮商还是无粮可卖的,两位大人可否告诉下官,这二十万两银子能买几石粮食?嘿嘿。” 贾似道扫了上面同样一脸震惊的赵昀,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 “大胆。” 坐上皇帝宝座上的赵昀很快就反应过来,怒喝出声。 “这些奸商,竟然想在此计囤积粮食大发国难之财,当真是可恶之至,该杀!” 最初一贯钱兑一两银子,不过按照如今大发会子之后的物价对比,一两银子则是已经能够换到三贯到四贯钱了。二十万两银子,顶天了也不过是八十万贯钱。 八十万贯钱,按照如今的市价买粮的话,只不过是能买到十万石左右。十万石粮食,相对那城外已经超过二十万人的流民,能起什么用?满打满算怕是也只能是三天的口粮吧。而且,显然,这一次的流民不可能是只有二十万人,还会有更多的流民在赶来。 贾似道已经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如果赵昀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他只能说是个废物了。不过,显然,赵昀不是个废物。 “陛下息怒!” 见赵昀勃然大怒,乔行简等人齐齐躬身道。 “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在发国难财,微臣此次也正是靠着几个一心为国的巨商才能勉强买到一些粮食……” “贾学士说的可是那郑大官人?” 一直没有插话的参知政事兼签枢密院事的李鸣复,这个时候突然诡异一笑,插口道。 “咦,李大人竟然也认识?” “呵呵,老夫倒是听说那郑大官人几人不仅给贾学士粮食,其中麸糠可是更多啊。据说,如今这郑大官人几人还在大量收购麸糠,不知贾学士可否说一下,这麸糠……是作何之用?” 李鸣复笑容和蔼,很像一个富家翁。不过他的话,让贾似道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眯。 看了一眼站在李鸣复旁边低眉垂目的乔行简一眼,果然这些老东西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原本以为还能隐瞒一段时间,不过看来是自己逼的太紧了,郑铭轩等人的动静太大了些,让一些有心人放在心上了。 “麸糠自然是用来……吃的。” 贾似道静静的看着李鸣复,微微停顿轻声道。 勤政殿内瞬间一片安静。 听到这话原本一直低眉垂目的乔行简眼中顿时精芒爆射;就连赵昀听到贾似道这话,也是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贾似道,其余人,自然更不用说了。 唯一有些正常的,应该就是问出这话的李鸣复了。 显然,李鸣复早就知道这些麸糠是做什么用的,他之所以在这里问出来,除了想让贾似道亲口说出来外,还是想让贾似道亲口说出来。 “给谁……吃的?” 李鸣复看着贾似道,紧接着沉声道。 贾似道听到李鸣复这话,眉头一挑,脸上带着积分似笑非笑的神色,盯着李鸣复。过了半响,突然露出一抹嘲讽之色,摊摊手。 李鸣复脸上笑容陡然一僵,随即阴狠的看了贾似道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给……流民吃的?”李绍声音有些哆嗦。 贾似道看着赵昀,终于点点头。 “贾师宪……你……你……” “圣上,不除此獠,不足以平民愤啊,圣上!” “圣上,拿下贾师宪……” …… 殿中群臣贾似道基本上都认识,就是不认识,看着也是有些面善的,不过此刻绝大部分人的表现却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像贾似道刚刚挖了他们的祖坟一样。倒是李鸣复,此刻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和谐富家翁的模样。 “住嘴!” 赵昀陡然爆喝出声。 随着赵昀这声爆喝,变得如菜市场般的勤政殿陡然安静下来。赵昀心烦意乱的看了看下面安静站着跟个没事儿似得贾似道,烦躁的摆摆手道:“似道,你……有何话要说?” “圣上,微臣有些话想问在场的诸位大人。” “你问!赶紧问!” “谢圣上。” 贾似道看着李鸣复微微一笑道:“李大人消息很灵通啊……” “呵呵,哪里哪里,只是将陛下的二十万两银子用来收买人心,却给那些灾民吃牲口吃的麸糠,贾学士不觉得忏愧么?” 李鸣复打断贾似道的话,笑眯眯的道。 “此话从何而来?郑大官人购买麸糠之事竟然能传到李大人耳中,看来确实是用心了,师宪很欣慰!” “……” 李鸣复一愣,包括乔行简等人也是有些目瞪口呆,都到了这样一种情况,贾似道竟然还说这样的话,难道是脑袋有问题。 “请贾学士指教。”李鸣复勉强一笑。 “二十万两银子,可以买十万石粮食。城外有二十万灾民,当然,那是现在有二十万人,那么明天呢?后天呢?诸位大人心中都清楚,定然不会是二十万之数。 十万石粮食,哦,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还是需要有人愿意卖给朝廷的情况下,才能买到十万石粮食。就算是十万石粮食,也不过是够城外二十万人吃上三天……甚至没有三天。此话可对?” “这就是贾学士用牲口吃的麸糠来给流民……人吃的理由?” “流民还算是人么?” “你……说什么?”李鸣复瞪大了眼睛看着贾似道。 “呵呵,李大人不用瞪我。李大人知道不知道,行将饿死的人已经不是人了,那就是畜生,只要能活着,还管什么麸糠啊,那是好东西,草根、树皮、泥土都可以吃啊……有时候,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此话出自饱读圣人之学的贾学士之口,真是令人震惊啊。” “震惊?呵呵,李大人可曾见过人吃一种叫做观音土的土活活被涨死的人吗?” “……什么是观音土?” “袁大人、李大人、乔相、郑公可曾见过?”贾似道看着乔行简、郑清之、袁甫等人道。 没有人搭理他,不过他们的表情就已经表明他们都不曾见过。 “李大人,您老看看,您不知道,朝中诸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也都不知道,那下官再问你,可曾见过这千里平原所有的树木的树皮都被啃光的情形吗? 哦,当然“异子而食”的典故想必李大人当然是听说过的,那是史书上的四个字而已。这换孩子吃啊,也就是锅里的一堆肉啊,李大人以为下官毫无人性是不是,以为下官将陛下的银子贪墨了用来收买人心是不是? 逾百万的流民,不管朝廷发下多少救灾粮食,下官敢肯定永远都不够,更不要说,如今朝廷根本没有粮食给下官,下官手中也没有多少粮食给灾民。如果下官不设法变通一下,怕是用不了几日,诸位大人在临安城外看到的就不是灾民流民了,而是……累累白骨了!” 勤政殿内一片死寂。 “这……赈灾的粮款不够,可以向朝廷请求再拨放……”李绍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赵昀,踌躇道。 “朝廷有没有银子,其实诸位大人比下官清楚。仅仅是为了筹备孟帅的襄阳之战,圣上就不得不再次发行九百万会子……朝中哪来银子给下官赈灾?” “……圣上也给了二十万两银子,却被贾大人大手一挥都给了府下的官吏们了,哼!” “李大人,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还拿什么救民?” “荒唐!拿陛下赈灾的银子给了府下官吏收买人心,却给流民麸糠糊口,真乃旷古之谬论,中饱私囊,贪污受贿居然还有了大道理!” 李鸣复脸色铁青,他发现原本占尽上风的自己现在却是越说那是越没有道理了。 “荒唐?呵呵,李大人,千千万万的灾民哪,谁去发给他们赈灾的粮款,是你发,还是我发?还不得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只有先救活了他们,喂饱了他们,他们才肯给陛下卖命!才肯为朝廷卖命。不然,朝廷的粮食恐怕都到不了灾民手中,何来救人一说?” “大逆不道,一派胡言!” 第156章 针尖对麦芒 看着花白胡子乱颤指着自己爆喝出声的乔行简,贾似道脸上浮现一抹讥笑。 这老狐狸忍了这么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跳出来了亲自赤膊上阵了么?从乔玉被羞辱到现在,乔行简一直在暗中搅风搅雨,是以为已经胜券在握了么? 环顾这勤政殿,不得不说乔行简确实无愧他那老油条之名,老谋深算之极,这出手……好吧,是出嘴的时机实在是把握的太好了。 贾似道这话一说,郑清之、杜范、李绍、袁甫、李宗勉等人无不是目瞪口呆,一脸惊骇的看着贾似道。至于赵昀,也是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 如果有的选择,贾似道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这样的一种场合下发生今天这样一场廷辨。 买麸糠什么的其实都是虚的,不外乎是乔行简等人想要趁此逼迫一下他而已。可是,他用皇帝的钱去收买那些食君禄的官吏,并说出没银子这些本应该是“食君禄分君忧”的官吏都不会给皇帝卖命的话,却显然是很有些过甚至是大逆不道了。 时机、场合、地点等等都不对,更不要说,这勤政殿内除了想维持平衡的赵昀、态度一直****额郑清之外,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可以为他说话的盟友。 不是乔党就是理学一派,这两派虽说如今也是貌合神离,可是在对付史嵩之这一派的时候却从来都是组团的。恰恰贾似道如今似乎已经被打赏了史嵩之那一系的标签。 可是,贾似道没有办法。 如果他这个时候不说出来,那么他后面接下来一系列的计划也就无法展开。本来还是想着晚点把城外的灾民安置妥当之后,专门找赵昀单独说说这些事,却不曾想刚刚到李鸣复就已经直接率先发难了。而且,显然贾似道之前轻视了这些老东西们收集消息的能力,一下让自己陷入被动。 一句话,就让开始一直看着马前卒李鸣复发难的乔行简终于直接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大招。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贾似道刚刚这句话,已经让赵昀极度的不满了。这已经是在质疑皇帝的能力、质疑赵昀皇帝威信了。 如果贾似道接下来的话不能让赵昀满意的话,那么他的结果,似乎已经可以预料。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贾师宪,你如此颠倒黑白、攻讦圣上是何居心?” 李鸣复紧紧跟随乔行简,指着贾似道疾声喝道, 他的这个帽子扣的却是更大了。直接上升到了攻讦皇帝的头上,这是要将贾似道直接往死里整了。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哈哈!” 贾似道看着看似一脸愤怒,实则已是满眼得色的李鸣复笑道。 “你笑什……” “李大人,竟然也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为君分忧?” 贾似道陡然打断李鸣复的话,看着李鸣复厉声道。 “……你……” 陡然被贾似道如此喝斥,李鸣复爆退三步,老脸时青时白指着贾似道哆哆嗦嗦的道。这贾似道怎么敢如此对待自己?自己又怎么会被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给当着众多臣工的面给喝斥吓退了?这让自尊心向来强到没边的李鸣复怎么可能受的了。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即便是史嵩之,也不敢这样喝斥于他不是。 一直以来,贾似道给乔行简等人的印象就是或许是真的有才或许有时会放浪形骸或许有时候会爆发一下,不过在大多数时候面对朝中大臣的时候却还是很本分的一个人。当然,本分这个词是褒义词,如果还一种说话,那就是夹着尾巴做人了。 今天,贾似道这陡然一爆发,却是让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贾师宪,圣人之学可是教你如何知道上下尊卑?” “贾师宪,此等德行岂能放纵?如今只是小小学士,日后若是封侯拜相,岂不是要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陛下,此等居心叵测之人……” “够了!” 赵昀怒喝出声,打断袁甫和李绍等人,随即看着贾似道皱皱眉道:“师宪,你说。”他对贾似道的称呼却是已经悄然换了。 称呼的改变,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所以袁甫等人愤愤的瞪了贾似道一眼,却是只好躬身应命。 “是,圣上。”贾似道知道,如果今天他不能给赵昀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话,那么估计他不用走出这勤政殿,乌纱帽就要落地了。 “敢问李大人,俸禄几何?” “与你何干?与今日之事何干?”李鸣复拂袖撇过身恨恨出声。 “当然,李大人身为副相,想必是吃喝不愁的。每日里锦衣玉食怕是连五谷都不曾触碰过。可是临安府的那些官吏们俸禄几何?以如今临安之粮价,他们又能买多少粮食养家糊口?圣上,‘官’字上下两个口,先要喂饱了上面一个口,方才能再去喂下面那个口啊。 如今临安城外流民汇聚,若是我临安府的官吏连他们自己的嘴都都填不饱,他们又怎么去为圣上赈灾,为圣上分忧?李大人,你愿意去给那些流民分粮食?” “食君之俸,为君分忧,本是那些官吏分内之事。” “呵呵,那李大人你去?当然,李大人位高权重,当朝副相怎能做这等小事?可是话又说回来,李大人是官,他们也是官,李大人拿的是圣上的俸禄,他们拿的也是圣上的俸禄,而且李大人的俸禄怕是一人就抵我临安府数百官吏之俸禄,那李大人又为何不能做这等小事?李大人不是更应该为圣上分忧么?” “……你,强词夺理!” 李鸣复一愣,却是实在找不出有力度的反驳之词。 “那好,李大人说本官中饱私囊,不为陛下分忧,那李大人给下官几百万两银子下官买粮赈灾,为陛下分忧就是。乔公是我大宋丞相,李大人可是副相,下官只是个小小的知府。两位大人,以为呢?” “咝!” 听到贾似道这话,乔行简等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可以骂,估计他们早就跳起来指着贾似道的鼻子骂了。几百万两银子,也亏你敢说出口。 “袁大人?李大人?杜大人?几百万两银子多了?那好,一百万两也可以。” 贾似道直接开了地图炮,将乔行简、李鸣复、袁甫、李绍、杜范等一干人齐齐囊括到火力范围内。 一直以来,他都本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态,只要不惹他,好吧,就算惹了,只要不太过分,大家也都是可以过去的嘛。 可是直到今天,贾似道才发现,老祖宗一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些老东西让贾似道这一次是真的动了肝火。 一个个玩阴谋诡计收拾自己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他是望尘莫及,可是一旦碰到大事,却是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把他扔出来顶缸也就算了,想想赵昀焦头烂额的出境,想想外面那有可能出现的逾百万灾民,贾似道也就忍了。 赵昀等人不知道,贾似道可还隐约记得。大宋朝到了后期不仅皇室血脉凋零,而且整个大宋朝那是大灾不断小灾连连。他犹自记得曾经在一本文献上看过,临安城曾经发生过一次饥荒,数十万人活生生饿死在临安城外,白骨累累。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可是看如今这种状况,很可能就是他正在遭遇的这一年了。 替他们顶缸,擦屁股也就是算了;拿不出银子,也可以忍了;关键的时候竟然还想着把自己直接弄下去?把自己弄下去他们就好过了? 其实,贾似道是想错了。乔行简的本意根本不是要把他临安府知府给弄下去,而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把贾似道的罪名坐实了,然后逼着赵昀不会在关键时候将贾似道从临安府知府的位置上给摘走。 说到底,就是要将贾似道死死钉在临安府知府的位置上,至少是流民还存在的这段时间,要将贾似道死死定在临安府知府的位置上。 只有这样,一旦赈灾失利,才不会波及到他们这些人,然后等到灾情过后,再来摘桃子。 至于那些流民的死活……大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谁又真的会在意呢? 可以说,乔行简等人的算盘打的是挺好。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本以为是十拿九稳可以拿下贾似道的事情,竟然会遭到贾似道如此强烈的反弹。 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复了卿卿性命。 “你明知国库空虚朝中无银,还将陛下用于赈灾之内库私募分给手下官吏还有殿前司兵卒,不是公器私用又是为何?”袁甫不死心的道。 “那银子,是陛下赏赐给为君分忧的官、兵的,可不是我擅自给他们的。”贾似道对着赵昀眨眨眼、 “……”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赵昀要知道这些银子要是给那些官吏还有殿前司兵卒的,赵昀要是愿意从内库中拿出这些银子才怪。 要知道,即便是为了襄阳城,赵昀也只是象征性的从****拿了五万两银子出来,剩下的都是用发行会子的方式来筹集粮草和军械的。 可是,他们不敢说;而在银子已经都没了的情况下,赵昀更不可能说,银子不是他赏出去的。 “还有,此次赈灾都是由那郑大官人等急公好义一心为陛下分忧的几个巨商借贷给朝……给下官,为朝廷提供粮食,那些银子待到流民散去,下官还会原封不动的送交内库。” 贾似道原本是想说,是郑铭轩接待给朝廷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直接用个人名义似乎更好。毕竟,还是要维护赵昀的颜面才对。 “不知道,这借贷……贾大人又收了多少好处?” 李鸣复在一边终于抓到机会,阴恻恻的道。 “李大人似乎对这道道很熟悉啊?莫非,曾经做过?下官求教。” “黄口小儿,竟敢血口喷人!”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李大人,这个问题若是戳到李大人隐私,李大人不必回答,我们都懂得。”贾似道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显得很是大度。只是他这动作加上他这话,却是将李鸣复气的差点吐出几十两血。 郑清之不知为何,看着贾似道笑眯眯却眼神冰冷的心中突然浮现一抹寒意。 “那敢问乔公,如今我大宋朝是贪官多,还是清官多?” 贾似道看都不看李鸣复,对这个没半点水准只能做人走狗的老人,他实在是懒得跟他再说半点话。论政治手腕,也许每个人都能一根手指头就玩死他,可是论到实事,他们却是全成了酒囊饭袋。 “……” 乔行简听到贾似道的话,怔了怔,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底是清官多,还是贪官多,他其实要比谁都要清楚。可是他却不能在赵昀的面说出来。 “呵呵,怎么乔公不好说?那下官来替乔公说,不仅是我大宋如今,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有清官也有贪官,可是清官如凤毛麟角,贪官却如那黄河之沙。乔公身为大宋宰相,官位是圣上给的,可是若不依靠那些贪官,又能依靠谁?没有那些贪官撑着,怕是也都什么不是吧?哎哎哎,不要动怒乔公,不止乔公,之前的诸任宰相不都是如此?下官说的对么?郑公?” 郑清之很干脆的扭过头,不看贾似道。 其余人虽然都是心中怒极,却是根本无从反驳、 他是不是疯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你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啊。而且还是点名道姓的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这个疯子! “你想说什么?” 乔行简一字一顿的看着贾似道,眼中寒光四射。 他知道今天他是栽了,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栽了,栽在贾似道这个毛头小子手中,颜面无存。好在在座的人都是朝中重臣,消息不会太过传扬出去。 “乔公好脾性。下官想说的是,贪不可怕。只要能为陛下分忧会做事,哪怕你贪点又如何?怕就怕,贪还不能为陛下分忧不会做事的人,那就该……杀!” 贾似道冷冷的吐出一个“杀”字,让偌大的勤政殿再次一片死寂。 看着神色平静的贾似道,没有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要知道,前不久他可是还亲手将一个绿林巨盗的脑袋给砍了下来,这可是所有人都听说过的事情。 这个疯子! “太祖有言,刑不上士大夫……” “充军算是用刑么?乔公。” “……” 乔行简等人面面相觑,贾似道这明显又一次在强词夺理了。刑不上士大夫这话,显然是泛指,而不是说真的用刑具来鞭打士大夫或者砍头才叫刑好么? “圣上,以内库银子赏赐百官犒军,值此内忧外患之际,若是临安府、殿前司有人在此次赈灾之中行那那贪墨之事、于民争粮、于兵争利,请圣上允许微臣自行处置!” “不可啊圣……” “朕,允了!” 李鸣复还没叫出声,这边赵昀已经是冷冷出声。 刚刚所有的一切赵昀都看在眼里。他不傻,相反他看的很清楚,虽说贾似道把事情都放在了明面上来说,让他这个皇帝有些难堪,可是相对于能够搞定这次已经到来的流民之患,赵昀并不认为这真的是个难堪。 恰恰正因为突然硬起来的贾似道,让赵昀清楚,贾似道做的要远比如今这些还在堂上想千方百计坑贾似道的丞相、副相、大学士、国公们要强的太多太多。 他们只会一个劲儿的给他抱怨库中无银,库中无粮,可是却没有说出任何哪怕一点儿的实际办法。哦,还是有办法的,那就是继续增发……会子。 看看一月前发行的会子如今却是已经比草纸贵不了多少,民怨沸腾,赵昀哪不知道这是在竭泽而渔?更何况,会子没人用,还发行的出去么? “陛下圣明!” 赵昀刚刚出声,贾似道就立马应道。 他知道赵昀肯定会答应,如果他不答应,他就要撂挑子了。更何况,他并没有真的打算现在就破掉太祖皇帝那刑不上是大夫的狗屁遗训。 “告诉那为朝廷分忧的几个商贾,流民事必,朕会亲自赐宴于他们,以彰其功绩。” “陛下圣明!” 对赵昀做出这样的决定,贾似道依然不感觉丝毫的意外。有钱就是爷啊,哪怕赵昀是皇帝。看着满脸阴云密布的赵昀,贾似道张张嘴,最终还是将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只是躬身送上一记马屁。 有些事情,现在还是不到时候啊! “乔卿、李卿,明日朕希望能看到相府能商量处解决赈灾粮款的办法。哼!” 赵昀冷冷的瞅了一眼乔行简和李鸣复两人,冷哼一声拂袖离去,留下脸色时青时白的乔行简等一干人。 谁都知道,显然这一次赵昀是真的被乔行简等人激怒了,首次直接用实际行动和言语来表示对乔行简这个大宋宰执的不满了。 “下官还需出城安置流民,诸位大人若是弄到粮食和银子,随便一样陛下都是会很高兴的,为君分忧,能者多劳,下官告辞!” 看了一眼如丧妣考的李鸣复一眼,贾似道对着面色铁青的乔行简、袁甫等人抱拳一礼,扔下一句话转身就扬长而去。 反正这一次显然是都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皮了,他又何苦再装那无害的小绵羊? 第157章 坑爷 灾情的变化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却似乎又在意料之中。短短不过五天功夫,临安城外的流民就已经突破了五十万人之多,而且还在以更迅猛的速度增加着。无数的是灾民的或者不是灾民的,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然后齐齐朝着临安城蜂涌而来。 灾民数目的快速增加,让贾似道手下本就不是很充裕的人手,更是变得捉襟见肘。好在,临安城什么都不多,无所事事却又地位不是很高的官吏,那是一砖头砸下去,估计也能砸到几个的。再加上史嵩之和余天锡两人打过招呼的旧部,贾似道总算是不至于太过焦头烂额。 相府在第三天却是送来了二十万石粮食到临安府库房中,对这些粮食的来路,贾似道自然是懒得过问的。当然,相府的人肯定更不会主动、也没有义务告诉他的。 不过从相府派出的来送粮食的官吏的脸上,贾似道知道,这区区的二十万石粮食根本没有对乔行简造成任何的麻烦。 经过勤政殿的事情,贾似道知道,他跟乔行简、李鸣复、袁甫等人显然已经是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了。这二十万石粮食显然是乔行简为了平息赵昀怒气作出的“为君分忧”的证明。从这二十万石粮食之后,在余天锡扽人没有回来之前,他是不用想在朝中得到任何的支援了。 即便是有,估计也是象征大于实际。 “怀瑾兄,若是没有你的帮忙,怕是这数十万的百姓如今已经是死尸遍地了。” 临安城城头贾似道看着下方一望无际却还算是有序的喧嚣人潮,对身边的郑铭轩抱拳诚心诚意的道。 他确实很感激郑铭轩。如果没有郑铭轩牵头拉线,贾似道知道,如今这临安城外怕是早就是一片地狱之景,而不可能会是像现在这样井然有序。 他甚至都在想,是不是纳兰玉早知道临安城会发生饥荒。所以才把郑铭轩的祖宅还给他,并给他留话要是想谢就来谢谢自己。 如果不是纳兰玉的介绍,他虽然说也会有办法解决粮食的问题,可是手段肯定要比现在激烈的多。而且赵昀、史嵩之等人的打算肯定也就无从说起了。等到饥荒一过,为了平息某些人的诘难,怕是他也只能丢掉乌纱回家种田了。哪还能像现在这般,让乔行简等人吃个大闷亏,有苦难言? “师宪兄,这些话我可是耳朵都听的要起茧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两人的交情也是在飞速的进步着,所以郑铭轩跟贾似道说话也是比之前随意的多。当然,这也仅限是在私下。 听到郑铭轩的话,两人不由同时相视一笑。 贾似道这临安府府尊的处境,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这也是为什么,戊戌科那么多的士子,最后只有周坦、杨铎两人来帮他的缘故。至于秦寿,他还有的选择么? 国库空虚,要粮没粮,要钱没钱,无论谁做这临安府府尊的位置,都是坐在火山口上。弄不好,丢乌纱只是最好的结果,再严重一点儿,掉脑袋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即便很多人看好贾似道,可是却没有人想将自己的前途放在贾似道身上。如果可以选择,郑铭轩其实也是不想趟这浑水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郑铭轩能够走到今天,肯定不会是个无能之辈。相反,他比大多数人看的都要更清楚。 表面上,朝中除史嵩之和余天锡外,贾似道那是招敌无数,可是大多数人都只看到乔行简等人的打压,却是没有看到贾似道背后站着的赵昀。 毕竟,这大宋朝说到底还是赵昀的大宋朝,即便乔行简等人抱团再紧,也还只是个臣子,更不要说,贾似道也并不是没有盟友。 史嵩之和余天锡、包括态度**他妈的郑清之,又岂是好相与的? 帮助贾似道也就得罪了乔行简等一帮人,还有临安府中那些想要趁机大捞一把的富商巨贾,所以从答应帮助贾似道的时候郑铭轩就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倾尽家财帮助贾似道渡过这次难关。 这何尝不是一种投资?虽然说风险有点大。 毕竟,一旦贾似道在这赈灾的事情上办砸了,那么先前赵昀答应的那些好处,怕是也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当然,最重要的是,郑铭轩是在投资贾似道这个人。 只是这件事,只有他跟贾似道两个人清楚罢了。 好在,至少就目前来看,他的投资还没有看到要打水漂的迹象。 当然,仅仅靠郑铭轩一个人,是无法支撑起这数十万流民的消耗的,还有一些跟郑铭轩交好的商贾,因为种种原因虽然选择了站在贾似道这一边,可是他们却显然不想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贾似道身上,所以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让郑铭轩当作代理人,自己藏身暗处,两方都不得罪,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 对这些人的选择,贾似道并不觉得有何对错。更何况,能在这场争斗中保持中立,就已经是对他莫大的帮助了。更不要说,他们还给贾似道提供了那么多的粮食、药材等等必需品。 “听说钱家、文家、温家那些人也都派了人出城施粥了?” 贾似道看着城墙根下,一条条的长队,笑着道。 钱家、文家、温家这三家是临安府乃至整个江南最大的三户粮商。临安府每年的粮食贸易有八成以上都是经过这三家粮商手下的店铺来交易的,当然,这一次的饥荒中,囤积粮食最多的也是这三家。 不过,随着城外的流民被安置下来,秩序还算稳固。在史府、于府、申国公府甚至还有荣王府这些朝中重臣勋贵家眷的带领下,临安城内的富商大贾也都纷纷出城建起了粥棚施粥。城内的百姓,若是家中有余粮或者不穿的旧衣裳也都拿出来给流民,渐渐的也带起了临安城的风气。 据说,徐若曦这两天也一直都在准备出城施粥的事情。 贾似道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师宪消息真是灵通,今儿一早,内人出城施州的时候就碰到了他们三家的人,似乎是由钱冠、文韬、温良三人亲自将粮食送到城外的,据说每家都有上千石粮食呢。这三家人,向来是同进退,师宪也不必太过意外。喏,那就是他们三家人施粥的粥棚。” 郑铭轩指着南城门左侧的一溜粥棚,不动声色的道。 他郑家要酿酒,每年需要的粮食自然是很多的。当年钱家、文家、温家这三家把持了江南近八成粮食的粮商想联手在粮价上要挟与他,结果自然是弄的不欢而散,梁子也是就此结下。 更不要说,这些年,仗着手中控制端粮食,三家合伙又酿起了酒,听说今年就要跟他郑家争这皇商的名头,怎么能不让郑铭轩恼火。 不得不说,他能那么愉快的答应贾似道帮他解决赈灾问题,钱、温、文三家未尝不是其中一个原因、毕竟,谁都知道,这三家人似乎跟朝中的理学一派袁甫等人素来交好。 “据郑兄估计他们三家手中如今能有多少粮食?”顺着郑铭轩的手看去,贾似道道。 “这个……三家库中五六十万石粮食怕是肯定有的。” 郑铭轩听到贾似道的话,眼睛微亮,舔了舔嘴唇道。 才五六十万石?贾似道有些失望。 “合起来怕是有两百万石粮食!” 郑铭轩喘了一下气,笑着又缓缓吐出一句话。 “多少?” 贾似道听到郑铭轩的话,眼睛一瞪,惊声道。就连跟在他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莫夜这个时候也是一脸惊骇的看着郑铭轩,似乎也在等他确认。 “从去年开始,三家人就开始酿酒,据怀瑾所知,为了跟怀瑾争夺今年重阳贡酒皇商之名,三家仅仅为了酿酒每家就存了不下二十万石粮食。年后,不知道为何,三家一直在各地大肆购粮,怀瑾也在购粮,所以曾派人专门盯了三家一段时日,据怀瑾所知,这三月内三家从江浙等地都购进了不下五十万石粮食,细数之下,怕是两百万石粮食只是基本数字了。” 郑铭轩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解释道。 看了眼一脸平静的郑铭轩,贾似道深吸一口气。 虽然郑铭轩说的很简单,但是丝毫不妨碍贾似道从他这些话中提取一些很耐人寻味的东西。 从年后,钱家、文家、温家就开始大肆储备粮食……短短一句话,似乎就已经道尽玄机。因为,据贾似道所知,在年后,各地旱情已经有人报上来了,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重视。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隐藏,贾似道不想知道。 断人财路,无异于挖人祖坟啊。 那么,接下来被人攻讦,似乎也就没有想像的那么无缘无故了啊。 两百万石粮食。 嘿嘿! 贾似道冷笑两声,没有说话。 恰在此时,城墙下方已经初具规模的一大片流民营地东北一角,陡然有些骚乱。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汇聚。似乎还有哭喊声传来。 贾似道眉头微皱。 这些天,各种各样的纠纷出现了不少,总体来说都还是小事。 “贾全儿,你让余大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慢着!” 话刚说了一半,贾似道就看到了数队原本正在各个营地中央负责维持秩序的殿前司兵卒齐齐朝着骚乱发生之地奔去,奔跑的途中,腰间的佩刀却是都已经抽了出来。 “赵将军,那里,是什么营?” “回大人,那是女子营!” 从第一天开始,贾似道让临安府吏员们做的事情除了按户籍划分各地流民、组织流民搭建草屋房舍、选出主事者沟通管事外,最重要的是就是将流民中的男人和女人都分开安排居住。 每一次灾祸,普通百姓都是受创最为严重的,可是在普通百姓中,除了老人小孩外,又是女人最容易受到伤害,这也是他专门要求将女人和男人分开的最主要的原因。 女子营? 听到身后赵毅的话,贾似道再次皱皱眉。 赵毅已经不是之前的内殿直禁军的都头了,经过孙奎等人的事情后,贾似道随口给赵昀提了下赵毅还不错,赵毅马上就被擢升为内殿直都指挥使,虽说只是个营指挥使,却是比都头要好的多了。 这一次赈灾,木暖等人还在养伤,贾似道身边又需要人手,赵昀就大手一挥又命赵毅领了一营五百人的内殿直禁军跟在贾似道身边,除了跑腿外,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保护他。 毕竟,流民太多,而贾似道如今每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城外,不是在府衙中。 就在贾似道沉吟的功夫,就看到从男子营中围拢出来的人似乎跟护卫在女子营附近的殿前司兵卒起了冲突。而且似乎殿前司兵卒已经在动手了,隐隐有惨呼传来。 营地中的喧哗声也是越来越大,从贾似道这站的地方可以看到,似乎有更多的流民正在聚拢过来。 “走,下去看看!” 直觉告诉他,下面女子营中肯定发生了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 有内殿直禁军开路,虽然女子营已经聚拢了不下数万的流民,贾似道还是很快就进了内圈,虽然依然很艰难。还没有看到里面的人,贾似道就听到里面阵阵哭号声传来。 拉住赵毅,贾似道摇摇头,示意暂时不要露头。 “将军,放过小女吧。她还是个孩子。” “是啊,将军,放过柳儿,来世我们做牛做马报答你啊。” “滚!” 随着这声爆喝,似乎那被称作将军的人还在打人,又是两声惨叫。 “本将军看上这小丫头,是你们一家的福份,跟着本将军吃香喝辣,不是比你两个老东西天天喝粥吃糠强?莫要不识抬举。” 一个嚣张的粗壕声音在圈内响起。 听到吃糠两字,贾似道眉头陡然一紧。 “将军,不是小老儿不愿意啊,我等不要将军明媒正娶,只要将军给个聘书小女给将军自是我等一家福份。可是将军连个聘书都不给,若是柳儿跟昨日那姑娘一般,被一位军爷带到府上一夜,第二天就被扔回这女子营,你让柳儿今后如何嫁人啊,昨日那姑娘已经上吊了啊,将军!” 听到这话贾似道猛然感觉到,周围围观的流民眼中露出的愤怒之色。虽然现在面对殿前司兵卒还不敢说什么,可是显然,仇恨的种子却是已经种下了,到了一定时候就会跟火山一样爆发了。 “命人去将负责女子营的官吏都给本官叫来。” 看了一眼,面寒如冰的贾似道一眼,赵毅心中一跳,连忙应道。 “老东西,不要给脸不要脸……” “啊!将军大人,放过小女吧!” “老东西,松手!来啊!给我打!” …… “住手!” “谁他娘的多管闲事?……” 正在拿着马鞭抽个不停的殿前司将校听到这声爆喝,头也不回的转身就是一鞭子劈头盖脸的朝着刚刚钻出人群的贾似道抽过来。 “拿下!” 贾似道沉声喝道。 已经等了半天的赵毅,听到贾似道这话,一把捉住抽过来的马鞭,紧接着大脚丫子印在他脸上,直接踹了上去。 那殿前司将校一个惨呼,滚出几步开外,似乎整个人都被踹晕了看都不看,指着贾似道这边嘶声惨喝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宰了这帮贱民!” 等了半天,周围却是一片死寂。 似乎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郑经摸了把脸上的血迹,晃了晃脑袋,先是看到赵毅,面色一黑,当然如果他还能看出面色的话,张口就要大骂的他紧接着就看到了从赵毅身后转出来的贾似道,张大着嘴巴,正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却是瞬间卡死在喉咙中。 “末将,见过大人!” 看着面寒如冰的贾似道,郑经暗叫一声晦气,慌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起身抱拳一礼道。 “赵毅,本官说拿下,你可曾听到?” 贾似道看都没有看郑经一眼,而是对着赵毅淡淡的道。 “末将遵命!” 听到贾似道的话,赵毅心中一跳,慌忙应道。 “大人,末将是郑副指挥使堂兄!” 正准备动手的赵毅脚步不由一顿。 “我说,拿下!” “贾似道,我是嗣濮王之孙,你敢拿我?” 郑经面色大变,看着贾似道爆喝道。 听到郑经的话贾似道微微偏了偏脑袋,终于正眼看向了郑经。看到贾似道的动作,郑经心中顿时一松,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阴恻恻的看了一眼刚刚踹的他满脸喷血的赵毅一眼,笑着道:“把那丫头给我带回府中,贾大人,来日末将再登门拜谢!” “郑阔是你堂兄?这么说,他也是嗣濮王之孙了?”看着志得意满跟个泥猴般的郑经,贾似道突然笑着道。 “正是!”郑经看着贾似道昂然道。 在他看来,贾似道显然是听到嗣濮王的名字怕了。 “别人都是坑爹,你这样的蠢货是在坑爷。”贾似道怜悯的看了一眼郑经,挥挥手。收到命令,等了半天的赵毅,领着几个内殿直的禁军瞬间扑了上去。 第158章 郑经 大宋一朝不似其他朝代,尤其是不像明王朝大肆封王,他对王爵人数的控制相对比较严格,对王爵的继承制度跟别的朝代有所不同,很多情况下,爵位拥有者死后,爵位不传给儿子,而是在他所属的支系下的同一辈份的人中选择年长者继承,直到这一辈份的人都没有了,再从下一辈份的子侄中选择年长者继承。 所以,有宋一朝,常常可以看到这样一个现象,某一爵位在同一字辈的人中传承了好几次。而不是爹死了马上就传给儿子。 嗣王这个爵位,是只有大宋朝才有的一个比较有特色的爵位。不过几乎是虚设,一般来说,亲王的儿子只承袭国公,只有年高德劭者才加恩进封郡王,然后后代以国公世袭。 嗣王一爵,只有后来以宗室子入继大统的皇帝在追封生父时才会加封的爵位。毕竟,皇室血脉稀薄还要从宗室子弟中过继来继承皇位,似乎也只是大宋朝才有的特色。 大宋朝立国数百年,统共设立了四个嗣王――嗣濮王、嗣秀王、嗣荣王、嗣沂王。 对大宋朝的爵位是怎么排的贾似道其实还真是知道的不多,不过至少在这一点上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能偶大方的将皇位传给其他宗室子弟,还没有引发皇位争夺惨案的,似乎大宋朝也是少见的独一份了。 虽然不知道嗣濮王是大宋朝哪个皇帝的爹,不过显然绝对不会是赵昀的爹。赵昀他爹的爵位是嗣荣王,而因为赵与芮又是赵昀的弟弟,所以本应该继任嗣荣王的赵与芮又被加封为亲王,也就是荣王了。 可是即便不是赵昀他爹,只要涉及到宗室皇亲,贾似道也知道自己必须要留几分颜面给人家。毕竟,打那些宗室的脸,其实也是在打赵昀的脸。 不过显然,无论是这郑经还是郑阔,显然都不是那嗣濮王的亲孙子,若是亲孙子,只会姓赵而不会姓郑了,所以他顶多也就是外孙而已。 “贾似道……” 看着被两个内殿直禁军捉住双臂犹自还在叫嚷的郑经,贾似道伸手点点他道:“你最好不要再说话,我是谁你肯定知道,郑阔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都指挥使不做……原因想必你也知道。所以你的身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威胁,要是不想让我让人封住你的嘴,在人前少丢点儿脸,你就识趣点。明白?” 郑经听到贾似道的话脸色明显一白,虽然还是满脸的不服之色,不过看看站在贾似道身后的大批内殿直禁军,嘴巴张了两张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叫嚷。 好汉不吃眼前亏,显然,虽然郑经是个坑爷货,至少还是明白这一点儿的。 “大人,求贾大人为小老儿一家做主救救小老儿一家啊。” 躺在地上血迹斑斑的一男一女两个老人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回过神来齐齐翻身跪倒在地对着贾似道叩头不已哭声道。 “这是谁?” “你竟然连贾大人都不认识?你吃的住的都是贾大人张罗的知道么?” “贾大人来了,看这些畜生还嚣张……” “就是……” 周围围观的人看到这种状况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些天,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余赐等人张罗赈灾事宜,不过贾似道却也没有闲着,基本上每天也都会在城外初具规模的灾民营地上转上一圈。 毕竟余赐等人严格来说也只是比那些官吏有点儿实权罢了。有很多没有实权的官吏,在官衔上甚至要比余赐等人还要高上那么一点儿。这样一种状况,余赐还好,毕竟余天锡现在可是副相,那些官吏总还要给他几分脸面,可是周坦等人就不好说了。 所以,营地中倒是很有些灾民认识贾似道。 “老人家,你先起来,起来说话。”贾似道伸手扶住两个老人。 “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边贾似道话还没有说完,又从人群充冲出七八个衣衫褴褛的灾民,齐齐跪倒在贾似道身前,哭喊道。 贾似道皱皱眉,事情,显然要比他看到的要复杂的多。只是,为什么自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各位乡亲都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们进营帐说。”贾似道示意赵毅将人都带走,然后对着周围围观的灾民抱拳一礼道:“圣上心系万民,特意让本官主掌赈灾事宜,各位乡亲若是有何冤屈,今日也可一并报上来,本官一定为你们主持公道,就算本官主持不了,也会禀报圣上,有圣上给诸位乡亲撑腰,如此可好?” “我们都听贾大人的!” “圣上万岁!” 周围本还满脸怒色的灾民,听到贾似道这样手,顿时七嘴八舌的喊道。 …… 营帐中,贾似道听完数十个灾民的话语,又看看站在这些灾民身后畏畏缩缩的数十个女子,心中的怒火却是不可遏止的烧了起来。 事情并不复杂,守卫女子营的殿前司军将们显然是将这女子营中的灾民女子当作了如勾栏院般可以肆意寻花问柳的处所,不过短短五六日功夫,竟然有二十余个有些姿色的灾民女子被殿前司兵卒乘着夜色奸污,更有殿前司的军将以府中缺少丫鬟为名,来这营中大张旗鼓的领人,然后带回府中睡完一夜或者两三夜,玩够了就将人带回来随意的往女子营中一扔,再挑选下一个目标。 这几天,已经有数个灾民女子因为被侮辱而上吊自杀。更有十余个女子失踪,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是死还是活,没有人知道。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临安府知府、殿前司指挥使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这才是最让贾似道愤怒的。 显然,临安府中的那些官吏中,肯定也是有份的。毕竟殿前司只是负责守卫女子营,而真正主管女子营中日常粮食发放的都还是临安府的人。 贾似道特意将男女分开安置,除了便于管理外,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这些受灾流离失所的女人们。毕竟在这样的乱世中,她们显然是最容易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的。 本以为放在眼皮子底下,发了足够的银子给他们,能够让他们收敛一下贪欲,至少表面上要过的去不是?就算想伸手也的等一段时间才会吧。可是让贾似道没有想到的,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些人就已经开始动手了,而且甚至还联合起来将他给蒙在鼓里。 “大人,余大人、周大人、秦大人等几位大人来了。”赵毅小心翼翼的走到贾似道身边,低声道。 “你知道这些事情?” 贾似道忽然转过头,盯着赵毅轻声道。 虽说是询问,不过他的神情中,却已经是无比的肯定了。 平常他没有来的时候,都是让赵毅领着内殿直的禁军在营中巡视,如果说有点儿风吹草动的话,赵毅要是不清楚,那绝对不可能。 “大人……”赵毅脸色有些发白。 “知道还是不知道?” “回大人话,末将知道!” 赵毅根本不敢看贾似道的眼睛,垂着脑袋,低声道。 “呵呵,让他们进来吧。” 让赵毅意外的是贾似道听到他的这个回答,没有想像中的怒斥,也没有大马,只是轻笑两声,然后垂下脑袋淡淡的吐出一句话,就不再说话。 可是赵毅在听到贾似道这句话之后,却是瞬间神色大变,猛然单膝跪地道:“大人,末将只是不想让这些小事烦扰大人,余大人等几位大人已经在处理此事……” “处理到直接有人领兵到营中抢人?”贾似道回头盯着面色苍白的赵毅,淡声道。 听到贾似道的话,赵毅不由自主的一滞。 “下不为例!你去吧!” “末将尊敬!谢大人!” 贾似道这句话让赵毅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退出大帐。 不过片刻功夫,余赐、周坦、秦寿还有另外几个临安府各房主管就在赵毅的带领下进来了。 “有哪些兵将跟此事有关?” 挥手制止余赐等人行礼,贾似道直接开门见山道。 余赐、周坦、秦寿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余赐硬着头皮上前道:“回大人,还没有查出来……” “那你们就不用查了,去将负责女子营的所有的临安府吏员都带来此处,然后你们去查查有多少女子被奸/淫、有多少女子失踪、又有多少女子被我们的殿前司军将们买回去做丫鬟还有多少女子自杀而亡。这,应该不是很难吧?” 贾似道回头盯着余赐,不紧不慢的道。 “大人……”余赐脸色时青时白,还想再说。 “此事本官亲自处理,你们去吧。”贾似道不由分说的打断余赐。 “是,大人!” 几人面色各异的躬身退出营帐。余赐应该算是最为了解贾似道的人了,所以他要比所有人都清楚,贾似道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等到余赐等人出去,贾似道看着帐内的一干还眼巴巴等着结果的灾民和声道:“各位乡亲,我让人带你们去吃饭,该治伤的治伤,等我把那些人抓回来,再叫你们过来认人可好?” “谢大人!” “谢青天大老爷!”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贾似道瞅了一眼郑经,然后缓步走到他面前:“你是第几次来这女子营中抢女人了?之前做过几次?” 说完,不等郑经回话,顺手从押着的赵昀内殿直禁军腰间抽出一把腰刀,端平看看然后再晃晃,缓缓吐出两个字:“好刀!” 随后,在郑经圆瞪的眼睛下,贾似道竟然拿着腰刀慢条斯理的修理起了指尖。不过看那数尺长的腰刀不停在面前晃悠,两个内殿直禁军也不由自主的心中一阵颤抖。 这要是把指头给削断了,贵妃娘娘该怪谁? 至于郑经,如果不是有两个内殿直禁军扶着,郑经肯定当场就直接软在地上了。不过即便这个时候有两个内殿直禁军扶着,郑经也是感觉自己两腿根本站不住了。 看到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明晃晃刀片,郑经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站在自己面前的那是个什么主儿。这位主儿可是前不久也跟今天一样抽了腰刀,当着数万人的面当场砍人脑袋的主儿啊。 想自己这个营指挥使还没有杀过人啊。 “大……大……大人……” “舌头撸直了说话。” “大、大、大、大人,末将这是第一次来啊!” 郑经听到贾似道的喝斥,不由自主的一颤,差点哭出来。不过总算是把舌头撸直了,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好刀啊!” “噗通!” 郑经整个人软在地上,哭声道:“我是听他们说有美人啊,我真是第一次来啊,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大人!不要杀我啊!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贾似道怎么也没有想到开始表现的那般跋扈的郑经竟然是这般货色,所以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吓了一跳。皱皱眉看了一眼哭的稀里哗啦的郑经。 “不要嚎了!现在说说,你都是听谁说的?” “步军营指挥使袁通、马军营指挥使李吉、前军营指挥使刘产……” 郑经显然是吓怕了,被贾似道这一喝,果然是立马就停下了哭嚎,一口气爆出十几个人名、基本上最差的都是营指挥使一级。 “那他们都在哪,想必你也知道了?” “嗯,知道,知道!”郑经连串的小鸡吃米! “你带路去抓他们,然后给本官指证他们一番,可愿意?”贾似道这一刻,就像是在循循善诱的魔鬼,和声细语的引诱着郑经踏上他的船。 郑经听到贾似道的话明显一愣。 他虽然很怕死,而且显然没有多少阅历,可是显然不是个蠢货。所以在听到贾似道这话之后,顿时犹豫起来。他很清楚,贾似道这是要借他的手,做某些事情,而且似乎还要把他拉到船上。 “你……不愿意?” 贾似道随意的舞了舞手中的腰刀,倒是挽起几个漂亮的刀花。 郑经情不自禁的一个冷颤。 “愿意,愿意!” “哈哈,郑指挥使果然是本官的左膀右臂。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本官为圣上分忧的。”贾似道随后将手中的腰刀往地上一插,让郑经不由自主的又的一颤,然后一把扶起郑经笑着道,说完不等郑经回话,回头对着赵毅道:“听到郑指挥使的话了?去将那些人都给我带回来。” “末将遵命!” “去吧!我很看好你哦。” 临走,贾似道重重的在如丧妣考的郑经肩膀上拍了两巴掌。 …… 大帐中,瞬间清净下来。 “师宪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军将?” 没有了外人,郑铭轩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看着沉默不语的贾似道笑着道。 “怀瑾以为我会如何处置他们?” 贾似道随手将案几上的文册翻了几翻,头也不抬的反问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 “小莫,你说该如何处置?” 贾似道抬头对着郑铭轩笑笑,不以为意,随后看着莫夜道。 “禀报皇帝陛下,关进大牢,革职查办。”莫夜紧绷着俊脸,冷声道。显然,对今天他看到的这些事情,却也是让他也动了肝火。 “呵呵。” 贾似道听到莫夜的话,摇摇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师宪,今日对郑经所做之事是不是有些孟浪了?嗣濮王那边……”郑铭轩犹豫了半响,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嗣濮王?呵呵,嗣濮王如果要关郑经他们的事情,郑阔就不会连副指挥使都不要了。”贾似道轻笑两声,随即话锋一转,“再说,我可是什么都没做。郑经还是好好的,只是帮圣上分忧,人人有责嘛、” “……人人有责!”郑铭轩苦笑着重复一遍,“宗室,还是很有些势力的,尤其是几位嗣王,虽说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暗地里却是都不太好招惹。” “怀瑾兄认为我不应该树敌众多?” “如果怀瑾消息无误的话,步军营指挥使袁通应当是当今龙图阁大学时、皇帝侍讲袁甫袁大人侄儿,至于那马军营指挥使李吉,却是李鸣复李参知外甥。其余那些营指挥使在朝中也都是有靠山之人,这些,师宪可知?” “哦?”听到郑铭轩的话,贾似道讶然的抬头。 郑铭轩看着一脸惊讶的贾似道笑着缓缓点点头。 贾似道脑中念头急转。 “貌似,刚刚那位胆小如鼠的郑指挥使是想要坑我一把啊。哟呵,这小子倒是很会扮猪吃老虎啊。” 他没有问郑铭轩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想想也是,郑铭轩如果在朝中没有人的话,怕是也不可能把握这么多年的皇商资格,只是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些年想必是靠山倒下了,所以才会有被人抢贡酒资格的事情发生。 听到贾似道的话,郑铭轩笑而不语。 有些话点到就够了,说的太明白,反而会让人以为他别有用心。更何况,到如今这个时候,郑铭轩虽说已经跟贾似道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是并不代表他没有退路。 做为商人,他自然不会真正的将所有的蛋都放到一个蓝子里。后手自然是有的,只是看在哪个蓝子中放的蛋更多一些罢了。 至少到如今,贾似道的表现,一直都还是让他很满意的。 第159章 莫非大人也想尝尝? “怀瑾倒认为,此事倒更像是一次试探。” 郑铭轩摸了摸下巴,这一刻,在他脸上似乎才开始表露一些属于商人的气质。 “试探?”莫夜看着终于露出一点儿奸商模样的正面寻,眨了眨眼睛疑惑出声。 “呵呵,莫兄想必也知道如今师宪之出境,看似风光无限,实则险滩处处,一不留神就是船傾落水之局。那时许多还在船上的人怕是不仅不会扔下绳子,而会起锚开船甚至扔下几颗石头了……” “怀瑾兄,你不要跟小莫打玄机,他也听不明白。也不用明白。” 回头瞅了一眼满头雾水的莫夜,贾似道笑着打断郑铭轩的话。 郑铭轩听到贾似道如此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对着他笑笑,也就顺势打住不再言语。 郑铭轩想说什么,贾似道自然很清楚。显然,郑铭轩能有如今这偌大的家业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不过,刚刚那番话却是让贾似道对他又有了更深的认知,不过也仅止于此。 相对于郑铭轩而言,他看问题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而且显然看的要比一般人更透彻。不过,正因为他是个商人,所以透彻之余,不免又夹杂了些商人的功利思维。 贾似道之前也是个商人。只是,郑铭轩说的这些东西,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如果郑经不是装的太过火,或者说他太急于将他想说出来的东西说给贾似道听的话。贾似道也许还不会看出来,郑经是装的。 世家子弟有酒囊饭袋,有纨绔,也有废物,可是绝对不可能如郑经这般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亮亮刀就吓的跟条狗一般。更不要说,郑经还是宗室子弟,虽说是远亲。但是,却已经决定了,贾似道不可能杀他。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郑经还是作案未遂,更不存在会被贾似道一刀剁了的可能。 所以,在郑经突然吓的跪倒在地的时候贾似道就知道郑经是在装了。 知道郑经在装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什么促使郑经这样做;是郑经个人的意愿还是他背后有人让他那样做,譬如嗣濮王;如果是嗣濮王,那么这个从来没有跟贾似道接触过的嗣濮王,又为什么突然这样做?想要有什么目地?这才是贾似道真正感到疑惑的。 郑阔么,也许是一个理由。 可是偏偏郑阔还是郑经自己说出来的。当然,也许郑经以为贾似道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这个疑点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不管。 在前世,贾似道也是商人,而且还是个相当成功的商人,所以郑铭轩的想法贾似道大概能够猜出几分。只是,从他选择插手贾贵妃遇刺一步步踏足官场的时候,贾似道就刻意的在用他商人的思维思考着大宋朝如今混乱一片的政局。 当然,贾似道这商人的思维,自然要比郑铭轩想的要更直接更全面点儿、毕竟,他已经踏足了官场,对朝廷如今的局面要比郑铭轩这个局外人要了解的多的多。 不过无乱是政治还是商场,任何事情都无外乎一个词,利益。 商人逐利,也许目的更明确些;政治上的利益,也许妥协和共赢要更多一点儿,当然种种因果也是要复杂的多。毕竟,商场上能赚钱就是赢了;可是政治上,有时候的亏本的,说不定反而才是赢家。 当然,无论是商场还是政治,大道同归,却也没有多少严格的界限,只是政治上的事情,要远比商场要复杂的多,也更要肮脏的多罢了。 贾似道还不能算的上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至少目前肯定还差得远,不过却起码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至少前半辈子是个合格的商人。 所以,他考虑的是,这件事,如果他按照郑经或者郑经身后人的想法做了,那么他能得到什么,又将损失什么。至于别人会如何,那跟他何干? 这大宋朝至少在表面上,还是赵昀的天下。只要他表现出足够让赵昀下定决心挺他的东西,那么有最大的老板赵昀挺他,他还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即便是输了,只要没有踩过红线,最多丢个乌纱嘛,有贾贵妃在,他又不会掉脑袋?只要没掉脑袋,那就一切都有可能,更何况还是在这乱世中? 这也是他之前在勤政殿突然爆发直接无视甚至挑衅乔行简、袁甫、李绍、李鸣复等相爷、国公、大学士、副相还表现的那么嚣张的主要原因。 乔行简他们是势力庞大,而且还资历够高。可是那又如何?无论政治也好,商场也罢,亦或是其他种种,归根到底都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再多的阴谋诡计谗言也是没有用的。 而如今的大宋朝,显然赵昀就是可以挑翻一切虚妄的最大boss。虽然这个boss有着种种各样的限制,不可能真的是肆无忌惮。 这对贾似道就已经够了。 更何况,他不是没有盟友,也不是光棍。何必委屈自己像个小受一样任人揉捏?说不定,他得罪的人越多,表现的越跋扈,赵昀越会挺他呢? 当然了这个前提是,他必须要有让赵昀挺他的资本。 皇帝称孤道寡,又怎么可能会喜欢手下的大臣抱团呢? 不过,贾似道能够想通这些,也必须要感谢乔行简等人了。如果没有乔行简急着想将贾似道踩下去,把他推上临安府知府的位置上烤,贾似道说不定压根就不会打算跟这些老狐狸硬抗,毕竟,就算赵昀再力挺,他一个新人跟那些根深蒂固的老东西斗,那也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事情,这跟商人逐利的根本目的显然是相悖的嘛。 贾似道不说话,郑铭轩也只是随意的打量着桌上的文案,自然不会再没话找话。至于莫夜,对这些事情根本看不明白的他,自然更不会出声。 “怀瑾,如今我们手中的所有的粮食还能维持多久?” “若是五十万人的话,所有粮食最多能保一月。” 贾似道刻意在所有粮食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郑铭轩自然是挺的出来的。 如今流民日常吃的粮食,主要有三个部分:第一,就是郑铭轩以及他背后的几个巨商给他提供的粮食,当然,这其中郑铭轩一家就提供了一多半,他将今年酿酒的五十多万石粮食全部拿了出来,如果加上其余几家,差不多有百多万石粮食,这也是贾似道的底气所在。 当郑铭轩说他们区区三四个巨商就能提供这么多粮食而且还是一脸自责的时候,贾似道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都说大宋朝富了。 想必,大宋朝的财富都是在民间,可是朝廷却穷的连打个帐裤子都差点当了。 除了郑铭轩这几个巨商提供的百多万粮食,还有差不多一百多万石的麸糠,这些麸糠,是郑铭轩按照贾似道的意思收购的。 当然,无论是粮食还是麸糠,还有别的如药材等等,贾似道都是要付钱的。不过这付钱,肯定不会是按照如今这市价来付的。不过即便如此,贾似道个人就已经欠了郑铭轩等人差不多两百多万两白银了。虽说这些白银,可以用盐铁专营之权抵账一部分,可是那抵账的部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最少还有三分之二也就是差不多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是贾似道事后要想办法还的欠账。 这也是他能从赵昀那要到那么多给郑铭轩谈判好处的一个条件,而且还是最重要的条件。 虽说赵昀是皇帝,虽说贾似道借钱借粮忙的屁颠屁颠维护的还是赵昀的江山,可是说到银子的问题,赵昀那是根本不见兔子不撒鹰,什么好处都没出,就白白赚了那么多。由此可见,赵昀也确实是穷啊。 无论盐铁之权还是市舶司,种种分润权限,说到底,赵昀给谁都是给,无论给谁,赵昀该拿的钱还是一分不会少,更不会掉块肉?吃亏的都是别人而已。 日常流民的吃食,都是七成的粮食配着三成的麸糠来调配的,至于菜啊什么的,一大锅野菜汤就是了。这些东西,流民自然是不知道的。 流民不知道,可是临安府的官吏还有殿前司的兵卒却是不可能不知道。为此,贾似道专门叮嘱过任何人不得说出去。这也是为什么贾似道之前在听到郑经说吃糠的时候皱眉的主要原因。 如果朝廷真的是没有粮食,怕是真的给了麸糠给流民吃,怕是流民知道也只会谢天谢地,感激涕零。毕竟,马上就要死了,能有的吃就不错了不是? 可是偏偏如今,朝廷提供了粮食,所有的流民虽然不存在吃多饱,至少挨饿是没有的。也许有流民早就发现了饭食中有麸糠存在,可是只要没人说,那也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旦事情真的放到台面上,那么在粮食中掺杂麸糠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估计他对这数十万流民付出这么多,最后怕是要落个遗臭万年,被数十万流民天天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了。 没有吃的生命有威胁的时候,即便是有观音土吃都是好的;可是一旦没有了生命的威胁,那么哪怕是一点儿霉坏的粮食,怕是都会被无数倍的放大,更不要说他掺杂的还是喂牲口的麸糠等物了。 这就是人心,也是劣根性。 贾似道没有办法解决,所以只能隐瞒。毕竟,他还做不到,完全用麸糠来保住这数十万灾民的性命。可是,郑经却是说出来了。 也许他只是一时口快,可是如果联系上他装傻充愣挖坑拉仇恨的事情,显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若是口误还好,至少目前还是敌友莫辩;若是将刻意装作口误,那就是是敌非友了。性质自然是另有不同。 “那就是说,如果是百万流民的话,即便是将所有的麸糠都算进去,我们手中的粮食也只够坚持最多一个月的了?” 贾似道听完郑铭轩的估计,皱眉道。 “师宪兄,依如今流民聚集的速度来看,怕是百万流民只需最多半月功夫。所以,以百万流民计,粮食能支持一个半月时间,已经是最乐观的估算了。若是超过百万……”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不过意思却都明白。如果超过百万人,所有准备的粮食,怕是连一月时间都是支撑不下来的。 虽然事实很残酷,可是郑铭轩不得不将事实说出来。 现在临安城外还能怎么平静,贾似道能这么安稳,甚至讥讽乔行简等人,那是因为贾似道手中还有粮食撑着。月余之后筹粮没有任何的进展,那么一旦没有了粮食,临安城就会乱套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高收益必然跟高风险成正比的。 贾似道深知这一点儿。 “明日,不,现在,郑兄就着人……算了,还是我自己找人来办此事吧。” “有事师宪尽管吩咐就是。” “今天我会命人将朝廷粮食不足。每日粗粮加麸糠的消息传出去。此事我心中已经有人来办了,所以怀瑾兄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筹粮上吧,我等手中的粮食必须要保证足够支撑百万流民两月甚至三月所需。此事师宪也只能拜托怀瑾兄了。” “什么?两月甚至三月?” 郑铭轩听到贾似道的话,瞬间大惊失色。 “两月、三月,也只是最好的估计了。” “……怀瑾只能向师宪说尽力而为……”郑铭轩沉默半响,无奈的道。 “大人,人都带来了。” 营帐外传来赵毅的声音。 五十多万人不少,如今殿前司的四万多兵卒还有临安府的捕快衙役都已经全部抽调出城维持灾民营地秩序,临安城内的日常巡视都由禁军接手,再加上那些军将虽说营地也都在城外,不过显然平日里巡视还是轮不到指挥使一级的人去的,所以赵毅找他们倒也很快。 “让他们在帐外候着,本官这就来,你去将那些苦主都带来。” 贾似道对郑铭轩抱拳一礼以示感谢之意,朗声吩咐道。 “末将遵命!” 隔着营帐,贾似道能挺到帐外那些军将显然都很是不满,闹哄哄一片。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走,出去会会这些勋贵子弟。” “话说,李兄,那小翠儿的身段不错,要不晚上我两换换?” “我说袁兄,你夜夜笙歌,可是都抢了兄弟们三个娘们儿了,你还惦记着我的?你就不怕折了腰?” “哈哈,袁兄莫不是吃不住那三个娘们?所以才要找我等换换?” “放屁!袁某会吃不住那三个娘们?刚刚出来才爽了一把……哈哈!” …… 帐外近二十余个殿前司军将以各种站姿闹哄哄的大声调笑着,话语却是越来越不堪入耳。 看到贾似道出来,却是都连忙停住,抱着臂膀看着贾似道,却是没有一个人见礼? 这些衣衫不整的殿前司军将,都没有注意到贾似道眼中那四射的寒芒。 “我说大人,末将等都在巡值,把我等召来做甚?” 说话的是一个左脸长着颗黑痣的马脸壮汉,似乎来的太匆忙,这军将竟然连铠甲都没穿,只是穿着件单衣,还敞着胸,露出浓黑的胸毛。 听到这老公鸭声音贾似道眼神一凝。刚刚就是这个声音在说出来前才爽了一把。而听那些军将的称呼,显然这个人如果没有料错的话应该就是袁甫的侄儿袁通了。 “袁将军,这像是在巡值的模样么?”贾似道看着圆通笑着道。 “额……太热了些……” “哈哈,袁通,你都巡值到女人肚皮上了吧?” “就是,还是三个娘们儿……” …… 一干殿前司军将看着袁甫,肆无忌惮的笑着,显然却是根本没有将贾似道放在眼里。 重新站回贾似道身后的赵毅冷哼一声就欲说话,贾似道摆摆手,施施然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干衣衫不整的殿前司军将们在那笑着。 这些殿前司军将的巡值安排,都是由殿前司都指挥使刘向负责的,贾似道虽然兼着殿前司指挥使,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主要在临安府这边的政务,第一是没有时间来管这些兵痞,第二也是想着这些兵痞只要能按照他的安排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行了,不想着他们能够给他惊喜,同样也懒得节外生枝,看到他们生气。 毕竟,文武之别,在哪都存在,更不要说殿前司的军将,大多都是勋贵子弟。他不担心得罪乔行简等人,却也不想弄得满朝满城皆敌不是? 他想着大家都过的去就行了,可是显然,即便弄的赵琦去职、郑阔那个副指挥使不来,对这些殿前司的军将们没有产生任何一点儿效用,他懒得搭理这些人,这些人却显然更不将他放在眼里。 袁通等人笑骂了半响,似乎也感觉无趣终于停下了。 “笑够了?”贾似道看着袁通笑着道。 袁通笑着点头道:“大人……” “三个姑娘睡的可还舒爽?” “……呃,还舒爽。莫非大人也想……尝尝?” 看着笑眯眯的贾似道,袁通不由一愣。随即看到贾似道身后的莫夜,一双三角眼瞬间绿光大盛,却是再也挪不开眼珠了。 第160章 滚! 袁通荤素不忌的话顿时让还笑眯眯的贾似道脸色不由自主的一青。其余十余个殿前司军将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作一团,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你们他娘的笑甚笑,古人云食色性也,再说大人本就是此道高手。勾栏院里的娘们都是山珍海味,吃多了能不腻的慌?这乡野村妇,就是那萝卜青菜,虽说口味清淡了些,可是他娘的便宜啊。什么时候想吃就吃。而且……嘿嘿,还都是雏。” 说到这里,袁通贱笑两声终于收回了一直停留在莫夜身上的淫邪眼珠,凑近两步低声道:“大人,若是真想换换口味,都包在袁某身上,要多少有多少,而且袁某保证都是雏。”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贾似道神色的变化,或者说,即便是他看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你看上他了?” 贾似道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拉开跟袁通之间的距离,强忍着爆笑的冲动特意扭头对着已经满脸青色的莫夜点了点下巴。 “嘿嘿,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只要大人……” “你知道他是谁么?” 看着已经完全色欲熏心的袁通,贾似道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不就是大人的……随从?” 虽然袁通嘴上说的是随从,可是他的神色却告诉所有人,这随从是什么意思。 “拿下吧。” 贾似道已经不想在跟这没有半点脑子的酒囊饭袋多说半句话,退后一步,抢在准备发飙的莫夜之前沉声道。 “贾似道,你想做甚?” “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 听到贾似道的话,赵毅还没有动,当事人袁通还没有发话,后面那些吊儿郎当的殿前司军将们已经七嘴八舌的吆喝起来,更有甚者却是将腰刀都抽了出来。 显然,这些人是真的根本没有将贾似道这个殿前司都指挥使放在眼中。 “唰唰唰!” 护卫在营帐周围的内殿直禁军却也是齐齐抽出了腰间佩刀。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还是一团和谐的营帐,就变得一片刀光剑影,剑弩拔张。 “大人,你要是想拿哥几个立威,当心扎破手。” 袁通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看着贾似道阴恻恻的冷笑道。 恰在此时,数十个灾民在余赐的带领下走过来,看到场中这剑弩拔张的一幕,无不惊惧万分,无论余赐如何说都是只敢站在远处不敢再过来了。 “你们以为本官是想要拿你们立威?”贾似道似笑非笑的看着袁通等人。 “嘿嘿!”袁通冷笑两声,其余一干人也都是冷眼看着贾似道,却是不再接话。 “你们太看得起自己了,配让我立威么?” “……” “废话少说,贾师宪,你想如何?” 听到声音贾似道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他没出来前听到的跟袁通笑骂的那个殿前司军将。白净净的脸,很有几分书生意气,只是配上那双狭长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阴损货色。 “大人,这是马军营指挥使李吉。他一个人就从这女子营中带走了六名十二三岁的姑娘。袁通也带走了六名姿色上佳的黄花闺女,其余那些军将大多都是带走了一两名女子。” 赵毅在贾似道身后低声道。 李吉,也就是李鸣复的外甥了。 “那些女子你们都找到了?” “回大人,在袁通营帐中只发现三名女子,李吉营帐中发现了五名伤痕累累的少女……还有一人据说是在昨日已经被那李吉虐打至死,其余军将营帐中的女子也大多都找到,末将已经命人带这些女子去梳洗,稍后就可以带过来跟他们对质。” 听到赵毅满含怒气的话,贾似道知道他当时看到的情状,显然要比他此刻说的要严重的多。 “不用让她们过来了。” “这……是大人!” 虽然不明白贾似道为什么不让那些被袁通等人掳走的女子过来对质,不过赵毅还是选择了听命。 “贾师宪,你今儿个是铁了心要跟我殿前司的一众兄弟为难了?我等每日里辛辛苦苦在这巡值,看着那些贱民不给你惹祸,你又是升官有是加爵,骂名都让我等背了,好处都让你拿了,这些李某就不说了。 兄弟几个也就是看着天天巡值太寂寞,找几个贱民女子玩乐一下怎么了?难道只许你贾师宪每日里吃香喝辣玩那和乐楼的头牌姑娘,还不许我们这些武夫睡几个乡野村姑不成? 赵指挥使因你而去职,郑副指挥使因你如今连当值都不来了。如今你还不放过我等,难道你贾师宪是想将殿前司变成你家私军才满意?” 不得不说,身为李鸣复的外甥,李吉这嘴皮子功夫确实是得了李鸣复真传。这一席话说的其余一干殿前司军将无不纷纷叫好,少数几个原本还面有忧色的军将,看着贾似道的眼神也是不那么对了。 “啪啪啪!说的真好,不愧是李参知的外甥,就连这嘴皮功夫都是一脉相承。实在是让贾某佩服之至。”贾似道鼓掌赞道。 这李吉显然不仅不是个莽夫,而且还极为的阴险狡诈。不过几句话,就将他跟袁通两人的主要矛盾直接囊括到了所有殿前司军将的身上,弄的就像是贾似道专门是冲着他们殿前司来的一样。尤其最后一句话,更是直接给贾似道扣了一个天大的帽子。 私军! 就差没有说贾似道要造反了。 “哼,李某说的可都是实话,跟某家舅舅又有何关系?不是所有人都像贾大人可以青云直上的。再说,莫非贾大人这是心虚了?” 听到贾似道点出他的身份,李吉面上闪过一抹得色,冷声一声道。 这句话算是暴露了殿前司一干军将或者说如李吉等军将们心中最真实的想法。那就是我们身后再有人,也没有你贾似道厉害,如果不是有那贵妃娘娘,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贾似道窜升的太快了,李吉他们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服气? “不得不说,你的口舌功夫确实不错。可惜,你算错了一件事,任何时候,即便是即便你说的再天花乱坠,面对实力比你强的太多的人,我只需轻轻一踩,你就什么都不是了。拿下!” “贾师宪,你果然是狼子野心……” 李吉没有想到贾似道根本不打算跟他做那口舌之争,而是直接以力破巧,铁了心要把他给拿了。顿时心中一慌。别人不知道,可是他自家事自己清楚,那六个少女刚刚被他虐玩死了一个,一旦他被捉了,定然落不了好。所以他才想着要拖延时间。 因为在赵毅去请他们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消息贾似道要对他们进女子营中掳掠女子追究到底,所以他立马就派人去同知他老舅李鸣复去了,想着李鸣复收到消息就赶紧过来救他。 对落到贾似道手中的下场,他还不是很清楚,可是他不敢赌。因此见到贾似道直接连解释的意图都没有,他顿时慌了。 “旦有反抗,格杀勿论!” 冷冷的看着神色慌张的李吉和袁通等人,贾似道缓缓吐出一句话。 “贾师宪你休想杀人灭口!” “贾师宪,我等都是朝中军将,你怎敢如此?” “诸位兄弟不要担心,贾师宪是在虚张声势,没有陛下的命令,他敢杀我等?不要让这些禁军近身就是了,这些禁军都有家人,杀了我们他贾师宪也许不会怎样,可是定然会将他们当作替罪羊扔出来,到时候,嘿嘿,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不要让人当枪使了。” …… 看着缓缓逼上来的内殿直禁军,十余个殿前司军将顿时急的纷纷破口大骂。李吉缩回人群中央,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贾似道。显然,他看出来了内殿直禁军的犹豫。 李吉的话,让本就有些犹豫的内殿直禁军无不神色大变,齐齐看向贾似道。 听到李吉的话,一众殿前司军看到围拢上来的禁军果然如此,顿时胆气大增。 贾似道脸色异常难看。 这样的情况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决心,却是忽略了内殿直禁军的意志。也小看了李吉的狡诈。 “赵毅,你能擒下李吉和袁通?”贾似道沉声道。 “大人,末将只能拿下一人……” “交给我!” 一直没有说话的莫夜这个时候突然接口道。 “你?” 贾似道讶然的回头惊声道,眼前一阵风拂过,莫夜已经如电般冲了出去。 “我等冲出去到圣上面前告御状!” “对!冲出去……啊!” “啊!” 连续两声惊慌失措的叫声响起,将他们剩下的话尽皆打断。 “砰砰!” 两声闷响,两个人影重重的摔在贾似道身前。再看,莫夜已经再次站到了贾似道身后。 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化,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本来混乱一片的场地,陡然变得死寂一片。袁通和李吉似乎也被摔晕了。 如果说,李吉的狡诈让贾似道惊讶,那么突然爆发的莫夜,就让贾似道惊骇了。 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长的比女人还要女人、刚刚还被男人所觊觎的俊俏男人竟然还有这么高明的功夫。 “他的眼睛太贱了。他的嘴也太贱了。” 看着一脸惊骇的到贾似道,向来都是从容无比风度翩翩的莫夜,第一次爆了粗口。随即似乎发现什么,青红的脸色却是更青了。 好吧,这货藏的太深了。 “贾师宪……” “还不拿下!” 听到哼哼唧唧的李吉冒头,贾似道知道这个时候显然不是纠结为什么莫夜突然变成高手了,而是先将这两个祸患给拿下了。 赵毅和几个内殿直禁军纷纷扑上去,将李吉和袁通两人五花大绑。 “贾师宪,好手段!”李吉一脸阴狠的盯着贾似道,咬牙切齿的道。 “贾师宪,你想干什么?快放了我们!” 相对于李吉的镇定,袁通就要窝囊多了。 “大人……手下留情啊!” 恰在此时,殿前司都指挥使刘向三步并着两步的奔来。 看到刘向贾似道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这老东西油滑的很、这么大冻僵,身为都指挥使的他怎么可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之前一直躲在暗处看他笑话,这个时候见他把人抓了,就蹦出来做好人了。 “大人,手下留情啊!” 刘向气喘吁吁的奔来,站在贾似道身前再次道。 “留情?本官似乎什么都没做吧?留什么情?”贾似道冷笑道。 “额……大人……” “有话等等说。”贾似道厉声打断刘向。 看着冷冷盯着自己的贾似道,刘向嘴巴张了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退到一边。 “强掳良家妇女,奸杀无辜,玩弄之后贩卖到****之中,攻讦上官,你们还是我大宋朝的将军?绿林大盗怕是也做不出你们做的事情。还有脸跟本官说要到圣上面前告状?” “欲加之罪……” “唰!” 一抹刀光闪过,一把精亮的长刀已经驾到了李吉的脖子上。将他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大……大人……有话好……好……好说……” 脖子上嗖嗖的凉气直冲脑门,李吉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一动也不敢动,结结巴巴的道。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年轻的学士大人,可是在前不久才用同样的方式砍了一个绿林大盗的脑袋。 “我问,你答!” “是是是!大人,尽管问!” “你虐杀的那个少女埋在哪去了?” “在末将营帐外!” “你还卖了几个女子到****?” “卖了三名女子。” “也就是说你统共掠走了九名女子?” “是大人!” “跪下!” “噗通!”李吉立马双膝着地。 十余个殿前司军将,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中的唾沫。 “大人,息怒,息怒啊!末将以为此事还是交由大理寺来办理为佳。”刘向犹豫了一下,蕴量了半天的措词,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低声道。 他是真担心贾似道将李吉一刀给砍了。 “咔嚓!” 刘向话音刚落,刀光一闪,一声脆响,李吉只感觉自己颈间微微一疼,却是永远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一颗圆睁着双眼的人头,咕噜噜的滚落在地,滚烫的鲜血喷洒一地,不过却没有喷到贾似道身上半点,显然,经过上一次的砍头,贾似道显然已经熟练的多了。 场地中一片死寂。谁都没有想到,贾似道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动手就动手。而且直接没有给李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良久,一声重重的吞咽唾沫的声音响起。 “你……你杀……杀了他!” 刘向结结巴巴的指着已经软倒在地的李吉,连大人这个称呼都忘了。 贾似道随手将还沾着血迹的长刀扔到已经瘫软在地的袁通脚下,看着袁通鬼哭狼嚎的扑腾着双腿拼命躲闪那长刀,瞥了一眼刘向,淡淡的道:“这是事实。”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不要杀我!” 袁通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还压着他的两个内殿直禁军,扑到贾似道脚边,抱着他的两腿哭嚷道。 “闭嘴!” 厌恶的摆了摆袖子,贾似道低声喝斥道。 只是一声轻轻的喝斥,让袁通瞬间变得比猫咪还要乖,却是动也不敢动了。 “我想,现在是不是可以好好说话了?嗯,诸位将军。”贾似道轻轻一脚,把袁通蹬到一边,拂了拂袖子,轻声道。 “谨遵大人之命!” “大人尽管吩咐!” 一众面色苍白的殿前司将军忙不失的将手中的腰刀丢到地上,七嘴八舌干声道。 “第一,在你们出城之前,本官已经给了你们五万两银子的饷银,这是你们应得的。本官没有克扣丝毫,圣上更没有克扣丝毫。本官可曾亏待了你们?” “没有!” “没有!大人!” “第二,你们是大宋朝的将军,这些灾民这些百姓,都是我大宋朝的子民,你们是饷银,都是这些百姓们一个铜板一个铜板供给你们的。可是你们都做了什么?强抢民女,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有这胆子你们为什么不去襄阳?不去给蒙古人厮杀?难道你们这些男人,只会对我大宋朝的百姓横?见到蒙古人却是跟狗一样不成?甚至于这李吉,仗着李参知尽然连十余岁未长成的少女都不放过,虐杀至死,你们说,他该不该死?” “该死!” “第三,我知道除了他们两人,你们每个人也都在这女子营中抢了女人,少则一个,多则两个。这些女子本官已经带走了。给你们三天时间,准备好聘书来本官这里带人。有正妻的,就做小妾吧。他们的家人也都带回府中养起来。当然也可以不下聘书,一个女子准备好一千两银子养家。下了聘书的,本官要是知道在你们府中受了委屈,嘿嘿。后果,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你们可有异议?” “谨遵大人吩咐。” “好。以后,如果再有人敢打女子营中女子的主意,就先摸摸自己的脖子是不是比这李吉要硬。滚!” 第161章 奇迹和雏形 “刘将军。” 看着一干连滚带爬的殿前司军将,贾似道回头瞥了一眼刘向。 “末将在,”听到贾似道的话,刘向浑身一颤。 他今天确实是吓到了。 虽说李吉只是个正五品的营指挥使,可是那也是正五品啊,不是那个绿林大盗,想杀就能杀的。可是偏偏贾似道就杀了。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是贾似道却偏偏选了个最为不利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如果贾似道不是真的疯了,那么他就是有恃无恐了。 可是,刘向就算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贾似道哪来的有恃无恐。李鸣复虽说才起复,可是毕竟那也是副相不是? 李吉有罪是显而易见的了。贾似道人赃俱获已然占尽了上风。大家同朝为臣,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约个时间定个地方跟那李鸣复坐下来,好好谈上一谈么? 这样才好坐地起价不是?可是贾似道却偏偏选择了用亲手砍掉李吉脑袋这样一种最为粗暴的方式来表明他的态度,不仅彻底的断了双方谈判的余地,更是直接将两方拖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如果可以,刘向真的很想问问贾似道是不是疯了。 这样做,对你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不知道在史嵩之、余天锡两个人都离开临安城的情况下,在朝中他已经是四面楚歌了么? 好吧,刘向显然是不敢的。 “你将这袁通送到袁学士的府上吧。” “大人,这……不合适吧?”刘向又是一愣。 “你将人送去就是。顺便带给袁大人一句话,准备好聘书,本官等着他来接人。” “……是,大人!” 刘向听到这句话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位心狠手辣的大人,那是铁了心要做媒人了。只是,那袁甫真的就这么容易就范么? 贾似道走到袁通面前,蹲下。已经吓的失魂落魄的袁通见到贾似道蹲在自己面前,却是连忙往后缩了缩,显然已经是被贾似道吓的没有一点儿胆气了。 看到袁通这窝囊的模样,贾似道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窝囊废,碰到如狼似虎的蒙古铁骑,能不打败仗,只能说佛祖开眼了。 “郑经将军所说果然确凿无疑,本官会向陛下为你请功的。”贾似道拍着袁通的肩膀,说出来的话却是跟袁通没有半毛线关系。 果不其然,听到贾似道的话,乖的跟猫咪似的袁通瞬间回过味来,猛然扭过头看到躲在人群中的郑经,眼中射出无尽的怨毒之色,不过却因为贾似道蹲在面前不敢出声。 缩在人群后的郑经,看到袁通的神色,本就苍白无比的脸色却是瞬间变得更白了。 郑经同样也没有想到贾似道下手会这么狠。虽说他是想坑贾似道一把,不过如今看来,贾似道坑没坑到先不说,但是,袁通却显然已经把他给往死里恨了。袁通都这么恨他,那么等到李鸣复知道李吉的死是因为他郑经给贾似道告密才导致的,怕是对他的恨又要远超贾似道了。 毕竟,如果没有郑经告密的话,贾似道又怎么可能捉到李吉? 恰在此时,贾似道转过头正正对上一脸懊恼的郑经,恶作剧般对着郑经眨眨眼。让郑经呆愣之余,只得报以无奈苦笑。 害人终害己。显然,人家早就看出来他的打算,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刘向扶着袁通离开。 “刘将军,顺路让那些将佩刀扔在我这的军将们回来把佩刀给我取走。身为我大宋统兵大将,随身佩刀都如同自家性命般,竟然敢随意丢弃,当真是丢尽我大宋朝颜面,看来本官又要参他们一本了。” 刘向和袁通听到贾似道的话,同时再次一颤。 真狠啊! …… 人都散去,贾似道回身,看着一脸惊骇的郑铭轩道:“看来,我要进宫一趟了。”说完,贾似道转过眼睛看着神色平静的莫夜道:“高手,看来你对我杀人一点儿都不惊讶啊、” “他该死……我以为你会将那袁通也杀掉。” 莫夜脸色余怒未消,显然对贾似道放过觊觎他美色的袁通很是耿耿于怀。 “哈哈!人都说红颜祸水……额……”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贾似道知道自己已经被莫夜无数次的碎尸万段了。只得讪讪的把后面的话又堵了回去。 “师宪,你冲动了……” 郑铭轩看着神情轻松的贾似道,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到。 “怀瑾兄,有些事情,就算失去一些东西,我也必须要做。不然,对不起这里。”贾似道正视着郑铭轩,用手点点自己的胸脯沉声道。 他自认不是一个好人,他更不认为是个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抛弃可以放弃的伪君子。杀掉李吉,他是有些冲动的成分在里面,可是并不代表他真的只是头脑发热。 贾似道很清楚李鸣复的能量,或者说乔行简等人的能量。如果他今天真的跟刘向说的那样将李吉交给大理寺和御史台、刑部来会审,那么会审的结果其实不用想他就知道会是什么。最多也就是将李吉革职查办,有李鸣复在甚至连入狱都不可能。 这是贾似道最难以接受的。虽然他没有看到那个被虐杀的少女样子,可是能让见惯了死人的赵毅都咬牙切齿,那么那少女死的何等凄惨可以想象的出来。 这样一个人渣,却偏偏是他叫来巡狩的。贾似道怎么能不自责?所以,在听到赵毅的禀报之后,那个时候贾似道就已经在心中定了李吉的死期。 李吉被他亲手砍了脑袋,可以想像必然会在朝野之上引发酣然大波,李鸣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有乔行简帮忙的情况下,贾似道知道自己确实会有些麻烦,可是这些麻烦毕竟还是可控的。毕竟,他也不是软柿子,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拿捏的。 更何况,郑经的坑,却是给了他一个将嗣濮王拖下水的途径。想坑他,不管是谁,贾似道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将嗣濮王拖下水来分担压力。 更重要的是,贾似道自认为占了先手,即便他杀了李吉也有的是大把的理由和借口来推脱责任。在如今临安城灾情火烧眉毛的情况下,他料到无论是乔行简还是李鸣复,都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毕竟贾似道可以撂挑子不干,可是这个挑子无论乔行简还是李鸣复,亦或是袁甫等人,谁都接不下来。或者说,他们都根本不愿意去接。 这样一种情况下,他最多也就是被赵昀给申饬一番,给点惩罚了事。这对他又能造成什么伤害?唯一的有的伤害,怕是就是从此之后跟李鸣复那是结了死仇到不死不休之局了。 对跟李鸣复结仇,贾似道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心理压力。就算他想不跟李鸣复结仇,李鸣复也显然是看他哪都不爽了,他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这是他杀李吉所能带来的弊端,有麻烦,但是都是可控的。最重要的是,这些麻烦不是立竿见影就能给他带来烦恼的。 麻烦可以忽略不计,那么好处呢? 杀掉李吉,最为直接的好处其实已经出现了。那就是,先前一直没把他当回事的殿前司军将们不是都吓的跟老鼠一样么? 仅仅是为了这一点儿,就已经足够贾似道铤而走险了。 毕竟,殿前司是如今他能掌控的最为直接的兵力,虽然说都是酒囊饭袋,可是对赈灾有用啊。这些习惯了吃拿卡要的殿前司兵将不给他惹麻烦,那么这赈灾就能少许多烦心事,保持流民的稳定,重要性丝毫不比粮食差。粮食是萝卜,那么殿前司的兵卒就是大棒了。 仅仅是有萝卜显然是不够的,大棒如果用的不顺手,带来的麻烦甚至比没粮更可怕。 杀了李吉,既能压服这些酒囊饭袋,又能平息民怨,何乐而不为?同时还坑了嗣濮王一把,好吧,就算嗣濮王跟郑经坑他的事情没有关系,可是李鸣复恨上了郑经,嗣濮王能不出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当然,嗣濮王肯定会对贾似道将郑经推出来恼火。可是那又如何?谁让郑经先坑他,想看他的笑话?更何况,贾似道已经有八成肯定郑经肯定是受了嗣濮王的指使来挖坑的,那么嗣濮王就算吃了亏又能将他如何? 这个亏,嗣濮王显然是吃定了。 贾似道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心胸广阔的人。尤其是对那些想坑他的人。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嗣濮王坑他是为了什么。 从商人的角度来说,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投资了。更何况,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贾似道手中掌握着,他还担心个毛线啊。 放过袁通,还让刘向将袁通送到袁甫府上让袁甫带着聘书来女子营中领人,除了因为袁通没有杀人外,更重要的是表明一个态度,他贾似道不是因为政见不合而杀人,而是因为李吉杀了人而杀人。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区别对待,各个击破,才是王道。 说到底,贾似道也不想真的弄的满朝皆敌。更不想将自己所有的赌注都押到史嵩之和余天锡身上。政治么,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而袁甫那理学一派,跟乔行简显然只是合作而已,既然能跟乔行简合作,没理由就不能跟他贾似道合作不是?理学一派他今天给了面子给袁甫,如果袁甫不傻,自然会明白的。 互相接个善缘,即便袁甫不领情,也能恶心一下李鸣复和乔行简不是? 总结下来,李吉只能说他倒霉,是白死的。 对这些事情郑铭轩到底看出了多少,贾似道没有多少把握,不过直觉告诉他,郑铭轩肯定不会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过,这些对贾似道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郑铭轩能给他提供粮食,能帮他解决这城外的数十万流民问题就足够了,即便他还有别的一些想法,那是以后的事情,不是吗? 听到贾似道这句话,郑铭轩不由自主的一愣,随即似乎第一次认识贾似道一般。半响默然无语。 贾似道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去,前往皇城去找赵昀给他擦屁股了。 …… 事情果然跟贾似道预料的一般,已经走到半路的李鸣复在听到李吉被贾似道手刃在营帐前之后,就泡到赵昀面前告状去了。 结果么,贾似道被赵昀下旨申饬,罚俸半年,戴罪立功。一干抢了女子营中女子的殿前司军将,各有惩罚,袁通么,却是要洞房六次了。 而李吉么,却是没有任何人提起,俨然已经被遗忘。 这其中,嗣濮王却是帮贾似道说了话。至于袁甫,虽说没有帮贾似道的忙,但是在朝堂上,能让一直跟贾似道对着干的袁甫闭嘴,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 嘉熙二年,五月初,临安城外的流民已经超过百万,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各地涌来的流民也是越来越少。总算是让贾似道大松一口气。 端午节的龙舟大赛却是被取消了,而临安花魁大赛也因为流民汇聚,而被朝廷下令延期。 好在灾情连连之际,已经到了鄂州的史嵩之处总算是传来好消息。五月初十,右丞相史嵩之亲领大军十万横扫真、滁、丰、濠四郡流民十多万人,击毙贼酋方衍、生擒宗室赵时日。 于此同时,在五月二十日,京湖制置使孟珙亲领马步军二十六万余人、水军战船一千余艘兵分三路从黄州、荆州、枣阳三地水陆并进,强攻襄阳府。 准备了足足半年之久的襄阳之战,终于因为连番谁都没有想到的灾情后匆忙展开。 五月底,孟珙宁武军在枣阳跟蒙古军大战,斩首数千人,攻占枣阳,逼近襄阳城取得咸阳之战的首场大胜。捷报传来,总算是给一直灾祸连连的大宋朝带来了那么意思喜悦之气。 赵昀大喜之下,下诏宁武军上下尽皆官升一级,赏银十万两。当然,这赏银,还是欠着的。 六月初,已经成功将流民全部击溃的史嵩之领兵回转临安,一直在徽州总理赈灾事宜的余天锡也跟史嵩之同行回转临安府。 徽州地震,死伤十余万人;方衍等流民抢匪,辗转数百里,荼毒真、滁、丰、濠四郡,使得淮南西路和江南东路一片生灵涂炭民生凋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捷报的频传,对贾似道而言,其实压根没有多大关系。更何况,孟珙的襄阳之战最后的结果其实他早就清楚。他每天都快忙的恨不得将自己掰成几瓣来用了。 逾百万的流民,在进入五月之后,贾似道就奏禀赵昀从其中挑选精壮组建民团。因为在李吉等人的事情上,贾似道的雷霆处置,除了震慑了殿前司的那些军将们外,更重要的是,让贾似道在流民中的名声急剧飙升,这应该算的上是他没有料到的意外之喜了。 所以,听说府尊大人要组建民团代替殿前司来保护他们自己,流民中的精壮无不踊跃之极。不过短短数日功夫,报名参加民团的精壮已经超过五万人。 这五万民团精壮,是从逾百万的流民中精选出来的身体最为壮实的年轻人组建而成。这五万民团,贾似道专门从禁军之中请了一营内殿直禁军来负责他们的训练,而赵毅,就是这五万民团的总教头。 在组建民团的时候,临安成外的流民营地经过差不多一月时间的建设,总算是有些模样了。 百余万流民,按照籍贯划分,各府各州各郡各县一直到各村进行统一划分和安排。各府百姓组成一个大营,这个大营中,又分各郡小营,然后是各县。每个营寨中,都有流民自己推选出德高望重之人来做主事者。日常的粮食包括其余事务,临安府负责的官吏只会找这些流民推选出的主事者下达命令,而不用跑断腿。 这些营寨聚集点,同样又分女子营和男子营。 在发生了李吉的事情之后,殿前司的兵卒显然就安分多了。为了防止还有人铤而走险,贾似道甚至将他身边的内殿直禁军都分开来安排到各个女子营外巡值。 不过,事实证明,他显然是忽略了他那一刀下去的带来的影响。殿前司上上下下都安分的跟小猫似得,哪敢再乱伸安禄山之爪。 每个营区中,都有太医专门负责各个营区中的防疫,日常垃圾排水等等,都有专人负责,而这些,其实都是由贾似道手把手抓起来的。 而正是因为他的努力和辛苦。临安城外聚集的逾百万流民中,不说没人都能吃饱,至少没人饿肚子,而且没有任何的疫病发生。 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好的基础,逾百万的流民在临安府的组织下在临安城外开挖沟渠,引江湖河水,开垦荒地农田,不过短短两月时间,足足有近五十万亩的农田鳞次栉比的出现在临安城外。 这些农田还不能算是良田,甚至都不能算是熟田,可是贾似道却完成了谁都没有想到过的奇迹,朝野上下的震动自然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这些农田,都有完备的沟渠和灌溉系统,端午节才过,逾百万的农田都已经开始抢种因为干旱耽搁的春耕了。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贾似道处心积虑组建的民团终于也开始有了雏形。 第162章 收网 嘉熙二年六月初,南宋理宗赵昀下诏:六部二十四司外新设市舶总司,统辖大宋境内水路、海路商贸;广州、明州(宁波)、泉州等各地市舶司尽皆归属市舶总司下辖; 大宋境内水路船商、海路商贾,需在两月内到各地市舶司登记造册,以待核准货物税赋,逾期不报者,旦有发现船货尽没;各异邦海商进港之前,需到各地市舶司登记造册,查验货物缴纳税赋领取路引,未有路引,旦有发现船货尽没; 设市舶总司衙门,募水、陆兵卒五万,统归市舶总司衙门下辖,编练完毕负责查禁各地江、河、海各路船商;缉拿违法,军饷以各地市舶司赋税充抵; 敷文阁直学士、上轻车都尉、暂领临安府知府、国子监司业、军器监贾似道提举市舶总司衙门(从三品衔),责其修订重拟市舶司税赋律条,在此之前,各地市舶司港口继续按照以往税赋缴纳税赋,等等。 这道突如其来的诏书,如同一记闷棍一下就将朝野上下众多的朝臣无不砸的头晕眼花。 直到这个时候,那些正四处窜连准备弹劾贾似道的人才明白,贾似道那从流民中招募的五万民团是为了什么了。显然,在很早之前贾似道就已经跟皇帝商量好了这民团的来路。 据说,在听到这个诏书之后,参知李鸣复气的当场昏厥。消息传到贾似道耳中,却是让他暗叹,怎么没有将李鸣复气的呕出几十两血。 不管怎么说,赵昀这个诏令却是让朝野上下的所有人明白,除非真的有大变故发生,不然之前一直被他们看不起的贾似道,已经是大势已成,根本不容阻挡了。 市舶司是什么机构朝中不是没有人不知道,市舶司又有多大的利润,更是人尽皆知。显然,皇帝这次是真的急了,想要从市舶司上捞钱了。 不过,各地市舶司从上到下牵连到方方面面,有朝中大臣,更有地方上的巨商豪绅,如果真的有那么好伸手,怕是早就有无数的人伸手了,哪还轮的到贾似道来打主意。 所以在赵昀诏令出来后,除了李鸣复被气晕之外,朝野上下总的来说,绝大多数人都还是持着冷眼旁观之态。 市舶司是有厚利,所有人都知道。可是所有人同样也知道这市舶司里的厚利不是那么好拿的。为什么朝廷明明知道市舶司有厚利对朝廷有莫大的帮助,还一直只能保持原状?不就是因为有太多的阻力了么? 当然,话又说回来。反正贾似道看似最喜欢能人所不能,若是真的能将市舶司给拿下,对大宋朝对所有人都是有莫大好处的。 既然有人打头阵那是最好的了,拿不下各地海商这市舶总司就是那镜中花水中月,还能杀杀那贾似道的锐气,让他明白,即便是有皇帝给他撑腰,他也不是真的可以横行无忌;当然,若是贾似道真的将各地市舶司还有各路海商给拿下了,那么到时候想要伸手分一杯羹的大把的是,自然不用在这个时候跟皇帝置气不是? 唯一对这个诏令赶到欢欣鼓舞的怕是只有郑铭轩这些已经在贾似道身上投资了几百万两银子的人了。显然,在这还没有开始的市舶司商战上,他们这些关键时候拉了贾似道一把的人,已经占尽了先机。 那些朝臣所想贾似道是不清楚的,当然,想来即便他清楚,也不会放在心上。市舶司的种种,对他的计划而言太过重要,无论怎样,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而他的底气,除了同样想钱想疯了的赵昀外,自然就是那五万由民团摇身一变成为市舶总司衙门兵卒的流民武装了。 这五万人,赵昀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流民组成的市舶司衙役连厢军都算不上,因为他们都是衙役。可是对贾似道而言,这五万人却是他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笔本钱,完全属于他的五万大军。 因为,这五万人都是从流民中招募的,而对流民来说,年纪轻轻的知府大人,却已经是他们再生父母般的存在了。 有这一层关系在,天然就保证了这五万市舶司衙役的忠诚度。当然,这忠臣度也许还不太高,可是这对贾似道来说都不是问题,时间大把的是。 甚至于就连贾似道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在为将来做些准备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毕竟,哪个衙门会有五万衙役?而且还是按照大宋朝正规军的水步两军来划分、用禁军来编练? …… 史嵩之和余天锡联袂来见的时候,贾似道正挽着裤脚带着一帮人打井。 开垦荒山,整治梯田,这是贾似道能在临安府弄出五十多万亩农田的不二法宝。梯田是充分利用了有限的土地,可是梯田却也不利于灌溉,毕竟现在的大宋朝显然是没有抽水泵的。当然,没有抽水泵,可以有水车,而且还是人力、风力两用的。 不过即使是水车,能将水送到梯田上,那前提也是要有水不是?更何况,谁能保证不再发那旱灾?更何况,这些农田贾似道却是不打算只用一时,既然都开垦出来了,就要利用好不是? 所以,打井,打深井,干旱的时候利用地下水来灌溉就成了首选了。 这个时候没有钻井的机械,唯一可以依靠的只能是人来挖井。所以,在感觉农田都开垦的差不多之后,贾似道就停下了轰轰烈烈的垦田运动,而是集中力量开始了轰轰烈烈修沟渠、打深井的运动。 再不把赶紧把种子播下去赶上春耕,贾似道感觉自己那是真的直接要宣布破产了。虽说郑铭轩等人都没有要利息,而且他也在尽量省吃俭用,当然,就算是他不省,也要省,没有粮食可买啊。到如今,他私人已经负债超过两百万两银子大关了。 这也亏得郑铭轩等人相信他,不然早些日子这城外的逾百万流民就真的要每顿吃糠了。即便是这样,如今每天里流民的口粮也已经是一半粗粮一半麸糠混杂了。 五十万亩农田,要打多少井贾似道不清楚。好在,还有工部的专业人才,别的不说,六部中,贾似道还是能够调动不少官员的,没见后面户部、兵部、工部的吏员都是直接跑到临安府下来上班了么? “公子,史相爷和余公来了。” 贾全儿挤进人群中,扯了扯挽着裤腿赤着脚的贾似道低声道。 这小子手上还拿着个箩筐。贾似道都亲自赤膊上阵了,他这个小厮又怎么敢站在旁边看着,所以这些日子也是每日里跟着风吹日晒(老天爷没下雨),贾全儿总算是壮实了许多。 听到贾全儿的话,正在吆喝井下的人小心加固的贾似道,不由一愣。 史嵩之和余天锡是两天前回的临安城,他自然是收到消息了的。不过因为史嵩之和余天锡都是走的西城门,而他当时正忙着测定几口井的位置,也就没有去接,本想着等到事了再去见这两个出去旅游了一圈的盟友,却没有想到两人竟然直接找到这城外灾民营地了。 “请他们去营帐中,我马上就来……” 话还没说完,贾似道回头就看到百余步外史嵩之和余天锡两人在大批官吏的簇拥下大步而来。前面领路的不是同样穿着小衣挽着裤腿赤着脚浑身是泥的余赐又是谁? 随手拉过身边勘定打井位置的工部匠师,贾似道吩咐了几句,整了整衣衫却发现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整的,只得苦笑着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史相、余公。”隔着老远贾似道就高声呼道。 “师宪何须如此?” 史嵩之和余天锡看到同样打着赤脚跟个泥腿子似得的贾似道,却是同时震惊了一下,随即释然。史嵩之疾走几步一把扶起贾似道,嗔怪道。 “师宪实在是没有想到史相和余公会到这地里来,本想着等这井出水了再登门拜访……” “师宪,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此番以一己之力挽救百万灾民,更身先士卒垦出两天五十余万亩,为我大宋朝为圣上立下不世之功,老夫和余公虽说老了可是却也还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不过说实话,亲眼看到这一望无际的良田,还有这百余万的灾民,老夫才知道,师宪这些时日当真是受苦了。” 史嵩之丝毫没有因为贾似道浑身是泥而嫌弃,亲热的挽起贾似道的手臂正色道。 史嵩之有些羞愧。 从心底来说,他们两人同时离京,其实除了真的要赈灾和运送粮食到鄂州给孟珙顺带清剿流寇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想要避开临安城即将发生的漩涡。 逾百万流民围城,国库空虚,既没粮食又没钱,无论谁接手这赈灾重担,都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局面,一个弄不好丢官也许只是最好的结果的局面。 这样一种情况下,余天锡和史嵩之两人毅然决定离开临安城这个漩涡,将事情都丢给乔行简等人去折腾。反正,朝中四明一系的官吏实在是没有多少了,即便有,也远远不够资历和资格去接手那临安知府的重担。 对贾似道会破格擢升为临安府知府的事情,两人事先确实不知道。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两人看看贾似道能耐的机会,所以两人很干脆的拍拍屁股就走了。 结果就是,贾似道在没有依靠两人任何的帮助下,不仅成功的将一场让朝野上下都束手无策的大灾给解决了,更是在临安周围垦出数十万亩良田,让灾民自救,同时在朝中更是凭借着一己之力将李鸣复给打的直接卧病在床,种种手段,即便是他们两人也是叹为观止,只能叹一声后生可畏。 “史相严重了,若不是有圣上,师宪怕是早就跑路了。” “……你啊……”听到贾似道这句话,史嵩之和余天锡先是一愣,遂即苦笑着道:“那乔行简还是当朝宰执,又有何能?说到底,还是师宪你能人所不能。” “两位大人不要恭维下官了,下官可是欠了一屁股的债,那些银子就算把下官卖了,怕是也还不清了。即便如此,也只能保证这些灾民每天里不饿肚子罢了,唉!” 史嵩之和余天锡对视一眼。 “老夫和余公今日来此,不就是来给师宪送粮了么?” “哦?送粮?” “师宪不是早有准备么?” “嘿嘿,下官就知道瞒不过两位大人。只是……” “师宪,老夫和余公先前一直没有帮到你什么,如今回来临安,莫非你还在生老夫和余公的气不成?有什么打算你就直接说吧,老夫和余公都听你安排。” 贾似道看着一脸正色的史嵩之,扭头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余赐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是一直在等着史嵩之和余天锡回来收拾钱、温、文这三家到如今还忍着不卖粮的奸商的。这个事情余赐却是最清楚的。虽然计划也许还不清楚。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余赐直接将史嵩之和余天锡带到这工地上来了。 史嵩之和余天锡两人借着赈灾和剿匪的由头逃开这灾民漩涡,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临安城顶缸,贾似道自然心中很是有数的。 说生气,他在最初的时候那是肯定生气的。毕竟,盟友的关系刚刚确立,两个老家伙见势不妙就直接跑了,这的确让他对两人的行径很是有些失望。 见势不妙就走人,这还是小事儿好么?要是关系到生死,那不直接把自己整个人都给卖了? 不过随着事情各项的进展,贾似道倒也慢慢看开了。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史嵩之的势力早就不如往日,他先图自保,也是应该的。 毕竟如果没有他参与,没有他被乔行简拉出来顶缸,那么史嵩之离开之后唯一能够顶缸的人,只能是乔行简或者理学一派的人,更何况史嵩之事先并不知道乔行简等人会将他推出来,更没有想到赵昀竟然还答应了乔行简的请求,所以这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如今,更是亲自上门来给自己表示歉意,以他堂堂宰相的身份,实在是已经够了。更何况,袁甫他都能妥协,史嵩之本来就是他的盟友,对他也很是不薄,倒是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件已经过去的小事儿抓住不放。 “如此,师宪就谢过史相和余公,来请到帐中说话。” 想明白这点儿,贾似道不动声色的笑着道。 见到贾似道如此,史嵩之和余天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贾似道不仅没有被乔行简打落尘埃,反而是越挫越勇大势已现,两人自然希望能够将盟友的关系打造的更牢固。 “对那还囤积粮食的三家师宪打算如何?“ “唔……还不到时候啊……” “哦?此话怎讲……” 一行人说着渐渐远去。 …… 时间过的很快。 嘉熙二年六月中,襄阳战场再传捷报。 孟珙部将张俊收复郢州(今湖北钟祥),贺顺收复荆门,刘全在冢头、樊城、郎神山三次击败蒙军,收复信阳军,攻占光州(今河南潢川),蒙古大将张柔援救不及,见宋军势大,只得收拢数万残兵退守蔡州。 捷报传来,赵昀龙颜大悦,当天即下诏:擢升孟珙为都督行府参谋官(类似总参谋长),张俊、贺顺、刘全皆授轻车都尉衔(从四品),其余各部将兵尽皆有各类赏赐不等;光州守臣董篧臣投敌卖国被处以死刑,司户柳臣举流放雷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理国的消息终于传来。十余万蒙古大军在进入大理国近半载之后,终于在酷夏即将到来之前退兵而去,即至蒙古人退去,大理国半壁江山已经是满目苍夷。 不日之后,赵昀再次下诏:四川各州县盐酒榷额从明年开始再次减免三年,四川各路应该发往发往总领所的纲运也被免除(总领所,南宋各地都有屯垦大军,为了方便管理就设置总领所,管理所在地诸军钱粮并参预地方军政);命四川安抚使赵荣瑞驰援大理粮食兵械若干(若干显然是象征性的); 而这个时候,贾似道已经在垦出的那五十万亩农田中完成了九成的沟渠覆盖,打井数百口也基本上涵盖了所有的梯田和垦田,轰轰烈烈的补种春耕在临安城外开始。 赵昀更是领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亲手耕了一亩三分地的天,并撒种。其余文武百官也都有样学样各有责任田,让贾似道撇嘴不已。 六月下旬,补种刚刚进行到一半,一场久违的大雨终于不期而至。是日,临安城内外,民情沸腾,处处都是兴奋跳跃的百姓,这场雨,他们都已经等的太久了。 贾似道站在天井中,任凭雨水劈头盖脸的浇下,心中的喜悦无法抑制。一柄荷叶伞悄然出现在他头顶,将所有的雨水都遮掩。 “相公……小心着凉!” 伸手握住徐若曦撑伞的柔荑,贾似道摆摆头上的雨水,大笑着道:“老婆,这雨来的太她娘的及时了。”说完不顾徐若曦满脸的愕然之色,继续喝道:“贾全儿,去请郑怀瑾、余子生、周平甫和秦公明过府,告诉他们,可以收网了。” 这场雨,纯属意外,但是却是正是时候。 第163章 最担心的事情 淅淅沥沥的雨水还在一刻不停的从天上飘落,这一场迟来了太久的夏雨已经持续三天了。临安城内外的百姓在经过了第一天的激动和兴奋之后,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场雨,似乎也预示着大宋朝在持续了足足数月的闹哄哄之后,终于开始有要回归正常的模样了。 雨始终下的都不太大,蒙蒙细雨将整个临安城都笼罩在一层厚重的雨雾中,洗刷掉粉尘,聚满河湖,让临安城处处都充满着勃勃生机。 光滑的石板小径,湿滑的青苔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重新长了出来。稀稀疏疏的行人撑着油纸伞在这迷蒙的雨雾中踏着小径匆匆而过,三五成群的小孩儿在雨雾中奔跑嬉闹,衣衫浸湿;烟雾氤氲的湖面,迷蒙的苏堤,深翠的杨柳,几点颜色各异的花油伞点醉其中,不时传来阵阵清脆的娇笑。 整个临安城,这个时候更像是一副放置了很久的水墨画突然被注入灵魂,变得生机勃勃,空灵而鲜活。 青绿的小巷中,几顶轿子匆匆而过,最终在一栋巨宅前停下。高高的门楣上两个硕大的金色大字赫然在目,温府。 一个穿着青色锦袍身材高大的富态中年人站在宽大的门廊下,似乎已经等了良久。在他身后是一溜穿着皂色杂役服饰的小厮,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眼见几顶小轿在大门前停下,十余个小厮变戏法般拿出十几根粗长的竹竿,唰的一声打开,然后疾步走到门廊前各自站定,唰的撑开,却是一块巨大的锦缎,将五六顶轿子头顶上同时遮住,原来是用来遮掩雨水的。 “哈哈,逸轩兄、度平兄、望之兄、平湖兄、逸景兄,可是让岁昌好等啊。” 见到府中小厮已经将那烦人的雨水都遮住,温良恭大步走下台阶,笑着道。 随着轿帘掀开,五个穿着各色锦袍的中老年人出现,他们对头顶上没有任何雨水落下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见到应下来的温良恭纷纷抱拳回礼。 “岁昌兄。” “哈哈,岁昌兄。” “温老爷。” “温公!” …… 从各自不同的称呼上,就能看出彼此间关系的亲近远疏以及各自的地位。五人中,能偶直接称呼温良恭表字的只有最先下轿的两个老者。 这两个老头,年纪显然都要比温良恭大上那么一点儿,甚至头发都已经有些斑白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面宽耳大的半百老者,如果不看他的那大肚子,倒是很有些不怒自威之势;走在这老者后面的则是一个身形削瘦的中年人,仅仅看面相却似乎要比温良恭还要年轻不少,显然是保养有道,只是不知为何头发却是未老先衰。 其余三个穿着锦袍的男人都站在他们两人身后,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超过两人一步,显然都是以这两人为尊的。 面宽耳阔的半百老者,是如今临安城最大的粮商,钱恒铎。钱家世代经营粮贸,到了他这一代,更是横跨各行各业,前不久甚至将手伸到了酿酒上;那身形削瘦的中年人,则是临安府的另一大粮商文山南了。 温良恭、钱恒铎、文山南三家,温良恭娶的是钱恒铎的妹妹,文山南的儿子娶了温良恭的女儿,钱恒铎的儿子则又娶了文山南的女儿,这层关系让三家基本上把持了临安府乃至整个江南超过六成以上的粮食贸易。其余四成,则是被数家大大小小的粮商瓜分。 而这四成中,又有两成是被钱恒铎和文山南身后的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家所把持。所以,如今温府门前的这六个人,基本上算是代表了整个江南近八成的粮食流通。 “逸轩兄、度平兄,各位兄长” 六人寒暄几句,温良恭伸手虚引道。 互相推辞一番几人联袂而进。 就在几人进府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街巷对面,几个穿着蓑衣的人影在扫了温府几眼后,随即就按下斗笠匆匆而过。 …… 温府大堂,六人分宾主而坐。侍女奉上酒菜之后,随着温良恭挥手,齐齐退下。 “我说妹夫啊,今日如此着急请我等过来可是商量售粮之事?” 见到周围的侍女都退下,钱恒铎先自斟自酌了一杯之后,粗声道。温良恭是他的妹夫,他自然不用像其余人那般客气。 其余人见到钱恒铎已经将话都挑明,齐齐将眼神投在温良恭身上。 这其实也是他们最想问的事情。 在流民还未到之前,贾似道初初上任临安知府的时候,史嵩之就已经跟他们一起吃过饭。当时,面对贾似道的求助,他们六家达成了统一战线,一直在借着各样理由敷衍,即便是在朝廷四处筹粮的时候,他们这六家也不过都是象征性的拿出了不过千石粮食来充数。 这些事情,朝野上下,只要有点耳目的都很清楚。贾似道自然更清楚。而他们六人对自己得罪贾似道,同样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临安城的粮食从四月底开始,就一直在长,涨到如今已经是十贯伍佰文才能买一石粮食了。十两多银子一石粮食,别的不说,至少算是创下了大宋朝立国至今的粮食最高价。 不过,他们六家手中囤积的粮食,一直没有开仓售卖过。数百万石的粮食积压在手中,如果说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想着再涨上一点儿,然后趁机发一笔财的话,那么如今就是真是想卖却不知道还卖不卖的出去了。 “舅兄莫急莫急!” 看到众人焦急的眼神,温良恭摆摆手笑着道。 “还不急?我说妹夫啊。我们可是将府上所有的银子都压在这粮食上了。开始六贯一石的时候,我要卖,你说等等,等到粮价再涨涨;到了八贯的时候,我又问你,你还说等等;前不久那贾师宪急需种子,明明是可以开仓售粮大赚一笔,你还是说要等等。 现在粮价是被我们六家人抬上去了。可你也看到了,这雨下的不是时候啊。贾师宪把城外的数十万亩农田都种下了粮食,用不了几个月就有收成了,那个时候,我们手中的数百万石粮食卖给谁去?那可是我们用四贯钱高价收回来的啊,再不急,非要等到这粮食都烂在仓中才能急?” 钱恒铎拍了下桌面,瞪着眼睛看着温良恭继续道:“妹夫,我们都是商人,本来囤积粮食低买高卖已经得罪了朝廷尤其是那贾师宪贾大人,虽说我等也不惧,可是若是真的惹恼了皇帝,那可就不是赚钱不赚钱的问题了。而是要倾家荡产掉脑袋的问题了。 妹夫,你最有头脑我知道,所以我们这些人才听你的,没有私自行事。可是有些事情你要说出来,让我们心中也有个底不是?你什么都不说,我们能不担心?” 其余文山南、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四人听到钱恒铎的话,也是齐齐点头。 看到这一幕温良恭不禁微微皱眉。 在见到他们五人联袂而来的时候他就想到也许会有点儿意外,如今看来显然在他传信的人到之前,他们五人已经先聚在一起商量好了,今天无论如何要从自己口中得到个实话了。 “呵呵,舅兄莫急,各位兄长不要着急,来喝酒喝酒,等等还有位贵客要到。等那位贵客到了之后,诸位兄长自然就明白了。” 温良恭笑着抱拳团团一礼道。 “贵客?谁?李副相?” 钱恒铎显然对温良恭此刻还在那卖关子的态度极为的不爽快。 “舅兄,等贵客到了你就知道了。” 温良恭无奈的陪着笑,如果是李鸣复还说什么贵客。直接说就是了。 恰在此时,温府管家从堂外匆匆赶来,温良恭眼睛不由自主的一亮。 “老爷,贵客到了。” 对着周围的各位老爷一礼,管家匆匆进屋,俯身在温良恭耳边低语道。 “各位兄长,贵客已经到了,小弟这就去迎接。兄长们稍候片刻。” “妹夫啊,既是贵客,我等就在这等着怕是不好吧?不如我等跟着你一起去迎接可好?这样也省得那贵客见我等如此怠慢气恼不是?” 钱恒铎连忙起身拦住温良恭道。 “舅兄,不是小弟不想让诸位兄长见这位贵客,而是小弟也不知道这位贵客愿不愿意见诸位兄长啊。若是贵客不想见诸位兄长,冒然前去,怕是更为不美啊。” 温良恭却是嘴硬之极,就是不松口。 听到他这样说,钱恒铎面色一变正欲说话,却是被他身后的文山南扯了一把,回头看了一眼文山南,气呼呼的坐下,却是不再缠着温良恭了。 “岁昌兄快去迎那贵客,我等等着便是。”文山南对着温良恭抱拳一礼道。 “诸位兄长自便,小弟去去就来。” 温良恭看了看一边生闷气的钱恒铎,对着文山南等人齐齐躬身一礼,随即在管家的陪同下匆匆离去。 随着温良恭离去,大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闷。 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插口过,似乎一切都以文温钱三家马首是瞻了。 “逸轩啊,你说这岁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心中可有底?望之他们三家还好,你我两家仓中可是囤了不下百万石粮食啊,我可是将临安城中不少的店面都压了出去,如今这银子还没有挣到一个,每日里却是大把的银子出去,这算什么事儿嘛。” 没人说话,钱恒铎灌了两口闷酒看着文山南嚷嚷道。 “岁昌府中的粮食怕是要比你我两府中何起来还要多吧。”文山南慢悠悠的给自己的杯中斟满酒,看了一眼钱恒铎到。 “这……我也不知他到底囤了多少粮,想来是不少的” 钱恒铎犹豫了一下,眼神一闪借着喝酒的功夫低头闷声道。 见到钱恒铎如此模样,文山南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瞅了身边的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一眼,轻笑两声没有说话。 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见到钱恒铎如此,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也是陡得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微妙。 不过盏茶时间,温良恭脚步匆匆的从堂外赶来,身边除了那先前前来禀报的管家外,并没有任何所谓贵客的身影。 看到只有他一人,文山南细长的眉毛不自觉的皱了两下。 “诸位兄长久等久等了。” 人还没进屋,温良恭就已经连连歉声道。 “我说妹夫,你那贵客呢?莫非是看不起我等?不愿意见我等?” 钱恒铎左右瞅瞅温良恭身后,没见到人顿时有些不悦。 “舅兄,那位贵客今日有事缠身,只是派了个心腹过来传些话给小弟,所以……” “传话?什么话?可是跟售粮有关?” 显然钱恒铎对那贵客是谁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是他那手中的粮食怎么样才能卖出去。 “舅兄莫急,先坐下,此事今日小弟肯定会给诸位兄长一个交代的,可好?”温良恭无奈的揉揉眉头,耐着性子道。 “好,你总算是说了句我爱听的话。”钱恒铎面色稍松,点点头道。 温良恭坐下环视了一圈道:“想必诸位兄长已经等不急想要知道对我们囤积的那些粮食如何处理了。不过,小弟可以先给诸位兄长安个心,那就是,此次囤粮,不管如何,小弟已经将诸位兄长的本金都赚了回来。至于剩余粮食能赚到多少,小弟如今,实在是不能保证了。” 温良恭话落,钱恒铎、文山南面色还好,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脸上却是第一次露出了不愉之色。 “温公,我等三家同文温钱三府自然是没得比,小本生意,此次也是想着能小赚一笔所以才听温公所言将粮食放置如今,不想能挣多少,可是总不能堪堪保住本钱吧?若是我等三府早些卖出粮食,虽说不会有温公挣的多,可是想来总是还是有得银子赚的。如今,温公说只能保住本金,这话是从何而来?” 裘书瑜对着温良恭抱拳一礼,虽说话中倒没有什么不敬的地方,可是言语中的不满,却是谁人都能听出来的。 其实,也难怪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他们三人不满了。 照着他们三人原本的打算,在六七贯的时候就将仓中囤下的粮食卖出去,至少一倍的利还是肯定会有的。后来在贾似道宴请他们之前,被温良恭找上门,给以重利希望三家能够跟文温钱三家在粮食售卖的问题上同进退。 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经过一番商量,也就答应了。毕竟,一边是温良恭说的朝中有人会得到重利,一边又是隐隐的威胁,三家联合起来也不一定能斗得过温文钱三家中的任何一家,该怎样选择显然并不是一个很难的命题。 三家存的粮食不多,合起来也不过才堪堪百万石粮食罢了。毕竟,文温钱三家的消息渠道要比他们来得快的多,他们是在徽州地震之后才开始匆忙囤积粮食,而文家、温家、钱家却是在年后就已经开始囤积粮食了,所以等到他们想买粮食的时候市面上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粮食可以买了。 他们三家毕竟不是郑铭轩,郑铭轩之所以也会囤积那么多粮食,其实是以为文温钱三家是牟足了劲要跟他郑家抢那贡酒的位置,不想让他郑家有粮食酿酒,所以才紧随其后买粮食。 一饮一啄想来也是天定,如果他们三家不是早早放出风要抢郑家的贡酒皇商资格,怕是郑铭轩也不会想着囤积粮食。如果郑铭轩不囤积粮食,那么贾似道这一次怕是就只有两个选择了。第一个,要么就是早早打包回府种田,第二个就是只得接受文温钱三家的要求,从他们手中买粮了。 那么,大宋朝或者说赵昀怕是要欠下三家近千万两银子的粮债。 “望之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温良恭见到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面色,脸色先是一沉,随即似乎想起什么,勉强挤出三分笑道:“且听岁昌将话说完如何?” 什么时候他们这些泥腿子敢这样跟他说话?现在有求你们三人,等此间事了,哼哼,想到此处温良恭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裘书瑜瞥到温良恭眼中冷色,心中不由自主的一跳。 “温公,有话但讲无妨。” “其实这些粮食,不是小弟不让诸位兄长售卖,你们以为小弟真的不想挣钱?不知道贪心惹祸之事么?开始也许是小弟想要等粮价更高再卖;可是,到了后面就不是小弟不愿意卖,而是有人不想让我等卖了。 不卖,大不了少赚些银子,我等想赚朝廷银子本就不对不是?卖了,我等怕是就有家破人亡之祸,小弟又能如何?” 温良恭一句话,却是将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还好,毕竟以他们的身份还不到那个阶层,还接触不到那些朝中贵人。可是钱恒铎和文山南却很明白,他们三家之所以能够提前囤积粮食的消息是从哪来的。还不是有人欺上瞒下跟他们勾结想要从中挣上一笔么。 如今看来,果然这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164章 尔虞我诈 没有人去问温良恭为什么那朝中贵人不让他和他们开仓售卖手中囤积的粮食。文、钱、温三家囤粮,裘、单、山三家答应跟文钱温三家共进退,不都是因为那朝中贵人么。 虽然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根本不知道那朝中贵人是谁,而且即便是钱恒铎和文山南对那朝中贵人其实也是所知不多。但是他们更知道,莫看他们人前风光无限,府中家财万贯,可是对朝中那些贵人来说,也不过是一只稍微强壮点儿的蚂蚁罢了。 有些事,不当问,不能知,就必须做足傻子。 “听妹夫话中意思,那位贵人如今是让我等将囤下的粮食贱卖出去不成?”钱恒铎脸色极其难看,阴着脸盯着温良恭缓缓道。 除了文山南,其余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听到钱恒铎的话,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脸色却是也都难看之极。 也是,任谁辛辛苦苦囤下那么多粮食,甚至还不惜得罪如日中天的贾似道,就想着能够挣一笔,结果却是被那贵人弄成如今模样,谁心里又能好受? 尤其是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家,本来家业就要比温良恭、文山南、钱恒铎小上不少。将那么多的银子压在粮食上,本是见温良恭等人背后有靠山,再不济也不会落个兔死狗烹的局面,毕竟想着法不责众嘛,所以才会答应跟三家同进退,如今看来,却是人得罪了不说,貌似银子能拿回本钱就不错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当初应了那贾国舅,将粮食作价买给朝廷,虽说少赚些,终究还是有得赚不是?而且还能在那贾国舅那留下点儿香火情。 如今看来,却是要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 可惜,这世间什么都有的卖,就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卖。 “舅兄不要着急。朝中局面不是我等小民可以揣度的,想来那位贵人也是有他的考量,才会做出此等安排。诸位兄长,如今我等已经因为囤粮之事得罪了那贾国舅、史右相,若是再将这贵人得罪,怕是这大宋朝就没有我等立足之地了。 所以小弟以为,就算此次我等少赚一些银子,哪怕是赔上一些银子,也是无妨的。那位贵人的为人小弟还是有些了解的,绝不是那过河拆桥之人,此次我等帮了那他,日后那位贵人定然会在其余地方补偿我等。” 温良恭这句话说的是信心十足。而这也正是刚刚那位贵人的心腹来传达的消息。 这话一出,钱恒铎、文山南等人的面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不知岁昌兄说的那位贵人是朝中何人?说出来也好让我等安安心不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文山南扫了一圈,摸摸两撇小胡子,不紧不慢的道。 李鸣复、李绍、袁甫等人他文家都是有过交往的。逢年过节,各类礼仪都是分文未少,所以彼此间却也是很有些交情,只是温良恭口中所说的贵人,他却是始终没有见到过,就算问,温良恭每次也都是含糊其辞,早就让他心中极为不满,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温家,钱家,文家,三家虽说一直都是表现的同气连枝,但是真正的情况并不是说真的如外人所看到的那样和谐。当面对外人的时候,三家自然是一致对外,可是私下里,三家其实也是有所争端的。更何况,当初三家联姻,最为主要的还是三家斗了太久,祖上当心被外人占了便宜,所以才有这联姻的无奈之举。 联姻虽说可以让三家保持一致,但是却也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 温良恭娶的是钱恒铎的妹妹,而文山南的儿子娶的则是温良恭的女儿,这其中的远近之别,自然不同。毕竟,温良恭也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而文山南也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所以相对来说,三家之中,温家和钱家自然就走的要近的多,毕竟钱恒铎的妹妹可是温良恭的正妻。 听到文山南的话,温良恭不仅微微皱眉。 这个时候明显是应该三家联合起来安抚其余裘家那三家,免得他们乱了分寸,扰了那位贵人的布置。可是文山南这话,却是隐含逼宫的味道,显然是不太相信温良恭,想要看看温良恭说的那位贵人到底有没有资格让几家人付出如此多的代价来讨好了。 “逸轩此话说的对极,妹夫啊,如今都是这般时候了,你就说说那贵人是谁也好安安我等的心不是?” 让温良恭始料未及的是,他的那位大舅哥钱恒铎这个时候却已然也站到了文山南那一边。 再看看其余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的神色,温良恭再看向文山南的眼色已经是隐含怒意了。 这堂中六人,温良恭其实唯一顾虑的就是文山南而已。钱恒铎虽说是他的大舅哥,可是温良恭却是对这大舅哥很看不起的。当然,这个想法只存在在他心中,他自然不能宣诸与众的。 在温良恭看来,钱恒铎头脑简单,也就只能卖卖粮食玩玩女人罢了,其余的么,实在是没有多少拿的出手的本事。之所以能够让钱家依然存在着,除了因为他的老婆是钱恒铎的妹妹外,更重要的是,有文山南从中作梗,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将整个钱家一口吞下。 其余如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家,家小业小,虽说稍有些头脑,可是实力上的差距,让他根本没有将三人放在眼中。 至于文山南么,温吞吞慢悠悠,话更是不多。文家其实在最初的时候,应该是三家中实力最弱的一方,可是这些年文家这些年在他手中却是隐隐有坐大之势,也只有钱恒铎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蠢货不知道,如今文家的财力却是已经超过钱家,隐隐有跟温家并驾齐驱之势,说到底,文山南才是温良恭最为担心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温良恭要将那贵人牢牢的隐藏在幕后的主要原因。毕竟以三家的关系,至少表面上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态势不是? 即便那位贵人真的不想将身份暴露出来,可是温良恭就算真的告诉文山南和钱恒铎也是没有什么的。毕竟,他在温良恭面前已经露了身份,让钱家和文家知道也是无妨的。而且,那贵人也没有说不得告诉文家和钱家,只是温良恭一直不想说出去而已。 其实说到底,还是温良恭一直在担心文山南,想独占那代理人的身份罢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牢牢压住文山南,顺便将钱家也控制在手中。 第165章 扑朔迷离 不得不说,温良恭计划的是很美。可惜计划再好,终究还只是计划而已。 已经举家搬离了临安城的郑铭轩回来,温良恭没有料到;贾似道竟然认识郑铭轩他同样也没有料到;贾似道能说服郑铭轩帮忙而且郑铭轩还那么卖力,他更是没有料到。 还有那几个在暗中躲躲闪闪帮着贾似道筹粮的跟郑铭轩狼狈为奸的商贾,他也同样没有料到。这种种的意外,都让他的计划,频临流产的边缘。 温良恭想不明白是谁给了他们那么大的勇气,竟然敢跟自己做对。可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如今那位朝中的贵人似乎也是手段用尽,如今似乎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暂时退让来减少损失了。 偏偏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文山南还在其中煽风点火,温良恭怎么能不恼火? “逸轩兄,不是岁昌不愿意告诉诸位兄长,而是那位贵人不想露面,如果逸轩兄一定要知道,那么我也不是不能说出来,只是说出来之后,若是惹得那位贵人迁怒于诸位兄长……” 温良恭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不过谁都知道那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脸色齐齐一变,随即不约而同的看向依然在慢悠悠自斟自酌的文山南。 见到这一幕,温良恭的脸色却是更阴沉了几分。 原本想着借此机会,将六家都牢牢控制在手中,形成一个以温家为首的联盟,如今看来,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让文山南得到了机会,明显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已经是唯文山南马首是瞻了。 堂中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剑弩拔张,钱恒铎讶然的看看悠悠然没有任何惊慌之态的文山南,随后又瞅瞅面沉如水的温良恭,垂下头似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酒案上,只是谁都没有看到,在钱恒铎低眉的那一刹那眼中露出的浓浓嘲讽之意。 能够走到今天还屹立不倒,钱恒铎又岂能真的是个只会声色犬马的庸才。 “呵呵,不知那位贵人可说如今要如何处置我等仓中存粮?” 好在文山南似乎并没有真的要跟温良恭撕破脸皮的意思,对着温良恭微微一笑。 “不知道诸位兄长仓中到底有多少存粮?”文山南没有追根究底总算是让温良恭面色稍霁,不过话说完温良恭就看到堂中几人面色齐齐一变,顿时明白是自己犯了忌讳,这些事情本就是各人的商业机密,连忙道:“小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位贵人需要知道我等仓中存粮才好安排,小弟在这里就先抛砖引玉了,小弟粮仓中有粮食一百三十万石。” 温良恭的话一出,在座的五人无不面色一变,不过这各人脸色变的意思却是有所不同。 钱恒铎和裘书瑜四人是一脸惊讶,而文山南则是摸着两撇八字胡笑而不语。 以前还不觉得,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在今天,温良恭是对文山南这不明意味的笑那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快,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也许,是应了那句老话,心中有鬼见人皆有鬼吧。 “咳咳,我文家仓中有七十万石。”文山南瞅了一眼温良恭,自顾自的道。 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还好,温良恭和钱恒铎听到文山南的话,却是齐齐大惊。 “逸轩兄可是曾经开仓售过粮了?”温良恭看着文山南阴恻恻的道。 坐在一变的钱恒铎虽然没有说话,不过那一脸不愉之色,却是表明他显然也是跟温良恭同样的想法。 三家从年后就开始囤积粮食,再加上之前为了酿酒囤入的粮食,虽说各家都没有说明到底有多少粮食,可是在温良恭和钱恒铎想来,钱文温每家百万石粮食肯定是有的,只是看哪一家最多而已。 “呵呵,岁昌兄说的不错,前不久刘吉曾经找我买过三十万石粮食。” 文山南却似乎对温良恭的不满一点儿也不在意,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隐瞒,直言道。 “刘吉?和乐楼的刘吉?”钱恒铎疑惑的道。 “正是此人。”文山南对钱恒铎认识刘吉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钱恒铎可是各大**他妈的常客。 “那刘吉做的是金银生意,开的****,他要如此多的粮食作甚?岁昌兄可曾问过那刘吉?”温良恭皱皱眉,不悦的道。 对刘吉的背景,温良恭却是清楚的。同那袁甫相交莫逆,据说当年袁甫还身无一文的时候,就是靠这刘吉资助才能有今日之前程,所以袁甫对刘吉那是很是照顾。 这是袁甫本性纯良、知恩图报的明证,所以在朝野上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即便那刘吉还兼营那勾栏院的生意,袁甫也从来没有避讳过同刘吉之间的关系。 “那刘吉同朝中袁学士相交莫逆,而袁学士同李副相同属相爷一党,逸轩自然不好推辞。”文山南说了半天,却是只表明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大家都是一伙的,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所以什么都没有问,就将粮食卖给他了。 “……”温良恭被文山南弄的一滞,旁边还有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在,他又不好明说什么,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我钱府有粮一百一十万石。”钱恒铎闷声道。 “裘某仓中有粮二十余万石。” “单某仓中有粮三十万石。” “山某仓中有粮三十万石。” 钱恒铎话落,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也紧随其后道。 如果贾似道这个时候在这里,听到他们六人的谈话,怕是要恨不得生撕了这六个老东西。他辛辛苦苦筹粮,到处弄不到粮食,他们这六人手中尽然就控制了差不多近四百万石之多,看着城外逾百万的灾民在吃糠吃麸皮,他们却是生生将这些粮食都收刮在手中,以图谋利,国之大贼,概莫如是矣。 “如此我等六家手中就有近四百万石粮食。朝中那位贵人说,如今四川、襄阳、临安、徽州到处缺粮,他可以出面说服陛下用市价的六成买下我等手中三百万石的粮食,只是如今朝中国库空虚……” “没有银子,我文家是定然不卖粮的。” 文山南在一边打断温良恭的话,慢条斯理的道。 “逸轩兄……” “妹夫不是我不帮你啊。那贵人明显是把我等当猴耍嘛。没有银子就想要我等手中的粮食,那不是闹吗?朝中没有银子我们能体谅,可是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好嘛,我们的银子也都是起早贪黑一个铜子一个铜子攒起来的。逸轩兄这次我觉得说的很对,没有银子,那贵人就算是皇上,不给银子,我也是一粒粮食都不会卖。” “温公,不是我等故意为难温公,实在是我等家小业小,这身家性命可都在这几十万石粮食身上了,我等宁愿少挣些银子,也是可以的。” 一变的裘书瑜三人也是连忙接口道。 有没有搞错,这些粮食对你们三家来说,也许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对我们这些小卒子来说,实在是身家性命都压上了,你一句朝中需要粮食,就想将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拿去,当别人都是傻子么?说到底,还不是那贵人想拿我们的钱讨好皇帝? 狠狠瞪了文山南一眼,温良恭笑着道:“诸位兄长莫急莫急,听小弟将话说完可好?” 这一刻,温良恭心中已经对文山南恼急,什么时候自己需要这般对人低三下四,什么时候还要求着你们来帮忙了? “岁昌兄慢慢说,我等听着呢。”文山南慢条斯理的道。 看着一点儿都不着急、稳坐钓鱼台的文山南,温良恭心中一动。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点什么。 文山南表现的太平静了,平静的是个人都能感觉出异常。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眼见手中的粮食都快卖不出去了,那可是数百万两银子好么。就算是文家,数百万两银子也不是说拿就能拿的出来的。 可是就是这样,文山南还能这样,那么唯一的解释似乎就是,他已经胸有成竹或者说已经有把握将手中的粮食都卖出去。 “三百万石粮食,如果诸位兄长愿意要会子,朝廷会按如今的市价足额给付银钱……” “此事更不成……” “逸轩兄,你仓中粮食可是已经有人买下了?你自然不急,但是其余诸位兄长仓中粮食怎么办?那可是诸位兄长身家性命。” “岁昌兄,此话从何说起?我怎么听不明白?七十万石粮食都在仓中,岁昌兄随时可以去查验。”文山南眨眨眼睛,摊着手一脸无辜。 “哼!”他越是如此,温良恭却是更确定他文山南已经将粮食卖出了,至少是已经找到买家了,如今这大宋朝能够一口吃下那么多粮食,又愿意买那么多粮食的,也就只能是那么几个人或者说一两个人而已。 只是,文山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他就认定自己等人手中的粮食就卖不出去了么?经此一事,以后就是钱温等五家联合起来挤压他文家了,他怎么敢? 到底收了什么好处让一向小心谨慎精打细算的文山南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水,温良恭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对方已经动起来了,如果他再不搞定这粮食的事情,怕是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若是不愿意要那会子,朝廷就以市价的六成给足银子,不过朝廷确实有困难,所以那贵人说,若是银子的话,首先只能给付三成,剩下的银子会在朝廷税赋解送到京之后给付。诸位兄长以为如何?” 第166章 皇后有召 深深的宫闱憧斓叠嶂气势雄浑,琼楼玉宇金碧辉煌华丽依然,无数的宫女太监来去匆匆,只是行走在其中却总是给人感觉似乎少些什么。 贾似道不是第一次进这皇城,可是像今天这样深入倒还是第一次。 他是被谢皇后叫来的,来传旨的是谢皇后身边叫杏儿的贴身小婢,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小太监。此刻,杏儿走在贾似道身侧引路,那两个小太监却是只敢小心翼翼的跟在后方,大气不敢坑一声。 从未打过交道的谢皇后突然遣人来召,贾似道在惊讶之余却也没有太过担心。以他如今的地位,虽说还不能跟史嵩之等人相比,不过,却显然也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尤其是在如今逾百万的流民全靠他支撑的情况下,谢皇后显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引君入瓮或者说鸿门宴之类的事情了。 对这位常年深居在宫中甚至名声都不太显的谢皇后,贾似道知道的不多,但是却绝对要比一些人想像的要多的多。 宁宗朝右相谢深甫孙女。宋宁宗恭淑皇后去世,中宫空缺,当时已经是贵妃的杨太后与曹美人都很受宁宗皇帝宠爱。宁宗朝权臣左相韩侂胄见杨贵妃喜弄权术,而曹美人生性柔顺,就劝宁宗皇帝立曹美人为后。在谢深甫的力荐下,宁宗最终还是立杨贵妃为皇后,号为恭圣皇后。 宁宗皇帝驾崩,史弥远因矫诏诛杀韩侂胄而跟杨太后有了那么一丝情分,所以在史弥远和杨太后的支持下,理宗赵昀继位。宋理宗继位,因为谢深甫有援立杨太后之功,所以杨太后很感激谢深甫,为了表示感激恭圣皇后就令赵昀在谢家诸女中选秀女进宫,只有当时的谢皇后未嫁在家,所以就将当时还是未嫁之身的谢皇后送入宫中。 谢皇后容貌一般,皮肤黝黑,显然是很不符宋理宗胃口,所以赵昀就想立贾贵妃为皇后,恭圣皇后以贾贵妃姓氏贾为借口,坚持要立谢皇后为后,赵昀无奈,只得在宝庆三年(1227)立谢皇后为后。 不过即便赵昀立了谢皇后为皇后,可是在宫中却是一直独宠贾贵妃,对此,据说谢皇后恪守本分,一直都表现的很是大度,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更得恭圣皇后杨太后欢心,所以谢皇后在宫中的地位极其稳固。即便如今杨太后早就离世,赵昀却也没有想要重立皇后的想法,这其中或多或少也有贾贵妃的功劳了。 如今他刚刚接手市舶总司的事情,同时也因为赈灾的事情,在整个临安府内的声望尤其是在那逾百万的灾民心中的声望更是飙升到顶点儿,领敷文阁直学士、上轻车都尉衔,其余那连串的虚职就不用说了,身上另两个重要的实职临安府知府兼殿前司指挥使虽说都是代掌,可是如果再加上那实授的提点市舶总司,在实际的权力上,甚至要比朝中普通的六部尚书还要高上不少。 毕竟如今大宋朝的六部,户部掌国库钱粮没有钱;礼部,更不用说,战火连连,哪来邦交等事?学院倒是不少,又能有多少实权?;兵部,有枢密院在,兵部就是个空架子;工部和刑部就更不用说了。 数月前贾贵妃遇刺,贾似道虽说事情很多,但是侦缉司却没有放弃过搜拿证据寻找凶手,不过那幕后黑手却显然早就筹谋,甚至连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让贾似道在郁闷之余,却也更加警惕。 可是不管怎样,真凶一日未现,宫中任何人都是有嫌疑的,尤其是以谢皇后的嫌疑为最。 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下,一向表现的仿佛透明人的谢皇后出现了,而且还是竟然直接派人寻到市舶总司衙门中来召唤贾似道进宫,就不能不让贾似道纳闷这谢皇后到底想做些什么了。 对谢皇后相召这件事,在贾似道看来,赵昀应该是知道的。毕竟,皇后召见外臣,而且还是单独召见,身为皇后的谢氏于情于理都还是要顾忌一点儿影响的。 当然,对这一点儿贾似道显然是不能肯定的,到底赵昀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也只有谢皇后清楚。 就这样想着,前方容华宫却已经在望。 “贾大人请进。” 作为谢皇后贴身小婢的杏儿似乎既没有要进去禀报也没有一起进去的意思。 贾似道挑挑眉头,心想这还一没有通传,二里面也没有传自己,自己就直接进去,未免有些不合规矩,万一被谢皇后找个理由给自己安个罪名或者更干脆点儿直接命侍卫一刀给砍了,自己找谁说理去?林冲当年不就是着了这样的道? 不过想想,贾似道倒也没有犹豫多久就直接迈步踏入容华宫大门。 对他来说,这容华宫就算真的是龙潭虎穴,今天他也想走上一遭。谢皇后如果真的想杀他或者说想坑他,他也不介意试试谢皇后的牙口到底有多好。更不要说,市舶总司衙门知道他来这容华宫的人,却也不在少数。 虽然市舶总司衙门如今的官吏实在是屈指可数,但是却也都是他的心腹。 外面艳阳高照,容华宫中却是极为的凉爽。大白天,容华宫的大门自然是没有关的,站在门外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天井中正在盛开的各色繁花,淡雅的幽兰,翠绿的青竹,鲜艳的牡丹等等。宫殿很大,随处可以看到各色帘帐在轻轻的随风飞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陡然进入一个色彩斑斓的童话世界,纯洁而又显得有些稚嫩。 贾似道眉宇间很是轻松,似乎不自觉的要同这座宫殿的气息一致。 刚刚穿过天井中的林木锦簇,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宫女出现在内廷门口,对着贾似道微微一礼。 见到这宫女,贾似道心中更是轻松。至少不用考虑自己是不是这理宗朝的林冲了不是?虽说他不太担心,可是擅闯皇城和擅闯皇后宫闱,却也实在是不太好玩。 “贾大人,这边请!” 这宫女很是稚嫩,脸颊处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婴儿肥,眼神清澈而纯净,玲珑的娇躯却已经是前凸后翘,同她有些那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倒是极为不对称。不过说话和肢体动作都显得极其有礼数,恭敬的将贾似道引进宫中。 花,到处能都能看到花,全部都是花。地上放的,墙上挂的,窗台上摆的,一盆盆的认得出的,认不出的,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正开着的,含苞待放的,亦或是已经枯萎的,高的挨的,大的小的,各种各样的花儿,各种各样的花香混合在一起,这这座不太华丽的宫殿中氤氲升腾,甚至让贾似道的鼻翼都有些受不住。 揉了揉鼻子,免得打喷嚏失了礼数,贾似道紧紧跟在那婴儿肥小宫女身后,小心的闪过一盆又一盆的花。 也不知道这些放在屋内的花儿是怎么活过来还能开的这么艳的。 这容华宫显然又是这深深皇城宫闱中的另一个另类,不像贾贵妃朝华宫那般金碧辉煌极致奢华,更跟这皇城的森严气氛不符,倒是更有些像还待字闺中、有些小幻想的小女生住的地方。 嗯,要是再多几只猫狗就更每秒了。贾似道脑中不自然的浮现这样一个想法。 穿过一盆盆高的挨的、盛开的削瘦的花木,是一座隐隐有些透明的屏风,上面不出贾似道意料,依然还是绘的花和草木。 “喵!” 一声婉转的猫叫,让贾似道顿时愕然。 扭头间,两三只白白的小猫正在花木中滚做一团,慵懒而又呆萌。见到生人,这几只肥嘟嘟的小白猫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而是瞪着湛黄的眼珠盯着贾似道猛瞧。 当真是有两三只猫的,却是忘了,猫狗是冤家。 透过薄薄的屏风,贾似道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影。想来,这是要隔着屏风跟自己说话了。贾似道却是有些微微失望。 莫看谢皇后如今在后宫中像是个透明人,但是她却是更印证了一句“不争更甚争”的话。原本历史上,理宗坐皇位数十年间,无论是宠信贾贵妃也好,还是在贾贵妃死后宠信阎贵妃也罢,谢皇后的后位却一直都是稳如泰山,没有任何人能动摇的。更是在度宗继位后,以一己之力撑起残缺的大宋朝,虽说只是勉强度日,可是却也当真是不容易了。 当然,最后谢皇后还是落得个成为蒙古人俘虏的下场。 不过让贾似道意外的是,珠儿似乎没有就这样让贾似道隔着屏风跟谢皇后说话的意思。这珠儿就是引着贾似道进这座宫殿的婴儿肥小宫女的名字了,路途虽然不远,珠儿也很害羞,但是贾似道倒还是问出了名字。 能在皇后寝宫中,大胆跟皇后的贴身宫女搭讪还能问出名字,贾似道倒也觉得很好玩。 转过屏风,是一张矮矮的搁着明黄锦榻,一个穿着浅粉色长裙的女子斜倚在那里,一只手臂撑着下颌,腰段间自然的流露出几分风情,面目白皙,画着浅浅的淡妆,乌黑的发髻用一根带着流苏的金钗盘起,除此之外却是没有任何其余的妆饰,同满头满身披金戴玉的贾贵妃相比,谢皇后当真是算的上简朴之极了。 双眉入鬓,粉唇紧抿,自然而然的给人几分倔强之感。 很有个性的一个女人。 这是贾似道第一次见到大宋朝的皇后娘娘。这也是贾似道对谢皇后的第一份印象。 如琼林宴这样对大宋朝来说都是极其重大的节目上,他都没有见到过谢皇后的身影,反而是仅仅只是贵妃的贾贵妃,出镜率要比谢皇后不知道要高了多少。这除了说明贾贵妃独宠后宫之外,倒还真是不知道还能说明什么。 不过今天看到谢皇后,贾似道倒也清楚了一点儿,那就是谢皇后其实并不如外面说的那样丑,甚至也能算的上是中上之姿了,而且那白皙的皮肤,更不如外面传言那般黝黑。 当真是流言害人。 贾似道在打量着谢皇后,谢皇后同样也在打量着贾似道。不过,能像贾似道这样直接正视皇后甚至能算的上看的有些失神的,连礼数都忘记的人,贾似道倒也算的上是头一个了。 好在,谢皇后似乎根本没有在乎这些东西。 外界的传言,一些事情的真相,即便是身处这深宫之中,每日里只能在这容华宫一亩三分上转悠的谢皇后并不是不知道。 谢家从晋开始,就已经是世代书香门第,祖居台州,及至六朝时谢氏迁入江南,是当时少有的大姓大族。及至大宋立国,谢氏连宰相都出了三四个,虽说近些年有些凋零衰落,可是底蕴却依然不是贾似道这样的暴发户可以比拟的。 谢皇后封后,杨太后还健在的时候,谢皇后十余个兄弟也都是入朝为官,如今虽说还不能如谢深甫在世的时候那般显赫,却也是大宋朝尤其是临安城中少数的几个上品世家大族。 谢皇后名道清,却也是人如其名,淡薄名利,而谢氏一族更是谨遵组训,少有在朝上争权夺利拉帮结派之举,所以也算是临安城中风评极佳的大族了。 其实谢道清早就想见见贾似道了,至于贾贵妃,不是她不想见,而是贾贵妃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更不要说,在出了贾贵妃遇刺的事情后,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甚至连宫闱中都有流言说是她主使的。不过谢道清,却是坚持秉着清者自清的态度,不造谣更不辟谣,可是即便如此,她终究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而且还是名义上的一国之母,心中又怎么能没有一点儿委屈? 这一次冒然相召贾似道,虽说不是她本意,不过却也是她心中早就有所想了。 贾似道短短数月时间,从原本的纨绔跋扈,到现在声名鹊起,升官如吃饭,平步青云,如果说她再没有一点儿消息和了解,那还真是愧对了她谢氏的出身了。 贾贵妃是什么人谢道清很清楚。 人美,那是肯定的;想要独占皇帝宠信,却也是肯定,人不笨但是在权术上却绝对不是个爱好者,更不是一个心肠歹毒如蛇蝎的女人。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有些自私、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小女人罢了。 如果说之前贾似道能受到赵昀的宠信,那是因为贾贵妃在后面吹枕头风的话,那么等到贾似道假死一场又活过来再到如今,做到让赵昀根本离开不他甚至需要笼络他,却都是靠他自己的本事了。贾贵妃是不可能做到让赵昀对一个废物那么宠信甚至不惜为了贾似道对一些人做出让步的事情。 如今的贾似道,除了根基还浅之外,却已经是谁都不能小觑了。所以,即便贾似道此刻极度的无礼让谢道清有些恼怒,却依然没有直接出声喝斥。 “咳!” 耳边传来珠儿适时一声清咳,让贾似道情不自禁的一个激灵。却是珠儿发现了谢道清眼中的不悦之色,连忙出声提醒下贾似道。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自己这是怎么了?贾似道心中暗骂一声,恭恭谨谨的对着谢道清躬身一礼。 谢道清看了贾似道一眼,这一眼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内容,淡唇轻启道:““贾卿家不必多礼,寻个凳子坐吧,不用太过拘谨。” 贾似道愕然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这谢道清是不是在故意整自己。这宫殿内除了满殿的各色花草之外,他这一路走来还真没有看到一个能够给人坐的地方。 好在一边的珠儿给他解了围,变戏法般从身后挪出个锦凳,搬给贾似道。贾似道接过锦凳,对着珠儿感激一笑,却是让珠儿瞬间霞飞双颊,逃也似的缩到一边。 看到这一幕,谢道清眼中闪过几抹异色。 “珠儿年方十八,跟着哀家进宫这么些年,倒是耽误他了。”谢道清慢悠悠的再次开口了。 贾似道有些愕然,他弄不明白谢道清跟自己说她的贴身宫女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她今天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说这宫女的事情?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听说贾卿家才成亲不久?”好在谢道清似乎也并没有让贾似道回话的意思,自顾自的继续道。 “回娘娘,微臣成亲已经快一年了。” “那贾卿家以为珠儿如何?” “啊……”听到谢道清这没头没脑的花,即便是贾似道再冷静,也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呼,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贾似道慌忙起身道:“微臣不敢!” 在他看来,这是谢道清在敲打自己窥视她的贴身宫女了。 旁边的珠儿此刻也是一脸煞白,慌忙跪伏于地惶声道:“小婢该死,请娘娘责罚!求娘娘不要将珠儿赶出宫,珠儿愿意一辈子侍候娘娘。” 谢道清看了一眼珠儿,眼中闪过一抹温情。 “贾卿家年少****又颇有贤名,你跟了他想来也不会委屈到你,又何苦非要跟着哀家在这深宫中老死呢?”谢道清这个时候却终于露出了宫闱之中年轻女子应有的神色,有些凄然的道。 第167章 巷陌中乍现的银芒 贾似道心中的愕然只是一闪即逝。见到谢道清和那珠儿妹纸在那述主仆衷情,他懒得插嘴,而是开始琢磨这谢道清在见他第一面就直接说要将自己的贴身宫女赐给他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谢道清因为不受赵昀的重新,在大宋朝的政治故事上一直都是极其的低调,甚至可以说是个透明人。但是综合她在南宋后期的表现来看,显然不会是一个不懂权术的女人。即便不看以后,仅仅是如今,她做出来的不争更甚争的姿态,其实就已经说明了她的高明之处。 赵昀在位数十年,宠信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不受任何重新的谢道清的皇后之位却始终稳如泰山,这在历朝历代来说都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更不要说谢道清自始自终都没有给赵昀诞下一儿半女,皇后没有为皇家诞下任何的子嗣后位却始终稳如泰山,在华夏长达数千年的封建王朝历史中,谢道清不能说是独一份,却至少能从侧面证明与世无争的谢皇后的高明。 拉拢?首先就被贾似道给否决了。 他不认为如今的自己已经有了被谢皇后拉拢的实力,更何况谢皇后也完全没有必要拉拢他。谢氏一族虽说不如以往,却也是临安城中有数的几个大族,更不要说谢深甫留下的人脉依然还在,如今朝中的官吏倒有不少都是谢深甫当年的学生,虽然说地位也许都还不够高,但是联合起来却也是一股谁都不能忽视的力量,再加上还有谢皇后在背后,即便她再不受宠,但是毕竟还是皇后,面子总是要给几分的。 敲打?倒是很有可能。 只是敲打什么?仅仅是因为他刚刚多看了珠儿几眼不成?亦或是说,谢皇后其实是在表面他对贾似道刚刚不敬行为的不满? 珠儿不一会功夫就哭的梨花带雨。 谢皇后看了一眼跟个木头人一般没有任何动静的贾似道一眼:“哀家将珠儿赐给贾卿家为妾,贾卿家意下如何?” “回皇后娘娘,微臣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微臣府中已有妻室,所以此事万万不可!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虽然那珠儿妹纸很萌很可爱,身材也很火爆,可是贾似道并不代表贾似道真的是看上她了。话又说回来,他自从来到这大宋朝,碰到的或者说是认识的、有过交往的,却是大多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又怎么可能真的这样急色?更不要说还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窥视皇后身边的宫女,这要是传出去,当真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没罪也变的有罪了。 谢皇后盯着恭敬行礼的贾似道默然半响。 这个都说是靠着贾贵妃才得以晋身的年轻人,要比她想像的还要难以琢磨。她能听出来,贾似道这看似恭谨的背后,却是绝对不让步的坚定拒绝。 “既如此,也只能说珠儿没那福份了,哀家也就不勉强贾卿家了。” “谢皇后娘娘!” 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人口口声声自称哀家,实在是让贾似道怎么听怎么别扭。 “今日哀家召贾卿家前来,实是有事要求贾卿家……”谢道清揉了揉额头,脸上不自觉的有些红晕泛起。对一个臣子说出求字,却也让她感觉极为的不自在。 虽说她贵为皇后,可是皇后对她而言甚至也仅仅只是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称呼罢了。更何况,有些事情,她很清楚,如果再不说清楚或者说表明点儿态度,那么接下来怕是就更不好解决了。 侦缉司的人已经摸到了谢氏的某些敏感地带。 “微臣惶恐,娘娘只管吩咐就是。”谢道清的花让贾似道又是一愣。 拉拢?不至于吧。 “哀家堂弟谢兴,却是想去市舶总司历练一番,不知贾卿家可愿提点他一二?”谢道清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了出来,然后似乎发现贾似道脸上的疑惑之色,谢道清又继续道:“谢兴是哀家伯父之子,今年刚刚得中进士,不过他这进士自然是不能跟贾卿家比的。” 听了谢道清的话,贾似道才猛然回过味来怪不得总感觉这谢兴自己在哪听过,原来还真是自己这戊戌科同一届的进士。不过因为谢兴不是甲等进士及第,而是乙等进士及第,而且还是乙等的三家之一,具体是三家头名还是榜眼亦或是探花,贾似道倒实在是没怎么注意,如果不是和乐楼上曾经说过几句话,贾似道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人。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谢兴竟然是谢皇后的堂弟。记得当初在和乐楼的时候,谢兴长的圆圆胖胖,总是眯着眼笑,倒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只是,谢兴应该是已经授官了吧? 不过这话贾似道也只能是想想,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在谢道清面前说。要是说了,那就等于直接拒绝了。 心间念头百转,贾似道略一沉吟随即起身应道:“不知娘娘想让谢兄充任何职?” 瞥了一眼贾似道,谢道清柔声道:“贾卿家提点市舶总司衙门,哀家那堂弟自然是听从贾卿家安排就是。” 好吧,看来那事还真不是她干的了。 “皇后娘娘,谢兄入市舶总司为江河司同知,可好?” 市舶总司下辖的吏房不多,目前也就三个,分别是管理市舶总司下辖五万团练兵卒的市舶总司团练指挥司衙门;管江河湖税赋的江河司衙门;最后一个就是主要掌管各大港口的市舶司衙门。 在市舶总司衙门设立之初,赵昀已经给了贾似道随意抽调官吏的权限。五品下的官吏,贾似道可以自行任命。而市舶总司衙门,除了贾似道这个提点市舶总司是从三品的高位外,其余下辖的三个衙门一把手也不过是正五品官阶而已。 另外市舶总司衙门除了贾似道这个一把手外,是没有副职的。这也是赵昀给贾似道的一个承诺。具体最后做不做的到,贾似道还不太清楚,不过至少目前看来,在市舶总司草创初期,也许是想看看市舶总司衙门前景如何,如今却是没有人要往这里面伸手了,谢皇后还是第一个,至于后面会如何,贾似道只是报以冷笑。 无论是市舶总司团练指挥司衙门,还是市舶司衙门,贾似道只可能交给自己信得过的人,对谢兴这样明显是谢皇后用来投石问路或者说充作人质来表明态度的人,贾似道自然是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职位交给他的。 市舶总司三个衙门,指挥司的指挥使人选,贾似道已经选好了人,就是赵昀身边的内殿直禁军都头赵毅。这也算是给赵昀一个定心丸了,毕竟五万大军盘踞在临安城,如果不安排赵昀信得过的人统领,即便赵昀嘴上不说出来,不过怕是心中一定会产生些不快和龃龉了。 卧榻之侧,岂能容如此不受控制的五万大军酣睡?即便他们还是团练民兵。 指挥司还有两个副指挥使,则是贾似道身边的近人,当然其实也是赵昀安排给他的四个贴身护卫中的两个,周博和裘裳了。过了这么长时间,当初重伤未死的木暖、王柄、周博、裘裳等四人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当初受伤最轻的是木暖,更是一月时间就好了。然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临安城。如今剩下的只有王柄、周博、裘裳三人,想着他们要接手市舶总司团练,所以这些天贾似道就让他们在城外团练营中跟着赵毅的禁军一起编练五万大军。 这样安排,不管赵昀信不信,至少要比其他的安排要让赵昀安心的多了。 除了指挥司衙门三个头头都已经安排好了,市舶司衙门和江河司雁门目前都是空的。 市舶司衙门的一把手是市舶司监事,下面两个同知是副手,贾似道都还没有安排,不过他比较属意的是余赐,但是还要好生思量一番才能决定。江河司衙门的一把手是江河司监事,下面同样是两个同知做副手。 市舶司贾似道不会给谢兴,那么就只能是江河司了。 三个衙门一个指挥司、两个监事,都是正五品官阶,六个副手都是从五品官阶。贾似道直接给了谢兴一个从五品的同知,在他看来也算是不错了。 “贾卿家自己决定就好,哀家求官已经是有些逾越了,岂能真的不知进退?只是要多多提点哀家那堂弟一番才是。” 谢道清说完端起手边的茶杯。不过谢道清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贾似道能够看出来,谢道清还是很满意他的安排的。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谢道清对市舶总司的衙门设置和官阶显然都是极为了解的。 “臣下谨遵皇后娘娘谕旨。若是娘娘无事,微臣这就告退了?”贾似道心领神会,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做的也都做完了。这是要端茶送客了。 “贾卿家自去忙吧。” 果然,谢道清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放下压根就没有喝过的茶杯,淡淡的道。 “微臣告退!” 看着走出宫殿的贾似道背影,谢道清神色有些萧索,微微一叹。 …… 出宫的时候,还是杏儿带的路,那珠儿却是连送都没有送出来。不管是为了避嫌也好,还是为了其他也罢,显然至少证明谢道清不是真的想要让贾似道娶了珠儿。 如今看来,之前说要将珠儿赐为自己小妾的话,想来既是拉拢也是敲打。毕竟她贵为皇后,自己先前在宫内直视皇后确实是失礼之极。 不过话又说回来,赐珠儿给自己,却又实打实的是真的。如果答应谢道清的赐婚要了珠儿,那么想来后面自然不会有谢兴的事情了,拒绝了那小宫女,才会出现让谢兴进入市舶总司衙门的事情。 两件事情,显然不是独立存在的。存在的目的却是只有一个,既是为了示好也是为了表明清白。 同那小宫女相比,显然将谢兴安排在市舶总司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却是要比小宫女珠儿要有诚意的多了。毕竟,谢兴是乙等进士及第的前三甲,想来在谢氏一族中,也是大加培养的接班人了。 将这样可以充作接班人的人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谢道清的本下的不可谓不大,不过却也是很高明的一种办法了。 不过谢道清的表态,也却让贾似道心中一惊。 侦缉司在赵昀的默许、贾似道的授意下,对任何贾似道有怀疑的人都保持着秘密侦查的态势。只是如今看来,这个秘密显然只是侦缉司的人以为的事情,而对其他人来说,根本不存在秘密可言了。 侦缉司的手刚刚触碰到谢氏不久,这边谢道清已经很干脆的亮明态度,显然是收到了风声了。 谢道清都能收到风声,那么其他被侦查的人,论势力要比谢氏强的太多了,他们有没有发现,似乎根本就不用说了。 半路出家的侦缉司,到底还是不够专业啊。 走出容华宫地界,贾似道就让杏儿回去了,在两个小太监的跟随下信步而走。路过勤政殿的时候,贾似道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去见赵昀。 在他看来,赐婚小宫女珠儿的事情也许赵昀不清楚,不过给谢兴求管的事情,谢道清肯定会给赵昀打过招呼。甚至是已经得到了赵昀的首肯的。 还没走到宫门,贾似道就听到宫门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直接跑到皇城门口来闹腾? 等到走到宫门的时候,却是发现真吵已经平息。守门的禁军看到贾似道纷纷行礼,贾似道可以说是这皇城的常客了,无人不识。 挥挥手示意禁军兵卒不用多礼,抬头间贾似道就看到三个人唱着长袍的人在远去,其中两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壮汉似乎很不解气,不时回头,即便隔着老远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却是还能听到少许。 “这是什么人?敢在皇城门前放肆?” 贾似道指着离去的三人,看看一脸不忿的守门禁军,有些惊讶的道。 冲撞皇城,而且还对着禁军破口大骂,这些禁军竟然还忍了,实在是让贾似道很是稀奇。 “国舅大人,那三个人是蒙古使节。骂人的两个莽夫都是蒙古蛮夷。” 守门的禁军,听到贾似道的话,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一个看模样似乎是头领的禁军兵卒凑上来,低声对着贾似道道。 “蒙古使节?”贾似道讶然道。 “回大人话,正是蒙古使节,那骂人的两个汉子是蒙古人,蒙古使节却是金人。以前却也是宋人了。他们这些人,这些天是天天来,每次都是如此。反正陛下是不会见他们的。” 这禁军头领显然也是个狂热的民族份子,说话间带着的不屑隔着老远也能听出来。 贾似道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蒙古使节按理说来临安城怕是要有一两个月了吧?他可是记得当初赵昀可是郑重的下旨安排了工部的匠作司的监事做为大宋朝的主谈判手,任谁都能看出来是个儿戏嘛。 看来这谈判显然是没法谈的。 算算时间,怕是蒙古使节没有来多久,那边孟珙就开始发动襄阳之战了。如今看这蒙古使节的模样,却是已经都得到了大宋朝一边和谈一边突然对襄阳城发动进攻的事情了。 想清楚了这些,贾似道大概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蒙古人会到这皇城来闹了。 大宋朝这边势如破竹的打的正爽快,谈判肯定是没法谈了。这样一种情况下,蒙古人肯定会来找赵昀要个说法的,不过赵昀显然不会见他们了,如果没有打起来么,还有可能,如今么,那是绝无可能的了。 即便是使节,却也不能对皇城如此冲撞,尤其是那两个蒙古人。可是大宋朝的禁军兵卒却是只能忍,当真还是国家实力决定外交方式。 贾似道无奈的摇摇头。 不过这些事情显然不是他抄心的了。 跟这些禁军兵卒打个招呼,贾似道出宫。没走几步,贾全儿和莫夜就迎了上来。这些天,莫夜基本上成了贾似道的跟屁虫,反正现在大理国依然健在的消息莫夜也已经清楚了,在贾似道的建议下却是也留在了临安城。 “公子,坐轿还是?” 贾全儿凑上来,殷勤的替贾似道拍拍下摆上的尘土,谄笑着道。 对贾全儿这马匹之举贾似道早就习惯了,瞅了一眼莫夜,贾似道想了想道:“还是走走吧。老坐轿子实在是摇晃的不怎么舒坦。” “啊?公子,轿子太晃了?看小的回去怎么收拾那些偷懒的家伙……哎呦!” 贾全儿还没说完,就唉了贾似道一个响亮的栗嘣。 “就你废话多,走!” “哦!” …… 这一次有心带着莫夜游游这临安城,所以贾似道并没有走大道,御街莫夜早就走了无数遍了。临安城的阡陌小巷的别样风情,却还没有体验过。 不过贾似道显然不会走的,好在还有贾全儿不是? 刚刚走进一条小巷,喧嚣的人声陡然消散不少,没走两步,跟在贾似道身侧的莫夜陡然停步,然后一个跨步站到了贾似道身前。 “哎,你急什么……” 贾似道说着侧身想要超过莫夜,恰在此时却看到一道耀眼的银芒从巷陌一角的阴影处乍现而出,扑面而来。 第168章 脊梁 没有本该出现的利箭呼啸的声响,也没有本该出现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一击必杀的埋伏刺杀。同样,无论是贾似道还是莫夜也好,有人会选择这样一个巷陌之地、选择这样一个时机来出手。 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带着莫夜进这巷陌中而是依然走大道呢?那么,这刺客又该怎么做呢?当街行刺还是就此罢手?这样一个念头在贾似道脑中一闪而逝。 这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陡然停滞下来,只有那道寒芒不为所动坚定的朝着贾似道的面门似缓实疾的扑来。 被贾似道突然的一扯给扰了心绪的莫夜似乎为了表示不满,伸手直接将贾似道探出来的脑袋给按了回去,然后左脚斜挪一步,右手袍袖带着劲风对着那点寒芒拂去。 “噗!”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一声金铁交鸣之音,锵然声响中巷陌的墙壁上却是已经多了个深深的孔洞,那寒芒没入墙壁中,仅露尾羽犹自在颤动不已。 巷陌前方那阴影处传来一声轻咦,紧接着人影晃动间,一个黑衣蒙面人翻身而起矫捷的翻过小巷瞬间没有了踪影。一击不中抽身就走,这刺客却是没有任何的停留。 拉住想要追上去的莫夜,贾似道摇摇头,于此同时贾似道不动声色的将伸入腰腹处的右手给收了回来。 如果不是莫夜武功不错的话,今天估计就要栽在这了。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莫夜,贾似道也不会不坐轿子往这巷陌中钻。 不管从哪来今天都是莫夜救了他一命。 此刻刺客已经逃走,莫夜追上去,追不追的上还是两说。可是如果刺客不是一个人,而是还有人藏身在暗处,那莫夜要是追上去,可就正如了他们意了。有那东西在,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可是要是刺客不出来再躲在暗处来几个跟刚刚那样的袖箭,可真是要死的不能再死了。 调虎离山虽说是个老套的戏码,这样老套的戏码却在很多时候都是极为管用的。贾似道可不想刚刚逃出虎口,莫夜一走又入狼窝。 莫夜疑惑的看了贾似道一眼,也不再坚持,然后垂头看了看他右手用来拂箭的袍袖。锦袍袖口处一道长长的大口子赫然在目,再看看深深没入墙壁中只露出一个小尾巴的袖箭,贾似道微微皱眉。 这比弩要小巧的多的暗箭却是威力却是异乎寻常的大。 “箭上有毒!” 莫夜蹲下看了看那露出寸许长屁股的袖箭,俊脸紧绷轻声道。 以这小箭的威力再淬上见血封喉的毒药,显然是有人直接想要贾似道的命了。 “有刺……” “闭嘴!” 刚刚回过神来,吊起嗓子准备来一声惨厉高呼的贾全儿调子才起,就被贾似道一声喝斥给打断。将他运了半天的那口气直接给堵在了嗓子眼上,白眼乱翻,险些没背过气去。 “能取下来么?” 蹲下来用跟短短的枯木戳了戳那袖箭,贾似道瞅了眼一脸严峻的莫夜。 “很难!” “不要这么紧张。” “有人要杀你!”莫夜的声音微提,看着贾似道。 “我知道。贾全儿,你去临安府命强年带些人过来。”贾似道笑着拍了拍莫夜的肩膀,丢下手中的枯木起身对着贾全儿道。 强年是之前贾似道缉拿孙奎等人的时候认识的临安府的一个衙役,一番调查,却也是临安府府衙中少数几个他能信得过的衙役了。 “是,公子!” “记得,管住你那张嘴。要是乱说,回去看我不让人撕了你。” 贾全儿不由自主的一颤,小跑着离去。 “那你怎么一点儿不担心?” 默默的听完主仆两人的对话,莫夜起身扭头四顾,轻声道。 “我紧张,我害怕,我担心,那些想要我死的人就不会杀我了么?”贾似道摊摊手。 “……那,你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然后……在他们没干掉我之前,先把他们都挖出来……杀光,就可以了。”贾似道看着莫夜笑着道。 那笑容却是冰冷异常。 其实他对有人派刺客来杀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愤怒,甚至还有点儿高兴。为什么?因为这就表明,如果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如果那些人哪怕还有一点儿把握可以通过别的方法对付他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不会选择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的。毕竟,贾似道早就不是之前在西湖上被纳兰玉打落水险些淹死的普通进士了。 从三品衔,从三品的实职,不是很高,却绝对已经是可以算步入大宋朝的重臣之列了。更何况他还不仅仅只是个重臣,身为贾贵妃的弟弟,而且还刚刚还算完美的解决了临安城外逾百万的流民,种种事情加起来,如果他真的被人给刺杀了,那么对大宋朝所造成的震动绝对会远超孟珙遇刺案。 有贾贵妃督促,有赵昀盯着,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种情况下,稍微露出点儿破绽,怕是都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说不定最终真的将那些人自己给搭进去。 只要稍微有点儿头脑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样一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那些人眼见在朝堂上已经不能遏制自己了,只得选择了最为极端也是最为不利的一种方式来孤注一掷,意图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了。 贾似道这霸气四射的一句话让莫夜不由自主的侧目。不过这侧目没有保持多久,贾似道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在莫夜眼中的这霸气四射的形象轰然崩塌。 “话说,你天天藏着掖着,是不是因为功夫不到家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显摆?看看,就是挡个巴掌大小的袖箭,你还不袖子给弄破了……别瞪我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可是我救了你的命。” 莫夜瞪着贾似道高声强调道。 “……好吧,谢谢。”贾似道一滞,随即一把搂住莫夜的肩膀,“我说,你是救了我的命,可是这跟你武功不好有什么关系?” “……” 莫夜默默的扒开贾似道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蹲下身子安静的看着那半截袖箭。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没有让这袖箭直接插到他嘴上。 巷陌内,突然安静下来。 “你要小心。” “不要担心。” 过了一会儿,沉默的两人却是异口同声的道。 互相对视一眼,贾似道和莫夜同时大笑起来。 莫夜知道贾似道那看似讥讽的话,其实是不想让他太过担心;而贾似道却显然是因为知道莫夜很担心,才会如此插科打诨的讥讽他武功不高。 基情正浓时,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却是贾全儿已经回来了。 强年在巡街倒是便宜了贾全儿。 看到那深深没入墙中的幽蓝袖箭,强年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而在之前,莫夜有心掩饰的袍袖处那道长长口子,强年就已经看到过了。 有人想刺杀这位大理国的国使? 强年脑中瞬间就勾勒出这样一个结果。对莫夜,他自然是认识的。 见到贾似道没有解释的意思,强年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他过问的,不过能够在这样的事情上被府尊大人叫来,强年还是极为兴奋的。 他如果要是知道那袖箭的真正目标是贾似道而根本不是莫夜的话,那是绝对不会还这般淡定的拿着刀撅着屁股刨墙壁了。 拿着包好的湛蓝袖箭贾似道让贾全儿那了锭银子给强年,就跟着莫夜离去,直奔军器监而去。 到了军器监,孙威、杨硕等人见到贾似道来,无不高兴异常。这些日子,虽然贾似道没有再跟以往一般天天来这军器监,可是却给了军器监不少活干。他们也都得了不少的好处,尤其是临安城粮价比天贵的时候,贾似道甚至命人给他们这些老工匠没人家里都送了十石粮食,虽然不多,可是再加上贾似道给的银子,却足够全家老小用度了,他们这些人自然对贾似道感激万分。 将那湛蓝袖箭丢给孙威、杨硕,贾似道叮嘱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去。他并没有将这袖箭的来历告诉孙威等人,只是让孙威等人帮忙查查这袖箭的成分,能在哪里有出。 大宋朝的铁器出产,都有严格的规定,各个地方生产的铁料,也都是各具特性。所以贾似道并不担心会找不出来源。 虽然想到那刺客敢这样用,肯定是不担心会从袖箭上查到,但是总算是一条线索不是? 其实这袖箭还有更好的去处,那就是侦缉司。对侦缉司,贾似道虽然有众多的不满,可是毕竟也是大宋朝如今唯一的数一数二的谍报机构不是?如果将袖箭交给他们却是要比交给军器监更要有效率的多。 不过虽说贾似道是侦缉司名义上的统领,可是事实上,他到目前为止,因为忙着赈灾的事情,虽说也在关注侦缉司,却还真在侦缉司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里面的人,除了荣王爷赵与芮府中的客卿元靖外,就剩下赵昀的人了。 如果将袖箭交到侦缉司,势必要将袖箭的来历说一部分,他自然可以不说,可是那反而更会引起元靖等人的好奇心。这消息要是传到赵昀耳朵中就不太好玩了。 所以,想来想去,贾似道还是将这袖箭带到军器监来了。虽然说孙威等人要分析出来比较慢,可是一个保密的好处就足够了。 留下袖箭,贾似道又领着莫夜在军器监随意的转了转,随后就离去。如今军器监早就不铸造军械了,所以,带着莫夜转转倒是不算违制。 …… 刚刚回到贾府,还没换过衣服,贾全儿就进来禀报说余天锡来访。他倒是跟贾似道跟了个前后脚。 “快请!算了吧,我亲自去迎吧。” 没有来得及思索余天锡怎么会直接找上门,贾似道就匆匆批上衣服迎了出去。 按照道理,即便是如今贾似道跟余天锡只差着一个品级,可是却也不会轮到余天锡直接上门来拜访他的。若是真有事,余天锡只需着人上门来请一声就是了。 可是偏偏今儿个余天锡却是直接亲自上门来,这本身就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意味。即便贾似道跟余天锡因为余赐以及其他的原因,交情已经颇深,可是显然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进了大堂,在余天锡的示意下贾似道摒退左右。 “师宪可知,老夫这是刚刚从陛下那里出来。”余天锡看起来似乎是极为的疲累,靠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睛道。 “可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余公!”贾似道心中一个咯噔。 “陛下命老夫再行会子一千万贯之巨,用意买粮之用。” “买粮?陛下再哪买粮?”贾似道面色一变。 余天锡睁开眼睛看着贾似道缓缓伸出三根手指道:“温家、钱家,愿意用会子卖给朝廷三百万石粮食。陛下,已经允了。而且,陛下还免了温、钱等五家,田地税赋三年并在即日后在宫中赐宴温钱等五家,哦,对了,那郑铭轩也在赐宴之列。” “此事万万不可!”贾似道豁然而起。 余天锡有些疲累的摆摆手,示意贾似道坐下。 他是最清楚贾似道打算的,毕竟作为户部尚书还兼着户部侍郎的他,可以说,大宋朝的钱袋子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虽然这钱袋子,其实是空的不能再空了。 贾似道想要对付囤积粮食低买高卖的温钱等人,自然要先取得余天锡的支持。当然,他也可以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那几家给抄家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毕竟这是最为快捷的方式。 可是,赵昀都没有干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做的了?他相信,如果可以,赵昀绝对不会手软的。毕竟,赵昀能够为了粮食和钱答应他给郑铭轩盐铁专营之权甚至给他重设市舶总司的权限,只为了每年贾似道答应上缴的几百万两银子,又怎么可能甘心眼睁睁的看着温钱等家大发国难财? 如今看来,温钱等家要远比他想像的要狡猾的多。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的显然只是温钱两家靠山的冰山一角而已。 大厅内的气氛几近凝滞。 贾似道可以理解赵昀的心情。会子根本不值钱,谁都知道。做为皇帝的赵昀又怎么可能不清楚?那些用纸印出来的钱,赵昀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能用一些白纸换回来三百万石粮食,这对如今的大宋朝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便宜的事情?赵昀自然不会拒绝。 关键是,这其中谁给赵昀和温钱等人牵线搭桥呢? “余公可知,是谁说服陛下用会子买下这些粮食的?”贾似道坐下来,缓声道。 这个时候,他也明白,着急是没有用的。 面的这样大的****,赵昀没法拒绝,乔行简没法拒绝,大宋朝朝野上下谁都没有办法拒绝。显然,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余天锡对贾似道能这么快平静下来,而且还能马上就抓住问题的关键,很是欣慰。赞赏的看了贾似道一眼笑着道:“是李鸣复。” “不可能。” “呵呵,老夫也认为不可能。” 乔行简脸上有些无奈。 温良恭等人不是傻子,作为商人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会子其实都是等于白纸?温钱等家是可能将一千万贯会子换成银子,可是却是要时间。而且,这其中会有很多的损益。如果李鸣复能够有这么大本事说服温钱等家,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听到乔行简的话,贾似道算是明白,就连他也不知道真正在其中牵线搭桥的人是谁了。 贾似道的脸色异常难看。 他苦心谋划了太长时间就是为了要给温良恭等人一个好看。如今,却是要前功尽弃吃个哑巴亏了。 这些都还不重要。重要的是,温良恭等人绝对不会跟朝廷那样还知道不能竭泽而渔,那一千万会子到了他们手中,为了挽回损失,他们会想尽办法将这些会子变成真金白银,那么他们的办法在哪?还不是那些老百姓? 可是这件事表面上看吃亏的是普通老百姓,最终伤害的却是大宋朝的国本。 赵昀不可能不明白温良恭等人打的什么主意,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无视,连他自己都不关心本就日薄西山的大宋朝。自己还在这里坚持什么?贾似道有些茫然。 “师宪,老夫据理力争之下,却是没有丝毫作用。陛下和乔行简等人已经被那三百万石粮食谜了心窍。”乔行简这话倒是有些大不敬了,此刻的他显得异常的疲惫。 “余公,师宪明白……” “老夫已经向陛下上表告老,今日老夫就会离开临安回四明。” “啊!余公……” “师宪,在陛下还没有选定新的户部尚书前,温钱等家却是暂时还不会将粮食交给朝廷的。可是一旦新的户部尚书选定,一千万贯会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这是老夫,如今唯一能为师宪你……为我大宋能做的事情了。” “余公……” 贾似道怎么也没有想到余天锡竟然会做出这样一个选择。这一刻,看着这个满面疲惫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心底突然变得异常的沉重和柔软。 任何朝代,任何时候,都不会缺少这样一批人。正是因为他们,才撑起了这个民族最后的脊梁。 余天锡起身拍拍贾似道的肩膀,笑着道:“师宪,今后……大宋朝就要靠你们了,老夫老了。”说罢,余天锡长叹一声,缓步走出大堂。 苍老的背影有些萧索,可是那脊背却是异常的笔直。 第169章 天赐之物 一辆小车、三匹老马从临安城西城门缓缓驰出,在踏上西行官道的时候,马车缓缓在路边停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颤巍巍的自那简陋的马车中钻出,遥望巍峨的临安城久久。 “真的不用去送送?”城墙上,莫夜看着回首遥望的余天锡,忍不住道。 “算了吧,徒增伤感。他老人家要的也不是这些面上功夫。” 贾似道看着那道模糊的有些佝偻的人影,沉默半响轻声道。 余天锡看着这座巍峨而古老的城池,思绪万千。 在这座城池中,他足足呆了大半辈子。从当初跟着父亲来到史府做那教习开始,一直到如今挂冠而去。这座城池中有他太多记忆。 就是在这座城池中,他从小小教习,一步步成为大宋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重臣,享那万般荣耀。为了大宋朝呕心沥血数十载,可是最终还是人难胜天。 老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些啊。 几点黑影在城墙上若隐若现。 两道眼神似乎在这一瞬间跨过空间的限制。余天锡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眼中的肯定,而贾似道似乎也看到了那个老人眼中的嘱托和欣慰。 “走吧。” 余天锡深深的看了夕阳笼罩下金黄的临安城最后一眼,似乎要将这座留下他半生记忆的城池所有的点点滴滴尽皆都烙刻在眼中,然后毅然转身。 “驾!” 伴着那清脆的鞭鸣和车夫的吆喝声,简陋的马车辘辘而行,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太阳落下的地方。 没有任何的故交好友,没有三十里长亭送别,甚至连一杯践行酒都没有,为大宋朝忙碌了大半辈子的余天锡,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临安城。 也许没有人想到,余天锡这一去,却是此生再也没有回到过这座让他魂牵梦绕的城池中,一朝离别,却终成永远,世间之事,又有几人能说清楚看明白? 直到第二天,当赵昀下诏命余天锡进宫面圣的诏书到达余府的时候,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参知政事、户部尚书余天锡挂冠而去的消息才被人所知、 消息传来,朝野震惊。继原右丞相崔与之之后,余天锡是理宗朝第二个挂冠而去的朝中重臣了。 对余天锡的突然挂冠而去,大多数的朝臣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正的内幕,也只是少部分知道而已。 据说,在看到余天锡的留信之后,赵昀又一次在勤政殿内将心爱的玉杯给砸了几个。一边命人带着诏书追赶余天锡,一边紧急召见朝中诸臣商讨千万会子购粮之事,却是自始自终都没有对新任户部尚书所属提过半句。显然,即便是余天锡已经挂冠而去到,赵昀依然对余天锡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能够将他找回来,继续掌控户部。 这个时候赵昀自然不知道,在重发千万会子购粮之后,户部尚书乃至户部侍郎,都已经成了百官眼中的埋雷之地,实在是没有一个人想去接这样现在不爆将来一定会爆的雷的。 不过这些事情,跟贾似道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在赵昀召见群臣的时候,他以城外灾民营帐中有事,轻易的脱身而出,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掺和这些事情。 赵昀还在为那一千万贯购粮的会子发愁的时候,贾似道却是正在城外市舶总司五万团练兵的营地中在赵毅、周博和裘裳三人的陪同下观看着五万团练兵的操练。 从开始招募团练兵到正式给团练兵给上编制,已经有了近两月时间。可是,这还是贾似道第一次到这营帐中看看这些从被他救下的流民中招募的精壮们。 也许是因为知道那个背负着双手带着点儿笑悠悠然前行的年轻人就是那救活了逾百万人全家老小的府尊大人、国舅大人,所以这些团练兵的喊杀声是格外的宏亮。 两个月的时间,这些之前只摸过锄头扫帚的人,身上却是终于有了点儿那么一丝属于军人才有的肃杀之气。可是,对贾似道来说,这跟他想要的兵还差的太远太远了。 “从这五万中挑选身强力壮的精锐一万人,勤练骑术。稍后不久,本官会着人送来一批马军铠甲和兵械。用本官送来的马军铠甲和兵械来选人。我只要最好的骑兵。哪怕是只能选出一千人。” 贾似道站在高高的望楼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阡陌有序、喊杀震天的五万新兵,心潮无端的有些小澎湃。 如果说,后世的万炮齐发能够让人见识到战争的残酷和凶险的话,那么纯冷兵器时代人与人的碰撞,才能真正的表现战争的波澜壮阔和雄浑。 别人不清楚,可是贾似道自己却明白,只要他不刻意的拒绝或者进行改变的话,终有一天,他会亲自领着无数的披坚执锐的甲兵走上战阵。 五万人已是如此的壮阔,数十万人厮杀又该是怎样一种夺人心魄之景? “末将遵命!大人尽管宽心就是。” 听到贾似道的话,赵毅、周博、裘裳三人并没有觉得什么。虽说大宋朝是缺战马,不过区区一万马军所需要的战马还是能够拿出来的,以国舅大人如今的身份,想来没有人敢故意为难。 不过,后来当他们真正的看到贾似道命人送来的那批专门为骑兵所打造的铠甲的时候,才明白,他们今天的包票打的是多么的错误。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团练营中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后,贾似道就匆匆离去。这一次离去,除了莫夜和贾全儿之外,他却是将王柄也带在了身边。 已经有人狗急跳墙了,小命还是很重要的。莫夜毕竟还是大理国国使,他不可能去任何地方都像带个跟班似得将他带在身边保护他不是? 贾府他倒是没有太过担心,在孙奎事了之后,贾府中就多了十余个内殿直禁军,都是赵昀特意赐下保护他的,只是都被他扔在了贾府中。 出了团练营,贾似道就匆匆赶往流民安置大营。 见到贾似道过来,早就收到消息等候在营寨外额余赐、周坦、秦寿等人以及一干大大小小的临安府官吏就匆忙迎了出来。 “发芽了?” 见礼之后,贾似道摒退了一干官吏让他们继续去各忙各的,抓着余赐急声道。 三个多月时间,原本风度翩翩的余赐却是黑了不少。不过也许是因为身居要职的缘故,身上的书生意气却是已经都快消磨光了,比之前要稳重的多也要凌厉的多了。 “回大人话,整整十亩,都发芽了。” 余赐不明白贾似道为什么会对那个小东西那么上心,甚至专门命他来负责那十亩田地不许其他闲杂人等接近。不过,已经习惯了贾似道安排的他,虽然心中疑惑,却是依然尽心尽责的安排好。 “走,看看去。” 对着周坦和秦寿打个招呼,贾似道一马当先的大步离去。见到贾似道如此,余赐、周坦和秦寿三人对视一眼,苦笑着只得快步跟上。 也许是因为一起共事久了,原本不太瞧得上秦寿的周坦和余赐,如今同秦寿也是渐渐熟识了,彼此间多了许多的了解,却是要比之前的关系融洽的多了。 …… 不太大的一汪青翠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新垦农田中,显得别样的突兀。 贾似道小心翼翼的扒开那泥土,府下身子仔细看着那从泥土中拼命挤出来的几抹嫩绿,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后世的老人在这里,一定马上就可以认出,这些大小不一的嫩芽不是后世在荒地中种植最多的红薯又是什么? 没错,这就是红薯。也是贾似道对付温良恭、钱恒铎等人的重要底牌之一。 这红薯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而且还要感谢莫夜。 因为贾似道能够发现这红薯,完全是托了莫夜的福气。那颗用育种的红薯就是贾似道从莫夜包袱里面发现的。而那红薯却是莫夜准备丢掉,而被他发现又检回来的。 据莫夜说,这红薯是他跟阿阮从大理国赶来临安的途中,路过泉州的时候买来用做干粮的。在贾似道看来,应该是大食商人带到泉州被那个商人买下来了。 当然,这红薯到底从哪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本应该是在几百年后才出现在华夏大地的红薯出现在如今的南宋一朝,无论是对南宋,还是对贾似道来说,其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的。 莫夜和阿阮只是觉得红薯口味独特,当做新鲜来吃,而且价钱不贵,可是对了解红薯这个植物特性的贾似道来说,简直是上天送来的意外之喜了。 这颗红薯是阿阮留下的最后一颗,一直不舍得吃。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却是放在包裹中不知道怎么弄得,竟然直接发芽了。 见到红薯发芽,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的阿阮,犹豫了一下,就直接将这红薯扔在了花园中,却是恰好被贾似道看到,让他那是欣喜若狂。 红薯种植简单,只要一棵发芽,将生出来的藤蔓剪下插入泥土中就能存活,更重要的是,它的产量实在是太高了,而且更容易吃饱。 这样一种食物的出现,对连年大战、连连遭灾的大宋朝来说,简直是绝配。 “大人……” 见到贾似道整个人都恨不得趴到了地上,余赐实在看不过去,小声提醒道。 “公明,从即日起,你就亲自守在这十亩田上,你手中的公务我会命人来跟你交接。这些小东西,出了任何事,我可是唯你是问。” 贾似道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看着秦寿正声道。 秦寿怔了怔,随即慌忙应是。心中却是暗自下定主意,等等就命人在这十亩青苗旁边打个草棚,以后就吃住在这了。 他比谁都清楚,他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建立在贾似道愿意用他的基础上。如果连贾似道都放弃了他,那么他是真正的一文不值了。 已经在临安城中名声臭漫天的他,除了贾似道敢用外,已经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给他机会。 虽然不知道这些青苗是些什么东西,可是只要贾似道重视就已经足够说明他们的重要性了。还有什么事情,比恩主的需要最为重要的事情呢? “师宪,你现在可以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吗?我知道你认识、” 莫夜这个时候,终于开口道。 他的这句话算是问到了所有人心底去了。听到莫夜的话,所有的人包括余赐和秦寿,也都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贾似道,显然,这句话他们也是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不敢问出来罢了。 “这?你带给我的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珍贵了。甚至堪比数十万大军。” “什么?” 莫夜难得的瞪大着眼睛,惊声道。旁边的余赐、秦寿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却是不自觉的悄然将步子仅仅并拢,能顶的上数十万大军的东西就在自己脚下啊,压力实在是山大。 “你又骗我!” 过了片刻,莫夜呛声道。不过他的表情却是表明他已经相信了,只是他想要让贾似道原原本本的将这个东西的来龙去脉说出来罢了。 “这东西我给他取名叫红薯,你吃过,你应该知道这是能救人命的东西,而在我手中,它就是能救数十万上百万乃至上千万人命的东西。你说它重要不重要?”贾似道正色道。 “可是,你连种子都没有怎么会结出粮食?” 别人不知道,莫夜可是知道,这个东西确实能吃的。不过想到吃,莫夜无端的有些惆怅。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话,一颗那东西就能救数十万上百万乃至上千万人的性命,那他和阿阮一路吃了整整两包裹,那得是能救多少人命? “此乃秘密,我就不告诉你了。唉……不要生气,等上两三个月你就都明白了。哦对了,这个东西,如果你想要,等它出了粮食,我就交给你带一部分回去到大理。” 贾似道对莫夜脸上的那惶恐之色看的明白,心中好笑之余,却是再次卖了个关子。 小样,让你天天想着走。这下不见到这东西出来,想来你是不会走了。大宋朝需要,刚刚被蒙古人****了大半江山的大理国显然要比大宋朝还要需要啊。 “好!” 莫夜显然等的就是贾似道这句话。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这东西命硬的很,只要你们不直接踩上它,它就能活。”贾似道扭头看着战战兢兢似乎连脚都有些不敢落下的余赐、周坦、秦寿、王柄等人,无奈的扶额道。 众人齐齐对着他苦笑,却是依然不敢乱动。 贾似道见状,也就懒得再说,让他们明白这东西宝贵也好,至少不会怠慢这些东西。要知道,整个大宋朝如今只有这十亩,每一颗红薯秧苗都是千金的说。 “那些即将回返故籍的和要留在临安府的百姓可都登记造册完了?”带着众人走出红薯田,贾似道终于问出了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回大人,如今仅剩两成的百姓还没有造册完成。府中吏员正在加班加点的完成。”这个事情是周坦来安排的,所以听到贾似道的话,连忙应道。 临安城周围虽然开垦了近五十万亩农田,可是这其中还有二十余万亩将会在灾后都交给殿前司的兵卒屯垦,也就说真正能给百姓的田地只有不到三十万亩而已。 而且逾百万的流民显然不可能全部都留在临安城周围的,这样的话,对临安城的各项压力都会骤增。不过一部分还是可以的。 所以,临安府按照贾似道的要求,在给那五十万亩新垦田地播种的时候就开始在做这件事情了。一部分留下,剩下一部分人而且还是绝大多数的人都要遣返回原籍的。 当然,即便是贾似道不遣返,那些百姓流民也是想要回到原籍的。故土难离,更不要说,他们的房舍什么的都还在故土,而且贾似道已经在之前就开始着人安排以市舶总司的名义在徽州、信州各地准备土地,只要他们回去,有地的就依然耕种原本的农田,没有的,就从市舶总司手中租赁土地,而且头三年都是不要任何租子的。 这样的话,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无论是走的还是留的,至少生计都能保证了,算是皆大欢喜。 “那好,我再给你们今明两日时间,两日之后,本官就会向陛下上表遣返八十万流民归乡。”贾似道没有给周坦太多时间,直接出声道。 流民遣返回归原籍,这个事情在他的一系列安排中,算是最为重要的第一个开头了。可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只能压榨压榨临安府吏员的劳动力了。 好在,这几个月,虽然那些吏员都很累,贾似道也并没有亏待他们。 “下官遵命!大人放心,下官今日就能完成!”周坦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咬咬牙道。 “不急这一天,平甫不用太过焦灼……” “公子,那人来了!如今正在帐中等候!”贾全儿钻到贾似道身后附耳低声道。 听到贾全儿的话,贾似道眼中浮现一抹冷笑。 哼哼,这都两天了,现在才来么! “你们自去忙吧,国事维艰,师宪就拜托诸位兄长了。” 第170章 第一百六十巴掌 远方的助力 荆湖北路枣阳城,宁武军大营,京湖战区、宁武军上上下下数十员大大小小的将领齐聚帅帐。京湖制置使、宁武军节度使、宁远军承宣使、都督行府参谋官孟珙高踞帅帐之上。 “大帅,如今我各路大军连番大战,兵卒尽皆疲惫不堪,再加之粮草不济,为何不等朝廷将粮草解送到达、各路大军休整完备之后再行进占襄阳城?末将想不通。” 说话的是宁武军节左路大军都指挥使、轻车都尉张俊。 在一炷香之前,孟珙击鼓聚将,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极为意外的消息。那就是宁武军、宁远军等数路大军,三日之后拔寨起兵,进攻襄阳城。 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宁武军和宁远军以及京湖战区的一众将领无不惊诧莫名。因为,各路大军就地驻扎枣阳休整,等候朝廷解送的粮草到达之后再伺机进宫襄阳的命令也是孟珙下的,这才不过小半月时间,孟珙却是又将之前的命令给完全推翻了,怎么能不让这些手下的将领们惊讶。 前面一个月多月时间,京湖战区的各路大军基本上就没有停歇过,沿着蒙古人布下的襄阳防线全线突进,二十多天转战数百里连克重镇,虽说确实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可是各路大军却也都是减员严重,更重要的却是都已经疲惫不堪后继乏力了。 对这些情况,连他们这些统兵大将都清楚,孟珙这个主帅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如此疲兵冒进,实在是不符合孟珙的用兵之道。更重要的是,军中粮草已经不多,若是一鼓作气能够拿下襄阳城还好,万一没有拿下,反而被蒙古人给拖在了襄阳城,本就是疲兵若是再在那个时候断了粮草,军心一乱,那最后的后果没有人敢想像。 这聚拢在襄阳城的数十万大军一旦溃败,那么大宋朝的京湖战区就完全成了空城。蒙古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渡过长江,要是朝廷动作够快能够将蒙古人赶回江北还好,如果朝廷动作缓慢,等到蒙古人过了江站稳了脚跟,那个时候怕是再想将蒙古人给赶回江北就难了。 到时候,蒙古人进可攻退可守,距离大宋国都临安城不过区区数百里之地,两三日就能兵临临安城城下,那他们这些人,就将是大宋朝的千古罪人了。 “是啊!大帅,要三思啊!” “此事若是朝廷的命令,我等可联名上书给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就是啊,大帅!” …… 有了张俊带头,其余一干自觉能有份在孟珙面前说的上话的将领,纷纷出言劝道。 端坐在帅座上的孟珙默然不语,眼睛只是紧紧盯着面前案几上的那封薄薄的书信眉头紧锁。 他何尝不知道手下众将多担心的情况?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在拿下枣阳之后,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在枣阳安营扎寨整军备战。 可是事情总不会尽如人意。 那封薄薄的书信是今天刚到的,是贾似道的亲笔信。 五天时间,王柄四人累死了八匹战马,从临安城彻夜不停的赶路,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封信送到了孟珙手上,孟珙能够想像的出,事情的紧急。 贾似道的来信没有说别的,只是大概的将如今朝中发生的大事简略的说了一遍,包括余天锡为了抵制赵昀再发一千万贯会子买粮的消息挂冠而去。最后贾似道给孟珙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请孟珙用最短的时间进占襄阳城,最好是能够将襄阳城内的粮食全部保留,以资军用,以此来减轻朝廷的压力。 信的最后,贾似道甚至还给孟珙提了些在攻占襄阳城之后以襄阳城为中心、大修堡垒要塞布置成一道防线并在防线内襄阳城周围屯垦等等想法,堡垒要塞本来就是却是用来限制蒙古骑兵的机动性的,只要蒙古人失去了战力最盛、机动性最强的的骑兵帮助,仅仅是靠步军的话,依托着众多的堡垒和要塞,想要攻占襄阳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些东西,本就是原本历史上孟珙重新占领襄阳城之后所采取的战术和战法,也是孟珙机动防御大师名号的由来。贾似道呢,不过是将孟珙本就要做的事情,在他还没有思虑成熟之前说了出来,自然是一下说到了孟珙心中。 虽然不知道贾似道为什么要反对皇帝用会子购买粮食,甚至是在反对发行会子,可是孟珙却是对余天锡还有所了解的。余天锡能够跟贾似道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甚至不惜为此挂冠而去,已经足够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性。 所以,孟珙在看完信之后略一思虑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应允贾似道的要求,提早发动襄阳之战。 帅帐内的数十名将领,见到孟珙沉吟不语,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孟珙低咳一声,帅帐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本将也不瞒你们,此次提前提兵进占襄阳,不是皇上的命令,而是本将……还有朝中贾学士的意思。”孟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贾似道的说出来。 “贾学士是如今的临安府知府、殿前司指挥使、敷文阁直学士……嗯,还是皇上宠妃贾贵妃的亲弟弟。”说到这里孟珙见下面的一众将领要插话,挥手打断道:“听本帅说完。” “是,大帅!” “本帅遇刺之事,也是贾国舅抓的刺客。” 下方一干本还心中不满的将领听到孟珙如此说,心中顿时有些了然。 “当然,本帅无论如何也不会用手下弟兄们的性命来还他贾国舅的人情,本帅的为人想必诸位将军还是信得过的。” “大帅说的是!末将等人不信谁也是不能不信大帅的。” “就是就是!” 张俊等人听到孟珙的话纷纷七嘴八舌的道。 孟珙抬手,帅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其实,此次我等能顺利的进行襄阳之战,如果没有这贾国舅将聚拢在临安城的逾百万流民都给安置好了,让他们吃饱吃好了,怕是皇上根本不会有粮食给我们进行这襄阳之战,本帅还有你们准备了足足一年有余的襄阳之战,也只能就此作罢。 此次当是皇上无力给我们粮草了,不知道打起了什么主意,所以贾国舅当是遇到了难事,需要我们提早进行襄阳之战,攻下襄阳城,用襄阳城的粮食来养活我们自己。 襄阳之战,本帅还有你们一个个都加官进爵,是不是该给那一直在背后支持我们的史相爷、余公还有这贾国舅还还人情了施以援手?哦,对了,余公为了阻止皇上,已经将户部尚书都辞去,在七日前就挂冠而去告老还乡了。” “这……” 下方的数十名将领听到孟珙的话,无不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们连番的大胜之后,朝中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了。朝中副相、稳坐了六七年之久的户部尚书余天锡都直接挂冠而去,已经足够表明临安城中混乱而严峻的局面了。 而在想到余天锡的时候,所有人又不悦而同的想到了孟珙口中一声声叫着的那贾国舅。 他们都不傻,自然能够听出来,孟珙口中所说的贾国舅三字显然不是带着贬义的叫法,而是他心甘情愿这样叫甚至是还带着点儿尊敬的口吻来称呼的。 以孟珙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一个小小的国舅显然用不着他如此对待,孟珙也不是那种拍皇亲国戚马屁的人。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显然,孟珙却是对那位贾国舅很是欣赏甚至是将他放到了跟他自己平等的身份和地位来对待的。 这就由不得他们不惊讶了。 虽然他们这些人远离朝中中枢,对那位贾国舅知道的不多,可是那位皇帝的宠妃贾贵妃他们却还是有所耳闻的。贾贵妃才多大?那位贾国舅还是贾贵妃的弟弟,那不是要年轻的过分?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能够让孟珙如此对待,甚至听孟珙的语气那余公还是为了这贾国舅才挂冠而去的。孟珙好在还欠了那贾国舅一个人情,可是余公可是皇上乳母的儿子,德高望重,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外戚? 不经意间,张俊等一干将领已经开始对还没有见过的贾似道的有了那么许多的好奇。 看着下方一众将领脸上的神色,孟珙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总算是没有让自己白费那么多口舌,伸手敲了敲案几道:“喏,这是贾国舅送来的书信,你们也看看吧。” 自然有亲兵将案几上贾似道的亲笔信拿下给一众将领看。 “大帅,这真是那贾国舅所写?” 张俊率先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攥着信惊声问道。 “如假包换啊!德恒是不是很惊讶那位贾国舅身为个书生文臣,怎么会这行军打仗知道?”孟珙看着张俊叹了一声道:“其实本帅比你还要惊讶。在京中本帅就知道这贾国舅不是池中物。如今看来,却还是本帅小看了他啊。呵呵,能以弱冠之龄在数万人前手刃巨匪的人,又岂能真的是一般人?” “咝!”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低下还在争相传阅那信件的一众将领无不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帅,手刃巨匪?那贾国舅?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就是啊,大帅,给末将等也说说。这国舅爷还真是个汉子不成?” “好,就给你们说说。” 孟珙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的盎然了,这本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说着就开始从贾似道被砸的半死之事给帐下诸将娓娓道来。 原本气氛紧张的帅帐却是瞬间成了孟珙“说书”的场所,声声叫好之声不时传出。 …… 嘉熙二年六月中旬,宁武军、宁远军以及京湖战区十余路大军,兵分十六路,同时向襄阳城发动进攻。消息传来,满朝皆惊。 第171章 风暴 在孟珙奏章到达朝廷的同一天,代临安府知府、敷文阁直学士贾似道上表皇帝,言道如今旱情已解,震情已缓,请旨遣返临安城外八十万流民回归原籍,仅留市舶总司指挥司五万团练兵卒家属以及少数百姓用以屯垦临安城外的三十万亩农田,同时向皇帝进献农田二十万亩,所产尽归内库。 理宗皇帝龙颜大悦,赐贾似道金鱼袋、紫袍。 嘉熙二年六月底,孟珙报捷文书并请功文书再到。 归附蒙古的襄阳统制刘廷美感圣上恩德,毅然回首归附大宋,驻守襄阳宋军都统江海以为内应,同进攻襄阳城的三十万宋军里应外合,襄阳城一战而下。 是役,宋军统计伏杀蒙古兵卒三万余人,俘虏两万有余,粮草近百万石,其余金银器物绫罗绸缎无数。 驻守蔡州的蒙古大将万户张柔统兵十余万救援不及,无奈之下再次退守蔡州,于此同时蒙古宗王口温不花;真定、河间、大名、东平、济南五路万户大将史天泽领骑兵五万、步军十五万统计二十万自开封府南下驰援蔡州。 消息传来,大宋朝满朝再惊。 嘉熙二年的六月,对孱弱的大宋朝而言,注定会是冰火九重天的一月。 就在孟珙奏捷文书到达的同一天,代临安府知府贾似道再次上表,请皇帝为天下黎民计,缓行会子购粮之事,同时言及临安富商郑铭轩、刘公正等十余人感念圣上仁德,愿出家产为朝廷供粮五十万石、银五十万两、绢万匹,以解圣上心头之忧,犒劳襄阳之战有功将士。 赵昀龙颜再次大悦,从敷文阁直学士贾似道所请,下诏嘉奖,赐郑铭轩、刘公正等十余名有功于国的富商男爵衔(三百户)。消息传出,自然再次惹得朝野震动、整个临安府无数人等为之侧目。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够以区区商人的身份得到朝廷而且还是皇帝亲自下诏授爵,虽然只是最低的男爵,而且那三百户食邑也是没有的,可是却也已经是大宋朝自立国以来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了。 同样也是在贾似道上书的同一天,左丞相乔行简、参知政事签枢密院事李鸣复等大大小小数十名官员甚至还有十余名台谏御史同时上表谏言,反对贾似道提出的不行会子购粮之言,同时强烈反对以金钱等物而授商贾以爵位的做法,言道贾似道国之大贼、罔顾祖宗法度,请罢官严惩。 对乔行简等人的弹劾文书,贾似道没有做任何回应。 两天之后,右相史嵩之、观文殿大学士袁甫、皇帝侍讲李绍、皇帝侍讲邹应龙、户部侍郎谢举伯等数十名大大小小的官吏同时上表反对赵昀发行会子等诸事。 消息传出,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乔行简也在这个时候终于病倒了。 史嵩之站在贾似道那边儿很正常,如今没有了余天锡帮衬,贾似道对史嵩之来说,更是重要无比。任谁都知道,只要贾似道不是要谋逆,史嵩之也会站在贾似道一边;可是袁甫、李绍、邹应龙甚至是谢举伯四人的所为,却是让朝野上下的所有人都跌碎了一地眼镜。 袁甫、李绍、邹应龙三人是如今理学一派在朝中的代表人物,虽说都没有拜相,可是由于他们门下理学一派的学子实在是不少,再加上三人又都是皇帝侍讲,同皇帝极为的亲近,俨然已经是朝中谁都不能忽视的一股势力。 可是,同样所有人也都知道,理学一派是左丞相乔行简的盟友啊。既然是盟友,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这样一种情况下突然撇了乔行简帮助贾似道说话? 好吧,他们只是在反对,并没有明着帮贾似道说话,可是乔行简弹劾和反对的目标很明确啊,不就是贾似道么?反对乔行简的提议,换种方式来说,不就是支持贾似道么?而在不久前,袁甫等人可是跟那贾似道从来没有对上过眼啊。双方已经在朝堂上交手数次,贾似道可是从来没有给过袁甫等人面子,如今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如果说理学一派的人临阵倒戈已经是让朝野上的人跌碎了一地眼镜的话,那么新任户部侍郎谢举伯的举动就实在是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又耐人寻味了。 谢举伯是什么人,朝野上下只要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谁不知道?那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伯父啊。当初,也就是这位老人家将皇后娘娘亲手送到宫中交给恭圣皇太后的。 皇后娘娘这些年在宫中潜心礼佛,仿佛一个透明人般存在,连带着谢氏一族也是一样很是低调。虽说谢氏一族包括皇后娘娘的族兄族弟都在朝中大大小小的官位人任职,可是却甚少插手政争,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们地位不够想插手也插手不了的缘故。 最重要的是,谢举伯能从殿中侍御史擢升为实职的户部侍郎如今户部实际上的一把手,还是乔行简力荐的。 可是如今倒好,这些皇后娘娘的伯父却是转眼间翻脸倒打一耙,没有想着回报乔行简的力荐之恩也就罢了,却是直接站在了贾似道一边,怎么能不让人惊讶失神? 惊讶疑虑,却是终于让一些人冷静下来,开始静静思量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想想这前因后果。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实在是比过往十余年的变化所产生的信息量还要大。 这个时候有些人就发现,不管他们怎么思来想去推衍种种,却是发现不管怎么想怎么看,都始终绕不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面对堂堂宰执弹劾自始自终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平静的有些让人恐惧的……贾似道。 再想细一点儿,似乎从这位国舅大人大难不死之后,大宋朝的朝堂之上就开始一波接一波的震荡起来。 琼林宴,瑟苑诗会,孟珙遇刺,贵妃娘娘遇刺,徽州地震流民围城、赈灾,再到如今堂堂左相宰执放下颜面联合台谏联合上表弹劾,似乎每一件事情,不管怎么发生,怎么变化,最终能够笑到最后的,也同样只有一个人,哦,还有这个人身边的人。 一件事两件事也许还只能是运气或者说巧合甚至是皇帝的宠信,可是连串的事情串联起来,甚至面对赈灾无粮、左相台谏联合弹劾这样的必死之局依然能够笑到最后,甚至让堂堂宰执最后颜面无存,不得不以养病遁居,这还能是运气么? 想想每次早朝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儒雅年轻人脸上始终带着的和熙笑容,再想想这半年时间发生的种种,每个人心中无不悚然而惊。 于不声不响处翻雨覆云,此等人物,真的只有弱冠之龄么? 就在所有人还在为这几日朝中发生的种种事情惊惧不定的时候,身为风暴主角的贾似道却是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离开了临安城。 第172章 龙首山 龙首山不太大,不过在江南一带却是数一数二的雄山峻岭。高宗赵构在逃难的时候路过路过龙首山之后,就一直对风景绮丽的龙首山恋恋不忘。 从宋室南渡定都临安城,自高宗朝开始,然后历经孝宗、光宗、宁宗三朝,年年借着劳役之名,硬是在龙首山的雄山秀岭中生生开出了一条可容行人车马行走的宽敞官道,以方便在皇室宗室在龙首山中消暑度假。 百十来年过去,这座距离南宋帝都临安城最近的不算太大的大山,渐渐成为京都临安附近达官贵人们最为热衷避暑的去处。为了保护这龙首山中的花草树木飞鸟走兽,四朝相继颁发了许许多多的律法条例,禁止行猎,禁止烧林开荒,甚至禁止伐木砍柴,总之是禁止了一切普通老百姓所能做的所有跟生计有关的事情,让这龙首山终于变得纯粹起来。纯粹的成为了达官显贵的度假消暑胜地。 记住,是达官显贵,仅仅是达官显贵而已。普通人,没有到一定规格和阶层,就算是那富甲天下的郑铭轩、温良恭之流,也是根本不可能进入这龙首山的。 再加上据说高宗皇帝真正的陵寝就是藏在这莽莽龙首山中的某一处地方,虽然这传言的真假至今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可是朝廷却也是没有任何想要辟谣的想法,甚至还专门派了四营的侍卫亲军步军司下属的禁军将进出龙首山的各个要道都给把守了起来,这似乎也更印证了龙首山中有高宗皇帝真身陵寝存在的消息。 不过,事情的真假到底是如何,却是谁也不清楚的。 如今的龙首山,除了一些特意修筑的留给庙宇道观的地方外,其余大多数风景比较秀丽的地方,都在这百十年间的时间中被高宗、孝宗、光宗、宁宗以及理宗赵昀陆陆续续赐给了朝中一些有功的大臣们,用来兴建别院,聊解朝政繁复之苦用了。 当然,这龙首山中风景最好的地方永远都是皇家别院,其余次一等的也都被各个皇帝宗亲亲王郡王们给瓜分一空了。 所以在这龙首山中的别院,贾似道显然是没有份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龙首山这个地方。 从临安城慢悠悠前行,也没有刻意赶路,贾似道乘着马车也不过是用了小半天时间就到了龙首山。老远看到这辆没有任何标志、普普通通的马车大摇大摆的朝着龙首山的官道驶来,就有侍卫步军司的兵卒迎了上来。不过看那些兵卒的脸色,却是不是来请人绕道的,而是来赶人的。 恰在此时,深深没入龙首山中的长长官道尽头处,却是传来一阵如雷的马蹄轰鸣声。一干侍卫步军司的兵卒听到从那官道深处传来的马蹄声,无不面色大变,竟是连驱赶那碍眼又不知进退的马车都顾不上了,忙不失的朝着官道两边避让开来。 在所有侍卫步军司兵卒的注视下,那碍眼的简陋马车竟然就这样停在了官道入口处,而且还是停留在最中央的地方,将那官道入口处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干侍卫步军司的兵卒们看着这傻里傻气的简陋马车,脸上无不露出幸灾乐祸之色的缩在官道两边,却是尽皆存了看戏的心思,没有一个人想到来提醒下这马车上的人。 马蹄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急了。 这些侍卫步军司的兵卒们都很清楚,这龙首山中,什么都不多,只有那达官显贵是一个石头下去,怕是至少要砸到一堆。 朝中已经是高官的三品衔的官儿,说实话根本不够格进这龙首山。这龙首山中多的是那国公、侯爷以及郡王,亲王。哪怕是随便跑出来一个猫猫狗狗,他们这些人碰到了都要小心的饶边走避到一边去,如果实在是倒霉饶不过,也只能是当着祖宗一般供起来,却是绝对不敢私自打杀了来打打牙祭的。 官儿都很大,身份都是异常的尊贵。可是正因为如此,能够有胆在这龙首山中直接纵马狂奔的人,那就更少了。毕竟,这龙首山中朝中达官显贵的别院基本上都在这,实际上每日里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在少数。你官儿大,总有比你官儿还大的吧?大家都是心气高的人,一旦冲撞了起了冲突,可都面上不太好看的。 所以,有胆在这官道上纵马奔驰的,只能是龙首山中最为顶尖的几家而已,不是亲王就是郡王,毕竟也只有他们这些人,才能真正的做到有实力藐视绝大多数人。 地面似乎都在颤抖,拐弯处十几名红甲骑士赫然在望,而在这十几个红甲骑士的最前方,却是一个穿着青袍的儒士。骏马奔驰发须飘扬间,颇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看到这十几个彪悍的红甲骑士以及那策马如飞的中年儒士,一众侍卫步军司的兵卒们脸色又是一变。 竟然是他。 再看那辆简陋的破马车,依然一动不动的停在官道中央处,赶车的车夫傻愣愣的看着那奔驰而来的十几骑士似乎完全被傻了,竟然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亦或是已经完全不知道躲避了。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十几骑骑士没有任何要放缓速度的意思,停在官道中央的马车也没有任何要朝着一边避让开来的动静。 侍卫步军司的兵卒们突然发现,那领头的中年儒士脸上竟然带着点儿异样的笑容,似见猎心喜,更似有点儿迫不及待的模样。 难道这位爷竟然认识这马车中的人不成? 有脑袋比较灵光的侍卫步军司兵卒脑中无端的浮现这样一个念头。不过随即赶紧又晃了晃脑袋,似乎要将这个根本不可能的念头给摇出脑袋。 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怎么可能会认识这样连个标识都没有的马车?而且还是这位主儿亲自出来迎接。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中年儒士眼中的异芒也是越来越盛。眼见双方就要碰上,中年儒士猛然挥起了右手。一阵烈马嘶鸣,十几骑奔驰的骑士竟然骑骑勒住了马匹,站定在原地。骑术之高明,却是让所有人眼前都不由为之一亮。 见到这一幕,一干心肝都提到了嗓子口的侍卫步军司兵卒们又是庆幸又是失望,却是齐齐长叹了一口气。到底他们叹什么,却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中年儒士的骑术虽然不如那些披甲骑士,可是却也是极为高明,只是前出了几步就止住了胯下烈马,轻拍了两下下似乎因为畅快的奔驰被打断而不满、不断打着响鼻的爱马脖颈,提着缰绳溜达了两步,在没有任何动静的马车前停下,抱拳。 “车中可是贾学士当面?” 竟然真的是认识的。竟然真的是来接这简陋马车中的人的。 一众侍卫步军司的兵卒听到中年儒士的话,心中齐齐生出劫后余生之感。能让这位主儿亲自来接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学士?这位主儿是什么人他们可是很清楚。 车帘掀开,一个年轻的脸庞探了出来。 第173章 嗣秀王赵师弥 看着探出车外的那张年轻面孔,虽然之前没有见过这张面孔的主人,可是良山依然一眼就确定了,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年轻人就是王爷今天让自己亲自下山迎接的主角儿――贾似道了。 “呵呵,正是贾某,不知阁下是……”贾似道走出马车,却没有跳下马车,而是站在马车上,平视着依然还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良山疑惑道。 良山见到贾似道如此,眼中闪过一抹笑容。 王爷果然说的没错,都说这位国舅爷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却是个极为自负和高傲的人。自己故意没有下马说话,这位主儿却是马上就还以颜色站在马车上应话。 旁边的一干侍卫步军司兵卒见到钻出马车的年轻人,无不一愣。这为主儿最多不过二十余岁吧,这就直接是学士了?贾学士?贾学士?…… 在心中念叨了两声,这一营的侍卫步军司都统邱猛心中猛然一震。 莫不是这良西席今儿个之所以亲自下山来迎的,就是那位主儿不成?邱猛越想越觉肯定。想想也是,以良山在王府中的地位,也只有这位主儿才能让他亲自来相迎吧? 想到这里,邱猛脑门上的冷汗禁不住的簌簌而落,如果不是良山的马队恰好赶来,那么后果……邱猛已经不敢想了,狠狠瞪了几眼刚刚想要主动上前去找点儿乐子的那几个兵卒,却浑然忘记,刚刚他可是笑的比谁都要欢。 “在下嗣秀王府西席良山,奉王爷之命特来恭迎贾大人。” 既然想要的结果已经都试探出来了,良山自然不会傻到继续在这样的小事情上惹的贾似道不快,主动翻身下马,站在地上仰望着贾似道抱拳一礼微笑着道。 “原来是良先生,师宪久仰先生大名,今日能有幸得见先生真容,已然是不虚此行了。” 贾似道看着突然翻身下马的良山,跳下马车站定,同样抱拳一礼笑着道。 良山听到贾似道明显是胡诌乱侃的话,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容。这位贾国舅当真是很有趣的一个人。谁都知道他在得了失忆之症之后,连他的亲姐姐贾贵妃都不认识了,又怎么可能会认识自己?更不要说自己一直在嗣秀王府中,很少出去,除了这龙首山,京中除了少数人外,实在是没有多少人认识他,更不要说早就听过自己的大名了。 “贾大人竟然听过良某之名?不知道都听说了什么。”良山看着贾似道,突然笑着道。 “……”贾似道脸色不由一僵。 “哈哈,贾大人果然是个妙人也!请,王爷怕是都要等急了。” 良山看着贾似道吃瘪的样子,大笑着道。 贾似道摸了摸鼻子,无奈的苦笑道:“先生更是个妙人,先生若是不弃,可愿同师宪同乘?” “固所愿而不敢请尔!” 良山没有推辞,文绉绉的大笑道。 作为嗣秀王赵师弥身边最为亲近的幕僚,他自然知道自己主人对贾似道的重视,最先那个小小的试探,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本就想同贾似道交好的他对贾似道这个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相视大笑,颇有几分一笑泯恩仇之感,然后携手跨进简陋的马车。 跟随良山一起下来迎接的红甲骑士,自然而然的护卫在马车四周。王柄掀了掀头上的斗笠,对那些彪悍的红甲骑士瞟了两眼,随即跳上马车,吆喝一声赶着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莫夜和贾全儿这一次都没有跟来,贾似道只带了王柄一个人。木暖走了,裘裳和周博两人都是市舶总司指挥司副指挥使,如今他身边能真正信得过的也就王柄罢了。既能当保镖又能赶马车,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贾似道是应邀而来的。 头一天,嗣秀王、少师赵师弥的请帖突然就到了贾府中。短暂的惊讶之后,贾似道马上就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如今看来,朝中一直隐藏着的宗室力量却是终于有一些已经开始忍不住冒头了。 对嗣秀王赵师弥,贾似道知道的不多。大宋朝的只有四个嗣王,这四个嗣王是如今除荣王赵与芮外,最为尊贵的人了。只是也许正因为他们同皇帝的亲近关系,让这些嗣王系都异乎寻常的低调。当然,这也同他们不得参与朝政有着直接的关系。 不过,不参与朝政,毕竟只是个表面上的限制。各个嗣王自己是不能参与朝政,可是私底下,每个嗣王手下都或多或少的同朝中大臣有着种种瓜葛在其中,如果真是要查,怕是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毕竟,不管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还是为了他们的地位,朝中有代理人,这是必须的。 所以,满朝上下却是谁都不能忽视这些嗣王拥有的能量。最为重要的是,你永远不清楚,这朝中到底有哪些大臣跟这些宗室有关系。 对朝中在这些天发生的连串事情,其实贾似道自己都很是有些惊讶。他在上表最初,只是想着尽量将朝中的水搅浑一些,然后好将朝中购粮的事情尽量往后拖延为自己的安排赢得一些必要的时间。 这也是他的无奈之举。 其实,解决温良恭等人最为简单的办法,其实就是一下投入足够多的粮食,用低价将临安府附近的粮价给打下去,那个时候,温良恭等人如果不卖粮食,那就只能将粮食烂在粮仓中,如果他们要是想卖,那就必须将粮价降到跟他们差不多,那样的话,他们会损失少一些,却必然会吃个闷亏。 当然,温良恭他们还可以用银子砸,直接将贾似道投入市场的粮食都买光,那么粮价依然会在他们的控制中,这其实应该是最好的方法,只要粮食足够多,而温良恭等人足够贪婪的话,一点点儿放饵将温良恭等人手中的银子一点点儿套卡哦,那么说不定只要一次就可以让他们这些人万劫不复。 粮价如果够低,贾似道相信温良恭他们一定会吃下这个饵的。 可是贾似道不敢赌。他不知道温良恭等人手中到底有多少银子,更重要的是,他手中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他也弄不到太多的粮食,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一些别的手段来打击温良恭等人,给他们一个教训,没有粮食没有钱,贾似道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 可是上表之后发生的一切,不仅朝中群臣有眼花缭乱之感,就连贾似道自己,也是很迷惑。 袁甫他是让人递了话过去。只是说了一些一千万会子的利弊,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袁甫却是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而更让他意外的是,除了袁甫外,甚至连李绍、邹应龙等一干理学一派的人这次也都站在了乔行简的对立面。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袁甫、李绍等人跟他的过节,贾似道比谁都清楚。理学一派如果真的是一心为国的话,就不会在当初“端平入洛”这样关乎大宋朝国体颜面的问题上帮着乔行简在背后捅了郑清之一刀。要知道,说到底他们这些人还都是郑清之把他们弄到朝堂上的。 虽说袁甫等人都是为了理学一派的抱负,可是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做了那忘恩负义之事,如今看来,乔行简却是又成为了他们这些人两面三刀的又一个牺牲品了。 乔行简这个执政的颜面大失,贾似道不知道对袁甫等人能有什么好处。无论从哪看,最多也就是袁甫看在他放过袁通一面的份上,勉强出面还他一个人情,可是只有袁甫一个人,如果李绍等人继续帮着乔行简,袁甫就算是反水了也无关大局,贾似道的上表最多也只是恶心一下乔行简、拖延下会子发行的时间罢了。如果乔行简铁了心要帮温良恭等人,实在是不算什么。 如今跟乔行简是同盟关系的理学一派全线反水,颜面大失的乔行简如今的执政之位什么被撸掉,其实谁都知道现在是完全看赵昀的心情了,执政失去了对朝中诸事的掌控能力,更不能贯彻赵昀的心思,去职已经是必然的了。 可是乔行简丢了执政之位,对理学一派来说,同样也是一个打击。他们接二连三的反水前后已经扳倒了两位大宋朝的执政了,这样的一个派系,今后无论谁上位为执政,怕是都会对他们敬而远之,甚至是防备打压的。 从哪看这次对乔行简的背后一刀,理学一派要么是脑袋集体被门夹了,要么就是有他们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们不得不如此做,贾似道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们会为了还袁通一个人情、因为他那一封大义凛然全部是为大宋朝着想的信件来做这样亏本的买卖。更不要说,谁都知道,赵昀显然是想要用会子来买粮食“解渴”的。 毕竟仅仅就贾似道自己来说,他之所以反对,还不是一样不全是为了大宋朝? 能够让袁甫等人这样卖命甚至不惜跟皇帝唱这么一次反调,除了那所为的大义外衣外,肯定还有其他。 嗣秀王的请帖,惊讶之余却是让贾似道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一些脉络。当然,具体是不是这位从没打过交道的王爷在背后使力,见了人才能弄明白了。 马车沿着宽阔的山间大道辘辘而行,贾似道心中想着,嘴上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刻意结交的良山随意的闲聊着,两人很快就熟稔起来。 “先生,到了!”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马车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 到了么,贾似道眼神陡然一凝。 第174章 郑性之 短暂的推让之后,终于还是贾似道先出了马车。抬头就看到距离马车十余步外站着零零总总一大推人,在他们后方是一幢气势恢宏的门楼,嗣秀王府金光闪闪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随意的扫了几眼,待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后,贾似道不由自主的一愣。 人群最前方的是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玉带缠腰,两撇小胡子,面相有些阴柔,尤其是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每当他看向人的时候总是无端的给人一种心悸之感,在贾似道看来那半眯的眼睛就像是隐在暗处窥视的毒蛇一般,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跳出来突然啃你一口。 手中拿着柄小巧的玉如意本应是贵气逼人的他,也因为这双眼睛显得有些阴森。 不用想,贾似道也知道,这个中年男人就是今天的主角儿嗣秀王赵师弥了。 让他惊讶的自然不会是赵师弥,赵师弥他之前没有见过,可是赵师弥身后的几个人,他却是很熟悉。赵师弥身后两侧站着四个人,袁甫、李绍、邹应龙以及一个白发苍苍的半百老头儿。 那半百老头儿站在赵师弥左手首位,袁甫则是在赵师弥右手首位,李绍和邹应龙泽分别在两人落后一步的位置站定。这样的位置排列很清楚的表明,这个贾似道根本不认识的老头儿地位却是还在袁甫之上。 如果说袁甫、李绍、邹应龙三人会出现在这嗣秀王别院里贾似道还有几分心理准备的话,那么站在他们这几人身后的温良恭、钱恒铎甚至还有文山南的出现,则是让贾似道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深深的看了一眼垂头而立的文山南一眼,贾似道上前一步对着淡笑着看着他的赵师弥深深一揖:“微臣贾师宪拜见嗣秀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哈哈,早就想见见已经被京中交口称赞的贾国舅,今日终于得见,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快起身快起身。”赵师弥眯着眼睛盯着躬身行礼的贾似道看了数息之后才陡然放声大笑上前两步扶着贾似道手臂朗声道。 站在他身后的袁甫、李绍、邹应龙三人悄悄对视一眼,却是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赵师弥虽然只是个嗣王,可是只要沾着王字又有谁敢忽视?今天能够亲自出来这门楼出等着贾似道,已经表明了他刻意拉拢的态度,如今这亲自出手相扶更是让他们明白,贾似道在这嗣秀王心中的分量,已经隐隐有超过他们的态势了。 三人对视之后却是不悦而同的看向了那个依然古井无波的半百老头儿。似乎察觉到袁甫三人的问询之意,老头儿看着贾似道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袁甫三人见老头儿摇头,只得再次无奈的对视一眼,默默的看着赵师弥挽着贾似道的手臂走过来。 “来来师宪,本王给你引荐一下。袁大人、李大人、邹大人想必师宪早就认识了。呵呵,这位是提举临安洞霄宫、观文殿大学士信之公。” 赵师弥拉着贾似道走到半百老头儿的面前笑着道。 信之公?贾似道微一疑惑,随即脑中猛然浮现一个人。 前参知后以提举提举临安洞霄宫、观文殿大学士告老致仕的理学一派宿老字信之的郑性之。 这个郑性之跟郑清之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可是两人之间却是没有任何的关系。 郑性之,年少时家贫,勤奋好读,初受学于朱熹。曾任知枢密院事,签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他一生勤奋好学,对朱熹感恩戴德,不但为朱熹理学“解禁”奔走呼号,后来还利用职权把朱熹理学上升到南宋官方哲学的高度,影响中国历史数百年之久。 如今的郑性之,确实是跟历史上写的那样,在过去几年,郑性之可一直都是理学一派在朝中唯一的支撑。如果不是郑性之,袁甫、李绍、邹应龙等人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对饱受史弥远打压的理学一派而言,郑性之对理学一派带来的不亚于另一场重生。若不是他在,乔行简是不可能最终选择跟理学一派合作,成功的将郑清之扳倒并取而代之。 理学一派能够成为今日大宋朝谁都不能忽视的一股力量,郑性之这个终生都在为理学奔走呼告的老人,实在是居功至伟。 怪不得袁甫、李绍、邹应龙这三个如今理学一派在朝中的扛旗人物心甘情愿的站在这个老头儿身后。严格来说,郑性之对他们三人不仅有提携之恩,更是有恩师之情在。 “学生贾师宪,拜见郑公!” 贾似道不敢怠慢,恭恭谨谨的对着郑性之深深一揖。 他可以不甩袁甫等人,可是对郑性之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折了袁甫等人颜面,只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朝廷攻讦他而已,可是若是对这老头儿不敬,怕是就要得罪整个理学一派了,这些个大宋朝的文人,如果团结起来攻讦他,怕是赵昀也只能退避三舍,他自然不会给人抓住这么明显的口实。 更何况,理学一派到底于国于民有没有好处,这先不说,仅仅是冲着郑性之终其一生都能为之奋斗,已经足够让价上调对他报以足够的敬意了。 知恩图报敢于为理想奋斗一生的人,本身就是值得任何人尊敬的人。 开始他还在疑惑就算是赵师弥有着嗣秀王的身份在,也不可能让袁甫等人如此大转弯,如今却是明白,敢情是这老头儿出面了吧? 对理学一派来说,嗣秀王虽然贵为王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绝对没有郑性之的话好使。这也算是大宋朝文人的风骨特色了。 “此次大灾,圣上心焦,朝中诸位大人作壁山观,不liáng商贾囤粮太高粮价,师宪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当是老夫替那逾百万的灾民感谢师宪才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郑性之见到贾似道之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样。说罢,郑性之真个儿躬身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 满场皆惊。 既是因为郑性之的行为,同样也是因为他刚刚说的话。 在郑性之身后的袁甫等人面有忏色,而温良恭、钱恒铎等人却是脸色无不有些发白。一直都保持着淡笑的赵师弥也是神情微微一滞。 郑性之这番话是说者无意,听者却是尽皆有心了。 第175章 旧人相见 “呵呵,师宪之功世人皆知,改日本王就上表请圣上大大封赏师宪,不知信之公意下如何?” 赵师弥很清楚郑性之这个老顽固的性格,所以即便是心中对郑性之说的话很是不满,却还是强忍怒意,附和着趁机将话题给转移开来,他知道如果继续让老顽固郑性之和贾似道这个他根本还没有把握的年轻权贵深入这个话题,怕是今天的这宴席还没开始就要崩了。 正搀住郑性之的贾似道听到赵师弥的话,眉毛不禁一跳。 “王爷当真是国之柱石。老夫谢王爷抬爱,在昨日就已经上表给圣上了。” 郑性之老脸上浮现一抹微笑,对着赵师弥抱拳一礼道。他没有继续在之前的话题上纠缠下去,亦或是说他也根本不想在那个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有些赧然的话题上纠缠。 “信之公谬赞谬赞了,本王只是闲散王爷罢了,信之公才能称之为我大宋柱石。”赵师弥听到郑性之的话,神色微僵,勉强笑着道。 他刚刚提出说要上表给贾似道请功,其实只是半真半假而已。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说改日,而是说明日或者是今日了。这个改日可是很有学问的。 可是郑性之这样一说,却是等于直接将他给自己的余地给一下给堵死了。如果他不上表的话,他堂堂嗣秀王怕是就要失信于人了。但是如果他上表的话,在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前,就这样白白送给贾似道一个天大的机遇,助他一臂之力他又实在不甘心。 毕竟,在赵师弥看来,如果今天的目的无法达成,也就是跟贾似道做不了朋友的话,那么他跟贾似道之间很有可能就会是敌人了。替对手说话,让敌人升官发财,估计没有几个人会心甘情愿。堂堂嗣秀王,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吃这个暗亏? 想到这里,赵师弥心中对郑性之的不满顿时更甚。他已经在后悔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的将这个连皇帝的账都不买的顽固又讨厌的老头儿给请来做说客了。 如今看来,虽然他已经答应为自己做说客,解决接下来的麻烦,难道说郑性之这个老顽固已经看出来了自己今天设宴的用意,所以才会用言语事先挤兑自己。难道说,郑性之已经料定贾似道不会答应自己? 看了看依然是一副垂垂老矣之态的郑性之,又看了看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的贾似道,原本信心满满的赵师弥心头无端的多了几分不确定之感。 郑性之听到赵师弥的话,只是对着赵师弥笑着欠身一礼,却是没有继续接口的意思。 “来来,师宪,这四位本王也要给你介绍一下。”赵师弥笑着继续挽着贾似道指着有些尴尬的温良恭、钱恒铎还有神色苍白的文山南道。 “王爷,文大官人和刘老板师宪倒是早就相识了。呵呵,文大官人、刘老板,真是好久不见,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贾似道接过赵师弥的话,看着脸色苍白神情尴尬的文山南以及站在文山南身边笑的跟个弥勒佛似得刘吉笑着道。 说话的同时,贾似道眼睛却是一直看着温良恭和钱恒铎。可惜,他并没有从温钱两人身上看到他想要的答案。显然,两人再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贾似道心中自嘲一笑,终年打雁,奶奶个熊却还是被雁啄了眼睛。虽说一直没有真正相信过文山南,但是贾似道自始自终只是将文山南当成了袁甫的人,如今看来,显然他却是小觑了文山南背景,竟然会是赵师弥的人。背后站着位王爷,文山南也确实是抱了跟金大腿。 没错,文山南确实跟温良恭等人想的那样,确实早就找到了夏家。在此之前,贾似道之所以能够事事洞察先机针对性的进行布置,文山南确实功不可没。 在贾似道在流民营中杀了李鸣复外甥殿前司步军指挥使李吉而放过袁甫侄子袁通之后,贾似道曾经秘密的跟袁甫见过一面,这次会面是袁甫邀的。当然,袁甫不是那么容易放下身段的人,是借着给袁通皮谢罪的机会临时到的。而在当时跟随袁甫一起的还有和乐楼的幕后老板刘吉。 贾似道和袁甫两人随意的交谈了几句,没有说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倒是刘吉说有人愿意免费提供给朝廷三十万石粮食,于是就有了文山南。 当时正着急从哪弄来粮种的贾似道对这样送上门来的粮食自然不会拒之门外,欲拒还迎的应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也就自然是水到渠成,文山南顺理成章的见到了贾似道,这中间的种种交换自然不用多说。 一直以来,贾似道对文山南只当成袁甫还袁通人情的一次牵线而已。毕竟,他要对付打压带头囤积粮食的文钱温三家,三家人如果说一点儿消息不知道,那么贾似道只能说他们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纯属老天庇佑了。但是显然,三家不仅仅是靠老天的庇佑。 文山南主动向身为临安府尊的他示好也很正常。毕竟商人逐利,后世现代社会商人都不可能跟官斗,更不要说这封建王朝了。文山南反水给他自己留条后路无可厚非。 只是如今看来,文山南其实还是听从了赵师弥的授意才会通过袁甫和刘吉来给他送来粮食。毕竟文山南在透露了温钱等粮商的底子的同时,只要稍微有点儿眼光的人都能通过自己采取的对策来反推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等于说,文山南其实是充当了双面间谍的角色。 那么,现在想想当初文山南等了两天才上门告诉自己朝中有贵人想要用一千万会子来买下临安城大小粮商手中的粮食,这其中也是赵师弥的授意了? 难道赵师弥就是温良恭等人口中的朝中贵人? 如果没有余天锡挂冠离去来抗旨,是不是说就不会有今天的宴会了?看来今天的宴会,赵师弥所图不小啊。毕竟自己是坚定的反发行会子一派,只要自己改了口,到时候自然是皆大欢喜。 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嗣秀王所图,看来非小啊。只是难道他不担心自己将这事儿都告诉赵昀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担心自己告诉赵昀? 心头百转间,贾似道已经将身边笑的跟个狐狸似得赵师弥危险度瞬间提升到了最高。 第176章 角力 咬人的狗向来是不叫的。赵师弥显然要比狗高级无数倍。好在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倒是自己先跳了出来,让贾似道有了防备,他再想要下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边听到贾似道的话,文山南无奈的躬身对着贾似道深深一礼道:“小人见过大人。” 文山南很清楚,这一次不管别人如何,至少他是将贾似道给得罪的死死的了。像贾似道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任由别人将他耍的团团转?更不要说,文山南很清楚,这一次如果贾似道不能将温良恭等人招数给拆了,那么不说他的下场会如何,至少是对他的名声是个很大的打击。 堂堂当朝国舅、显赫一时的当朝年轻权贵、临安府府尊,却是对着几个囤积粮食的小小商贾莫可奈何,这必然会让很多人对贾似道的能力有所怀疑,甚至是诟病。 毕竟,老百姓能够了解的真相,都是那些真正掌握真相的人想让他们知道的真相,其实也就是用舆论来引导名义呢。千万不要小这个时代舆论的威力,道德上的约束所带来的后果甚至要比律法还要严苛。 一旦贾似道真的被有心人传出德行有亏,那么他的仕途不说完全终结,至少这数年乃至十余年内却是要到此为止了。 天下的文人士子不会让一个德行有亏的人做上朝廷的高位。赵昀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跟那些文人士子们对抗的。毕竟,他的天下,还是要靠文人来撑着不是? 袁甫本身跟贾似道就不太对付,这谁都知道,贾似道自己更是清楚。刘吉本就是袁甫的人,即便是想要坑一坑贾似道也只是在旧恨上再加上新仇罢了。 听到文山南的话,贾似道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然后笑笑不再多说,看着温良恭和钱恒铎两人道:“王爷,这两位是临安府有名的粮商,温良恭和钱恒铎,微臣也曾见过。” “哈哈,原来师宪早就认识,那就是本王多此一举了。”一直在旁边笑而不语的赵师弥,听到贾似道的话,大笑着道。 赵师弥确实有笑的资格,而且他也确实需要得意的笑。借着文山南的手,就着贾似道的势,他可以说是这一次藏在水面之下暗斗的最大赢家了,成功的将已经走投无路找上门的温良恭、钱恒铎等人全部拿下,成为他嗣秀王王府下的马前卒,让嗣秀王府的势力又扩大了不少。 而在其中,贾似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却是出了大力,所以赵师弥看贾似道那是愈发的顺眼了。今儿个要是将这贾师宪也收到门下,那就真正是圆满了啊。想到这里,赵师弥眯着眼睛瞥了一下神色恭敬的贾似道笑着继续道:“既然师宪认识岁昌、度平,想必也听说了岁昌和度平等人想要将府中存粮……献给朝廷,如此深明大义之举,可是朝中却是阻力甚多,不知师宪以为如何啊?” 赵师弥说到献给朝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显然也是在斟酌着措词。 听到赵师弥的话,一直站在后方冷眼旁观的郑性之花白眉毛陡然一跳,乍现的精芒在贾似道身上一闪而过,随即又回复先前古井不波的模样,就连跟在他身边的袁甫、李绍等人也都没有看到这位老人刚刚的异状。 “回王爷话,三位临安府最大的粮商位卑而不忘国,愿为朝廷慷慨解囊,有心为陛下解忧,微臣自然是喜不自胜,只是……”贾似道躬身对赵师弥一礼欲言又止道。 “只是什么?”赵师微眯的双眼瞬间睁开,紧盯着贾似道。 “三位虽说富可敌国,家财万贯,可是那银子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祖宗家业代代薪火相传始有今日,吾皇仁德,岂能置各位有心为国的商贾于不忠不孝之地不是?” 贾似道一脸正气凛然的看着温良恭等人笑眯眯的道。 “……” 赵师弥、温良恭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无不一愣,嘴巴张了张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谁说是要将家财都献给朝廷了?谁说那些粮食不要银子了?当我们真是凯子还是脑子集体被门夹了?真正是个什么情况你会不清楚?看着明显睁着眼说瞎话的贾似道,温良恭、钱恒铎等人只敢在心中齐齐大骂。 “……师宪,这个……圣上已经说了要给付那些买粮食的银子了。”赵师弥脸上青了青,勉强笑着道。 “哦?王爷既然如此说,那想必必然是真的了,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哪还有银子给付?圣上乃九五至尊,让圣上欠我大宋商贾的银子?圣上颜面何在?圣上臣子无数,却不能为陛下分忧,还有何用?这更是万万不可的!” 贾似道依然是一脸正气凛然的信口胡诌道。 “那你说该如何?” 赵师弥盯着贾似道,再次眯起了眼睛,沉声道。 站在一边的良山见到赵师弥这个模样心中不禁暗道要遭。做为赵师弥身边的近人,两人亦师亦友十余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赵师弥的性情和为人了。 这位嗣秀王看似极好说话,整天笑眯眯的,实则脾气极为火爆,心胸狭隘,是典型的睚眦必报之人。他今天能够接二连三的忍着贾似道在这里胡说八道胡搅蛮缠已经是奇迹了,这个时候却是已经是真的有些怒了。他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顾甚至连贾似道的字都不叫了,就是个明证。 拉拢贾似道,是良山给赵师弥的建议。所以,再此之前,良山对贾似道很是进行了一番了解。刚刚在上山的时候跟贾似道的那番试探就已经更让他确信贾似道自负加骄傲的性格。 嗣秀王看似地位尊崇,可是按照祖制,他毕竟还只能是个不能参与任何政事的闲散王爷。 这样的闲散王爷,对朝中那些掌握着实权的朝中重臣能造成的影响其实极为有限,因为有皇帝看着,嗣秀王对朝中重臣下手或者说拉拢那是要做什么? 王爷之位是很尊贵,可是却也是赵师弥无法摆脱的障碍。 其实在此之前良山已经跟赵师弥商量过,如果贾似道真的不愿意给赵师弥面子,那么赵师弥需要暂时忍耐。后面再找机会慢慢坑死他。 可是如今看来,赵师弥已然怒了,而且显然已经忘了之前两人商量过的事情了。 第177章 请君入瓮 “呵呵,下官倒是有一策,既可成诸位商贾拳拳为国之心,又能让圣上颜面有光,不知王爷和诸位可愿一听?”贾似道对着赵师弥躬身一礼笑着道。 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看出来今天赵师弥请他来赴宴是为了什么,他真的可以搬块豆腐撞死算了。 宴无好宴,果然诚不欺人。赵师弥这般礼遇和示好,甚至不惜以王爷之尊亲自出府相迎,看来却是为了替温良恭等人擦屁股了。 为了那几百万石眼看就要卖不出的粮食来做说客了! 温良恭、钱恒铎等人手中的粮食是不少。朝廷确实也需要。可是在孟珙已经打下襄阳缴获百余万石粮食、数十万京湖战区兵卒能够自给自足的情况下,说实话,朝廷对粮食的需求根本不像之前那么急迫了。 最为关键的是,贾似道已经陆续遣返了近八十万的百姓回乡,这些百姓回乡之后日常所需的口粮,除了户部责令各地开仓酌量供给外,市舶总司也还在运用总总能拿的出手的手段在之前就开始筹备了。归根结底也只是一句话,那就是尽量将时间往后拖,最多两三个月,数十万亩紧赶慢赶种下的粮食就会进入成熟期,还有那千余亩的红薯。 那些开垦出来的农田粮食成熟的时间不是秘密,贾似道清楚,赵师弥、温良恭、钱恒铎等人也都清楚。这才是为什么原本稳坐钓鱼台的温良恭等人会这么着急。谁都没有想到,郑铭轩会将他酿造御酒的粮食都给了贾似道用来赈灾,他们同样也没有想到,贾似道跟之前那些赈灾的官员根本不一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变相压榨这数十万的精壮劳力,平白给临安府给大宋朝开垦增加了数十万亩的良田,并且还都赶上了最后的春耕。 当然了,那用来做种子的粮食,还是文山南提供的。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没有文山南那三十万石粮食,贾似道也同样会想办法将粮种弄来,毕竟临安城内的高门大户、豪门勋贵多如牛毛,哪一家府中、别院里没有储藏个十来万石的存粮?只是过程也许不是那么顺畅和便捷罢了。 这种种温良恭等人没有料到的变化,终于让他们坐不住了。而这个时候,又传出贾似道准备拿他们这些囤积粮食刻意抬高粮价的粮商开刀的消息,自然更让温良恭等人慌了。 虽说他们背后都有朝中大臣撑腰,平日里的供奉也都没有停下过,可是如果在大宋朝中正如日中天的贾国舅真的铁了心要收拾他们,可以预料的是,那些拿了他们供奉的官员肯定不会为了他们这些商贾跟贾似道斗个你死我活的。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温良恭等人都很清楚。小事上也许还可以靠上那些人,可是一旦碰到让他们感觉棘手的存在,那些人根本不可能为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将自己的前程搭进去。所以,当赵师弥伸出橄榄枝到时候,温良恭等人才会屁颠屁颠的立马靠上来。 银子什么终究只是身外之物不是?要是人死了,要再多的银子有什么用? 此刻听到贾似道的话,一干人等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各异。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余天锡、贾似道等人强硬的反对,怕是户部早就重发了千万会子买下温良恭等人手中的粮食了。 这个时候贾似道竟然说另有一策,而且听那口气还是两全其美的办法,难道说贾似道这是要改变tài度了?还是说,是迫于嗣秀王的压力准备改变tài度了? 郑性之听到贾似道的话,皱纹密布的面庞上却是露出既像失望又像欣慰的复杂之色。让身侧一直小心翼翼观察他脸色的袁甫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哦?师宪有何良策?快快说与本王听上一听。” 赵师弥扫了一眼温良恭、钱恒铎等人,眼睛再次微微眯起,看着贾似道道,言语中带着些许轻松。都说这贾师宪骨子中自负之极,如今看来,却也不是传言中说的那么不好相与,还是很识趣的嘛。 “是,王爷。”贾似道对着赵师弥微微躬身一礼,起身又对着郑性之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扫视了一圈轻声道:“圣上下诏新设市舶总司取代以往市舶司职责之事,想必王爷和诸位大人也都清楚。师宪蒙圣上恩宠,提点市舶总司。市舶总司将会负责我大宋朝今后江河湖海等各路商贾行商货物查验和税赋征收职责,以我大宋朝商业之繁盛,万国商贾由我大宋朝商路牟利,市舶总司衙门中必然会有大批银两进项。 据师宪查验市舶司账册,市舶司之前每年向朝廷向户部运送的税银大约在八百万两银子左右。市舶总司衙门取代市舶司之后,第一年应向朝廷运送的税银会在一千六百万两银子左右,这是师宪向圣上立下过军令状的。” “这么多?” “就是,能有这么多银子吗?” “果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 …… 听到贾似道的话,周围的一干重臣无不色变,无不议论纷纷。当然说什么的都有了,不过归根结底却是信的在少数,大多人都是持着怀疑之态。 赵师弥和郑性之、袁甫等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脸上的神色却也都是将信将疑。尤其是在听到贾似道说他已经在赵昀面前立下军令状的时候,郑性之脸上的失望之色却是更浓。 “好了,尔等稍安勿躁,听师宪将话说完。” 赵师弥虽说心中也是将信将疑,可是通过刚刚短暂的接触赵师弥却也能看出来,贾似道显然是个极为知进退的人,一个知进退、识趣的人,怎么会傻到将自己逼上绝路? 在赵昀面前立下军令状,以贾似道如今的地位,再加上贾贵妃,还有赵昀的宠爱,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兵行险招不是? “呵呵,第一年一千六百万两银子,第二年市舶总司的税银会是两千万两……起步……”贾似道一个大喘气,让周围听的人更是险些齐齐惊掉了下巴。 两千万两银子,大宋朝现在一年所有的税赋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加起来,才有多少?不过六七千万两到八千万两银子之间。当然,在大宋没有丢掉那半壁江山之前,税赋收入甚至还有超过亿两白银的。可是贾似道竟然敢夸下海口第二年一个市舶总司向朝廷缴纳的税赋就能占据大宋朝总税赋的四分之一还要多,这是什么概念?照他这个算法,那过个三四年,市舶总司征收的税赋不就能够直接顶的上大宋朝全国税赋了? 在场的一干人等,包括赵师弥看向贾似道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惊疑不定,而是直接是……似乎在看一个白痴了! 摸了摸鼻子,好吧,被鄙视了。如果要是告诉他们说这只是基本数的话,赵师弥会不会直接将自己扫地出门?贾似道摸了摸鼻子无奈的想道。 “所以,师宪准备在市舶总司衙门下指挥司、市舶司、江河司下再增设财赋司,设立市舶总司银行,主要负责市舶总司衙门征收的税赋银两存储收纳……” “此事皇上知道吗?” 赵师弥打断贾似道的话,插口问道。 “微臣已经向陛下上表了,圣上早已经同意。” “唔!”赵师弥摩挲着手中的小玉如意,不置可否的含糊应道。 赵昀竟然知道,而且似乎是已经应下了。这就让赵师弥心中的那点儿担忧又消失了。 “市舶总司银行顾名思义,银子商行。当然,仅仅是征收的税赋自然是不够的,所以在市舶总司银行设立之后,也是要如其他的钱庄一般,接受我大宋朝富商巨贾、勋贵们的银子勾兑,只要将银子放入市舶总司银行中,市舶总司银行不仅能保银子安全无虞,而且还不会收取任何银子,不仅不收银子还将按月给予存放银子之人以利息……当然,这利息肯定会极低,不过一旦银子存放的够多,那也是不会太少就是了……” “什么?不收银子,还给银子?”赵师弥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道。 “就是,果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 “怕是皇上的银子都要被败光了吧……” …… 周围又是一阵带着各样鄙夷的议论! 对这些,贾似道早就有所预料,所以他干脆的开启了过滤模式,自顾自的继续道:“所以,师宪以为,几位粮商的粮食如今么可以直接这算成银子存入我市舶总司银行内,嗯,就以三年为期吧,三年内,每年市舶总司银行都将会给这些银子给付一定银子的利息,三年后,只要诸位想要提取银子,师宪保证一次给付,当然,如果不想提取银子,也可以继续存放在市舶总司银行内,利息么,市舶总司银行一样按年计算给付。不知王爷,额,诸位以为如何?” 贾似道看着一脸惊疑不定的温良恭、钱恒铎等人慢悠悠的道。 嗣秀王府别院门前,鸦雀无声。 第178章 无法出口的野望 贾似道笑眯眯的看着赵师弥、温良恭等人,温润如玉。 过了半响,温良恭艰难的吞了吞唾沫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道:“大人……” “岁昌兄,那些粮食折合的银子放在市舶总司银行内,自然是不能以如今的临安府内的粮价来折算的,这一点儿……本官也要先说清楚,不然……本官这市舶总司银行怕是还没有任何进项,就要关门大吉了……每年的税银怕是仅仅给付那些利息就要占去大半,让本官如何向皇上交道?所以,这利息,也要比别家要低上一些……总要给本官一些喘息之机啊,王爷认为呢?” 贾似道打断温良恭的话,面色一正满脸懊恼极不情愿的道。 他这话一说出口,让原本心中还有些将信将疑的赵师弥、温良恭、钱恒铎等人瞬间就对他之前的话信了九分。 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按照市价来收购这些粮食,怕是不下千万两银子之巨,这么大一笔银子,如果按照贾似道之前所说的,仅仅是百两银子几个十几个铜板的利息来算,怕是每年也是不小的一笔银子了吧?关键是这些银子,不是辛苦挣来的,也不是坑人来的,更不是囤聚违法所得,就像是被大风刮来的一般呀。 还有比这还舒爽的事情么?至少目前看来是没有的了。 “哈哈,师宪呀,你呀你……之前本王还有些不信,不过如今本王倒是相信你不仅能完成跟皇上立下的军令状,怕是到时候还要给所有人一个惊喜吧?”赵师弥指着贾似道笑着连连叹道,不过这些话显然只是他的场面话,所以说完这句话不待贾似道接口,赵师弥立马话锋一转继续道:“本王以为此事可行,于国于民都是再好不过了,你们以为呢?” 赵师弥看着温良恭、钱恒铎等人,虽说是问询的口吻,不过那神色那语调,谁都知道,这件事情怕是已经就这样定下了。 “小人等谨遵王爷之命!” 温良恭等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怎么表态才能迎合这位深沉王爷的喜好,齐齐躬身应道。 “什么话?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你们要谢就应该谢师宪愿意放过你们一马才是。”赵师弥拂了拂袖子,皱皱眉不满的道。 当真是既要做****又要立牌坊。 “小人等谢大人提携之恩。” 温良恭、钱恒铎等人闻声连忙转身对着贾似道恭声道。 “呵呵,诸位若是真心为国,师宪吃些小亏又如何?不过,师宪有些话虽是难听,今日却也要说的明白,还请诸位莫怪!”贾似道面色一肃,冷冷看着温良恭等人:“趁着国难之日囤粮提价,本官不希望再有下一次,若是再有……诸位到时莫怪本官翻脸无情才是。” 赵师弥的面子今儿个贾似道已经算是给足了。当然,这个面子到底是给还没有给,只有他自己清楚,至少在别人看来,一直表现的铁了心要将温良恭等人往死里办的贾似道能改口接纳他们的粮食,甚至还给出了莫大的好处,不是给赵师弥这嗣秀王的面子又是给谁? 所以,贾似道这个时候也不想再掩饰自己心中对温良恭等人的厌恶。赵师弥的面子他给了,想来他这个时候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赵师弥也不会说什么,反而会更放心。 毕竟,那个时候谁都知道贾似道最缺粮,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四处购粮。如果说他因为赵师弥真的将对温良恭等人的恶感和积怨都能放下了,估计还真没有多少人会真的信,而且安心的。 做戏自然要做足了全套不是?更何况,既能安别人心,又能泄心中闷,何乐而不为?想来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一个将怨恨放在心中表面上还装着若无其事甚至还能跟仇人称兄道弟的人,任谁都会明里暗里提防几分吧。 果然听到贾似道这怨气十足的话,赵师弥笑的却是更欢快了,就连温良恭等人虽说听的面色苍白冷汗淋淋,不过神色中却是多了几分迟疑,反而更加安心。 “你们听到师宪说的了?此事就此揭过,若是再有下次,不用师宪说,本王就先饶不了你们。此次粮价就按你们购粮的银子来算!” 赵师弥脸色一正,接过话头道。 “小人等谨遵王爷之命!小人手中统计有四百七十万石粮,小人等愿将那七十万石粮食分文不取,尽数进献给朝廷,以偿小人等此次贪心之过!” 温良恭等人哪一个不是人精?这个时候听同赵师弥的话,自然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所以连忙顺杆往上爬接口道。 “师宪以为如何?” 赵师弥对温良恭等人的识趣心中很是满意,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转过头看着贾似道笑着道。 这些家伙果然是有钱啊。七十万石粮食,眼睛眨都不眨的立马就送了出来。这样送上门的意外之财贾似道又怎么可能拒绝? “下官谨遵王爷吩咐!” “哈哈,那此事就此说定了!哎呀,还在这站着做甚?府中的酒宴怕是早就凉了,师宪今日来晚了,等会可是要自罚三杯才是!” 眼见今儿个想要做的事情,基本上都已经解决,甚至结果比他想像的还要好上那么几分,赵师弥自然是心中大快,此刻那是怎么看贾似道怎么顺眼,挽着贾似道的手臂大步拉着他就朝着别院内走去。 “王爷之命,下官岂敢不从?” “那今日就不醉不归!哈哈!信之公,快请快请!” 即便是这个时候赵师弥依然没有忘记郑性之,另一只手挽住郑性之,大笑着拖着两人就走。贾似道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赵师弥前行,恍然扭头间却是正好对上郑性之这位老人带着些许责备、失望甚至还有问询的眼神。 显然这位老人却是以为贾似道是迫于赵师弥的压力,蛇鼠两端的换了之前的坚持,却是用朝廷的银子来讨好赵师弥了。 不过好在这位老人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主,还是希望贾似道能够给他解释一番的,所以才会有那样复杂的神色。 微怔之后,贾似道只好笑着对着郑性之点点头,此情此景,实在不适合说些什么。更何况,即便是换个地方,贾似道也不可能将他心中的野望全盘托出,只要不全盘拖出,怕是这位老人终究是看不懂也看不明的了。 唉,贾似道只能心中暗叹一声,随即笑着跟着赵师弥踏入王府别院。 第179章 奏章 (全文阅读) 这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大宴,虽说各人心思不定,不过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这一次的王府大宴的结果还是皆大欢喜的。至于各人心中到底是作何之想,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作为主角的贾似道是被人扶着走出嗣秀王王府别院然后一路酒气冲天的昏睡着回的贾府。 从来到这大宋朝开始,贾似道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因为身份所限,即便他知道很多赚钱的捷径,却始终是只敢一个人在书房中的时候书写谋划纸上谈兵一番,却是不曾也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透漏过分毫。直到今天才在嗣秀王府面前将一直藏在心中的那点儿小野心开始展露那么一丁点儿。 人都说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贾似道却是终于有机会能够在沉默中求一醉,所以,他是醉的彻彻底底,睡的酣畅淋漓。 要说赚钱,来之后世的他比谁都要明白,还有什么比银行还要能挣钱?还要安全?借着朝廷的大义,光明正大的施展着自己心中所想,还有什么能比这还要舒畅? 更不要说赵师弥为了向贾似道投桃报李亦或是示好,在酒宴间不仅直言要将王府门下所有产业的日常的流水银子存入三成到还没有正式开门的市舶总司银行中,而且还将劝说其余三位嗣王爷也将王府中的闲散银子存入市舶总司银行中,利息么头三年也被赵师弥大手一挥的给免了,这对还没有开门纳客的市舶总司银行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及时雨了。 再加上温良恭、钱恒铎等人被贾似道半坑半胁的将那四百多万石粮食都折合成银子存入到了市舶总司银行内,想来他们今后府中的存银也不敢不存在市舶总司银行内。如果加上赵师弥的许诺,这就意味着市舶总司银行还没有开门就已经有了近几千万两银子的现银流水,无论是在舆论上还是实力上,市舶总司银行不过短短半日功夫,已经超过了还处于萌芽状态中的大宋朝诸多“交引铺”,从萌芽状态瞬间成长为一个壮汉了。 假以时日,等到贾似道整合了大宋朝的海贸稳定了税收,只要能够向赵昀证明市舶总司对大宋朝的重要性,那么盐铁、税赋等诸多等若大宋朝命脉的流水税银,他都有把握说服赵昀放入市舶总司银行内。到那个时候,拥有市舶总司银行的市舶总司,就将会是大宋朝中谁都不能不重视的一股重要力量。 经济杠杆的力量,在那个时候才会显现,也就是那个时候,拥有市舶总司银行的、拥有市舶总司军队的贾似道才终于能有那么一点点儿底气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贾似道的野望而已,具体未来会如何、当市舶总司银行开始表现出他的重要性的时候赵昀会不会一如既往的信任他继续将已经表现出重要性的市舶总司放在他手中谁都说不准,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大宋朝必须要足够的安稳。 一旦历史发生改变,蒙古提前对大宋发送全面进攻的话,那么这所有的野望也都必须推倒重新谋划了。 临安城内因为嗣秀王府别院的大宴,暗流涌动;沉醉不兴的贾似道却是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开眼。刚刚起来,还没有喝上两口徐若曦端来的醒酒汤,董宋臣就到了。 赵昀有召。 对赵昀的这个召唤,在贾似道意料之中。如果赵昀不召唤他,那才让他意外。 几百万石粮食能够不让朝廷顶着无数士子百姓的骂名成功的拿下,自然是皆大欢喜。虽说这个事情事先没有跟赵昀交代过,可是这个结果想来赵昀肯定是满意的。不过身为皇帝,就算他是再满意,也要表明一下态度,毕竟贾似道还是他的臣子不是? 跟徐若曦招呼一声,贾似道就跟着董宋臣朝着皇城赶去。 路上,不用贾似道问,董宋臣已经隐晦的点出了皇帝从昨儿个起心情就甚佳的事情,马屁自然也是要顺手给贾似道送上两句的。 自从被贾贵妃敲打了一番之后,董宋臣就变得比之前更要恭敬了。再加上现如今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贾似道不想着谋逆,封侯拜相似乎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董宋臣自然知道他该如何做。 董宋臣恭敬,贾似道却没有因此将自己的架子摆的高,而是如之前一般,跟董宋臣平辈之交,倒是让董宋臣心中泛出诸多不一样的滋味来。 一朝得势翻脸不认人,尤其是他们这些阉人。董宋臣见过太多表面对他们恭敬乃至谈笑风生,背地里却是不屑之极的人,所以董宋臣极为敏感。不过也正因为敏感,所以他才能清楚的感觉到,贾似道那河西的笑容下,根本没有隐藏任何的虚伪和诡诈,有的只是真心实意的尊重。 这份尊重,才是他们这些阉人最想要的。 贾似道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董宋臣心态的变化,如果在最初董宋臣的为利才对他示好的话,那么如今的董宋臣,却是终于开始将贾似道当作朋友那般对待了。 同阉人做朋友,怕是也只有贾似道这个来自后世、了解阉人阴暗的心性和渴望的人才能做到的了。 从贾府到皇宫这短短的一段路,却是让两人之间的交情再次跃升了一个台阶。 贾似道走进勤政殿的时候,赵昀正盯着身前玉案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唔!似道,你来了。坐吧。” 赵昀明显兴致有些不高,揉了揉额头,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看到赵昀这幅模样,贾似道心中暗自好笑。 自己进来前董宋臣已经进来禀报过,可是赵昀还故意作出这样一番模样,显然是有什么事情想让贾似道主动提出来问出来了。 不过贾似道倒也很好奇,到底有什么事情让本来还心情甚佳的赵昀变得愁眉不展。 “圣上有何烦心事?不知似道可否为圣上分忧?” “喏,你看看吧!” 赵昀似乎等的就是贾似道这句话,贾似道话音才落,就示意董宋臣将玉案上他一直盯着的东西拿给贾似道。 接过董宋臣手中的那张像是奏章的薄薄小册,贾似道打开随意的扫了一眼,却是不由一怔。
这边凰娇娘已经是恨不得将头低的埋到胸口里面去了。 想当初贾似道还是临安城头一号纨绔,跟史祥也算是不相上下。凰娇娘对两个人都是无力拒绝,却又对两人都是看不上眼,而这个看不上眼尤其是对贾似道,唯有靠着贾似道和史祥两人争风吃醋才能保持完璧之身。却不曾想,最后却是当初那个她最看不上眼的那个人,不仅救了她,而且还让她不远万里的也要跟随。 贾似道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有些意动。 从来到这大宋朝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原滋原味的宋朝小曲儿。再说如今一男两女,而且两女都是各有心思之人,贾似道还真不知道该跟两女聊些什么,听个曲儿不仅应景,而且还能化解此际的尴尬之态。 “公子若是想听,娇娘这就去取琵琶可好?” 凰娇娘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虽然低着头但是半天没见贾似道出声反对,此刻也是烧红着脸抬头娇声应道。...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四百三十二章 年饭 史珍香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还是改日吧,改日一定好好的听一曲。今天是除夕,虽然说出门在外不如自己府上自在,不过年还是要过的,岁还是要守的,我们就坐下来好好吃个年饭,守个岁,希望明年我大宋能够少些兵灾**。” 徐若曦前脚刚刚走,他在这里就喝着小酒带着两个美女听着小曲儿,虽然徐若曦或许不会说些什么,不过贾似道自己觉得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不像话。所以想了想,还是拒绝道。 史珍香见自己的蛊惑没有起作用,不屑的撇嘴道:“有贼心没贼胆,假正经。” 贾似道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假装没听见。 凰娇娘这个时候就算是再傻也能看明白了,原来这位史大小姐专门去给自己赎身,甚至还要将自己带在身边,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也跟自己一样对眼前这位如今大宋朝最年轻的权贵青眯有加,而她不过是她的一个幌子罢了。 想明白这点,凰娇娘立时就觉得之前很多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就看清楚了。想来,这史大小姐的专门去和乐楼将将自己赎身出来,自然不会是身前这位贾大人的意思而是这史大小姐自己的主意。也对,以这位贾大人如今的身份,哪里还记得自己这个小小的青楼女子。 凰娇娘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 不过她对史珍香并没有任何的愤怒,对贾似道也没有不满。因为不管怎样,自己还是拖了这贾大人的福,才能够从那和乐楼中脱身而出。毕竟,从和乐楼中将一位正当红的头牌清倌人给赎身出来,没有足够分量的身份,和乐楼的楼主刘吉根本不会轻易放手的。 原来这史大小姐,并不是喜欢女子,而是早就心有所属。而且还是个有妇之夫。以史大小姐的身份尚且如此,自己似乎更不用自怨自艾了。 史珍香冷哼一声,在她看来,跟当初那个在和乐楼揍她以及在贾府后花园非礼她的那个贾似道相比,如今这个贾似道简直是无趣至极。莫非,这贾似道撩拨了自己之后,如今又想要始乱终弃?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曾喜欢过自己? 想到这里,史珍香的脸色有些苍白。 没有人说话,三个人又各有心思,大堂内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尴尬。 好在此时贾全儿已经领着一帮人将饭菜都布置好了,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万富给贾似道安排这个别院,一应仆役丫鬟都是备好的,各种珍馐山珍海味也都备的齐全的很,甚至连厨子都是从庆元府最大的酒楼中专门请来了十余个,此刻准备起饭食来自然是极快的。 “走吧,饭菜都准备好了。我们入席吧,有事边吃边说。” 贾似道起身看着史珍香和凰娇娘道。 “大人,我……我还是不入席了吧。” 凰娇娘起身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道。 “这有什么?我们这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都一起入席吃饭。” 贾似道摆摆手,止住准备转身退下去的凰娇娘不容置疑道。 而史珍香却是没有任何动作,让原本听到贾似道的话已经准备起身的凰娇娘也不知道是该起身跟着贾似道呢还是继续等史珍香才好。这个时候贾似道也发现了史珍香脸色有些不对,心中暗叹一声,当初谁叫自己手贱最贱,如今姑娘找上门来,自己惹的祸,总不能拍拍屁股走人让人家姑娘自己背锅吧。 再想想以史珍香的身份,以史珍香的容貌,即便是顶着爱好女色的名头,想来也是有大把的年轻俊彦等着娶她甚至是入赘史府也是吧?更何况史珍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甚至连弓马骑射也是很为娴熟,只是个女儿身罢了。 看着史珍香略显苍白的脸色,贾似道心头莫名的一软。俯身牵住史珍香的手道:“行啦行啦,走吃饭去。”说着不由分说拉起史珍香就朝着饭桌前行去。旁边的凰娇娘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微酸,毕竟贾似道并没有同样对她,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跟着两人身后朝着摆满饭菜的案几走去。 被贾似道牵着,史珍香并没有挣脱,低垂的螓首下唇边悄然带上一抹狡黠的笑意。他果然还是在乎我的,可惜,这一切走在前面的贾似道并不知道,如果他看到了,估计就会明白,什么叫魔女了。 贾全儿和小翠两人候在一旁。因为路途太过遥远,贾似道从临安城出行并没有带太多的仆役,除了要服侍徐若曦的春桃和绿珠两女外,也就带了贾全儿和小翠这两个贾府的老人,其余一干仆役都留在临安城中。 看到史大小姐如同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般被贾似道牵着走过来,贾全儿眼角抽了几下,识趣的将头扭到一边儿,心中暗道看来自家少爷这是完全逃不出这史大小姐的魔掌了。至于小翠也是眼观鼻口观心只当没有看到,暗地里却是用手狠狠的在贾全儿腰间用力一拧,让贾全儿险些疼的蹦起来,不过此刻也只能默默的承受着。 两人暗地里的小动作贾似道自然没有看到,笑道:“你们两个站着做什么?今天不同往日,人也不多,没那么多规矩,就一起入席吃了便是。” 小翠听到贾似道的话连忙摆手道:“老爷,规矩不能破,我们只是下人,怎能上桌跟主人一同吃饭?我跟贾总管还是侍候老爷和两位小姐用膳吧。” “今天破例一次也无不可,夫人那边已经睡下了,贾全儿你派人给春桃和绿珠两人送些吃食过去,夫人休息不定什么时候会醒,想来叫她们两人来吃饭,她们两人也是不会来的。至于小翠你和贾全儿,就都坐下,一起吃。” “老爷,这……” “听我的!”贾似道打断小翠的话,不容置疑道。“小翠你跟贾全儿都是府中的老人了,之所以今天让你们一同上桌除了今天日子特殊外,其实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跟你说上一说。所以就都坐下吧。” 小翠看了看贾全儿,只得躬身一礼在最下首找了个位置小心翼翼的坐下。() 第四百三十三章 自由身 很快贾全儿就就将春桃和绿珠的饭菜送去又回来。贾似道示意贾全儿在小翠身边坐下,贾全儿见状心中已经猜到贾似道要说什么,讪笑着将每个人面前的酒斟满,然后挨着小翠落座。 “今天除夕,这第一杯酒首先祝我大宋在新的一年能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贾似道端起酒杯朝着临安方向遥遥一敬道。 史珍香和凰娇娘没有说话,跟着贾似道端起酒杯遥遥朝着临安方向一敬,然后同时举杯一饮而尽。小翠见状也是颤巍巍的端起酒杯小心翼翼的跟着朝着某个方向一敬,眼睛一闭也是一口饮下,险些呛住,慌忙捂住嘴。或许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小翠显然有些放不开。 见到所有人都喝完,贾全儿匆忙一口将手中的酒喝掉,然后起身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斟满,轮到小翠的时候,只是浅浅倒了一丝,然后做贼般的小心坐下。 “第二杯呢,就祝我们所有人都能体健安康,万事顺心,心想事成。” 史珍香的酒量贾似道是见过的,至于凰娇娘由于职业的原因酒量自然不用说。所以丝毫不担心两人会醉。贾全儿的动作贾似道都看在眼里,只是会心一笑,紧接着又端起面前的酒杯继续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史珍香和凰娇娘两人听到贾似道的话都是眼波流转,脸上微红,默不作声的再次跟着贾似道饮了一杯。 贾全儿起身将所有人的酒满上。 “第三杯,额,今天是除夕,这第三杯就让我们洗去过去一年的所有不快和霉运,干!” 三杯酒喝完,许是喝的有些急,史珍香和凰娇娘脸上都染上一抹红晕,倒是小翠,因为贾全儿的照顾,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如今已经酒过三巡,有件事情我要在今天说一下。”说道这里贾似道顿了顿,看着小翠继续道:“小翠,你来贾府多少年了?”/p> “回老爷话,小翠五岁就进入贾府,那时候还是大小姐……哦贵妃娘娘的丫鬟,后来娘娘进宫,老爷的老爷担心贾管家照顾不好少爷,就把小翠留在贾府继续服侍少爷。到如今已经二十年了。” 小翠一句老爷的老爷,让史珍香险些笑出声来,感觉到贾似道在瞪她,连忙止住,随后似乎发现自己示弱了的行为,又对着贾似道狠狠的瞪了回去,不过终究还是没有笑出声来。 “二十年了啊。贾全儿是四岁进府,如今也是二十多年了,这样说来你跟贾全儿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贾似道的话,让小翠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旁边的史珍香和凰娇娘两人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小翠又看看难得露出几分羞窘之色的贾全儿,这个时候也算是看出来了,敢情今天贾大人要做媒? “********本就是人伦正理,小翠你跟贾全儿既是青梅竹马如今又是情投意合,今天正好是个好日子,我想今天做主,替贾全儿给小翠你下聘了。一应聘礼等到了广州,我会让若曦置办齐全,亲自来给贾全儿提亲做媒,不知道小翠你意下如何?” 小翠本也是泼辣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吃的贾全儿死死的,只是此刻的小翠哪还有平日了那泼辣的模样,满脸通红,只是低垂个脑袋却没有任何的回应,坐在她身边的贾全儿见到小翠如此模样倒是有些急了。 “你倒是说话啊。少爷还等着呢。” “小翠……小翠……都听老爷的吩咐。” 小翠声若蚊吟,轻声道。 “哈哈哈,那好,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等到贾全儿从庆元府回到广州,我就亲自为你们主办婚礼。”贾似道看着贾全儿道:“贾全儿,以后你若是对小翠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爷,小的哪能呢欺负她呢,她不欺负我都不错了。” 贾全儿揉着脑袋讪笑道。 或许是因为人多小翠只是白了一眼贾全儿。 贾似道笑着继续道:“想必你也在疑惑是贾全儿从庆元府回到广州。我就简单说一下,如今我身边缺少信得过的人,庆元府又是我大宋最重要的几大港口之一,将来会是市舶总司衙门的一个重要节点,所以我就到陛下那给贾全儿求了个官身,庆元府的市舶总司衙门暂时就交由贾全儿搭理,所以在元宵之后,贾全儿并不会跟我们一起回广州,等到我寻到合适的人选代替贾全儿,贾全儿再回广州。” “小翠谢老爷大恩,谢老爷大恩!” 或许是因为跟在贾似道身边太久了,见过的官员不是二品就是三品,三品以下都已经很少,基本不能登上贾府大门,那些高官们看在贾似道的面子上,对贾全儿也是颇为友好,以至于贾全儿并不太清楚对他这样一个仆役出身的人来说,得到这样一个官身意味着什么,相反小翠却是看的很清楚。多少人寒窗苦读十年,不就是为了求一个官身吗? 贾全儿不过是贾似道身边的亲随小厮,这一辈子离开贾府不可能会有别的活路。而自贾全儿开始,贾全儿的后人,今后也只能是贾府的仆人,而不会是其他。但是,贾全儿有了官身,不说在如今这个时代等于是鱼跃龙门,更重要的是,等于是贾似道变相的给了贾全儿自由身,从此之后他不会再是贾府的仆从,贾全儿的后人也不会再是贾府的仆从。而是有了体面的身份。这对贾全儿和小翠来说意味着什么,小翠这个女人要比贾全儿清楚的多。 所以,此刻听到贾似道的话,小翠立时起身跪伏在地对着贾似道叩首连声道。 当然在贾全儿看来,即便是他有了官身,一辈子也只能是贾似道的贴身小厮,而不是其他。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贾似道并没有躲避小翠的这个大礼,虚抬手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贾全儿一辈子留在贾府当做自己的仆人小厮,而是早就开始为贾全儿在打算,当然这中间的种种他并没有跟贾全儿明说细说,没有想到小翠却是看的很明白。也不费他如此一番苦心。 旁边的史珍香和凰娇娘两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有些哑然,心中却是不自觉的将贾全儿在心中的分量提升了不只一个台阶。能够让贾似道亲自下聘主婚,甚至还不惜亲自找皇帝要官,可见在贾似道心中,贾全儿不仅仅是一个仆从小厮亲随那么简单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买一送一 见到小翠如此,贾全儿这个时候终于开始明白点什么。 “少爷……您老这说来说去还是要将小的赶出家门啊?” 贾全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声道。 也难怪贾全儿会如此,毕竟这个时代,不论贾全儿的身份如何变化,他的骨子里都已经深深的烙下贾府的影子,无论他走道哪里,做什么,在外人看来他都是贾府的人,仆从。这些贾全儿很清楚,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听要离开贾府自立门户。所以,贾似道此刻给他官身,给他自由身,在贾全儿看来,何尝不是变了个法子将他给逐出贾府大门? 史珍香、凰娇娘见贾全儿如此尽皆掩嘴偷笑不已。 这样的好事要是别人碰到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可是眼前这个显然是个特例或者说是个奇葩。当然,说贾全儿奇葩倒不如说有什么样的奇葩主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奇葩仆人。试问,哪个主人家会费如此大的心思给身边的亲随谋划?虽说贾似道深受皇帝宠信,可是这宠信也是有个限度的,情分不能说是用一分少一分,却也差不离。 “你赶紧给我滚起来,大过年的你嚎什么嚎。” 贾似道自然看到史珍香和凰娇娘两女的偷笑,看到贾全儿这个孬货气不打一处来,踢了贾全儿一脚骂道。 “只是给你个官身,你想自立门户那是没门。”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小的怎么敢自立门户呢。” 贾全儿一脸谄笑的爬起来,这变脸速度之快,让史珍香和凰娇娘两女再次见识到了贾全儿之贱。 “别高兴的太早,庆元府的事情办不好,我就把你逐出家门。” “少爷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给您老办的漂漂亮亮的。” 贾似道懒的搭理贾全儿。 “好了,再不吃菜都凉了,这时节吃火锅那是刚刚好。” “火锅?火锅是什么菜?”p> 贾似道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料史珍香却是马上疑声道。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等改天再说。现在我们还是先吃饭,先吃饭。” 如今这个时候火锅到底有没有出现贾似道不知道,不过从史珍香刚刚的话来看,即便是有,想来也是没有流传开来。如果要讲火锅,怕是史珍香又要重新生出许多的问题,所以此刻将此事顺口揭过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听到贾似道如此说,史珍香张嘴欲说什么,却又似乎想到什么,眼波流转间,最后也只是娇俏的白了贾似道一眼,到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经过刚刚给贾全儿和小翠定下亲事的过渡,饭桌上原本的尴尬气氛渐渐散去,也终于有了些许热闹的气氛,年味儿也是渐渐浓了些。相对于后世来说,如今这个年代,对除旧迎新尤其是除夕显然要比后世更要看重的多。 爆竹声中辞旧岁,焰火花里贺新年。 严格来说这应该是贾似道来到如今这个时代渡过的第二个春节了。只是第一个春节,他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如今,短短一个春秋,已经是另外一种光景。现在想想,似乎一切都犹如梦中一般。 别院内,饭桌上几巡酒之后,气氛渐浓,别院外,爆竹声声连绵不绝,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声声爆竹鸣响中,片片雪花飘飘扬扬的自空中飘落,如夜中的精灵,悄无声息的坠落人间,将整座城市包裹起来。 或许是第一次离家在外,跟别人一起过除夕,史珍香显得格外的活跃,不过在这眼睛能够看到的活跃背后,贾似道却能够从她眼中看到几许焦灼和几分不适。 焦灼,想来是因为第一次在这样一个时间却不在双亲身边,史珍香再怎样对史嵩之有怨言,可是却不是没心没肺绝情绝性之人,在贾似道看来,这应该是史珍香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外面过春节,远离父母,说不担心史嵩之那显然是不可能的。p> 不适,想来也是因为第一次跟外人一起在除夕这样一个时间同桌而饮了。 如今这个时代,忠孝仁义,乃是约定成俗的道德标准,甚至有时候还凌驾在律法之上,史珍香如此作为,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已然是不忠不孝之典范。如果传扬出去,她和史祥两人,怕是要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尤其是如史嵩之这般大族。 能够让史珍香如此,贾似道自然是知道因为什么。所以,看着眼前那张俏丽异常看似喜笑颜开实则内心脆弱的花靨,贾似道心中微叹。 似乎感觉到贾似道的眼神,史珍香偏了偏头,明亮的眼眸静静的同贾似道对视半响。 “你这又是何苦何苦来哉? 贾似道轻轻的吐出一句让桌上其余几人都有些莫名其弥的话。 “我……愿意。” 史珍香挑了挑眉,轻轻吐出三个字。 桌上的凰娇娘愣愣的看着身侧高昂着脖子骄傲的如同天鹅般的明媚女子,蓦然间似乎了解自己究竟同这个女子差距在哪里。敢爱敢恨,敢作敢为,或许已经足够。但是,试问,真正能够做到这几个字的又能有几人? 贾全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一脸无奈的贾似道,又看看高昂着脑袋如好斗的锦凰般的史珍香,赶紧垂下脑袋,顺手拉了一把身边的小翠,两人尽量缩紧自己的躯体,似乎如此这般就能够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这桌面上统共不过几人?两人那模样……似乎同鸵鸟没什么区别。 当然,或许只能说是贾全儿有些自作动情了,此时此刻,似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两人。 贾似道和史珍香忽然同时展颜一笑,通过彼此的眼神,他们两人都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 不过相对于贾似道表现在明面上的无奈,骄傲如史珍香,心中则是如揣了只兔子般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 …… “我的情况你很清楚,你可有法子解决?” “嗯?” 史珍香再次挑了挑修长的脖颈。 “先说好,我是不会去说道的,能不能说服,全在你自己。” 虽然明知道这样有些不够男人,不过贾似道无奈之余,似乎也唯有这样才能让眼前这个骄傲的女子知难而退。 史珍香能够带着史祥一起远离家门,如果说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贾似道还没有回过味来,那么到如今却是已经能够明白史嵩之的态度了。 默许,或许对如史嵩之这般身份的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支持和纵容。 “没胆!买一送一噢。” “呃……”...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435章 雪夜 “没胆!买一送一噢。” “呃……” 史珍香扬起下巴点了点身侧的凰娇娘。凰娇娘身子陡然一僵,霞飞双颊,垂下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闹!” 贾似道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凰娇娘,瞪了一眼史珍香。 这话也只有史珍香这魔女才能说的出口。 对史珍香,贾似道是没有办法才如此,当初撩拨的人是他,如今一个姑娘家家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贾似道知道如果自己再装糊涂那就也太不是人了。这件事,不管史嵩之是作何之想,显然是已经默许了,他如果再推三阻四,他跟史嵩之之间怕是就要生出龃龉了;更何况,他辛总对史珍香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欣赏。 诚然,史珍香在临安城中的风闻有些奇葩,不过在贾似道看来,更像是一钟青春叛逆期的胡闹。她并没有依仗身份胡作非为,相反,反倒是救了不少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女子。或许很多都是顺手而为,不过显然史珍香本质并不坏。 “我说真的噢。” 史珍香眨巴眨巴眼睛。 “你待如何?” “好吧,嘻嘻,没趣没胆没心没肺。” 贾似道摇摇头对凰娇娘笑着道:“她口无遮拦惯了,凰姑娘莫要往心上去。” 凰娇娘咬了咬嘴唇,脸色有些不自然,对着贾似道欠身一礼:“妾身不敢。” 史珍香在桌下偷偷握了握凰娇娘的手,递给她一个放心有我在的眼神,让凰娇娘心中微暖。看着身边整个人都散发着喜悦的史珍香,说不羡慕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心中似乎真的就仅仅只有羡慕和一份被拒绝之后的小小失落。 自己真的是动心了吗?凰娇娘在心中如此问自己。 感激或许更甚于喜欢吧。 凰娇娘的心思贾似道自然不会知道,不过有些事情他又要比凰娇娘自己看的更清楚。凰娇娘或许对他是有些喜欢的,不过这喜欢不会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准确点说用欣赏更贴切。再加上他如今的身份和将她赎身而出的种种,或许凰娇娘自己都没有弄清楚自己心中到底再想什么。 跟着史珍香来寻他,除了因为是史珍香把她赎身而出外,同样也是因为凰娇娘自己都没有想好该去哪,能做什么。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从教坊司出来进入青楼,学的要么是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要么就是侍候男人的手段,可以说,凰娇娘基本上没有任何谋生的手段,或许在和乐楼中她攒了一些私房钱,不多坐吃山空之下又能撑的了多久她这种过惯了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 所以,对凰娇娘自然不能跟史珍香一样对待。情人眼中出西施,在史珍香看来,凰娇娘看上贾似道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贾似道却知道,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尤其是男女之事。更莫说,他连史珍香原本都想拒绝。 “啧啧,这就怜香惜玉起来了。” 史珍香一张嘴巴从来都是不饶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贾似道。 “……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亏你还跟你家娘子同床共枕这么久,你家娘子呀,比你这贾大人想象的要聪明的太多啦。” 或许是因为徐若曦不在身边,又或许是因为所有担心的事情已经不再存在,史珍香的智商也开始恢复了正常。仔细想想刚刚徐若曦临走时候说的话,那神情,不是发现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又能是什么? 话,虽然史珍香说的俏皮,不过脸上却还是带了几分不自然之色。 贾似道微楞。 敢情只有自己以为还没被发现,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在那掩耳盗铃了。 好吧,她自己发现了也好,总比要自己或者史珍香直接告诉她要强上那么一点儿。 “看来,你是早就知道若曦清楚你的心思了。” 史珍香再次眨巴眨巴眼睛,假装没有听懂贾似道在说什么,心中却在想,如果我知道她早就知道我心思,你以为我还会一个人追着你跑这庆元府来?当初就跟你们一起走了好不好。更不会带着史祥那个拖油瓶了。 见史珍香如此,贾似道只得无奈的苦笑摇摇头。 …… 除了凰娇娘还在自己问询着自己,一场基本上所有人都达到了目的的除夕宴算是愉快的结束。 宴席结束,凰娇娘自去回房休息,这边贾全儿跟小翠几人收拾着,贾似道起身走到回廊之中倚靠在廊柱上,看着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不时有烟火飞起,将夜空映照的五彩缤纷。又过去一个秋冬啊。 身后脚步声响起,时轻时重,贾似道脑中自然就浮现某人正一蹦一跳的走过来的场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史珍香。许是心愿终于达成,此刻的史珍香要比往日的娇蛮任性更多了几分少女该有的活泼。 “贾大才子,在想些什么呢?嘻嘻,此情此景,我们的贾大才子有没有想要吟诗一首?” 香风缭绕中,史珍香已经来到贾似道身侧站定,学着贾似道仰首望天,笑嘻嘻道。 “我在想史相怎么会答应你如此胡闹。而你,又怎会甘愿跟人同侍一夫。” 听到贾似道的话史珍香莫名的沉默了半响,明眸的双眼泛起些许波澜。 “如我这般的人,试问世上又有几个男子敢要敢娶敢碰?史丞相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啦,不然留下一个始终嫁不出去的老女儿,他史丞相的老脸可是更没有地方放咯。” 脸上带着几分自嘲,史珍香笑道。 贾似道沉默,扭头。 “这么说,我就是那个被你选中的倒霉蛋咯?” 眼前这个看似没心没肺总是笑容明媚的女子心中,或许藏着更多不想说起不愿说起的事情吧。 “你!……” 正欲大怒的史珍香扭头就看到贾似道脸上促狭的笑容,顿时明白,这人是故意在逗弄自己开心。心中莫名的一暖。 “是啊,嘻嘻,你就是那个倒霉蛋。以后我的就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我这个人很大方的,我收入房中的那些个女子,以后也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了。你不知道,本姑娘早就想找个人替我分担分担呢。” “……” “怎么?不愿意?切,有贼心没贼……啊!” 回答史珍香的是****上清脆的一个巴掌。 “登徒子!” 随着这一巴掌,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绮丽起来。 “委屈你了。” “那你可要好好替我照顾我收入房中的女子们.” “……” “嘻嘻,看把你吓的,明天早上陪我堆雪人。” “……” “咯咯……”() 第四百三十六章 拜年(一) 嘉熙三年的正月初一,飘飘扬扬下了一夜的大雪,在天明之时悄然而止。整个庆元府城变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积雪并不是太厚,不过几寸的样子,虽说有些影响年节时候人们走亲访友,不过却显然没有到出不了门走不了路的地步。唯一真正造成麻烦的大概也就是江口交汇地带因为积雪覆盖而结冰,导致港口内的船只进出都极为困难。其实这样的情况港口每年都会碰到那么几次,更不要说今年这一场雪并不是很大。只是作为华夏民族最为重要和重大的节日,自除夕开始直到元宵节,各个衙门都是出于关门的状态,所以这港口内的积冰也是没有人来处理的。 好在,来往庆元府的船只都知道这一点,更何况正值新春佳节,还真没有多少商船会在年节时分还不回家与家人团聚而在海上飘荡的。甚至于连往来大宋和高丽、日本乃至更远的来自中南半岛、阿拉伯大食等地的商船,也会在春节这个时候入乡随俗,停靠在港口内安静的享受着大宋的春节、 瑞雪兆丰年,这场雪不仅没有给庆元府的百姓感觉多少不便,反而给这个春节更添了几分年节的喜气。 正月初一,走亲访友正当时。除此之外,基本上自古以来都有在春节时举行庙会法事等活动,来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阖家安康等等,用以寄托对新的一年美好的憧憬。虽说这场雪给庙会法事都造成了些许不便,不过依然不能抵挡人们祈福的热情。 昨天晚上说好的早上起来堆雪人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成功。倒不是因为贾似道早上起不来或者不愿意,实在是一大早上,贾似道刚刚起来给包括贾全儿在内的管事、丫鬟以及别院中的仆役发完红包之后,就接到了拜帖,而且拜帖还不是一张两张。 整个庆元扶基本上能够上得了台面的官员仿佛约好了一般,齐齐到了别院之外来给贾似道递上拜帖……拜年了。能够做到一府的实缺位置上,显然每个人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更何况贾似道根本没有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行踪。 如此一来,贾似道自然是不能放着一帮前来拜见加上拜年的官员去陪史珍香去堆雪人,倒是让史珍香怨念颇深。最后没办法,只得拖着大腹便便的徐若曦,自己和凰娇娘两人在后院自己堆了个小小的雪人起来。 说是她自己堆,其实大多数工作都是贾全儿这个倒霉蛋在做,而史珍香只是动动嘴罢了,唯一动手的地方也就是雪人堆好之后亲手在雪人身上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罢了。 前院客厅,一众庆元府的官吏以贾似道为中心分品阶围着热烘烘的火炉团团而坐,客厅内温暖如春,笑语不断。 说是一众,实则除了昨天晚上贾似道已经见过的庆元知府苏青皓、通判梁德、巡检葛铭外以及庆元府水师都统万富外,另外也不过是多了而已。分别是两浙东路转运使司转运副使冯熙平和判官窦建,以及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司庆元府宪司喻清三人。 按照大宋约定成俗的规矩,各路设转运使司,置转运副使或者判官一名,漕运繁忙的路州设置都转运使司及都转运使,很少有转运使司同时设置副使和判官的,甚至连副使和判官都不会痛转运使同置。 两浙东路,将大宋都城临安城都囊括在内,境内水路发达,京杭运河贯通各地,再加上江南鱼米之乡,算的上是大宋朝最为重要的粮食产地,漕运繁忙,按理两浙东路自然是该高配都转运使司,但是又因为距离临安太近,所以在没有设置都转运使司的情况下给两浙东路转运使司高配了转运副使和转运判官。这两名官员都是实缺,由朝廷直接选派,选取政绩较佳的知县或者候补实缺的进士补缺。 提点刑狱司则是大宋专门设置的直达刑部的问审机构。这个问审自然不是调查案件的问审,而是在各级府衙县衙上报当年所判案犯之后,尤其是需要执行死刑的重案要案,就会有提点刑狱司负责查阅案件,以防有冤案错案发生。 其实,大宋朝的刑罚机构如此看来还是很有人性化以及很健全的,当然如果去掉众多的冗官冗吏的话。 当然,庆元府的官员肯定要远远多过如今出现在贾似道面前的。不过,相对于他的身份,也就只有这寥寥七人勉强有资格能够拜见他。 两浙东路转运使司副使和判官拜见贾似道那是必然的,毕竟贾似道的市舶总司衙门有很多职能可以说都跟三司使尤其是转运使司高度重合。或许如今还没有想到,贾似道想要的就是依靠市舶总司衙门在将来彻底的取代权力极大却效率低下的三司使,但是却有很多人看出了市舶总司衙门将来取代转运使司的可能。 同时由于市舶总司衙门刚刚起步,如今还有很多方面需要转运使司的配合,所以冯熙平和窦建来拜见贾似道显然是必须的。至于提点刑狱司的喻清,如今的刑部尚书是谢方叔,贾似道跟谢氏一族因为两个贵不可言的女人,而走的不是一般的近,这在朝野上下并不是什么秘密,贾似道停驻庆元府,喻清于情于理都是要来拜见一番的。 这座别院万富显然花了不少的心思,烧着如此大的火炉,房内温暖如春不说,却没有丝毫的憋闷之感。八人围着火炉团团而坐,或许是因为贾似道刻意的放低了架子和姿态,七人经过短暂的局促之后,倒也慢慢放了开来,算的上是宾主尽欢,一派和谐。 “贾全儿,你过来。” 看到续完茶的贾全儿准备出去,贾似道招手叫道。 原本看似在闲谈实则都在暗中关注着贾似道一举一动的苏青皓等人顿时齐齐噤声。 “各位大人,元宵之后本官就会启程前往广东赴任,而贾全儿将会全权代表本官暂领市舶总司衙门庆元府诸事,吏部的文书想来这几日就会送到庆元府,贾全儿对官场诸事并不是太精通,还希望几位能够多多帮衬一二。贾全儿还不过来给几位大人见礼。” 第四百三十七章 拜年(二) “各位大人,元宵之后本官就会启程前往广东赴任,而贾全儿将会全权代表本官暂领市舶总司衙门庆元府诸事,吏部的文书想来这几日就会送到庆元府,贾全儿对官场诸事并不是太精通,还希望几位能够多多帮衬一二。贾全儿还不过来给几位大人见礼。” 贾似道这话一出,却是让原本都是一脸笑容的苏青皓等人脸色齐齐一僵。 “贾全儿见过各位大人。” 或许是在临安城见过太多身居高位的官员,贾全儿并没有丝毫的怯场,顺着贾似道的话对着苏青皓等人团团一揖行礼道。 “贾……大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苏青皓反应很快,虽说在称呼上微微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很快就调整过来,慌忙起身对着贾全儿回礼道。梁德等人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纷纷起身对着贾全儿回礼道。 几人全都是非常的热情,当然这是在忽略掉几人脸上那略显僵硬的笑容的前提下。 苏青皓等人脸上的不自然之色贾似道自然能够看出来。 不过他能偶理解,设身处地的想想,换做是他,怕是心中也不会有多好受。贾全儿是什么人?先前只是贾府中的一个小厮仆役,虽说挂着管家的名号,可是那还是仆人,这个身份无论如何也是改变不了的。 而苏青皓等人是什么人?哪一个不是寒窗苦读十余年然后苦苦钻营才能走到今天? 没有对比就不会有伤害。 就因为贾全儿是贾似道身边的仆人,然后因为贾似道的一句话,贾全儿就摇身一变成为在吏部在案的官身,甚至一跃走过他们这些人走了几乎大半辈子才走过的路。要知道,市舶总司衙门的执事可是吏部的从六品,而且还是实缺。 他们这些人走了多少门路?钻营了多少年?才能走到今天?在场的除了苏青皓这个正五品知府比贾全儿高上两品外,其余六人却都仅仅是比贾全儿这个贾府仆人出身的人高了那么一个品阶而已。说不定论实权,还不如贾全儿这个市舶总司衙门的执事权柄大油水多。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身前这个年轻的权贵不会意外的从高处跌落,那么贾全儿的品阶自然一定会随着贾似道的身份而跟着一路水涨船高。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原因所在了。 所以此刻苏青皓几人看着先前还在给自己等人端茶倒水而转眼之间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命官的贾全儿,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 苏青皓等人的神色贾似道自然都看在眼里。可以说,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当然,这个结果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有好有坏,不过对他而言,却不存在这点担心。如果换做别人,或许贾全儿的官身文书都不会有,更不要说让吏部行文庆元府了,即便是赵昀能够答应,恐怕台谏的那些个人也绝对不会坐看此事成为事实的,弹劾用人唯亲的文书估计要将赵昀的龙案上都要堆满了。 其实贾全儿的官身贾似道在大朝会之后就向赵昀要了的,当然用的是荫补的名义。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朝中不能说人尽皆知,至少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尤其是台谏的官员绝对是知道的。想来到如今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显然是因为当初谢举伯那句严审台谏之议以及御史台的两位御史弹劾贾似道不成反而被撤职查办,让台谏的人收敛了许多。 朝中甚至台谏都没有任何反应,只要苏青皓等人不傻,就会明白,他贾似道既然敢如此做显然底气你是十足,即便几人对贾全儿这个仆役出身的人能够跟他们这些人平起平坐心中再不忿,也只得放在心里却不敢有任何别的动作。 不忿,他们当然心中会有不忿,不过这不忿或许只能永远的放在心中不敢表露出半点,他们还会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主动靠上贾似道这棵如今还正值壮年远远没有成长到极限的大树。而这,才是贾似道最终的目的。 苏青皓等人自然不会知道,贾全儿留在庆元府只是贾似道的临时决定,找赵昀荫补官身的时候,贾似道并没有想到将贾全儿留在庆元府,要这个官身,除了权当是给贾全儿这些年辛苦的犒劳之外,更多的只是为了去了广州之后的安排。 看着打完招呼安静的站在贾似道身后侍候的贾全儿,苏青皓等人虽说依然面带笑容,却是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谈笑风声,温暖如春的客厅内顿时显得有些冷场。 “本官也是无奈之举,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也只能拿贾全儿充数了,待到本官有合适人选再着人前来替代贾全儿,毕竟贾全儿跟了本官这么多年,没有他跟在身边,一时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贾似道一脸无奈的道。 本来苏青皓等人听到贾似道这话只当他是为了众人的面子才如此说,不过贾似道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苏青皓等人心思骤然活了起来。 “庆元府的市舶司衙门将会是广州市舶总司衙门一个重要的中转之地,所以本官在此拜托几位大人一件事,若是有合适的还未曾补上实缺的俊彦,还希望几位大人能够替本官引荐几位,市舶司衙门总不能只有贾全儿一个执事不是?更莫说贾全儿这个执事只是权宜之计。” 没有人怀疑贾似道是在故作姿态。 庆元府市舶司衙门如今根本就是个空架子,唯一能够确定的似乎目前也只有贾全儿一个管事的执事而已。加斯都的随从就那么多,这一点是个人都能看的到。同样所有人也都清楚,贾似道如今确实是位高权重,年纪轻轻已经是一方封疆大吏,破天荒的独领两路之地,可见皇上对贾似道的圣眷之隆。可是同样所有人也都知道,正是因为贾似道如同一颗彗星般快速升起,导致他的根基异常的浅薄,不然也不会有年前大朝会的那场弹劾风波。 那场风波,贾似道不得已只得赤膊上阵。再看看当初在朝会上帮贾似道说胡的人,哪一个不是朝中位高权重之辈?如果这年轻的贾大人有自己的班底,又何尝用得着自己赤膊上阵,一开场就弄得个图穷匕见?双方都没有任何的退路? 试想一下,即便是如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小官,当然这个小官只是相对于京城中的大人们而言,哪个手下不是有一帮心腹可用?哪里如这位贾大人般,任何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到如今甚至将府中管家都给拿出来充数? 在心中活泛的同时,苏青皓、万富等人顿时感觉心中平衡了许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没有对比就不会有伤害。 苏青皓隐晦的瞥了几眼身边的几人,见到梁德、葛铭等人闪烁的眼神,心中顿时明白,自己的这几位同僚怕是也心思也跟自己差不多吧。想想也对,除了眼前这位异军突起的贾大人,朝野内外哪个不是苦苦煎熬短则十余年长则数十年才能爬上去?正因为如此,如乔行简、史嵩之、郑清之等人哪个不是学生满天下?所以,他们这些人从来考虑的都不会是没有可用之人,而是恰恰同眼前这贾大人相反,他们忧虑的是没有足够的位置去安排啊。 好吧,想的有点远了,朝中那些大人物暂且不说,就说说他们这些小官,哪个家里没有几个后生赋闲在家苦苦等待吏部的实缺?尤其是如苏青皓、葛铭这样的大族,家中后辈等着朝中实缺的不知多少。 贾大人这是又送银子又送位置啊。 更重要的是,贾大人虽说在朝中树敌的都是朝中巨擘,可是人家不是依然扶摇直上?这棵树如今只是枝叶稀少点罢了,却已然是大宋如今最为粗壮的几棵大树之一。 “大人,这个……下官府中正好有几个后辈正等吏部缺补……大人若是不嫌弃……” 苏青皓讪然道。 庆元府市舶司衙门的位置显然是有限的,苏青皓知道自己一旦开了口就等于跟贾似道绑在了一起,但是他却更知道,如果今天他不厚着脸皮抢先开口,旁边几个人定然会挤破了脑袋也会将自己的后辈送到市舶司衙门去。 而苏青皓同样更知道,贾似道丢出来这些位置,就是故意给的他们,想要他们自己开口的。 如今朝中等着补缺的人那是如过江之鲫,更不要说如市舶司衙门这样的实缺。苏青皓知道自己不得不开口。不但要开口,还要抢在第一个开口。僧多粥少啊。 旁边的葛铭、梁德、万富等人听到苏青皓这话,顿时齐齐心中暗骂,平日里这苏知府总是一副淡薄名利的模样,却不曾想今天这幅吃相当真是难看之极。市舶司衙门该需要多少人?你到是好,张嘴就是府中有几个后辈,这几个是几个?若是真能都安置下,怕是十几个都不止吧。 “大人,下官族中也有几个不成器的后辈……” “大人,小儿的荫补朝廷已经恩准……” “……” “%……” 两浙转运使司副使冯熙平一句话,让客厅内争先恐后向贾似道推荐后辈的葛铭几人齐齐失声。 这位梁副使当真是狠啊。 第四百三十八章 闲话 熊熊的炭火在火盆中燃烧着,不时发出欢快的爆鸣声。 “少爷,人都送走了。” 贾全儿带着一股寒气掀开厚厚的门帘进来搓了搓冻僵的手道。 “他们带来的东西呢?” 贾似道抬手递给贾全儿数个红包,揉揉眉头,嗯,昨天晚上似乎酒喝的有点多了。 别院中的仆役该给的红包贾全儿这个大管家一手安排,贾似道这几个红包是给贾全儿、小翠还有春桃和绿珠的。新年第一天,这些东西平日里都应该是由徐若曦这个女主人打理的,只是如今徐若曦每天里精神不济,贾似道如今只能自己来。 “小的都已经收好了,少爷要不要看一看?谢少爷赏。” 贾全儿眉开眼笑的接过贾似道递过来的红包。 “看就不必了,你看着安排吧,怎么回礼你比我清楚,晚些时候你就每家送回去一份回礼。” “少爷,这些礼单,小的觉得您老还是看上一看,不然这个……回礼小的还真不清楚怎么回。” 贾全儿倒是没有说谎,他还真不知道今天这个回礼该是怎么回,从来都是别人给贾府送礼,贾府甚少有回礼的,而需要回礼的要么就是跟贾似道同一个级别,如余天锡、史嵩之等人,不过特么彼此间送的一般都是书房内的风雅之物,如笔墨纸砚等,像苏青皓等人这般送礼还要回礼的贾全儿还真是少见。 就拿那把儿子都直接要送到市舶司衙门的冯熙平来说,送的礼物仅仅是那件翡翠红珊瑚屏风,折合成银子怕是就不下数万两,还不算别的东西、其余如苏青皓等人,送的东西虽说没有真金白银,不过那些古董字画金银玉器,怕是要比银子要值钱多了。贾全儿还真不知道这要怎么回礼了。不过这大过年的,不回礼怕是又说不过去。 贾似道接过贾全儿递过来的礼单,扫了两眼,不由微微皱眉。 这份礼单他能够一眼大概估算出来的东西价值怕是就不下十万两白银之多,而一些名人字画、玉器、古董等物,还根本没有算在其中。 “少爷,您老还真打算让他们的后辈进入市舶司衙门?” 贾全儿看着贾似道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准备在外面贴告示招人不成?”贾似道弹了弹手中的礼单,“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看来远远不止啊。这些东西你晚点全部原封不动还回去。顺便告示他们,初八之后,让他们全部来府中,由你挑选。” “全……全都退回去?我来挑选……他们?” 贾全儿看了看被贾似道扔在桌上的礼单,结结巴巴的道。 “怎么?这就开始担心镇不住那些人了?拿了这些东西,怕是你更镇不住那些人了。我可警告你一句,我走了之后,你在这庆元府要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乱伸爪子收银子,看我不把你两只手给你剁下来喂狗。” “额……小的怎么敢呢,少爷。” “我看是不敢而是不想吧。” 贾全儿垂着脑袋,不敢接话。 对贾全儿的脾性虽说只是相处不过一两年时间,但是贾似道自认还是极为了解的。 不可否认,贾全儿确实对理财和处理事情上很有一手,不过显然因为二十多年的仆役生涯也让贾全儿身上匆忙了局限性,突然有了官身之后,贾似道最担心的就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思,胡乱伸手收受别人送来的银子。 甚至贾似道不是担心,而是可以肯定,当银子出现在贾全儿面前的时候,他绝对管不住自己的手。而这恰恰是贾似道最为担心的。 “市舶司衙门,关系着我的大计,苏青皓、葛铭、冯熙平等人将他们自己的后辈送到市舶司衙门来,除了因为市舶司衙门是有品阶的实缺外,更重要的还是想要跟我拉上关系,他们那些后辈到底如何,我不清楚,这个只能靠你自己甄别可用还是不可用。先前他们这些人在的时候,我就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只用可用之人,不堪大用送来市舶司衙门也是会被我赶出去。 你是我身边的人,即便我不在这里,可是别人不会这样想,别人只会以为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今天他们在来之前还不知道你会主事庆元府市舶司衙门,我敢肯定,等他们回去之后,怕是第一件事就是给你这个新上任的贾大人贾执事送上一份银子,尤其是在得知会有你来挑选谁能进入市舶司衙门之后。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论苏青皓也好,还是葛铭等人也罢,你以为仅仅靠着那些俸禄能够送的出如此昂贵之物?当然,他们收多少银子,我管不了,但是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可是很清楚,锦衣卫衙门是做什么的,我不希望你是第一个被送入锦衣卫大牢的人。你……可清楚?” 贾似道看似平淡的话,却让贾全儿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贾似道说的很简单,就仿佛在说一件跟他毫无关联的事情一般,可是贾全儿很清楚,这却是自家少爷从来没有过的严厉。 “小的谨记少爷吩咐。” 贾全儿不敢再嬉皮笑脸,躬身郑重应道。 此时,门帘掀起,史珍香搀扶着徐若曦从门外带着一股寒气走进客厅。贾似道见状连忙迎上去扶住徐若曦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在房中呆着,出来做什么?” “房中太闷,妾身想走走,听太医说多走走对胎儿也好。” 徐若曦手抚着已经凸起极其明显的肚子,笑着道。 旁边一侧的史珍香看着一脸幸福的徐若曦眼中流出几分羡慕。 徐若曦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旁边垂着脑袋杵在那的贾全儿笑道:“相公,这一大早的,贾全儿又惹你生气了?” 看了一眼低头候在徐若曦身后的小翠一眼,贾似道知道应该是小翠听到自己训斥贾全儿去找徐若曦帮忙,徐若曦才会来的如此凑巧。 “喏,你们也看看。” 贾似道朝着桌几上的礼单努努嘴。 徐若曦还没动,史珍香已经眼疾手快的将桌几上的礼单拿在了手里。 “翡翠珊瑚屏风、怀素《藏真帖》、哇还有颜清臣的字画,张伯高的《古诗四帖》、苏子瞻的字画……” 一边看史珍香一边不停的惊声道。显然对这些东西,出身史氏一族的史珍香同样也是很清楚这些古物价值的。不然不会连颜真卿和苏轼的表字都能够一口叫出来。 “这,就是今天早上一早上你相公收到的拜年礼,初一一大早白花花十余万两雪花银就送到了家门,看来今年是要升官发财了。” 贾似道看到徐若曦眼中的问询之意,笑着道。 “相公……他们为何送如此贵重的礼物?莫非……相公真打算留下?” 徐若曦眨巴眨巴眼睛,拿过史珍香手中的拜帖仔细又看了一遍问道。 “哈哈,玩笑玩笑,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些东西想来都是苏青皓等人家中的传世之宝,我已经命贾全儿等会就将这些东西都送还回去。再说了,想来这有些些东西本来拜帖上是没有的,如今还没到府中。也正好不用他们送来。这些礼单是不是刚刚才送到府上的?” 贾似道说着转头朝着贾全儿问道。 “少爷英明,先前几位大人递上来的只是拜帖,小的把几位大人送出府之后,这些礼单是苏大人等人另外着人送来的。” 一记马屁顺势送上。 “还有这等事?” 徐若曦柳眉微皱,疑声道。 “若曦,想来你也知道贾全儿在元宵之后不会同外面一起南下广州,而是留在庆元府主持市舶司衙门之事……” “贾全儿……主持市舶司衙门?” 史珍香听到贾似道的话,瞪大着美眸看了看贾全儿又看看贾似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也知道,我如今手下根本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市舶司衙门、锦衣卫指挥使司,到处都需要人手,就连广东安抚使衙门如今也就我这一个光杆司令,庆元府市舶司衙门又很重要。好在在京中的时候我已经找圣上替贾全儿要了一个荫补的官身,倒还能说的过去。” 贾似道摸摸鼻子,无奈道。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让贾全儿留在庆元府,毕竟贾全儿本来的身份只是贾府是小厮仆役,即便由他贾似道在身后,想来即便是明面上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暗地里也肯定会有人对贾全儿嗤之以鼻。 这也是为什么他让苏青皓等人推荐各自族中后辈的理由之一。 “为了让贾全儿能够站稳脚跟,我只得让苏青皓等人将各自族中的后辈补缺进入市舶司衙门,如此一来,有府中后辈在市舶司衙门,想来苏青皓等人也不会太过为难贾全儿。估计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这后面送来的礼单吧。” 史珍香看着贾似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 她也是冰雪聪明之人,本来想说让史嵩之安排一部分到市舶司帮贾似道,不过转念一想,这话说出口贾全儿会作何之想?更莫说,这些事情显然贾似道早有主意,在吏部等着实缺的人如过江之鲫,只要贾似道开口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挤破脑袋,贾似道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 “今天初一,听苏青皓说城外两山寺有庙会,你们要是觉得府中有些烦闷,不如我们去转转?” 第四百三十九章 清净寺 两山寺在庆元府城外南郊,香火鼎盛,是方圆数百里远近闻名的大寺。而两山寺只是苏青皓等人的叫法,实则两山寺真正的名字是清净寺,是由一名阿拉伯富商在绍兴元年(公元1131年)出资兴建,到嘉熙年已经足足有百余年历史。 因为是阿拉伯人出资兴建,所以清净寺当初建筑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建筑都跟大宋朝的建筑大相径庭,带着独特阿拉伯人色彩的清净寺,在大宋朝不能说独一份,却的确是极为罕见了,自然吸引了众多的游人香客前来供奉。当然,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大宋朝对外贸易的繁荣。 在船上呆的时间太长,即便之前再没有看过海景,看了将近一个月,估计也都要看的快吐了,所以,贾似道的提议马上得到了包括徐若曦在内的所有人的支持。 从别院中出来,灰蒙蒙的天上又开始飞起雪花。贾似道并没有通知苏青皓等人,只是并没有乘坐昨天苏青皓等人送他回来的那辆马车,而是命赵毅去楼船上将他从临安城一路装在船上带来的马车取了出来。 “大人,锦衣卫刚刚传来消息,淮南东路的纳多在大朝会之后第三天连续对淮南东路发起了连绵不绝的攻势,到消息传出时,蒙古人依然攻势未停。” 趁着周博等人去取马车的功夫,赵毅在贾似道身后低声道。 “噢?” 贾似道听到赵毅的话轻咦出声。 按照时间来算的话,纳多在淮南东路对赵葵发动攻势,应该正好是大宋举行太子册封大典的时间。而那个时候显然蒙古使团同样也正在临安观礼。纳多在淮南北岸呆了那么长时间,虽说跟赵葵之间的战事就没有断过,可是基本上都是小打小闹,可以说从来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事。那么这一次,纳多是有意选在大宋太子册封大典再加上春节这个时候对淮南东路猛攻不止,还是无意为之呢?这中间是不是还会有别的自己没有发现的东西? 贾似道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总是感觉差了那么一点不能够拨云见日。 “最近木暖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回大人,木将军处目前还未曾有任何消息传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木暖来信该是一个月之前吧?” 贾似道皱眉。 “大人,上次木将军来信距今已经有三十五天整。” 赵毅的话,让贾似道眉头微挑。 “告诉锦衣卫,河北西路的消息放在最优先级,只要有消息传到,即刻送到我这里。” “末将遵命。” 消息传递的不便让贾似道深深的感觉到对各种局势分析的延误,看来到了广州之后第一件事就要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加速放在首位了。 “大人,此次出行要不要末将通知一下苏大人?” 见贾似道沉吟不语,赵毅轻声道。 “通知他们做什么?要是告诉他们,你觉得今天清净寺还会有人吗?没有人的清净寺有什么好逛的?” 贾似道回头看了一眼赵毅,将脑中的种种暂时放在一边,笑着道。 “要不……末将命人去通知一下张将军等人,派些人手过来?今天想必清净寺极为热闹,夫人行动不便,末将认为还是要多些人手护持。” 赵毅想了想又道。 由不得赵毅不担心,如果去掉背嵬军的那千余名骑兵和一路随船护送的五百名水师兵卒外,身边除了他和周博、裘裳三人外,也就只有不到十个当初就跟在贾似道身边的内殿直禁卫,贾似道要出游,赵毅自然不敢阻拦,可是除了大腹便便的徐若曦外,如今又多了史珍香和凰娇娘两女,再加上随行侍候的贴身丫鬟,赵毅很担心自己这区区十来个人万一碰到什么情况,根本无法顾及众多人的周全。而且自己这位大人又是一个极为拉仇恨的主,虽然说如今是在庆元府,不过赵毅却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行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有柳姑娘跟在她身边,要比张戍等人要护持的周全的多。而且对张戍等人,我另有安排。” 贾似道拍拍赵毅的肩膀,安慰道。 赵毅见贾似道坚持,心中微动,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 从贾似道所在的别院到城南的清净寺,几乎要穿过整个庆元府。贾似道等人显然虽说知道清净寺的位置,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走的。好在,清净寺的庙会极为出名,每年的大年初一,庆元府都会有无数的富户官宦人家前往庆元府烧香许愿,当然普通老百姓那是更多了。 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何时又开始飘起稀疏的雪花,夹杂着寒风吹在人脸上如刀割般,却是依然不能阻挡人们祈福的热情,庆元府各处的人流朝着城南汇集,贾似道的马车辚辚而行,赵毅、周博、裘裳还有八九个内殿直的禁卫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策马护卫在马车四周。 这年景,虽说朝廷对兵械的限制远不如当初刚刚立国那会那般严格,可是出行能够有十余名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好手光明正大的带着刀剑护卫的,让周围来往的人群都知道,这辆看似普通的马车虽然先前没有在庆元府见过,可是显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得起的,无不纷纷避让在道路两边。 赵毅等人见状却没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反而是更加警惕。 对这些,身在马车内的贾似道自然是不知道的。 贾似道专门从临安府随身携带的马车要比苏青皓等人给贾似道准备的马车要大上许多,是由军器监的几位老匠人专门制作的。行走极为平稳而且极为的宽敞,此刻车厢中除了贾似道,徐若曦、史珍香、凰娇娘、柳如以及春桃和绿珠都在车厢中,丝毫不显得拥挤。 车厢正中的炭火烧的极旺,可因为专门设计的良好通风,不仅让车厢内温暖如春,而且还没有任何的憋闷之感。 六女一男,史珍香和凰娇娘左右簇拥着徐若曦,悄悄的窃窃私语,三女还不时的偷看贾似道几眼,然后发出几声娇笑,春桃和绿珠在三女左右两侧不时的端茶送水送上糕点蜜饯以及收拾好的瓜果;柳如单独一个人靠窗闭眼盘膝而坐,脸上的面纱却是没有再带上,从上车开始柳如就是这个姿势,一直没有任何的变化,徐若曦等人显然早就习惯了柳如的这种清冷的脾性,所以也都见怪不怪,只是言谈间却也都压低了声音。 贾似道一个人靠马车车门盘膝而坐,对徐若曦和史珍香、凰娇娘三女的私密话题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掺和,无聊之下却是将眼光更多的停留在了一直闭目不发一言的柳如身上。 莫非这就是打坐练功?这么长时间不动不说莫不是腿麻木不能动弹了? 贾似道脑中正在胡思乱想着,蓦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看够了吗?” “…啊…?” 贾似道一愣。 “看够了吗?” 清冷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贾似道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凉凉的气息似乎能够从那眸子中直透人心底。 “嘻……” 车厢内几女显然很少见到贾似道如此呆头呆脑的样子,几声偷笑轻轻响起。可是无论是徐若曦也好还是史珍香也罢,都没有任何人出声,十余只带着各种意味的眸子同时聚集在贾似道身上,似乎想要看看贾似道该怎么接招。 这个女人当真是因为自己看她恼了,还是故意让自己出糗,贾似道心中有些暗恼。贾似道在失神之下自然没有看到柳如清冷的眼眸中那藏的极深的一抹笑意。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听到贾似道这句明显是耍无赖的话很是干脆的闭上眼睛不搭理。 “哟,我们的贾大人也学会耍无赖了。” 史珍香没忍住,出声调侃道。不过她看柳如的眼睛就不怎么友善了,显然对柳如这个保镖如此对待自己的夫君,好吧,内定的夫君,心中很是有些不满。贾似道瞪了史珍香一眼,换来史珍香一个更大的回瞪。 “你腿麻不麻?” “……嗯?什么?” 柳如睁眼,清冷的目光似乎要直接看到贾似道心底,让贾似道感觉有些底气不足。 “我说,从上车你就是这个姿势,到现在一个时辰没有,大半个时辰总还是有的,你是不是两腿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无聊!” 柳如眼中露出一抹嗔怒,闭上眼睛不再搭理贾似道。 “莫非你在练功?我还是建议你活动一下两腿,不然等会到地方估计你要走不了路了。” 贾似道不依不饶。 “柳姐姐,来吃些点心,相公也是因为担心柳姐姐,柳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徐若曦在旁边柔柔的开口道。 只是她却没有察觉她这句话中的语病,不过贾似道可以看见,在徐若曦说出这句话之后,柳如晶莹剔透的耳垂边上莫名的出现了一抹红晕。 柳如可以对贾似道不搭理,不过对徐若曦她自觉还是很投缘的,闻声睁开眼,悄无声息的放松了坐姿。 “谢谢夫人,我不饿。” 恰在此时,马车陡然一顿,停了。 第四百四十章 路遇 原本还稀稀落落的雪花变得密集起来,簌簌的飘落。 “大人,前方一辆马车不知何故停在原地阻了道路,末将已经命人前去查看。” 贾似道还没有出声,赵毅的声音已经从马车外传来。 “嗯,若是可以帮忙,顺便帮上一把,积雪未消道路湿滑难行,难免会有马失前蹄之事。” “末将遵命。” 赵毅对身边的一名内殿直禁卫打个眼色,那名内殿直禁卫微微躬身随手策马朝着前方不到二十丈歪倒在路中央的马车行去。 “有点不对劲啊。” 周博低声对赵毅和裘裳两人道。 “嗯,确实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从出城到如今路上的行人是越来越少。到如今是根本见不到了。” “莫非……我们走错路了?” 裘裳迟疑道。 赵毅和周博两人听到裘裳的话对视一眼,赵毅想了想道:“我会派人前后看看有没有人家,问问路。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不要忘了,今天除了大人和史家小姐外,还有夫人也在马车上。夫人是什么情况想必不用我多言。” “我等省得。” 周博和裘裳两人凝重的点点头, “但愿只是我们太过紧张想多了吧。” 赵毅拍拍周博和裘裳两人的肩膀转身离开自去安排人四周探查问路去了。 车厢内,几女叽叽喳喳,柳如悄悄瞥了一眼贾似道,贾似道能够看出柳如眼中的那一丝焦灼,笑着对柳如摇摇头,示意不用担心。见贾似道如此,柳如也是无法,只得眼不见心不烦,继续闭目小憩。 蓦然一股冷风吹进车厢,贾似道抬眼看去却是同样也靠窗而坐的绿珠把车窗打开了。 “呀,小姐,小姐,快看外面的雪下的好大……” “唰!” 绿珠话音未落,柳如已经眼疾手快的一把将车窗重新关上,让绿珠的话嘎然而止。柳如的动作让车厢内陡然一静,几女的眼睛齐刷刷的定格在柳如身上,虽说绿珠只是个婢女,但是柳如如此作为显然是极为失礼的。 绿珠脸蛋涨红,晶莹的泪花已经在眼眶打转了。她自觉从来没有对这位性子清冷但是来历不明的女子有过半分怠慢,所以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仅仅是开个车窗,就会招致这个身手据说极为高强的绿林女子如此大的反应。 徐若曦眼中若有所思,正准备开口就听到身旁的史珍香却是先出声了:“不知道我们家绿珠哪里又惹到柳姐姐了?让柳姐姐如此大发脾气。不知道柳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就算管教无方也好知道错在哪里不是?” 如果说之前史珍香因为柳如呛声贾似道说话只是带刺的话,那么现在这句话就是等于直接在问责柳如了。 柳如叶眉微皱,清亮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史珍香,直到史珍香被柳如看的有些不自在的时候,柳如唇畔莫名了多了一丝笑意:“为什么我不让绿珠姑娘开车窗,这件事你们相公想必要比我清楚。” “他怎么就比我们清楚……你……你胡乱说些什么,什么……什么……叫你们相公,他是谁相公?” 看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大咧咧的史珍香竟然罕见的涨红了俏脸露出几分惊慌之色,就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让徐若曦和柳如两人大感惊讶之余心中却也多了几分感慨和啼笑皆非之感。只是她这急忙忙的解释,却是更添了几分欲盖弥彰之嫌。 柳如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闭目不语。 “哎……你把话说清楚啊……” “行了,柳姑娘不让绿珠开窗是对的,有人一直想对我不利,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些。” 贾似道出声打断史珍香,递给徐若曦一个歉然的眼神,只得扯开话题解释道,要是再让史珍香说下去,怕是越描越不清白了。当然,如今俨然已经是不清白了。绿珠是徐若曦的婢女,在你口中直接是我们家的了,简直是不打自招,还解释个啥? 史珍香涨红着脸,恨恨的瞪了一眼贾似道,气鼓鼓的不说话。而徐若曦呢,只是笑而不语,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只是她越是如此,越是让史珍香和贾似道两人心中发虚,车厢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 车厢外,不过片刻功夫去去前面探路的内殿直禁卫就回来了。 “鹿勋,可有异常?” 赵毅不等鹿勋开口抢先问道。 “禀将军,前方马车车轮陷入泥坑导致车辕断裂,已经无法行驶了。”鹿勋抱拳一礼道,“马车内只有一位小姐以及两个婢女,还有一个赶车的把式。据那车把式说是马车内是庆元府方家的小姐,前去清净寺还愿的。只是……” “只是什么?” “卑职并没有看到任何护院之内的人,看那马车以及那小姐装扮想必那方府也是庆元府的大户人家,一个小姐出门在外若是没有护院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卑职就询问了一番,那车把式说护院回城内叫人顺便更换新马车来了。” “这没毛病啊。” 裘裳旁边插嘴道。 “可是卑职以为,就算回城内求援只要一个护院就够了,莫非那小姐就带了一个护院?” 鹿勋迟疑了一下看到赵毅的神色,小声道。 “那就是说前面那马车如今就剩下一个年老的车把式跟三个姑娘?那马车已经完全不能走了?” 赵毅朝四周看了几眼,可惜因为茫茫大雪几乎看不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回将军,是,那马车卑职仔细查看了,车辕断裂,已经根本无法心行走,车上确实就剩一个车把式和三个姑娘,另外那位小姐说……” “说想要搭乘我们的马车?” 周博接话道。 “是的,那小姐说必有重谢。” 听到鹿勋这句话,赵毅、周博和裘裳三人对视一眼,神色稍缓。虽说还有很多的疑点,但是那马车上的人有这样的要求似乎才更符合情理。 “想要搭乘你是绝无可能。鹿勋,你带几个人去跟他们商量看看能不能将那马车抬移到路边,顺便留下火折子和一些干粮给那马车上主仆四人,既然他们已经着人去城内求援,而我们一路也并没有碰到有护院之流的人经过,想必那护院已经回到城内,用不了多久就会赶到……” “将军……” “嗯?” 不用鹿勋回答,赵毅自己已经看到了,前方停在路中央的马车内走出四个人影,朝着他们立足之处行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好汉饶命 ?走过来的四个人影,虽说大雪看的很模糊,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来是一男三女。这一点倒是跟鹿勋先前去探查的情况一模一样。 “你去,给我拦住他们,跟他们商量商量我们帮忙将他们的马车抬移到路边,不要让他们接近大人的马车。夫人心软,大人想来即便不愿也不会驳了夫人的颜面,万一让她们上了马车,始终都是个隐患。我等不能冒这个险。” 赵毅对着鹿勋沉声道。 “末将省得。” 鹿勋抱拳一礼,就迎着那正朝着马车走来的主仆四人迎了上去。 “你们过去五个人,去帮鹿勋把那马车抬到路边,把路给我清出来。其他人注意四周,瞪大你们的眼睛给本将警惕点。”赵毅环视一圈,低声喝道。 “遵命。” 一干内殿直禁卫四散开来将马车团团围拢起来。 “我说,赵老大,我们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头了?”裘裳低声道。赵毅本就是禁卫军都统,跟裘裳他们内殿直禁卫虽说不是一个系统,不过彼此间平时也是极为熟稔,如今赵毅是市舶司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周博和裘裳两人是副指挥使,所以私下里说话要随便的多。 “老裘啊,小心无大错,再说,今天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那些人在临安城都敢对大人下手,到如今刑部和枢密院也没有查出是何人是幕后主使,更莫说如今离开了临安城,我实在是担心的紧啊。” “嗯,我明白……” “拦住他!” 裘裳话还没落,就只听旁边赵毅一声爆喝出声。赵毅话音未落已经有三个内殿直禁卫如飞一般朝着那突然朝马车冲过来的人影扑了上去。不过这话一出口赵毅就后悔了,因为他已经看清了那个见到三名持着明晃晃腰刀扑上来的内殿直禁卫直接吓得瘫软在地的人是谁,手中还拿着赶车的长鞭,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车把式。 这下就算想不让大人和夫人知道都不可能了,赵毅心中懊恼,莫非自己真是紧张过头了? “赵毅,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赵毅的懊恼还没过,马车内就传来贾似道的声音。 看着那吓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叫着“好汉饶命”的车把式,赵毅脸色愈发黑的跟锅底一般。 “回大人,是……是前方马车的车把式想要找我等借个火折子。” “喔?是嘛?那我怎么听见那车把式在叫好汉饶命?” “大人……这……” “行了,是不是前方的马车出了什么事不能走了,马车的主人想要找我们帮忙?” “大人慧眼如炬。” “别拍马屁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车厢门打开,披着大氅的贾似道从马车内钻了出来。 “大人,外面风大,些许小事,末将来处理就好。” 赵毅连忙上前扶住贾似道劝道。 “把人带过来。” “这……末将遵命。” 看着眼前吓得哆哆嗦嗦已经年过半百的车把式,贾似道扫了赵毅一眼,赵毅涨红了脸,垂着头不敢说话。显然,他也发现自己实在是有些惊弓之鸟了。不仅吓到了自己,也将这个车把式吓的不轻。 车把式哆嗦了半天也没将话说清楚,最后赵毅不得不又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贾似道述说了一遍。 贾似道眉头微皱,看着眼前躬着背被两个内殿直禁卫夹扶着才能站立的车把式,上下打量了半响,没有说话。从心里来讲,如今天寒地冻,如果放任那方府小姐不管,在又不知道方府何时才能来人的情况下,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加上一个年老的车把式,万一遇到歹人是会是什么结果实在是不好说。毕竟出门在外谁没有一个难处?贾似道并不介意顺手帮这个忙。 可是另一方面,贾似道又不得不承认赵毅的顾忌显然又其道理,这种情况下,冒然将几个陌生人放在身边,若是只有贾似道一个人,贾似道倒不妨冒一下险,有柳如在,贾似道相信就算有意外柳如也会保自己无恙,可是如今马车上不只他一个,史珍香、凰娇娘都是女子,更重要的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徐若曦。可是只有一个柳如,万一真是有人居心叵测,柳如未必能够照应的过来。这由不得贾似道不慎重。 “大人,不若末将腾出几匹马着两个兄弟将他们几人送回庆元府可好?” 赵毅显然看出了贾似道心中也在为难,这让他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做出另一番安排。他很清楚,若是让贾似道将这几人就这样弃之不顾,按他之前说的送去火折子留下一些干粮自己这位大人未必会答应,同时赵毅也担心拖的时间越久,让车厢内的徐若曦直到,说不定会生出别的变化。 “那就这样吧,你挑两个人,腾出四匹马,将他们主仆四人送到庆元城,速去速回。” 对贾似道而言,赵毅的这个办法却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过贾似道也清楚,如今大雪不停,路上积雪甚厚,这一来一回恐怕就不是真能速去速回的事情了。 说完这句话,贾似道转身朝着马车走去。不过刚刚走出两步,贾似道猛然回头盯着那被两名内殿直禁卫搀扶着、依然似乎被吓得哆嗦个不停的车把式寒声道:“我都将后背卖给你了,你竟然还不出手杀我?你应该知道,等我回到马车你不可能再有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了。” 听到贾似道的话,赵毅和裘裳等人无不大惊,周博更是第一时间闪身站在了贾似道身前,将贾似道牢牢的护在身后。原本搀扶着那车把式的两名内殿直禁卫手一翻,两柄雪亮的腰刀顺势架到了那哆嗦个不停的车把式脖子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再次被利刃加身,佝偻着身体的半百车把式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都吓得如一滩烂泥一般,哭嚷道。 “不得不说,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破绽,连我身边的这几个禁卫都瞒过了,你既然敢来,想必也知道,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皇宫内的陛下的禁卫,但是你忘了一点。”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 第四百四十二章 黑无常,俏娘子 ?簌簌而落的雪花越发的密集,不过片刻功夫,贾似道等人的头上身上已经积下厚厚一层。四野静谧无声,除了贾似道带着几分寒意的声音和那车把式不断叫着好汉饶命的声音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不得不说,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破绽,连我身边的这几个禁卫都瞒过了,你既然敢来,想必也知道,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皇宫内的陛下的禁卫,但是你忘了一点。”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想刚刚去找你的禁卫如今已经遭了你毒手吧?嗯,那一主二仆的苏府小姐,应该是真的。只是你这个车把式是乱入的。我想原本的车把式应该也是已经撕了,那么你能告诉我,现在那三个姑娘可还活着?” 贾似道静静看着那不停唠叨着“好汉饶命”的车把式自顾自的道,说话的同时,一直背负着的双手悄然在车厢上轻叩了两下,紧接着突然轻轻吐出三个字。 “杀了他!” 随着贾似道这句话,两道闪亮的刀光划破漫天雪花朝着被两名内殿直禁军架住脖子的那车把式劈砍而去。赵毅和裘裳两人从听到贾似道说车把式为何还不曾动手的时候就打起了一百二十个小心,此刻听到贾似道的命令,虽说有些疑惑可是并没有妨碍他们的动作。 周博牢牢把贾似道护在身后,没有动作。没有人知道是不是只有这个车把式一个人,不过料想如果这车把式真的是刺客的话,有了发生在临安城的刺杀案做前车之鉴,想来任何人只要脑袋没进水的话,都不会只派一个刺客前来行刺如贾似道这般被重重护卫的人。 赵毅和裘裳两人的动作不可谓不快,晶亮的钢刀带着无边的肃杀之气瞬间就到了那车把式头顶上,晶亮的钢刀上杀气四溢,不用怀疑,若是这两刀真的落实,那么这个车把式定然会是被两刀三瓣的结果。赵毅和裘裳两人没有任何的留手。虽然说两人都疑惑为什么贾似道会如此笃定眼前这个几乎连站立都不能站立的车把式是刺客,不过并不妨碍两人执行贾似道的命令。 “咚!咚!” “噗!噗!” 贾似道亲眼看到,原本被两个内殿直禁卫牢牢控制住的那车把式,整个人突然似乎缩小了一圈,避过赵毅和裘裳这必杀的两刀,而那两个内殿直禁卫似乎因为贾似道突然而出的“杀了他”而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以至于动作慢了那一拍,这慢下的一拍付出的代价则是两人的性命。 恰好脱离了两名内殿直禁卫架在脖子上钢刀的那车把式,两个肘尖瞬疾如雷般顺势重重的撞在两个内殿直禁卫的胸膛之上。那两名贾似道很是熟悉的内殿直禁卫如遭雷击般毫无反抗的之力的朝后倒飞而去,人还在半空中两口夹杂着似乎内脏血块的东西顺着粘稠的鲜血喷薄而出,重重的跌落在地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的声息。 那之前佝偻着身体的车把式手中的长鞭顺势一抖,那长鞭带着呼啸犹如长了眼睛一般自下而上灵巧的绕过周博朝着站在他身后的贾似道脖颈之上席卷而来。仅仅是挺到那长鞭的呼啸声所有人就知道,如果贾似道被这长鞭卷住脖子,那么绝无幸理。 一直蓄势待发的周博,毫不犹豫的一刀朝着那卷来的长鞭砍去,长鞭似乎躲让不及,正正被周博的腰刀砍中。刀鞭相交没有任何的声响出现,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周博的长刀如中败革,长鞭只是随着周博的刀锋斜斜的荡了开去,鞭梢则是顺势一转,依然朝着贾似道刷去,只是此刻周博已经来不及变招,赵毅、裘裳距离贾似道还远,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鞭梢直奔贾似道而去。 “大人!” “大人小心!” 来不及变招的周博强行把身子一扭,用身体挡在了贾似道身前。 “噗哧!嗯……” 一声轻响,暗红的鞭梢轻易的撕开周博身上的蓑衣和棉袄,带起几朵血花,让周博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闷哼。 从贾似道开口说“杀了他”到两名内殿直禁卫生死不知的倒地不起,再到周博受伤,可以说看似繁杂实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过眨眼功夫贾似道身边已经基本算的上是两死一伤,而那退到三丈开外的车把式则是好整以暇的扭动着身体,原本佝偻的身体在嘎嘣的声响中,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变成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让贾似道是大开眼界。 赵毅和裘裳、周博两人一左一右钳制住那装成车把式的刺客左右,周博依然挡在贾似道身前。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装扮成车把式的刺客扭了扭脖子,丝毫不在意周围一众俯视眈眈的内殿直禁卫,看着贾似道问道。声音粗豪,姿态神情极其放松,似乎根本没有将赵毅等人放在眼中,显然此刻他已经不屑于再伪装。 身后车厢门发出一声轻响,贾似道心中微松。 “你没有大碍吧?周将军。” “回大人,鞭上无毒,些许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 那刺客活动者身上的关节,不停的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对贾似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丝毫的不耐,似乎笃定贾似道一定会回答他的问题一般。 一阵清香袭来,柳如已经俏生生的站在了贾似道身侧。看到周博背后的伤口,柳如又看看那刺客手中拿着的黝黑长鞭,柳眉微皱:“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借着周博身体的遮挡,悄然将一件东西递到贾似道手上。 “黑无常?” 柳如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俏娘子好眼力,某下正是黑无常。” “你眼力也不差。” 柳如柳眉只是微皱,随即就舒展开来。 “嘿嘿,狄某若是连这点儿眼力劲都没有,又怎敢找上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贾国舅。” 黑无常怪笑连连。 :。: 第四百四十三章 无常 ?灰暗的苍穹之上,簌簌飘落的雪花愈发的密集起来, “嘿嘿,狄某若是连这点儿眼力劲都没有,又怎敢找上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贾国舅。” 黑无常听到贾似道的话怪笑连连。 “俏娘子?你……在江湖上的名号?” 贾似道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黑无常的话,看着柳如讶然道。 “……这黑无常是西北地界绿林道上极为有名的亡命徒,手上命案无数,极为凶狠毒辣。最重要的是,这黑无常并不是一个人,手下还有一帮贼寇,平日里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待会你要小心,等等我来拦住黑无常。赵将军他们护着你们立即折返回城。” 柳如直接过滤了贾似道这句完全跟此情此景不搭边的话,盯着黑无常沉声提醒道。 “你来拦住黑无常?” “放心,我自然有脱身的把握。不会白白替你送命的。” “什么叫白白替我送命?” 柳如懒得搭理贾似道,眼前的局面显然众人已经陷入了对方精心设下的陷阱,她不清楚贾似道是真不明白眼前的状况还是装糊涂,又或者是神经大条,该说的自己都说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在这插科打诨,竟是丝毫看不出半点担心。 贾似道和柳如两人在那窃窃私语,赵毅、周博和裘裳三人成三角之势把显然是有恃无恐的黑无围在了中间,其余内殿直禁卫并没有插手,而是环城一周将贾似道和马车给团团护在了中间。对这些,黑无常似乎跟没有看到一般,神情极为轻松,气定神闲的静静站在原地,竟是没有任何的动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说国舅大人,黄泉之下你们小两口有的是机会亲亲我我,你只要告诉某家,哪里露出破绽让你贾国舅都看出来了,狄某答应你稍候肯定给你还有车厢内的家眷一个痛快如何?”恰在此时,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黑无常突然插嘴,指了指被护卫在中间的马车好整以暇的道。 “黑无常,是吧?” 贾似道见柳如不搭理自己,终于将眼神放在了黑无常狄勋身上。 “哈哈,江湖兄弟抬爱,送某家这个雅号,让国舅大人见笑了。” 黑无常大笑着对贾似道拱拱手,不过嘴上说着见笑,那脸上的自得之色却是毫不掩饰。 “今天是大年初一,动刀动枪杀人见血实在是不太吉利,和气生财嘛。不若这样,你告诉本官是谁要买本官的命,然后就效忠本官如何?一个官身,想必你应该知道对本官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贾似道笑眯眯的看着黑无常。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贾似道的话,黑无常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不止,前俯后仰似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赵毅、周博、裘裳等一干内殿直禁卫见狄勋竟然敢如此不识抬举无礼之极,无不面带怒色,若不是贾似道还没发话,赵毅等人早就按耐不住提刀冲了上去。站在贾似道身侧的柳如则是暗暗皱眉,看了贾似道一眼,见贾似道依然是一副笑眯眯人畜无害的模样,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国舅大人莫非脑子被这大雪冻住了?按你们读书人的说法现在叫什么来着,人为……啥肉来着……” 良久,黑无常狄勋才止住笑意,皱眉苦思。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不对?不过想来你是想说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不知对也不对?” 贾似道看着黑无常笑着接道。 “啪!哈哈,对对,就是这句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读书人说的话真是拗口,不过话说回来,这文绉绉的,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黑无常狄勋听到贾似道的话,兴奋的击掌大叫指着贾似道,一副你小子果然很识趣对味的模样。面对赵毅等人的包围,黑无常从头到尾整个人都显得极为的轻松随意,尤其是在此刻表现的更为明显。这是很明显的在告诉贾似道,他有恃无恐。 “国舅大人看我像当官那块料么?” 笑完,黑无常指着自己对贾似道问道。 “不像。” “……那国舅大人说要给某家一个官身是在耍某家了?” 黑无常显然没有想到贾似道会回答的这么干脆,不由一滞,脸色微沉。 “哦,原来你看出来了。好在你很有自知之明,不然你若是真应了下来,本官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贾似道的话,不仅让黑无常有些呆滞,就连柳如、赵毅等人也是无不为之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大人竟然还有心思戏耍这个心狠手辣之徒? 黑无常一双眼睛里厉芒闪烁,盯着贾似道看了半响怪笑道:“嘿嘿,国舅大人果然好胆色,不过希望等一会国舅大人还能如此有胆色。某家听说这马车中可是不仅仅有几位美人,贾夫人据说已经有了身孕,某家还从来没有试过孕妇的味道,一会儿国舅大人可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咻!” 话音未落,黑无常已经抬手打出一道响箭,尖利的呼啸声四野可闻。 不过片刻功夫,透过蒙蒙大雪,肉眼可见道路前后以及左右两侧已经有人影隐约出现,不时还有阵阵叫骂声传来,显然是在咒骂这场大雪,毕竟任谁在雪窝里呆了这么久,想必那滋味也是不太好受的。 赵毅等人看到四周出现的人影,无不脸色巨变,虽然说早就想到不可能会仅仅只有黑无常一个人来拦路,可是赵毅等人毕竟还抱着一分希望,希望黑无常是个没脑子的货色,真的是艺高人胆大,一个人来的。此刻当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赵毅等人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危险了。 黑无常眼中厉芒闪烁,趁着赵毅等人分神的刹那,手中长鞭陡然绷直如同一条长蛇带着厉啸直奔正对着他的裘裳面门而去,时机可谓把握的精妙之极。显然黑无常不仅仅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相反,奸诈之极。 长鞭既动,黑无常整个人也是猛然蹬地,紧随长鞭之后,朝着裘裳扑去,看模样显然是想直接拿下站在裘裳身后的贾似道。 裘裳一愣神的功夫,长鞭已经到了眼前不到尺许的距离,鞭梢未到,凌厉的劲风已经让裘裳面庞隐隐作痛,不过身站着贾似道,虽然说都知道柳如的身手,可是此刻裘裳很清楚,他断然不能避让,将贾似道置于危险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裘裳对扑面而来的长鞭躲也不躲,人刀合一,不退反进对着黑无常狠狠斩落。显然,裘裳已经存了死志,黑无常若是不躲,即便这长鞭能够取下他的头颅,那么黑无常也是断然躲不开裘裳这以命换命的一刀。 左右两侧赵毅和周博两人也是同时出刀,同样也是只攻不守,以命搏命的打法,对着黑无常的头顶和腰腹劈砍而去。黑无常的武功如何,之前短短的交手,已经让三人明白,若是能够将黑无常一击毙命,那么接下来面对众多贼寇的围杀,即便自己这方三人死伤一两人也还是能偶几分胜算的,不过若是黑无常完好无缺,那么面对接下来围攻,即便有柳如相助,到底能不能撑下来,三人心中其实都没有一点儿底。 “咯咯!” 一阵怪响,黑无常原本回复正常的身体在空中陡然整个缩小了一圈,原本绷直如铁的长鞭陡然软若无物,缠上裘裳的刀身,顺势一带,却是将裘裳整个人借力带到了身后,擦肩而过的刹那,黑无常的手肘轻轻在裘裳的腰腹处一撞。 “噗!” 裘裳如遭雷击,陡然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将漫天落下的雪花染红,鲜血裹挟着雪花直奔右侧的赵毅面门而去,而裘裳整个人却是被黑无常这一撞如同人在半空改变了方向,恰恰迎着裘裳左侧的周博刀锋。 “小心!” 柳如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黑无常竟然将缩骨术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更没有想到,虽说赵毅、周博和裘裳三人的围杀,竟然不过数息功夫就落得如此境地。 其实不用柳如提醒,赵毅和周博都知道此刻已经是从未有过的险境,三人没有想到黑无常的功夫竟然如此高明,而人更是又如此的奸诈。电光火石之间,赵毅无奈之下只得强行扭身朝着一侧退去,避免被裘裳喷出的鲜血扑上面门,毕竟谁都不知道黑无常还有没有后手,而周博同样也是如此,强行收刀改变方向,以免伤到裘裳。 趁着赵毅和裘裳躲避的功夫,变得形如侏儒般的黑无常已经轻松的脱离了三人的钳制,围杀之势瞬间瓦解。 这边踉跄落地的周博刚刚扶住面如金纸的裘裳,赵毅刚刚落地站稳,就听旁边传来“砰砰”两声闷响,紧接着两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沉沉响起,回头望间,只见形如侏儒的黑无常站在马车之前,在他身侧,原本拉车的两匹战马已经头颅崩裂,一声不响的倒地而亡,战马的脑浆混着鲜血,带着腾腾热气汩汩而出,将莹白的大地慢慢浸染成一片刺目的鲜红。 华夏九洲说 ps:突然断更这么久,想来想去还是解释一下,家中老母年岁已高,不小心摔倒,以至腿骨摔断,不能时时尽孝身旁的我,听到这消息实在是吓得肝胆俱裂,匆忙赶回老家,好在一切还好,没有其他大碍,更新从今天开始恢复,对还在一直支持的书友说声抱歉。祝大家五一快乐。 :。: 第四百四十四章 狗官? ?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几欲让人睁不开眼。 从黑无常狄勋暴起,到裘裳再次受伤逼退赵毅和周博,再到黑无常毫发无损的的脱离三人的钳制,掌毙两头拉马车的战马,看似漫长,实则一切都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说是短短几息都不为过。 不过就是在这短短几息的时间,贾似道身边的三员大将已经基本上算是折损了一位,看着被周博扶起的裘裳,面色惨白如纸,已经连站立都不能,已经算是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柳如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没有想到赵毅三人面对黑无常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过他也很清楚,这主要是因为几人不太了解黑无常的手段所致,若是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黑无常的缩骨功已经到了如此境界,想必即便是不敌也不至于落得连续两次出手不仅无功而返甚至还接连受创。当然柳如同样很清楚,这也是因为赵毅等人都是兵士出身有关,所学大多都是战场上杀人的招法,对江湖上如黑无常这样的江湖人士所会的旁门左道不了解不说,而且赵毅他们学的大多都是战场上厮杀对敌的招法,对绿林江湖上的单个厮杀还真不会是黑无常的对手。 柳如脸色难看当然不是因为赵毅三人如此快速的落败,而是她因为要护着贾似道,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黑无常的意图。虽说她已经将黑无常想像的足够狡猾了,只是没有想到黑无常比她想像的还要奸诈百倍。掌毙了拉车的战马,也就彻底的断了贾似道等人的后路,除非贾似道放弃徐若曦、史珍香等人,否则断然是没法逃脱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 要让贾似道放弃徐若曦,柳如压根就没有想过。 “嘿,国舅大人,现在好了,你和俏娘子可以慢慢亲热。某家不急。” 黑无常看着贾似道阴笑道。 赵毅和周博以及一干内殿直禁卫见黑无常如此肆无忌惮,再看看地上躺着的已经没有任何声息的袍泽,无不双目赤红,贾似道皱皱眉开口道:“先救治裘裳,其他先缓一缓。” 见贾似道已经发话,赵毅只得停住身体防备着黑无常再次偷袭,周博则是从怀中掏出备用的金创药开始救治裘裳。 “看你如今这模样似乎是已经觉得今天是吃定了本官?” 贾似道拉住准备出手的柳如,扬起下巴点了点远处正从四周包抄过来的幢幢黑影。 黑无常看着似乎比他还要淡定的贾似道,眼中闪过一抹阴沉,莫非有诈不成?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黑无常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黑无常又自自己笑了,笑自己实在是太过小心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贾似道还会有什么后手,而且据说这马车中坐的不仅有贾似道身怀六甲的娘子,而且还有史嵩之的女儿,即便是再有诈也不会拿自己妻儿的性命还有史嵩之女儿的性命来做诱饵吧? 肯定是虚张声势,不然之前为何说要自己投靠他? “啧……莫不成,贾大人还有什么后手不成?快给某家说说,也好让某家提前好准备准备。” 认定贾似道是在虚张声势的黑无常,怪笑道。 “其实本官先前说的还算数的,虽然说你不是当官那块料,但是做狗还是可以的,只要你告诉本官是谁让你来杀本官,而且据说你黑无常是西北绿林的,这庆元府离西北绿林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若说全靠你黑无常自己能把手伸到这庆元府,想必你黑无常早就做皇帝了,想来也不会做这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告诉本官是谁有哪些人给你的方便之门,本官对今天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 柳如听到贾似道的话,罕见的撇过头,樱桃小口微张,怔怔的看着贾似道。 你要收买黑无常不是不可以,可是你前面说别人不是做官那块料,还说是在耍他,如今又来说之前说的话依然算数,可是却是让别人做狗,这前后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吧?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丢给一个官位就想笼络黑无常?笼络也就算了,至少你要好言好语吧,你这个样子如此居高临下,黑无常要是肯投靠才是见鬼了。 果不其然,听到贾似道的话,黑无常脸色不由气的一阵发青。 “希望等会你贾国舅还能有如此好的牙口,某家一定会好好招待国舅大人……还有国舅大人的家眷的。” 黑无常瞟了贾似道身后的车厢一眼,阴恻恻的道。 “你有把握?” 贾似道没有搭理黑无常,突然出声道。 “……活的还是……死的?” “活的最好,若是棘手那就生死无论。” “……我知道了。你……离远些。” 柳如话音未落人已经入离弦之箭朝着黑无常急扑而去。 贾似道早就知道柳如的性格,说动手绝对不会再说半句废话,能够在动手之前补上一句让他离远些,对他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了。这俏娘子竟然也会关心人了不是?眼见柳如已经动手,贾似道也就不再关注,对柳如的身手贾似道还是有足够的信心的。 招手让赵毅和周博两人过来。 “赵将军,你亲自跑一趟,传我口谕,命张戍等人即刻领兵围剿这股贼寇,命江海领五百水师……算了,命江海去找苏青皓知府,暂时关闭庆元府城门,没有本官手谕,任何人都不得出城,还有严禁扰民。” “末将遵命。” 赵毅躬身沉声应道。 眼下四周被合围,贾似道没有问赵毅能不能冲出去,他相信赵毅不会让他失望,更不要说他还有杀手锏。 “这里你不用担心,有之前我给你们准备的那些东西,这些贼寇想要近身,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似乎看出赵毅眼中的担忧,贾似道加了一句。 “末将明白。” “去吧,你越早赶到,本官也就越安全。” 说这些话,贾似道丝毫没有顾忌那边已经跟柳如斗的难解难分的黑无常,黑无常自然将贾似道的话全都听在耳中,不由得又急又怒,一声呼啸。 四周原本稀稀拉拉围拢过来的人影,听到黑无常的这声呼啸,脚步声顿时密集起来,显然是在奔跑。 “给我拦住那骑马之人,不能让他回城带来狗官的援兵!” “……狗官?” :。: 第四百四十五章 给个交代 “大人,贼寇约莫有上百人上下。大人……不若也回马车中?这样也能让夫人安心。” 周博凝神听了半响,神情凝重,对着贾似道低声劝道。 “她们在车厢中很安全,不用担心。你把裘裳安顿好,用我给你们准备的东西,挡住这百十来人乌合之众应该没不会有问题。”贾似道想了想拒绝道。“这些人都是西北绿林的贼寇,如今能够出现在庆元府地面,几乎横穿我大宋地界,即便是有人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想来身上定然不会有弓弩之内的兵械,不必太过紧张。” 听到贾似道的话,再想想自己等人身上带着的那东西,周博心中顿时安定不少,别人或许不知道那些东西的威力,可是曾经亲眼见过威力的周博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对了,掌心雷还是尽量不要见水,嗯,你们也要小心点,今天比平日里练习时多留三息时间再扔。” 贾似道扭头提醒了一声。 之所以贾似道到现在都能不急不躁,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心中有底气。而这底气自然就是在临安那段时间跟着孙威和杨硕几个老工匠们一直琢磨的东西了, 掌心雷,这是贾似道给新火器起的名字,简单明了,严格来说应该是他曾经在襄阳城用过的轰天雷的缩小版,也就成人巴掌大小,正好一手可以抓住,当然,这个缩小版的掌心雷,虽说要比轰天雷要小了许多,威力也跟轰天雷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却要比粗糙的轰天雷要精致和可靠的多了。 掌心雷无论是里面装填的火药还是引线、甚至是外壳都重新设计制作,引线燃烧的时间长短也都经过几百上千次的检测,同时还能防水,虽说或许不能百分百防水,至少在今天这只是下雪的天气下,点燃爆炸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贾似道的严格要求,如今这掌心雷还远远不到量产的条件,在临安城的数个月时间,孙威和杨硕等十余个老工匠每天也只能做出两枚掌心雷,除掉试验耗费的还有赵毅等人平日里练习用的,所以贾似道手中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三百多枚掌心雷,这一次南下广东赴任,这三百多美掌心雷,贾似道是全部都一道打包带了出来。 “末将领命。” 周博抱拳一礼,自去安排去了。每个跟随贾似道来的内殿直禁卫战马后面都有两个褡裢,里面各自放着五枚掌心雷,内里用棉花层层包裹。防止碰撞发生意外,外面用防水的油纸覆盖,所以一个褡裢最多也就只能放置五枚掌心雷。 加上赵毅、周博和裘裳三人,统共十二个护卫,这一次出来一共带了一百二十枚掌心雷,这才是贾似道敢大摇大摆的不带任何兵卒护卫就出城的最大依仗。一百二十枚掌心雷,几乎算的上他所有库存的三分之一,只要不是被几千人围杀,即便是被数千人围杀,想来在如今这个时代,面对掌心雷这样的火器,除非是极其精锐的兵卒,才能够忍受伤亡,用人命来堆出一条通道杀到近前。 不过显然,黑无常等人只是绿林贼寇,说是乌合之众或许有些太过贬低他们了,但是要说他们精锐,那更是绝无可能。 收到周博的命令,剩余的七八个内殿直禁卫纷纷行动起来,将各自放置在马后的掌心雷取了出来。如何使用掌心雷,为了保密张戍的背嵬军还没练过,不过贾似道身边的这些个内殿直禁卫可是每个人都极为熟稔。 这边柳如和黑无常两人倒是斗的旗鼓相当。 说是旗鼓相当,实则是黑无常显然没有想跟柳如真的硬碰硬的斗个胜负,而是利用手中的长鞭不断的游斗,基本上跟柳如手中的长剑是一触即走,时不时的还作势想要绕过柳如扑向贾似道,弄得柳如是投鼠忌器根本无法放开手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贾似道怎么也不会相信竟然有人能够将如此绵软的鞭子用的如此出神入化,从这点来看,黑无常能够在西北绿林道闯出偌大的名声显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而在跟柳如打斗是过程中,黑无常并没有使用过一次缩骨术,不知道是因为知道缩骨术对柳如这等高手来说用处不大,还是缩骨术本身就不能频繁使用的缘故。 贾似道知道黑无常在等什么,柳如同样也很清楚。 只要黑无常拖住柳如,等到他手下的那百余人杀到近前,贾似道等人根本不可能逃的过他的手掌心。 所以,眼见四周的人声越来越近,柳如心中也是越发的有些焦急。 贾似道是有恃无恐,不过他并没有将掌心雷的事情告诉柳如,所以柳如根本不知道贾似道有什么后招。 如果让黑无常的那些手下杀到近前,她或许可以逃走,在拉车的两匹战马被黑无常斩杀的情况下,贾似道一家人是绝无可能逃的过黑无常的手心的。贾似道一旦真出了事,对如今的大宋来说那不亚于一场十二级地震。 先不说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首先孟珙就不会放过她,那么她这些年辛辛苦苦为寨子中的族人谋划的所有,自然全都是一场空。不要说贾似道的庇护了,甚至连孟珙那里都可能会痛下杀手。 无论如何贾似道不能死。 而唯一能够保证贾似道逃过这一劫的重点也只能是眼前这奸猾似狐的黑无常了。只要将黑无常擒住,那么又黑无常在手,他的那些手下自然投鼠忌器不敢将几人如何。除非黑无常敢将自己的性命丢在此处,不过想来黑无常是绝对不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丢在这里的。 想到这里柳如眼神陡然一凝。手中长剑陡然用力荡开黑无常手中的长鞭,然后丝毫不管黑无常趁势扫向她背后的鞭梢,合身朝着黑无常直扑而去。 黑无常见状脸色不由大变。 先前两人来来去去过了数十招,黑无常很多时候都是攻其必救,若是先前柳如此刻应该是躲避或者抵挡黑无常卷向其后心处的鞭梢,而此时柳如显然没有打算再跟黑无常耗下去,后背空门大开,黑无常固然可以伤到柳如,柳如手中长剑也不会让黑无常好过就是了。 两败俱伤之局。 这个疯婆娘。 黑无常心中暗骂。他很清楚他的长鞭跟柳如手中的利剑,杀伤力还是不能相比的,更不要说仅仅是鞭梢,柳如不是裘裳没有防备,既然敢将后背让给他,显然心中已经存了防备。心中想着,黑无常脚下一蹬,借着一蹬之力慌忙朝后狂退而去,狂退的同时,嘎然声响中,整个身躯陡然又是缩小了一圈。 不过同前两次相比,黑无常这一次运用缩骨术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痛苦之色。 显然,这缩骨术虽说已经被他用的出神入化,却也存了不少的限制。 两人都是高手,黑无常这一退,柳如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丝毫不给黑无常任何机会,长剑卷起无数雪花,寒芒乍现间,朝着黑无常双臂、头胸等处疾点而去。都不会致命,却绝对会让黑无常不会好过。 眼见避无可避黑无常眼中闪过狠色,手中长鞭用力一抖,来不及收回的长鞭一折自后而前卷向柳如前胸。 手段下流。 闻声而知意,柳如顿时俏脸寒霜,身上衣袍不为人知的如充气般微微鼓起,左手虚握间隐隐有风雷之声传来,而手中长剑下手时也陡然重了几分, 黑无常眼中第一次罕见的露出几分惊恐之色。 别人或许不清楚柳如如今的状态,不过同样也仅仅只差临门一脚的黑无常却是再清楚不过,聚气成罡啊。 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境界啊。 虽说仅仅他如今距离聚气成罡的境界也仅仅差那临门一脚,可是那临门一脚却不亚于天地之别。 黑无常知道即便是自己的长鞭能够缠上柳如,怕是除了能够让她衣衫有些破损外,根本不能伤她分毫。 这娘们藏的可真够深的。 黑无常脸上露出几分厉色,手中一直没有放手的长鞭陡然脱手而出朝着柳如劈头盖脸的砸去,紧接着整个人再次缩小了一圈,脚下一顿,不退反进,朝着柳如狠狠撞去。黑无常如今的身高估计也就柳如胸前,这冲撞的方向,赫然也正是柳如胸腹等不可言状之地。 柳如始终古井不波的眼眸,第一次产生了些许的变化,寒芒毕露间,罡气四溢,竟然凭空带起一阵狂风卷起无数风雪,掩盖了那几声微不可闻的衣衫破裂之声,足下轻点柳如娇俏的身子如雪中飞舞的蝴蝶,陡然横移三尺,密集四溅的雪花中,一只白嫩嫩的手掌破空而出带着呼啸重重的印在黑无常躲避不及前胸左肩之上。 “噗!” 黑无常如遭雷击,张口喷出一道血箭,强提一口气借着柳如一掌之力顺势朝后狼狈翻滚而去。 柳如柳眉轻竖正要再追。 “够了,不要追了。” 贾似道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紧接着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柳如偏过头冷冷的盯着正疾步走来的贾似道。 美眸中露出的意思那是再明显不过了,给个交代,不然你完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抽象派 虽说柳如很是不满,不过终究还是听了贾似道的话没有继续扑杀上去。 看着柳如冷冰冰的眼神,贾似道苦笑不已,快走几步。 “打个架能够打成你这样,一言不合就撕衣服么?给,披上,别走着凉了。” 嘴上说着,贾似道已经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在柳如一愣神的功夫披在了柳如身上。 脑袋有些没转过弯的柳如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觉一件带着体温的物事披在了自己身上,这个时候才恍然察觉身上有丝丝凉意渗透,低头才发现本来还没有掌握圆润的罡劲在打斗中却是不知不觉的将自己的衣衫都撕裂。 虽说如今是冬天,不过因为有内劲护体,柳如其实穿的并不多,外面的罩衫被四溢的罡气撕裂一道道口子,已经隐约能够看到里面的内衣,尤其是胸腹处更是隐约有一抹红色露出。低低的发出一声惊呼,柳如再没有丝毫刚刚跟黑无常厮杀的凶狠,瞬间羞红了脸,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忙不矢的将身上的大氅裹紧。 再想刚刚贾似道说的打架一言不合撕衣服,柳如恨恨的瞪了贾似道一眼,看到贾似道眼中的那抹笑意,更是羞窘难当,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 哪里还有半分刚刚厮杀时的凶猛煞气,整个一个小女人模样。 “除了我之外,没人看到。” 好死不死贾似道又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让柳如险些没有立马将他掌毙与掌下。 两人之间顿时有些尴尬。 “让他逃了,接下来怎么办?” 好在柳如不是一般女人,短暂的尴尬之后,听到周围愈发临近的人声,再看看连滚带爬连武器都不要已经远远逃到一边的黑无常,轻声道。 “接下来怎么办?接下来你看着就是了,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呔那疯婆娘,等会落到狄某手里看狄某再好生炮制你。” 十余丈外惊魂未定的黑无常站定,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大声叫道。 柳如闻声柳眉不由一竖。 “好了,不用搭理他,定让这西北贼寇有来无回就是了。” 贾似道说着遥遥对黑无常比划出一个手势一根中指。 “这是什么意思?” 柳如没有问贾似道哪来的把握,却是对他这个手势起了些许的疑惑,学着贾似道的模样比划着问道。显然,贾似道的镇定让她也安定了许多,也并没有计较刚刚贾似道明明有把握还让她去跟黑无常厮杀的事情。 看着自己眼前这根竖起的白嫩如葱中指,贾似道有些汗颜,脑中顿时闪过某些不好的想法。 “哈哈哈,这个只是问候一下问候一下他的家人。” “这样问候么?” “狗官,一会落在狄某手中,狄某定会好好招待你府中家眷,哈哈哈。” 看着柳如在自己眼前比划的那根白嫩嫩的中指,贾似道对黑无常的狠话只当没听见,不过心中已经是对黑无常判了死刑,此刻听到柳如的话,不由得暗暗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额,这个是男人专用的,你一个女子还是少用为好。” 柳如闻言,狐疑的看了贾似道一眼,显然不太相信贾似道的话,不过好在终于把那手指收了回去。 贾似道有些讪讪然,他没有想到柳如还有这样一面。好在这个时候周博过来了,算是解了贾似道的尴尬。 “大人,末将都已经准备好。” 看着周围已经若隐若现的人群,周博有些跃跃欲试。 “那你去安排吧,先用弓弩,再用掌心雷,我就不插手了。” “末将领命。” 周博兴冲冲的去了。 “掌心雷?这就是你准备好的手段?莫不是跟那襄阳城的轰天雷一般的物事?你就这么有把握?那轰天雷可是不怎么可靠。那黑无常可是有百十来人的贼寇。” 柳如看了一眼兴冲冲离去的周博,有些怀疑道。 当初在襄阳城,柳如也在,自然知道贾似道鼓捣出来的轰天雷才保住了襄阳城,此刻听到掌心雷的名字,自然而然就有些了然。不过也难怪她有所怀疑,襄阳城的轰天雷哑火的倒是实在不少,如果不是数量实在是太多,襄阳城的胜负还真是难料。 “你看着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当是没有多少问题。” 来时的路上已经隐约有喊杀声传来,想来赵毅已经跟后面包抄来的黑无常手下厮杀了起来,以赵毅的身手冲出去并没有多大问题。贾似道并没有太过担心。果不其然,那厮杀声不过响了片刻功夫就停息了。 柳如见状,只是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或许是想到什么,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红晕,偷瞥贾似道,见他心思都在周围聚拢过来的贼寇身上,柳如心中微微一松。 “不过我说,你以后打架还是要注意些” “你闭嘴!” 柳如被人抓了个现形,顿时恼羞成怒,轻喝道。 “嘿嘿,不说了,开始了。” “咻咻咻!” 贾似道话音未落,身后已经传来连串的弩箭破空声。 周博这些人虽然说只有十余人,可是仅仅这十余人,不说被贾似道武装到了牙齿,单单是就身上装备的那些个兵械装备来说却也绝对是当今这个时代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小队了,没有之一。 统共十六个内殿直禁卫,除了轰天雷外,军器监最新改良的手弩人手两柄,每柄装弩箭六支,备用弩箭十二支,装填极为快捷,去掉不知死活的三名内殿直禁卫、裘裳以及离去求援的赵毅外,如今护卫在马车周围的还有十一个人,十一柄手弩,一轮就足足有六十六支弩箭。 在今天这样的天气下,虽然说只能射出去一轮弩箭,但是却也足够了。 片刻功夫,四周就不断有惨叫声传来,不算密集,想来黑无常的人也是防备着。 周博对此丝毫不以为意,本来就没打算依靠手弩来取胜,张口打了个呼啸,十一个内殿直禁卫齐齐掏出火折子引燃了手中圆球状的掌心雷引线,嗤嗤声响中,朝着四周已经能够看到那狰狞面庞的西北贼寇扔去。 片刻之后。 “轰轰轰!” 连续十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犹如冬日里的雷霆般,响彻群山。 如果说之前的那波弩箭只是开胃小菜的话,那么这十一颗掌心雷就犹如饕鬄盛宴让这些个从西北千里迢迢杀到大宋朝心腹之地的绿林盗匪们,好好享受了一场血与火的大餐。 原本洁白如玉的雪原,此刻已经是地狱之状。红的、黑的、白的、绿的各种各样诡异的颜色交织在一起,犹如抽象派的画板般,肆意挥洒,却充满暴虐。 熟悉的硝烟味充斥在空气之中,贾似道和柳如对视一眼,掌心雷的威力出乎意料。 身后车厢出传来一声响动,显然是早就忍耐了许久的徐若曦等人想要出来看上一看,贾似道伸手掩住车厢道:“外面一帮贼寇正在厮杀,你们都在车厢内好好呆着,关好车窗,不要张望。一会就没事了。” 车厢内似乎有些慌乱,不过好在一会就安静下来。 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都快完事了,才有人冒头。不过倒是省了不少事。 此刻似乎连刚刚肆虐的寒风都被灼热的战场所阻,渐渐停歇了下来。 经过短暂的惊骇之后,回过神来的一众贼寇陆续开始有惨嚎声响起。 “我的腿断了!” “大当家,我的胳膊断了。” “啊,这三九飞雪怎会打雷?” “这是火器啊,大当家。那狗官竟然随身带着火器。” “呕!” 之前运气较好落在后面的一众贼酋看到前一刻还在跟自己吹牛打屁的兄弟转瞬间就化为一团碎肉,残肢断臂乱飞,无不神情恍惚的呆立当场。就连侥幸逃过一劫的黑无常,看着跟着自己的一帮兄弟转瞬间变为残缺不全的尸体,一时间竟然也完全失神。 “再扔一波!” 贾似道眼中厉芒一闪。 “那黑无常放过,我还有用。” 掌心雷的威力出乎贾似道意料之外,取得的效果同样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毕竟刚刚那十一颗掌心雷能够取得如此大的战果,突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些绿林土匪们基本上没有机会见到火器,更不要说碰到过如此威力的火器。 贾似道看了一下,实际上刚刚那波掌心雷其实没有炸死多少绿林盗匪,顶多也就死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十余个倒霉蛋而已,伤了一二十人,只是死状有些惨烈,夺了这帮贼寇的心志,所以这些人才会六神无主,若是等黑无常回过神来,怕是又是另一番光景。 周博等人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景状,脸色无不有些发白,杀一人跟炸烂十余人,那差别显然不是一般的大。 他们毕竟都是临安城的内殿直禁卫,还真是很少有机会接触正面战场,更不要说如此惨烈的局面。此刻听到贾似道的命令,无不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感,再次各自点燃一枚掌心雷,用尽全身气力朝着四周呆立的人群中抛掷而出。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七章 敲打 苏青皓、梁德、葛铭以及万富等一干庆元府的官吏领着庆元府府兵心急如焚赶到的时候,赵毅和张戍等人早已经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而黑无常手下的这帮西北贼寇其实在贾似道命周博等人扔出第二波掌心雷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崩溃,除了受伤无法逃跑的一众西北贼寇只能哀嚎着等死外,其余只要能动的贼寇,早就一窝蜂的只恨爹娘没有多给自己生出两条腿般的四散奔逃。 所以,赵毅、张戍等人到来唯一能做的也就仅仅是打扫一下战场。 至于徐若曦等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了再去看什么庙会的心思,重新换了两匹拉车的战马,就由周博等人领着一队背嵬军兵卒护送回了庆元府。柳如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留了下来。 看着雪地上堆积起几乎有半人高的尸体以及人体上的零碎物件,以及坐在一匹无头马尸背上面无表情的贾似道,苏青皓等人强忍住胸腹处的阵阵翻滚,脸色苍白的慌忙上前拜见。 “哇!” 还没开口,强忍住半天的苏青皓已经先是忍不住吐了个七荤八素。 再看看其余几人,除了万富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外,就连葛铭此刻显然也都是有些不适应这充斥在空气中的浓郁血腥气,只是相对于苏青皓和梁德两个书生,强忍着罢了。 看着神色如常的贾似道,万富心中微叹,看来这位贾大人年纪轻轻能够如此身居高位,果然不是一般人比的了的。襄阳之战据传是皇上为了给这位贾大人造势镀金才说这位家人也参与,怕是这位贾大人不仅真的参加了,而且还是亲自上了沙场见过血的,不然怎会如此淡定自若? “苏大人,梁大人,或许有些不习惯这场面,实则本不用来的。” 贾似道等到苏青皓吐完,止住想要行礼的几人先开口道。 “这些贼寇都已经伏诛,有漏网之鱼本官也派人前去捉拿,以免这些绿林贼寇伤及庆元府无辜。几位大人不必担忧,此事本官自会向皇上禀明缘由,不会牵连到诸位大人,只是因为本官,让几位这春节都过的不很舒心,本官实在是有些心中有愧。” “大人哇” 强忍了半天的梁德,这刚刚想着开口,终于还是没忍住。 “三位不若先回城等消息,嗯,这样吧,万将军留下配合张戍捉拿逃脱的贼寇,等处理好一应事务,本官再同几位大人商议。” 所有人都听的出来,贾似道嘴上看似商量,实则却是不容置疑,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定下来了。 今天这件事贾似道并不想让庆元府上下插手,倒不是说怀疑苏青皓等人,贾似道倒不认为苏青皓等人会无脑到这种地步,自己还在庆元城,出城就被人刺杀,不管这事跟他们有没有关系,只要贾似道随便参上一本,庆元府上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其实从最开始贾似道就已经排除了苏青皓等人的怀疑,当然灯下黑的可能确实存在,不过实在是微乎其微。 “下官等人忏愧,这就回城静候大人吩咐。” 苏青皓等人此刻也是有苦说不出,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能够调动这么多人来伏杀贾似道,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的了的。几人满心的苦涩,听出贾似道心情相当不愉快,连忙躬身应命。 看着苏青皓等人离去,贾似道瞥了一眼万富。 “大人,这些贼寇能够从西北等地一路长驱直入进入我大宋腹地,穿州过府跟着大人来到这庆元府,显然幕后之人对大人一路行踪不能说了如指掌,却也是极为清楚。而且早就在大人还在临安城之时对方就已经有所安排,不然不会如此凑巧,若说仅仅是我大宋朝堂上的某些人所为,怕是太过高看那些人了。” 显然来之前万富已经做过功课,躬身对贾似道低声道。 万富的话让贾似道对他颇有些刮目相看之感,现在这幅模样似乎才符合江海之前对万富的评价。 “你继续说。” 本来贾似道看万富那一眼只是想问问万富,黑无常这一批人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庆元府境内,很有可能是走的水路,想看看万富有什么说辞,没想到万富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年关将至,庆元府水师巡察并没有发现任何形迹可疑之人自水路进入庆元府,当然,并不排除水师内有些人瞒报了一些东西,末将回去之后就会彻查。” “你可有兴趣跟我一道南下?若是愿意,皇上和兵部那里本官自会去求一道旨意。” 贾似道话锋一转,突然开口道。 站在贾似道身后的赵毅、江海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神情无不微微一动。 万富同样也是呆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脸上神色一阵变幻,片刻之后万富恭恭敬敬的对贾似道躬身一礼。 “能为大人效力,乃是末将天大的福分。只是” “万都统,莫要不知好歹!” 站在贾似道身后的江海听到万富的话,厉声喝道。 “无妨,让万将军说下去。” 贾似道笑笑。 万富咬咬牙道:“如今朝野上下都在传大人少年轻狂,在朝中树敌众多,而大人此次南下只是为了避祸,然末将以为不然。” “噢?怎么个不然法?说来听听。” 如果说开始贾似道询问万富只是一时兴起的话,那么万富能够说出这一番话,倒是让贾似道真正的对他上了那么几分心。 “如若末将所料不差,今日大人仅仅是依靠身边十余名护卫就将此次伏杀之劫匪折损大半。而看现场所留之痕迹,倒是如襄阳之战中所传甚广的轰天雷颇有相似之处。末将观大人青云之路,倒是颇有些猜测。” “呵呵,颇有些猜测?恕你无罪,但讲无妨。” “市舶总司衙门,应算大人最早构建的衙门,有皇上支持,只要大人的市舶总司衙门能够给朝廷提供银子,想来取代三司使当不远矣。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大人对外说的是为了监察市舶总司衙门内贪赃枉法之事,末将观其构架,怕是大人所图远甚于此。 大人身后张戍将军等人,若是末将没有猜错,当是我大宋岳武穆当年麾下最精锐之背嵬军。大人能够寻到背嵬军,想必手中当也有背嵬军编练之法,而恰恰大人本身就有建军之权,不说广东路所辖厢兵、府兵,单单市舶总司衙门内指挥使司下辖就足足有五万之众,这还不算广东路巡防缉私之水师。 广南西路、广南东路并为广东路,沃土千里百姓千万之众,少经战事。大人执意南下,在末将看来,正是为我大宋未雨绸缪之举。 朝中倾轧无数,大人弱冠之年就已堪堪位比三公,以大人之抱负,对朝中那些个老大人们的攻讦倾轧之举想来早已厌烦透顶,才有了大人南下之举。哪怕位列宰执,手中无兵,库中无粮无银,面对俯视眈眈之蒙古蛮夷,不若掌控一地,积蓄钱粮兵马,以图再起。” “哈哈,也有可能是居心叵测行那悖逆之事。” 贾似道第一次真正感觉,人当真是不可貌相,大笑道。 “若是大人没有这句话,末将当心中还有所怀疑。” “大胆!” 本来就已经听的够心惊胆颤的江海、赵毅等人,见万富竟然还敢顺杆往上爬,厉声喝止道。 “行了,没有那么严重。” 贾似道摆摆手,看着万富笑道。 “看来,不仅是本官小觑了你万都统,就连江将军也是没有看清楚万都统啊。听万都统的意思是,不想换个安乐窝了?” “末将以为,末将留在庆元府所能起的作用,要远远超过跟着大人前往广州,还请大人明鉴。” 贾似道盯着万富看了半响,直到看的万富心中惴惴,才陡然起身。 “这些贼寇尸体,就地焚烧掩埋。万都统,你就跟江将军还有张戍一起捉拿逃脱之贼寇吧,旦有发现,格杀勿论。本官曾经听史相有言,兵部给事中倒是还有空缺,葛大人劳苦功高,倒是该往上挪一挪了。本官这就回府了。” “末将等恭送大人。” 直到贾似道走远,万富才颤巍巍的爬起来,起身就看到张戍正冷眼看着自己。 万富扑扑身上的雪片,对张戍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意。 张戍冷哼一声,转身自去安排人焚烧尸体去了。万富的行为在张戍看来,显然是不识抬举外加不知尊卑。 看到张戍离开江海才凑过来。 “万都统,你可真能藏拙也真是敢什么话都敢讲啊。” “哈哈,大人不到而立之年已经堪比三公,我只是说了一些实话而已。而大人想听的,恰恰也正是实话。” “是吗?” “哈哈,兵部给事中啊,葛老头可真要感谢我了,不知道何年何月万某也能去朝堂上站上一遭啊。” 万富的话换来的是江海极度鄙夷的眼神。 “知道你小子爱藏拙,不过你还是当心点,这位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小心弄巧成拙。” 江海刚刚还真对万富捏了一把汗,最后贾似道轻飘飘的就将葛铭这个庆元府巡检扔到了兵部,却没有给万富任何安排,看似是为了保护他,实则又何尝不是另一番敲打? (本章完) (天津) 第四百四十八章 塞翁失马 回到万富准备的别院中,丁大全、洪文浩两人已经候在府中,而徐若曦和史珍香等人也都回房中休息,柳如将贾似道的大氅丢给他,也早早没了踪影。。шщш.79xs更新好快。 听完余阶讲完事情整个经过,丁大全和洪文浩两人对视一眼。 “咳,大人,学生倒是有些想法。” 丁大全清咳一声,起身对贾似道躬身一礼道。 听到丁大全的话站在洪文浩、余阶两人无不一愣。洪文浩毕竟年纪大些,即便是心中再惊讶却还能控制的住,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不过回过神的余阶却是一副见了鬼般的神‘色’。 你老人家看年纪怕是要跟大人的父辈差不多了吧?竟然自称学生?更莫说你还是朝廷已经行文的正三品广州知府好嘛?你自称学生,让其他人如何自处? 洪文浩显然要比余阶想的更多,深深看了面‘色’如常的丁大全一眼,然后就正襟危坐,心中却是已经有些明白为何丁大全会是正三品的广州知府而自己会是从三品的静江知府了。 “子万兄,有话但讲无妨。”贾似道笑着道,“只是以后不用如此,你我贵在‘交’心,说一万遍不如用心做好一件,子万兄以为如何?” “下官受教。” 丁大全恭敬的躬身一礼。 洪文浩和余阶两人见贾似道如此,心中无不松了一口气。要是贾似道真是如此爱听人拍马,两人还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跟贾似道相处了,同时也该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跟对人的问题了。 “百余个西北等地的贼寇,想来定然不会都是孤家寡人没有亲朋家眷之辈,能够让他们抛家舍业横跨数千里之遥,俨然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 “如今这些贼寇出现在庆元府,无非两个原因,其一,幕后之人拿住了这些贼寇的把柄要挟;其二,幕后之人给出了这些贼寇无法拒绝的筹码或者报酬。” “世人皆知,西北等地,早已脱离我大宋地界良久,先前两个原因,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是无名之辈可以做到的,所以我等的调查范围就要缩小了许多;” “百余名贼寇能够一路穿州越府,跟着大人来到这庆元府,沿途的接应路引兵械等等都不是一件小事,而且还要能够准确的知道大人的行踪,跟大人有间隙……额,要取大人‘性’命的人却也不算太多……” 说道这里,丁大全自觉有些尴尬,看了贾似道一眼轻声道。 见贾似道脸上没有任何异状,丁大全心中放心不少,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 “不过,这两点若说都是同一方人,以下官看来,这‘蒙’宋两国能够单独做到的怕是还真不多……甚至是几乎没有。” 说道最后,似乎连丁大全都被自己的推测给惊吓到。 站在一旁的洪文浩和余阶两人同样也是一脸骇然。 丁大全刚刚的推测,几乎将所有的可能都囊括进去,而最接近事实真相的显然正是只有一种,大宋朝内有人跟‘蒙’古人相互勾结,合作取贾似道‘性’命。 要知道,贾似道可是当朝二品大员,更是当今天子的小舅子,皇亲国戚,大宋朝内竟然有人勾结敌国意‘欲’对大宋重臣不利,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不说举国震惊,至少会让整个大宋朝野上下都‘蒙’羞。 “呵呵,这些事说是秘密只是对普通百姓而言,实则并不是什么骇人听闻之事。你们也不必太过惊讶,两次御街刺杀案,一次针对孟帅,一次针对我,两次都有‘蒙’宋勾结的影子在其中,这一点,其实宰院、枢密院甚至是皇上,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些眉目的。” 贾似道从一开始知道黑无常等人是从西北等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了然。 见贾似道如此说,丁大全、洪文浩和余阶三人都识趣的选择了沉默。 虽说如今三人除了余阶还没有明确的品阶外,丁大全和洪文浩两人都已经是进入大宋朝的高层,不过两人自家人明白自家事,现如今的他们两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贾似道这颗大树上,有些事情还是少‘插’嘴为妙。 “大人,那万富万都统……” 丁大全沉默半响,见贾似道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轻声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下官以为,此人见识是有的,只是颇有些……颇有些……” “待价而沽?” 贾似道见丁大全吞吞吐吐轻笑一声道。 丁大全看到贾似道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中一凛。 “若是没有今日之事,他自然没有待价而沽的本钱。不过贾全儿一人留在庆元府,总是需要有个人照应,此人先用着无妨。 不过,此人能够在庆元府这我大宋朝数一数二的大港中坐着庆元水师都统的‘肥’缺上十余年,岂能是易于之辈?十余年……十余年……“ 说道这里贾似道心中一动,轻叩椅背,若有所思。 没有人知道贾似道说的十余年是什么意思,见贾似道住嘴不言,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开口询问。 “公子,苏知府、梁通判还有葛巡检三位大人求见。” 恰在此时,贾全儿走进大堂通禀道。 “请三位大人进来吧。” …… 不过片刻功夫,苏青皓、梁德以及葛铭三人就匆匆而至。 可以发现,苏青皓三人脸上的苍白之‘色’依然未去,显然先前的刺‘激’还有余韵残留。 “下官三人忏愧,治下不利,惊扰大人,特来向大人请罪。” 刚刚走进大堂,苏青皓、梁德、葛铭三人就齐齐对着贾似道躬身一揖到地,惶声道。 由不得三人不惶恐,虽然说三人有无尽的委屈,不过贾似道终究是在庆元府境内遇袭,三人作为庆元府的最高官员,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说到哪里,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责那是跑不了的,这或许还是最轻的罪名了。 如果贾似道抓住不放,丢掉乌纱帽或许都只是最美好的奢望,项上人头怕是都会不保。 “三位大人这是做什么?本官正要上表奏报皇上,庆元府恰有水匪泛滥,三位大人不辞劳苦亲自领兵剿匪,仅仅伤亡三人就全歼水匪百余人,贼酋伏诛,此等大功,不知三位大人何罪之有?倒是把本官给‘弄’糊涂了。” “啊?……” “大人……这……” “……” 本来心中忐忑的苏青皓、梁德、葛铭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无不一愣。 不仅是他们三人,就连丁大全三人陡然听到贾似道如此说,也尽皆是有些呆愣。 “三位大人快快请起。”贾似道上前搀扶起三人笑着道, “此等大功,想必皇上听到必然龙颜大悦。不过苏大人距离三年巡狩之期还有些时间,梁大人呢本官自作主张,恰好贾全儿也在庆元府正好有个照应,两位就都在庆元府多驻留一些时日,至于葛大人,离京前听史相有言,兵部给事中有所空缺,不知葛大人可有意……” “下官谢大人提携,定铭记于心,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一次葛铭反应非常快,很干脆的再次伏地一礼,‘激’声道。 兵部给事中,正四品阶位,再进一步就是从三品的兵部左右‘侍’郎,兵部是何人治下?右丞相、枢密使史相一直把持着兵部尚书之位,眼前这位年轻权贵谁不知道跟史相相‘交’莫逆?有他提携,再进一步主事一部似乎已经触手可及啊。 葛铭怎么也不会想到,本来一件无妄之灾的事情,到头来竟然会是天大的好事。 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幸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让已经年过半百的葛铭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苏青皓和梁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在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的同时,又不得不感叹葛铭这老东西的运道确实不错。说羡慕那是肯定的,不过想来以贾似道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屑哄骗两人,关键就看后面那位留在庆元府、贾府奴仆出身的市舶总司衙‘门’执事满意不满意了。 坏事变好事,大堂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热闹起来。 没有人再主动提及先前发生的遇袭之事,虽然心中都有疑‘惑’,不过既然贾似道这个当事人自己都将这件事变了另一件事,而且是坏事变好事,那么没有人会再脑袋进水般主动提及,到时候不仅惹的一身‘骚’,怕是还要恶了这位贾大人,那真是自己作死了。 该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坏事变好事,苏青皓三人很快就识趣的提出了告退。 让贾似道留三人在府中吃宴,就算贾似道提出来三人也是万万不敢的,至于请贾似道赴宴,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三人自是也不敢多提。 贾似道没有多留,将三人送到府‘门’时,状若不经意的提醒道。 “这上表之事,除了本官单独向皇上上一道奏折之外,苏大人和梁大人再联名上奏一道奏章到宰院吧,到时葛大人署名就好,这样朝廷也好安排。” 虽然不知道贾似道口中的朝廷好安排是安排什么,不过苏青皓三人自然是不敢有半分迟疑,连连应命之后兴冲冲离去。 丁大全三人也顺势告退,贾似道倒也没多留,左右看看才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为何没有看到宗晟?他人呢?” 这一问,丁大全、洪文浩和余阶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这……” 第四百四十九章 阴霾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丁大全等人都来了,偏偏没有看到史祥的影子,开始贾似道还没注意,这个时候事了自然发现了端倪。 “怎么?他不在大营内?” 见丁大全等人都不说话,贾似道挑眉道。 丁大全几人讪讪不语。 史珍香和史祥两姐弟好好的临安城不呆,千里迢迢的一路追着贾似道跑来这庆元府,是为了什么?几人都看的明白的紧。 而且显然这史家两姐弟出来得到了京中那位史相的首肯或者说默许,说不得什么时候这史相就成了泰山大人,而史祥就成了贾似道的小舅子。 一家人的事情,几人即便此刻算是贾似道的心腹,却也是不敢多嘴的。 “你们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又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将主意打到宗晟身上?你们现在就去……算了,等着,我跟你们一起去。” 贾似道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丁大全等人一起去。 听到贾似道说他自己也跟着去找史祥,丁大全三人心中无奈之余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让他们三人去找史祥,先不说能不能把史祥给弄回来,怕是即便弄回来,史祥还以为三人将他给出卖了呢。眼下有贾似道跟着,虽说也有出卖之嫌,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真要是恶了史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史祥还不是贾似道的小舅子不是? 只是大年初一,就被人从青楼给捉出来,可以想象那史大公子丢了脸面,心情绝对好不到哪去。 当然,哪怕是贾似道自己去了,史祥自然不敢将怒气发在贾似道身上,对他们三个怕是终归还是要恨上。 不曾想,贾似道没走两步又停下。 “算了,他定然是在勾栏院厮混,不用去找了,贾全儿你去找赵毅,让他派几个人去盯着,不要让他出什么意外。” 史祥的脾性贾似道还是有些了解的,不在大营,那也只能在勾栏院。 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把他捉回来,丢了面子是小,传扬出去对史祥的名声怕是也有损。 所以,短暂的气恼之后,贾似道还是觉得应该当做不知道,以免再生乱子。更何况,史嵩之敢让两个宝贝儿女单独离京,暗中肯定安排的有人一路护持。 见贾似道如此,丁大全、洪文浩、余阶三人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即便三人都在在贾似道手下吃饭,不过却也不想平白的恶了史祥这个有可能是贾似道小舅子的史大公子。 …… 穿过天井贾似道就看到史珍香斜倚在门廊上,慵懒的看着他。 “这么冷的天,你不在房中呆着站外面做什么?若曦睡了?” “对这几个地头蛇还需要你亲自去送?” 史珍香没有接贾似道的话,迎上来自然而然的帮他掸了掸身上的落雪。 话都已经说开,徐若曦那边虽然没有明说,不过也是一副顺其自然的模样,都心照不宣,史珍香也随意多了。 史珍香脸上还残留着一丝苍白,虽说外面是什么模样史珍香和徐若曦都没有看到,不过那血腥味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开始贾似道还在感叹,几个女人神经都很强大或者说粗大,即便是徐若曦,也是闻道血腥味呕吐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其他的不适。 现在看来,贾似道知道几女只是不想让他太过担忧罢了。 顺势握住史珍香有些冰凉的手,朝着屋内走去,贾似道笑着道:“这些人都是地头蛇,以后还有用的着的地方,今天发生这个事情,他们也都成了惊弓之鸟,正好一举拿下。” “你这可是趁火打劫。若曦乏了,早早就睡下了。” 史珍香抿嘴笑道,被贾似道牵着,史珍香心中欢喜,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我可是救他们的命,这不马上就要给他们请功呢。” “请功?” “几位父母官,不辞劳苦,亲自领兵剿灭为祸一方的庆元水匪,当然要向朝廷请功。” “这样……也行?” “这样为什么不行?不过皇上那我会另行解释。不过,这件事还要麻烦你。” 把史珍香拉到火炉旁边坐下,贾似道笑着道。 “我能帮什么忙?你想我爹做什么?你只要去信给我爹,他怎么也不会驳了你的脸面的。” 史珍香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白了贾似道一眼。 “你跟宗晟离京,史相肯定安排的有人一路护持吧,不然他定然不会如此放心。如今有太多人盯着我,有些事我并不好出面。” 贾似道抓住史珍香的手在火炉上方烤着。 史珍香很享受这样的宠溺,像只小猫般眯了眯美眸,如葱的手指轻轻挠着贾似道掌心。 “让我爹做什么?” 贾似道捉住史珍香作怪的小手,瞪了她一眼。 史珍香和徐若曦最大的不同就是,史珍香的政治嗅觉非常高,对朝中局势和天下大势都颇有见解,而徐若曦却是当家做大妇相夫教子的绝佳人选。这或许跟她们两人的出身有关,不过也不得不说这份嗅觉倒是生错了地方,史祥偏偏就是这方面的小白。 所以,此刻贾似道刚刚一开口,史珍香就会过意来。 “告诉史相,将葛铭调入兵部做给事中,顺便将袁通那小子扔到庆元府来做巡检。” “袁通?” 史珍香娇俏的吐吐****,却也没有继续乱动。 “嗯,就是袁参知的那侄儿。” “当初你可是差点就将他人给杀了,更何况,你可是将袁甫老儿给生生逼的辞官告老,你将他弄到庆元府来,不是给贾全儿添堵?” “当初是当初,如今不同啦,袁甫当日也只是被人当枪使,没了袁甫撑腰,袁通若是再不收敛,继续留在京中迟早被人吃的渣都不剩。” “这么说,你还是在救袁通了?” 史珍香狐疑的看着贾似道。 “救他倒不至于,顺手而为之。” 贾似道笑笑。 “顺手而为之?” 史珍香眼珠滴溜溜一转。 “莫非……你跟那袁老儿私下还有什么交易不成?” “呵呵,交易那是没有的,只是在他离京的时候,我跟他见了一面,邀他若是闲暇可至广州看上一看。” “还有这等事?那袁老儿答应了?” 或许是因为袁甫之前对贾似道太过咄咄逼人,史珍香一直都对袁甫没有多少好感,所以称呼也是极为随便。 “没有答应,不过,却也没有拒绝。” 贾似道笑笑应道。 无论是袁甫还是他,其实都很清楚,从袁甫愿意跟他见面,就已经表明之前的恩怨已经算是过去了,而袁甫没有拒绝,实则已经是答应了。 当然,锦衣卫的汇报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既然想着把袁甫招揽到广州,贾似道自然会对袁甫下点功夫。 袁甫就带着一个书童,如今自己又没有官职在身,或许地方上的官员会有人记得他照顾一下,不过想来也毕竟是少数,毕竟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更莫说袁甫之前都不能算是凤凰,最多算是个被弃的棋子。 这一点从袁甫当初离京就已经看出来了。 所以,贾似道专门命锦衣卫遣了几个人一路暗中跟随,除了护持一下外,未尝没有监视的意味,当然对袁甫监视只是顺带了。 袁甫一路南下,锦衣卫都看在眼里,一路上地方官基本上都是视若无睹,大多都是唯恐惹祸上身,避之不及,即便是有人孝敬,也大多都是曾经受过袁甫帮助却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的主,想来袁甫此刻心中也是百味杂陈的。 那些人在贾似道看来更像是破罐子破摔,当然锦衣卫照例都会对这些人特意建档,重点关注。 无论什么时候,有气节有风骨的人,还是有的,当然气节风骨不能当饭吃,贾似道只是习惯性的想知道有没有人才可以为他所用。 “嘻嘻,想来当听到袁老儿在广州出山,而且还是在你贾大人的手下做官,朝中会有无数人惊掉下巴。” 史珍香轻轻一笑,贾似道能够将这样的隐秘都告诉她,让她心中自然极为舒服。 “不过,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让我爹好好查查的。还有,庆元城内肯定有他们的眼线,你没有让他们搜查一番?” 说起今天的事情,史珍香显然也是已经动了肝火,今天的事情很显然,那些人不仅想要贾似道的命,也没打算放过她。 若说那些人会不知道她史珍香在马车上,打死她都不会信。 能将贾似道的行踪弄的如此清楚,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的存在。 “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我想无论是理学一派还是宗室,都不会在刚刚跟我冲突完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我下手,甚至是勾结蒙古人。如今正是年节期间,这个时候大肆搜查,徒惹百姓恐慌还不会有任何结果,那些眼线定然不会继续留在城内的。” “万一,他们也是故意让你这样想呢?” 史珍香想了想,没有在搜城这件事上纠结,仰首道。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想来不大,太过明显了,所有人的眼睛都会盯在他们身上,显然得不偿失。” “那会是谁?” “谁都有可能,那人藏的如此之深,能量如此之大,怕是所图不小啊。” “嘻嘻,所图再大,也要能过你这一关才行。” “你倒是对我颇有信心。” “那是当然!” 贾似道揉了揉史珍香的俏脸,笑笑没有接话。 史珍香自然没有看到贾似道眼中闪过的一丝阴霾。 没有明显的冲突,却花如此大的功夫要置他于死地,只能说是他挡了那些人的路,他已经离开了临安城,还能挡什么路?猫扑中文 第四百五十章 换命 史祥直到天‘色’将黑才匆匆赶到别院。 看着面带讪笑的史祥,史珍香上前就拧住他的耳朵。 “说,你跑哪去了?姑‘奶’‘奶’都差点被人杀了,你倒是好,说是不是跑哪‘花’天酒地去了?” 史珍香是真气了,下手很重,史祥顿时惨叫连连。 带着史祥一路跟着南下,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着能够跟在贾似道身边多看多学将来入仕也能顺风顺水一些么? 可是史祥呢?才来庆元府不过几天功夫,就在大营中耐不住寂寞,跑去勾栏院。而且还是在大年三十晚上夜不归宿,这让贾似道如何看? 烂泥扶不上墙? “哎哎哎……姐……我是真有事,不信你问姐夫,你问姐夫!” 史祥从小就极为惧怕史珍香,此刻耳朵上传来的痛感那是再真实不过,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说这话的同时,史祥不停的对着贾似道打着眼‘色’,哀求之意溢于言表。 “好了好了,是我让宗晟去见了见转运使司的冯熙平。” 贾似道无奈只得开口。 “真的?” 史珍香眨了眨眼睛,疑声道。 “姐……,真的,您老不信我,难不成还不信姐夫不成?啊……轻点……姐!” 史祥的话让史珍香这时才回过味来,顿时霞飞双颊,手上的力气顿时又重了三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姐夫?嗯?什么姐夫?” 说着又使劲拧了一把。 “哎哎哎……好好好,不是姐夫,是贾大人,贾大人。” “这还差不多。” “看你两一脸‘奸’情正浓的模样,” 史祥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行了,赶紧准备吃饭了,宗晟来的正好,后面两天就住在这别院吧,过几天我们就准备继续南下,都在一起也方便。” 贾似道打断姐弟两人,笑着道。 说话的同时,徐若曦、凰娇娘、柳如等‘女’也出现在‘门’口。 看着说说笑笑的史珍香姐弟两人,贾似道有些头疼。 对于史祥,其实贾似道一直都在想怎么安排他。不过却没有什么头绪。 史嵩之显然希望史祥能够跟在自己身边,可是跟在自己身边,某些时候碍于史珍香和史嵩之的面子,有很多事情实在不好处理。 正如今天的事情,无论今天又没有遇刺这件事,身在大营的史祥,都不应该在三十的晚上跑到勾栏院去厮‘混’,更不要说还是一夜未归。 换做其他人,先不说贾似道会怎么处理,显然也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让史祥跟在身边,又显然跟史嵩之心中的期望值相差太远。 实在是个两难的事情,让贾似道心中是极度的纠结。 看来,是需要找个机会跟史祥好好谈谈了。 …… 寒阳高照,万里无云。 庆元港码头,大批披坚执锐的兵卒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今天是贾似道离开庆元府的日子。 因为有贾似道特意提醒,所以庆元府上下来的人其实并不多,除了苏青皓、梁德、葛铭、万富四人外,也就两浙东路转运使司转运副使冯熙平和判官窦建,以及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司庆元府宪司喻清三人在场。 正好是正月初一去给贾似道拜年的七人。 徐若曦、史珍香等一干‘女’眷早就先一步上了船,码头上也就剩下贾似道、丁大全、洪文浩、余阶、史祥以及赵毅等人在跟苏青皓等人寒暄。 “大人,据下官所知,皇上并不曾定下大人抵达广州的日期,大人何不在庆元府多歇息几日?这样对夫人和小公子也是极好的。” 苏青皓等人事先并不知道贾似道要走,只是临时接到贾似道的通知到了别院才知道。 “是啊大人,不若等到元宵节之后再行南下。” 梁德等一干人紧随苏青皓其后,纷纷开口挽留道。 “本官现在啊,是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连累诸位大人连这年节都没过好,实在是忏愧。所以,思来想去本官还是早些南下,也省的连累诸位大人提心吊胆不是?” 贾似道笑着半真半假道。 即便是心中再巴不得贾似道早点走,此刻听到贾似道这样说,苏青皓等一干人却是没有半分尬‘色’,纷纷拍着‘胸’脯就差跪地求着贾似道留下了。 反正说好话不要一分钱,反正贾似道就要走了。 “既然几位大人这么诚心……要不,本官再留几天?” 码头上顿时一静。 “噗哧!” 站在一边的史祥看着苏青皓等人一个个如吃了大便一般的尴尬神情,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 “哈哈,本官只是开个玩笑,诸位大人的心意本官领了,贾全儿还要留在庆元府,以后还需要诸位大人多多帮衬帮衬。还有前几天苏府的两位小姐不幸被贼寇所杀,苏知府也要早些安排给苏府一个‘交’代才是。” 贾似道瞥了一眼史祥,笑着将话锋一转。 说巴不得他早点走倒也未必,不过发生了遇刺的事情之后,虽说贾似道将坏事变成好事,但是谁知道如果贾似道继续留在庆元府还会发生什么?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整个庆元府上上下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大人宽心,下官等定全力配合小贾大人筹建市舶司衙‘门’。苏府之事梁大人已经着人安排了。” 好在在场的众人都是变脸的职业选手,听到贾似道的话再次纷纷表起了忠心。 “好,诸位大人留步,本官跟贾全儿说两句。” “下官遵命!” 苏青皓等人见状纷纷躬身应命。 丁大全、洪文浩等人纷纷上前跟苏青皓等人寒暄起来。 “少爷。” 贾全儿哭丧着脸跟贾似道走到一边。 “哭丧着脸干什么?打起‘精’神,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了。” “小的知道,少爷你要早点派人来替小的啊。” 贾全儿眼巴巴的看着贾似道叮嘱道。 “赵胜和唐飞两个人会留在这边帮你,过些日子袁通就会过来代替葛铭任庆元府巡检,你可以跟他多走动走动。其他该说的我也早告诉过你,万富那边,记住我说的话,你把事情办好,自然能早些回广州。” 赵胜和唐飞两人是贾似道身边的内殿直禁卫,他身边的内殿直禁卫虽说之前都是赵昀身边的人,不过从贾似道找赵昀要人之后,无论赵毅还是其余那些内殿直禁卫已经尽皆都脱离了禁军序列,归入贾似道‘门’下了。 包括先前被黑无常击杀的鹿勋等三名内殿直禁卫还有赵毅等人,他们的家小已经全部秘密迁往广州。 其实该‘交’代的事情,这些天贾似道都已经‘交’代过贾全儿,这个时候再提醒一次只是担心贾全儿跟袁通两人因为之前的龃龉合作不成反而斗做一团那就耽误大事了。 “小的明白,少爷放心。” “自己小心!” 贾似道拍拍贾全儿的肩膀。 “好了,诸位大人留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后会有期。” “下官等恭送大人!” “大人鹏程万里!” 苏青皓、梁德等人纷纷躬身行礼。 …… 嘉熙三年,正月初五,贾似道拒绝了苏青皓等人的送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庆元府,继续南下。 “少爷,记得早点派人来替小的啊。” 隔着老远,依然还能码头上不停的招手的贾全儿。贾全儿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似乎还在耳边。 回头,翠娘正抹着眼泪,‘春’桃正在一边小声安慰着。 因为担心甲板上风大受凉,徐若曦上了船就回了房间。 “哎,听说贾全儿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身边,你真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庆元府了?” 史珍香拿胳膊怼了怼贾似道,小声道。 “我只喜欢‘女’人,没有龙阳之好。” “你……” “甲板上风大,你也早点回房间,路还长着呢。我下去看看。” 看着挥手走下甲板的贾似道,史珍香恨恨的跺跺脚,终究还是没有耍小‘性’子。 楼船一层,赵毅已经候了半天,看到贾似道下来,连忙躬身行礼。 “大人。” “黑无常处有什么新东西发现?” 贾似道摆摆手,示意赵毅不用多礼,自顾自的开口道。 一场‘精’心策划的伏杀,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百余多的西北绿林盗匪大半被击杀,只有少数逃过一劫,也被庆元府到处缉拿中,至于黑无常,则是被生擒。 黑无常被生擒,除了贾似道身边的人知道一些状况外,庆元府的一干官吏都是不知道的。这几天,黑无常都是被关押在楼船的底仓中,由赵毅、周博等人轮流审讯。黑无常本身不是什么硬骨头,掌心雷更是彻底的摧毁了他所有的心志,所以倒是没有什么难度就问出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问出来的东西,对贾似道而言没有任何的作用,黑无常‘交’代的事情,跟贾似道猜测出来的事情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更深入的东西,如哪些人找的他,哪些人给的他银子,哪些人给的他路引等等,黑无常却是一无所知。 “回大人,那黑无常翻来覆去说的就是那些,以末将看来,他还真不知道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那黑无常求大人饶他一条狗命。” “饶他一条狗命?” 贾似道‘摸’‘摸’下巴。 “裘裳伤势如何了?” “裘将军没有什么大碍,柳夫……姑娘的‘药’很好使。” 贾似道瞥了一眼有些惴惴的赵毅。 “让裘裳去跟黑无常亲热亲热,告诉他,饶命可以,拿出我感兴趣的东西来换他的命。” 第四百五十一章 端倪 黑无常这类人,贾似道无所谓憎恶或者喜欢,对他而言黑无常死还是活,其实都只在他一念之间罢了。,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本来还想去看看黑无常有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不过如今贾似道已经没有了那想法。 无论黑无常隐瞒了什么,或者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既然那人想要他的命,这一次没有达成目的,还会有下一次,总会‘露’出马脚。 跟赵毅没说上几句,贾似道就看到柳如从顶层甲板上朝下面张望,随意‘交’代了赵毅两句,贾似道就转身离开,回到顶层甲板。 “怎么?是不是锦衣卫那边有消息过来?” “嗯。” 柳如一如既往的清冷,点点头递给贾似道一个火漆封口的竹筒。 贾似道随手接过,边拆边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上船之前送到的。” 锦衣卫每隔几天都会有一些需要贾似道批注的情报送到,贾似道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让柳如代替赵毅等人接手锦衣卫的情报。 让柳如接手这些情报,除了因为柳如身手高明外,更重要的是能让柳如感兴趣的事情不多,而锦衣卫的很多情报贾似道也并不想太多人知道。譬如今天这一封。 竹筒里面只有薄薄的三张纸。 “宝庆二年(1226年),富由殿前马军司虞候调任临安水师都监……” “绍定元年(1228年),富由临安水师统制擢升殿前步军司统制……” “绍定四年(1231年),富由殿前步军司统制擢升庆元府水师都统……” 这封密报上别的东西都没有,只是详细记载了万富所有能够在官面上查到的履历。准确点说,这封密报上记载的东西,就是吏部中的官员履历。基本上只要想看,地位足够,都是可以看的到的。 贾似道默默看完将手中的纸张撕碎随手丢入空中。 散‘乱’的纸屑纷纷扬扬如雪‘花’般四散飞扬,飘落在江面上,被汹涌的‘浪’‘花’卷入江底。 万富的履历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找不出任何的‘毛’病。 不过这份正常在贾似道看来,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大宋朝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就是,任何一名地方上的官吏,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通常都会在某个位置呆上三年,当然最多也就是三年,就必须要‘抽’调别的地方,要么是擢升要么是平调要么是降阶,当然降阶的情况极少。 万富在宝庆二年之前的履历这份密报上没有,也就代表着万富之前的履历在吏部都是空白。 贾似道已经不是初来大宋那时候对官场一无所知的小白了,虞候,其实也就是中高级将领的幕僚简称罢了。那个时候万富是谁的幕僚如今估计也早就已经无从查证。 就算能够查清楚,怕是意义也不大,幕僚也有可能是别人安排的进阶之梯呢? 当然,调查万富并不代表贾似道怀疑万富。只是万富那日的表现,让贾似道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万富太过于表现自己了。 虽说贾似道身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密码,但是万富表现自己之后,却又不愿意离开庆元府,在贾似道看来,除了待价而沽的想法外,万富想要的显然更多。 从绍定四年到如今的嘉熙三年,万富已经稳稳的在庆元府水师都统的位置上坐了七年整。 锦衣卫的来的密报上很清楚明白的写着,万富在庆元府水师都统的任上,吏部七年考校都是良,虽说比优要差了那么一筹,但是按照只要不是劣这等评定,基本上都会是擢升。 偏偏万富七年时间压根没有挪动过屁股,牢牢把持着庆元府水师都统的位置。 退一万步讲,升官发财基本上是每个步入官场的直接目的。 庆元府是大宋朝数一数二的大港,早些年在泉州港和广州港没有兴起的时候,更是大宋朝第一大港,每年来往商船无数,常驻庆元港的庆元水师,每年能股捞到多少银子,似乎根本不用算。而作为都统的万富,能捞的银子更不用说。 有银子,有吏部的考校评定,有朝廷的规矩在那放着,只要万富想往上爬,银子开路,七年时间,团练使甚至刺史,对万富而言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可能。 同理,有朝廷的规矩在那放着,庆元水师这个‘肥’的冒油的差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万富却能够坐的稳如泰山,不是更不正常? 万富背后显然有人,而且万富背后的人,大‘腿’也足够粗壮,才能挡住那些嘴馋的人。 当然,事事无绝对。也有可能,万富用银子开路,买住了他庆元府水师都统的位置。 只是这种可能‘性’在贾似道看来那是微乎其微,收别人的银子,哪有自己自己拿住会下金蛋的‘鸡’来的方便痛快? 背后有人,又为什么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甚至可以说是刻意表现。 贾似道不认为自己有多少王霸之气,能够让人埋头便拜。 也不能排除万富这个时候存了心思想要脱离背后的大树重新寻找依靠的可能,只是这个理由在贾似道看来可能‘性’虽有却也不是太大。 那么,万富先前纳头便拜却又待价而沽的行为就由不得贾似道不多想想了。 只是目前没有任何的证据和线索证明万富心中有鬼,贾似道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对了,你寨子中的人,如果可能的话,就也全部慢慢转移到广东来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亲自去信一封,让孟帅提早安排。等我们到了广州就着手。” 回过神来的贾似道,发现柳如还站在自己身边,看着江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开口道。 柳如当初为什么会做孟珙的护卫,贾似道早就知道。就像她如今愿意跟在贾似道身边一样,同样也只是为了她寨子中的那些族人能够得到一个庇护罢了。 上一次去襄阳犒军,贾似道闲暇之余曾经去过柳如的寨子,当然这个寨子已经不是当初柳如出生的地方,寨子里老老小小上千口人,基本上都是跟柳如沾亲带故的。也实在是难为了柳如一介‘女’流。 不用怀疑的是,襄阳始终是‘蒙’宋之战的中心地带,至少在接下来几年时间内都是,将柳如的千余族人放在襄阳城内,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 既然如今自己已经有了立足之地,而柳如如今也是身边不可或缺的人手,贾似道自然想到要先将柳如的后顾之忧解除掉。 第四百五十二章 福州 贾似道的话让柳如一阵恍惚。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寨子里的族人,她又怎么可能走上今天这条路,想来应该是早就嫁人生子了吧。 贾似道见柳如半响不语,显然是在思索什么,也没有再开口,静静的等着。 “从襄阳城到广州?会不会太过麻烦了” 过了良久,柳如才出声道。 “麻烦倒没有,只是千余人想必只能走海路,丁大人身上想必你也看到了,吃些苦头是肯定的。” 贾似道笑道。 丁大全不识水性,一路吐得死去活来,柳如寨子中的人都是生活在长江以北,根本没有见过海,要是真跟他一样走海路南下,一路估计还真有的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柳如寨子里的族人不少,走水路直接从襄阳城南下到庆元府再入海,显然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 “那就有劳大人了,我也会修书一封烦劳大人带给寨中族人。” 或许是心中最大的烦恼的解决了,柳如罕见的对贾似道笑道。 “这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情。不过” “不过什么?” “你笑起来这么好看,没必要天天冷着一张脸嘛,来再笑一个。” 在如今这个年代贾似道这笑嘻嘻的一句话,算是赤果果的调戏良家妇女了。 柳如脸上闪出一抹羞恼,盯着贾似道看了半响,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转眼间,漫长的一个月终于过去。 看着前方出现的越来越多的船只,贾似道知道,很快就要到福州港了。 这一个月时间,除了三五次靠岸补给外,绝大多数时间绝大多数人都是一直呆在船上。仅有的三五次补给,也是大家伙轮流上岸放放风,不要说贾似道,就连那些终日里在船上的水师兵卒,天天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也是压抑的紧。 好在贾似道顺势将后世的五子棋、跳棋、大富翁这些娱乐做了出来,教给了船上的水师兵卒,不然怕是还没到广州,船上的人得抑郁症的人估计就会有不少。 这些娱乐尤其以被贾似道改良过的大宋版大富翁最为深受这些无聊的水师兵卒喜欢。 每天都能看到五艘楼船上不停的有兵卒趴在地上要么俯卧撑要么仰卧起坐,又或者是跟疯了一样绕着船舷跑圈,只有飞快的完成惩罚,才能继续下去扔骰子。 至于徐若曦、史珍香等人,贾似道自然也是教了她们这些小玩意。 相对于围棋的高大上,虽说无论史珍香还是徐若曦都会,不过轻松愉快甚至还能带点小赌怡情性质的五子棋、大富翁显然更容易上手,也更适合小瓜娘们打发时间。就连柳如这些天也是有事没事跟史珍香来是上一局大富翁。 当然柳如、史珍香、徐若曦、凰娇娘几女的大富翁同船上的水师兵卒相比就要正统许多了。 同样由于跳棋能够同时完的人足够多,更是大受几女喜欢。 就连丁大全、余阶、洪文浩、赵毅、周博等人也是对贾似道丢出来的这些小玩意极为感兴趣,对贾似道的奇思妙想叹为观止之余也是纷纷有些上瘾。 赵毅求见的时候,贾似道正陪着徐若曦、史珍香几女玩大富翁。 徐若曦和史珍香身前放着一堆铜钱和小碎银,而贾似道和凰娇娘、柳如三人面前已经只剩寥寥几个铜板。 绿珠和春桃两女在旁边看的兴致勃勃,不时叽叽喳喳的指点两句。 如今徐若曦的肚子愈发明显,算算时间还有不到三月时间就将临盆,这些日子因为活动较多,起色却是比离开临安之前还要好上几分。整个人都园了一圈。 听到赵毅在外求见,贾似道笑吟吟的将手中的骰子丢给春桃,让早就跃跃欲试的春桃上场,走出船舱。 “大人,前方进港五十里就是福州港。不过” “不过什么?” “到目前为止不见有任何福建路的官船前来接应。” 贾似道看着从四面八方汇聚朝着出海口行去的各色船只,笑道:“张戍等人应该已经到了福州港吧?” “回大人,按照日程来算的话,张将军等人最迟今日上午就已经都了福州港。” 赵毅皱皱眉,恭声应道。 “那就不用管了,跟着这些进港的船只一起,我们自己进去。反正这次来就是找麻烦的,他们不来迎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贾似道笑眯眯的道。 楼船上从昨天就挂上了正儿八经的官旗,就算是张戍的背嵬军没有到福州港,这个时候福州港的大小官员也应该早就收到信了,更不要说从庆元府到福建,贾似道晃晃悠悠的走了三十天,福建路上下也早就应该收到贾似道即将路过并且将在福州港停靠上岸的消息。 福州港到如今没有任何人前来迎接,显然是故意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末将遵命。” 看着赵毅离去,贾似道摇摇头,远方的福州港似乎已经遥遥在望。 同一时刻,福州福建安抚使府。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紫檀的案牍上一具小巧的紫金炉中檀香袅袅,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房间一角各放置着两个半人高的汝窑花瓶,里面插着满满的一囊如水晶球般的白菊。 地上铺着一整块金花点缀的深红色厚厚织锦,看样式显然不是大宋的产物,倒是颇有些异域风情。滚滚热浪透过厚厚的织锦散入房间,温暖如春。四盏银制的灯架倒悬在四面墙壁上,点着高大的蜡烛,把全屋子照得通明。 书案边一个穿着薄薄锦袍的中年人,正在挥毫泼墨,在他四周六七个穿着紫绯官袍的官员正分列两边伸长了脖子屏息凝神的看着中年人笔走龙蛇。 片刻之后,中年人才静静收笔。 “大人笔走龙蛇,如行云流水绕素笺,展瀚海崇山依旧颜,怎一个好字了得。” “对啊,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当真是妙极妙极。” “大人之字,比之当今几大家也是不遑多让。” 见到中年人收笔,旁边之前围观的几人纷纷赞不绝口的拍马道。 中年人生的方脸阔鼻,狭长的眼睑总给人昏昏欲睡之感,两道如剑般的长眉直弯到太阳穴边上,见之给人一种凛冽之感。 福建安抚使吴良,已经在福建安抚使任上足足呆了五年有余。 虽说大宋朝百余年的规矩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三年而易,但是到如今,或许知府知州内的中等官吏还是一如既往,但是如各地安抚使、按察使、制置使之类的封疆大吏,实则已经越来越难以按期而动了。 在吴良身边的是福建路包括提点刑狱、转运使等上的了台面正五品上品阶的官员。 对身周一干官员的吹捧吴良似乎充耳未闻,将手中的狼毫放下,旁边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官员连忙端上早就准备好的铜盆给吴良净手。 “那贾师宪可到了?” 吴良洗完手,又是一个绯色官袍的白须老人殷勤的奉上绸巾。 “回大人话,护送那贾师宪的千余大军已经在昨日夜间就已经到了福州港外。” 一个精瘦如竹竿般长着一字眉、招风耳的官员躬身应道。 说话的是福建转运使韦新之。 随着泉州港渐渐繁茂,已经隐隐有超越庆元港的态势,这几年身为福建转运使的韦新之在福建路的地位也是一路水涨船高。 每年福建转运使司也就是漕司给朝廷的税银没见多多少,不过安抚使府却是越来越豪奢。 所以,虽说只是从四品的转运使,却已然是福建安抚使府中数一数二的大红人。 “市舶司衙门的那些个人如今都何在?都坐吧。” 吴良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五六个官员随意,然后自顾自的在身后那张铺满一整张虎皮的紫檀太师椅坐下。 这张虎皮也是韦新之送给吴良的。 “大人,福州港包括泉州港的市舶司衙门中人,下官听令已经尽皆押送到福州港大牢。” 这次说话的是提点刑狱司的提点卢宏。 作为主管治安、军器、河渠等事的一路宪司首长,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卢宏安排。 “下官听说那贾大人正月初一就在庆元府剿灭了一帮水匪。庆元巡检被皇上封赏擢升兵部。” 福州通判卫铭捋了捋下巴上的三缕花白长须,面色古怪道。 “下官也听说了,据说史相将袁老参知的外甥给丢到庆元府做巡检了。” “史府的两位小姐公子如今都在那贾大人船上呢,京中都传的沸沸扬扬,怕是过不了多久贾大人就要称呼史相泰山大人了。” 落座的几个福建路的官员纷纷七嘴八舌的开口道。 他们这些人在朝内门生故吏一堆,对朝中的各路消息都各自有渠道,七嘴八舌间虽然嘴上说的都是猜测,不过心中实则已经都信了几分。 吴良慢悠悠的端起书案上的如玉茶器,慢条斯理的小抿一口。 “本官倒是听说,那些水匪实则是刺客,冲着我们那贾国舅去的,去不曾想被国舅大人一网打尽。”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章 挡箭 “竟有这等事?” “当真如此么?” 周围落座的一众官员闻言纷纷惊声道。 吴良慢条斯理的端起瓷碗小抿一口,笑道:“京中传来的消息,极为可靠,当是无疑了。” “那想必当真无疑了。” “如今这贼人真正是胆大妄为。” “也不知是何人跟那贾国舅竟有如此深仇大恨,三番两次想要取其性命。” 一众福建的官员七嘴八舌的纷纷道。 “那贾国舅仗着圣上宠信在京中气焰滔天,树敌无数,到底是何人三番两次欲要取其性命,就不好说了。” 吴良半眯着眼睛,摇摇头笑道。 “这就怪了,为何那贾国舅会给朝廷上报是剿灭水匪,而不直接说是被人行刺呢?” 福州通判卫铭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疑声道。 “对呀,这又是为何?” 韦新之等人纷纷七嘴八舌道。 “那庆元知府是乔公的学生,庆元通判是史相的门生故吏,他贾国舅的市舶司衙门还要在庆元港呆下去,他人又无事,顺势卖个人情罢了。” 吴良放下手中的瓷碗,拂了拂袖子淡声道。 显然,吴良能够坐上福建安抚使的位置那么久,至少对朝中的各种关心摸的是门清。 卫铭听到吴良的话眼神闪了闪,却是没有再开口,跟着身周的一帮官员做出恍然大悟状。 “大人,想必贾国舅如今也快到了福州港,不知……” 提点刑狱司卢宏踌躇道。 听到卢宏的话,周围一帮福建路的官员顿时齐齐噤声,甚至有人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谁都知道卢宏为什么有这样一问,也知道卢宏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贾似道为什么专门来一趟福建港?不正是因为吴良把福州和泉州两港的市舶司衙门都给一锅端了么? 吴良本身来说跟贾似道其实官位差不多,只是在品阶上不如贾似道,不过福建是吴良的地盘,更不要说吴良背后同样有人,把贾似道市舶司衙门的人给一锅端了倒也是有恃无恐。 不过以吴良福建安抚使的身份显然不会自己出手去做这件事。 所以,抓捕市舶司衙门里面官员的差事就落到了福建路提点刑狱司卢宏手上。 这是卢宏的本职,提点刑狱司本身就是做这些事情。 即便卢宏心中再不愿做这个出头鸟,这个枪他也必须做,不然不用等到贾似道来,福建安抚使吴良就先让卢宏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在听说贾似道从临安城离开走水路南下赴任的时候,卢宏已经就是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是朝廷直接发文干涉这件事,那么自然有个高的吴良顶着。 可是等来等去,朝廷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然后就是贾似道走水路南下的消息。 贾似道是什么人,卢宏很清楚。估计朝野上下没有人不清楚了。 能够同时跟理学一派、宗室掰手腕的狠人,又岂是他这个小小的福建路提点刑狱司提点能够招惹的? 没见堂堂参知政事袁甫都被逼的告老还乡? 更不要说贾似道背后还有皇帝、贾贵妃这个太子生母,以及枢密院和谢氏一族的帮扶。 刑部尚书是谢方叔,提点刑狱司也属于刑部治下,不过吴良能够在福建安抚使位置上坐稳五年,无论手段、背景也都不一般。 这一次卢宏按照吴良的意思把福州和泉州两港的市舶司全部查抄,得罪贾似道是其一,首先就是把谢氏一族给得罪了。 所以,当吴良安排卢宏将所有的市舶司被押官吏送到福州港的时候,卢宏也只能照办,甚至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将广东市舶总司衙门派来询问的官员也给一并送了大牢。 卢宏很清楚,这些事情无论是吴良还是他,已经将贾似道给得罪死了,而他卢宏,除了得罪贾似道还同样得罪了谢氏。 吴良位高权重还好说,他这个小小的从四品提点刑狱司提点,如果吴良撒手不管,贾似道踩死他并不比踩死一只蚂蚁苦难多少。 如今,贾似道马上就要到了,吴良自然是心肝惴惴。 “诸位大人以为该如何?” 吴良没有直接回答卢宏的话,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周围几人。 “下官等以大人马首是瞻。” 在场的没有一个笨蛋,吴良是地头蛇不假,但是贾似道又岂止过江猛龙那么简单? 两个封疆大吏之间的争斗,他们这些小胳膊小腿的低阶官员又岂敢在中间多嘴多舌? 不管贾似道和吴良两人这一场谁胜谁败,显然谁都不可能将谁一棍子打死,那么梁子一旦结下,贾似道或许不能把吴良怎么样,但是对他们这些品阶低的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既然吴良想跟贾似道扳手腕,那就跟在吴良后面摇摇旗呐呐喊就行了。 可惜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吴良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将这些好不容易拉上船的人给轻易下了船? “本官家中老母这些日子疾疴缠身,本官要去感业寺为家中老母祈福三日,那贾国舅以及市舶司诸事就交给卢大人和诸位大人一手操办了。” 吴良慢条斯理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一众官员脸上齐齐一黑,心中更是暗骂不已。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你家老母也不是第一天病了,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孝顺专门去感业寺为你家老母祈福,如今贾似道已经杀都门口了,你两手一甩撂挑子,把所有的麻烦都推给我们这一堆官阶品级根本不可能跟贾似道相提并论的人来挡箭,实在是无耻之极。 所有人都知道,吴良这是在逼众人。 只有他们将贾似道给得罪的死死的,为了保命保住官位,后面也只能牢牢的抱着他吴良的大腿才能好生的在官场上活下去。 只是这手段也忒无耻、忒下作了些。 卢宏更是差点哭出来。 吴良眯着眼睛看着周围一众脸色都绿了的官员心中冷笑连连。 在福建安抚使任上呆了五年,整个福建路上下,除了些许不大不小的位置上有他的心腹外,其余一众关键位置的官员,到如今都还是跟他貌合神离。 偏偏这些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后台,又都是老滑头,平日里做事那是滴水不露,让他抓不住任何毛病。 这一次,好不容易才借着市舶司衙门的事狠狠坑了这些人一把,想要这么轻易的就下船,岂有那么容易? 都说那贾似道年轻气盛,若是这一次能借他的手杀上几人,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吴良看着一众脸上难看的官吏,心中不无恶意的想到。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尊卑 福州城东南六十里,就是福州港。 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出海码头的福州港,随着距离福州不过数百里地的泉州港的兴盛,再加上是福建路安抚使府所在,虽说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不能跟泉州港相比,但是也逐渐成为整个东南沿海首屈一指的大港。 “什么?走了?” 卢宏看着眼前脸上还有一个明显巴掌印的提点刑狱司小吏惊声道。 “回大人话,一个时辰前贾大人的座船靠岸,然后就有人领着贾大人上岸直奔提点刑狱司大牢将狱中的市舶司众人强行提走,小的就是因为稍稍阻拦就被打了一巴掌。他们将市舶司的人放出来就直接上船走了,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那小吏摸着脸飞快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卢宏有些傻眼。 韦新之、卫铭等一众匆匆赶来的福建路官员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剧本不应该是这样走的啊。 那位贾大人果然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啊,手段也是凌厉之极。 直接强闯大牢抢出市舶司的人就走,完全不把安抚使吴良放在眼里,而且还是赤裸裸的打脸。 “呵呵,这贾大人果然是……果然是……出人意料……出人意料,哈哈……”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一众官员纷纷苦笑不已。 不过看众人脸色,显然卢宏等一干人都在心中悄悄舒了一口气。 吴良抓市舶司的人落了贾似道脸面,这边贾似道一来立马用抢人打脸来回应,完全不跟吴良照面,他们这些小胳膊小腿就不用夹在中间提心吊胆了。 如今贾似道已经走了,那么接下来吴良肯定不可能就再拿他们来顶缸了。 贾似道完全不是一个按常理来出牌的人,安抚使大人的如意算盘显然是白打了。 正主走了,这次还真要看看安抚使大人是不是真要在在感业寺呆三天。 一众官员心中尽皆冷笑不已。 …… 五艘楼船在平静的海面上依次而行。 贾似道看着身前狂吃不停如饿死鬼投胎般的杨度,皱眉道:“慢点慢点,难不成那吴良还敢连饭都不给你们吃不成?” “师宪啊,吃的倒是没有克扣,只是那吃的简直是连猪食都不如啊。” 一旁同样也在大口狂吃的陈同打了个饱嗝,接口道,说完又开始埋头大吃。 至于杨度,听到陈同的话只是猛点头,已经完全顾不上回答贾似道的话。 余赐、赵彦瑀、杨度、陈同、周坦以及谢兴早就离开临安前往广州,余赐、赵彦瑀和谢兴、周坦坐镇广州的市舶总司衙门。 泉州和福州两处市舶司衙门,身为市舶司衙门同知(从五品)的杨度兼任福州市舶司衙门执事,而陈同则是泉州市舶司衙门执事。 赵彦瑀五人包括秦寿,除了谢兴因为谢皇后的关系是关系户外,其余都是戊戌科进士,跟贾似道算的上是同门。 这些安排,早在余赐他们离开临安城之前就已经都商量好的。 此刻船舱中,除了陈同和杨度两人外,还有两地市舶司衙门的小吏统计二十余人,都是跟两人一样闷声狂吃不已。 当然,除了杨度和陈同两人因为跟贾似道有同窗之谊放的开之外,其余一众小吏虽然也是饿得不行,缺不敢太过放肆。 这些小吏,是贾似道通过史嵩之从吏部直接征召的原本广南东西两路一直等候补缺的进士。 大宋朝三年一次的科举,还不算蒙荫补缺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挂着进士的名头在家赋闲啃老。 贾似道放眼看去,这批吏员中年纪最大的怕是已经有过半百之龄。 市舶总司衙门是贾似道的自留地,所有的职衔都是由贾似道一言而决,史嵩之的吏部只是行文盖印。 整个市舶总司衙门除了贾似道这个从二品衔的高配观文殿大学士外,其余诸人余赐是从四品的总衙同知,周坦、谢兴是从五品的江河司同知,赵彦瑀和杨度是从五品的市舶司衙门同知,秦寿和陈同则是同为市舶司从五品的银行监事。 如果没有史嵩之帮忙,贾似道的市舶总司衙门说来说去其实也就余赐七个人,加上贾似道是八个。 足够精简。 按照贾似道的计划,今后市舶司衙门或许会有很多的小吏,但是市舶司衙门下辖的吏员无论多少,只会有一二三这三等区别。 一等正七品衔,二等从七品衔,三等正八品衔。 如今这船舱内的所有吏员,全部都是挂的九品衔。 如果一年之内,这些吏员勤勉表现足够突出的话,那么都会在一年后转为三等也就是正八品衔。 反之,如果这一年内发现能力有限的充数之辈,那么就是当初从哪里来后面再回哪里去。 简单来说,进入市舶司衙门的第一年就是试用期。 这自然跟大宋朝如今的官面之事是极其相悖的。 不过,贾似道丝毫不担心市舶司会无人可用。 每三年一次的科举,累积到如今,整个大宋朝仅仅是在吏部挂名的等候补缺的赋闲进士就如那过江之鲫,这还不算那些蒙荫等待补缺的人。大宋如今已经是官满为患,这些人想要等到正七品的实缺,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有。 如今贾似道还不知道这船舱中的人到底能力如何,不过看模样,倒还是有了那么一回事。 能够在短短的七八个月时间内将所有的架子都搭起来,余赐和赵彦瑀等人显然都是很费了一番心思。 毕竟贾似道只是从史嵩之手中拿到了一应需要补缺的文书,其余都是做了个甩手掌柜。 “你们慢慢吃,完了先好好休息,其余事情不用放在心上,我自有安排。” 看到舱门处出现的裘裳,贾似道拍拍杨度的肩膀说道。 杨度和陈同忙不矢的点头。 “各位换洗的衣裳还有住处都已经安排好,吃饱喝足之后就能好好洗簌,大人还给诸位每人封了五十两银子压惊。” 等到贾似道出门,之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丁大全上前笑着朗声道。 丁大全很清楚,自从他跟着贾似道出了临安城,他的所有仕途都完全系在贾似道身上,贾似道步步高升,他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所以,这一路以来都将自己的位置摆的非常正,此刻更是以堂堂四品大员做着管家的事情。 不过丁大全说话的时候显然透着一股子亲近。 对杨度和陈同,丁大全并不陌生,毕竟丁大全也可以说是戊戌科的进士。 如今,戊戌科出了实缺的那几个人,基本上都在贾似道手下任职,虽说如今丁大全戊戌科除了贾似道外品阶最高的人,不过丁大全并没有任何的托大。 丁大全很清楚,后面围绕在贾似道身边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而戊戌科的这一批人,显然有着天然的认同感。 果不其然,听到丁大全如此说,船舱内顿时一片感谢大人恩典的叫好声。 对此,丁大全只是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在陈同和杨度桌子旁边坐下。 “子万兄,幸会幸会。” 陈同停下手,对着丁大全抱拳一礼道。 旁边的杨度则是对着丁大全笑了一下,然后自顾自的继续狂吃不已。 “让子万兄见笑了,这些日子翼之饿坏了。” 陈同瞪了杨度一眼对丁大全歉然道。 “无妨无妨,早就听闻翼之随性率真,只是这些天跟蒲芳实在是受苦了。” 丁大全看了一眼杨度,笑道。 “受苦倒无妨,只是没将师宪交代的事情办好,某实在是忏愧。不知子万兄可知师宪后面是如何打算?” 陈同不好在贾似道面前直接问,此刻丁大全主动上门示好,心中忐忑之下也想探探底。 “这个……不是为兄想要隐瞒贤弟,实则这一路行来大人从来未曾在我等面前说过要如何应对福建安抚使吴良为难市舶司之事。” “啊? 陈同有些傻眼,随即喃喃道。 “师宪根本未曾见过那安抚使吴良,莫非是此事就此作罢?” “呵呵,蒲芳兄,以你对大人的了解,大人是那种吃闷亏的人吗?” 丁大全捋了捋胡须,眉头微皱,随即笑道。 如果贾似道仅仅是一个广东安抚使的话,那么即便贾似道不愿意估计丁大全也会劝贾似道此事以和为贵。 可惜贾似道不仅仅是广东安抚使。 连四位嗣王和几个参政都敢直接怼的人,吴良招惹到贾似道,丁大全心中也只能默默的替他默哀。 “那倒也是,师宪从来不是那种只吃亏不还手的人。” 陈同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蒲芳兄。” 丁大全俯身靠近陈同低声道。 “大人如今身居高位,这个……我等身为下属,其实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多多注意分寸一二。” “子万兄……此话从何说起?” 陈同瞪大了眼睛。 “丁兄的意思是,以后我们不能叫师宪了,要懂……尊卑。唉,真是麻烦。” 坐在一边狂吃海喝的杨度突然插口道。 丁大全抚须笑而不语。 “蒲芳受教了,多些子万兄提醒,不然怕是……” “两位贤弟,大人的脾性想必该是比我更清楚一二,对这样的小事大人真正是不会介意的,只是日后若要长久,谁敢言不会有小人作祟?我等还需要随时谨记为下之理才是为官之道啊。” 陈同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而杨度虽然感觉极为不爽,却最终只是撇撇嘴没有说话。 这短暂的片刻时间交流,丁大全已经成功的拉近了陈同、杨度两人之间的关系,接下来即便是闲聊,也是相谈甚欢。 第四百五十五章 阴谋的味道 “大人,张将军等人已经遵照大人的意思拔营启程直接前往广州。” 船舱外的甲板上,裘裳低声对贾似道禀报道。 “嗯,银子都交给他们了?” “银子都给了,末将已经告诉张将军,若是沿途各府县无法提供补给粮草,就全部就地解决自行购买。” 贾似道点点头,没有说话。 “大人,福建之事就……这样……就这样……” “就这样完了?呵呵,不然还能如何?我总不能将那吴良直接斩首示众吧?” 贾似道笑道。 “其实这样也好,这些日子在船上我也仔细郗虑过,如今看来还是我最初想的太过理想了,广东诸事未定,朝中诸多掣肘,想来庆元府若不是我亲自去,想必庆元府的市舶司衙门也会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货色。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市舶司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动静想来也只是想看看我的笑话。” “看大人笑话?” “俗话说的好,断人财路无异于挖人祖坟,市舶司将触手伸到漕运以及异邦交易,并不被多少人放在眼中,但是我又找圣上要到了盐铁专营之权,这可是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从我大宋立国至今,三司使一直专营盐铁、漕运之权,数百年早已经是约定成俗之规则,朝野上下又有多少人靠着三司使拿着银子?” “可是盐铁专营之权之权,是皇上交给大人的啊。三司使自己应下来的,要是不愿意三司使完全可以不应承下来啊?反正这些年,三司使忤逆皇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裘裳的话,倒是让贾似道有些惊讶。 不过想想也对,裘裳既然是内殿直禁军,平日里皇城内外都是内殿直的人驻守,想来很多事情知道的或许比外面还要早。 “如今战乱不定,三司使掌控我大宋财赋大权多年,天灾人祸,兵事民事,到处都需要银子,有我这市舶司出来替他们分担,他们自然是巴不得。更何况,我在皇上那应了每年要上交给朝廷多少银子,他们仅仅是一个态度,就能解决天大的麻烦,更不要说,市舶司抢了三司使的盘子,自然有那些靠着三司使发财的人来出头,三司使仅仅只是需要给出一个官面上的应承,又何乐而不为?” 或许是这段日子在船上呆的时间太久,想的太多,贾似道显然话有些多。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话,对丁大全或者洪文浩说,显然更有意义,只是很多事情,或许裘裳这些武夫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不过好在贾似道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个听众。 很多事情,当初他用后世的眼光去看待这时候的人,或者说他是天然用一种带着居高临下的眼光在审视甚至是蔑视着大宋朝朝廷内外的那些甬官甬吏们,自然而然的无论在任何方面都要远远比那些人要老练,却不曾想,原来他才是众人眼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泼猴。 或许在三司使衙门的官员眼中,无论他贾似道怎么折腾,最后都不可能蹦跶不出三司使的手掌心吧。 有可能是从来没有听过贾似道说过这些事情,裘裳一时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愣神。 “你去告诉洪将军,加快速度,全力赶往广州。” 好在贾似道并没有想得到裘裳什么回应,打断了裘裳的纠结,笑着道。 “末将遵命。” 听到贾似道的话,裘裳顿时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道,说着转身一溜烟逃也似得下船而去。 包括裘裳在内的很多人,其实都没发现,柳如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消失在船上。 “吴良,吴良!嘿嘿,吴良啊。” 贾似道拍了拍身前的护栏,嘿然笑道。 …… 大宋朝在跌跌撞撞中,总算熬过了嘉熙二年进入了嘉熙三年。 朝野上下在年节之时基本上三省六部各个职司也都难得的进入了休假模式,一年到头,各种复杂的人事财事政事基本上都在三十那天之前真正的算是告一段落。 从三十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临安城算是真正进入热闹跟繁华的喜庆。 上到三公九卿下至贩夫走卒,无论愿与不愿,也都会在这半个月内好好的放松一下自己,走走人家,访访亲友,拜访师长,问候长辈,这个时节普通的布衣百姓与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行笔小吏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只是,这一年的年节注定是与往年不同的。 正月十三,临安城中各行各业已经开始在布置着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来自各地的贩夫走卒、走街串巷的戏班子、卖艺人早在年节刚刚出初七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陆续朝着临安城汇聚而来。 临安城内的百姓和商户们也已经开始在各自门前挂上喜气的造型各异的灯笼,祈祷着来年的好运。 整个临安城,都洋溢在年节的喜悦和满足之中。 平凡的人们也总是最为健忘和最容易满足的,似乎去年发生的******乃至边疆的纷纷烽火,也都已经远去。 民间如此热闹,皇城中更是如此。 太子赵维的册封大典刚过不过月余时间,孟珙更是在蔡州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口温不花左膀右臂张柔也在蔡州折戟,更有口温不花亲笔书信前来向赵昀索要张柔首级以及尸身,虽说赵葵的淮南东路从腊月开始就烽火连天,不过有淮河天堑在,有赵葵坐镇,并没有让朝野上下又太过担心。 对赵昀而言,嘉熙二年的前半年对他来说比较难熬,而随着太子赵维顺利降生,似乎连大宋的国运都开始发生了变化。所以,对赵维出生以来的第一个元宵佳节,已经将赵维看作是自己福星的赵昀更是格外的重视。 所以,早在初七八的时候,整个皇城内外就开始忙碌起来,无数的太监宫女在董宋臣和卢允生的带领下开始布置起来。 因为朝局艰难而一向保持着节俭习惯的赵昀,罕见的奢侈了一把,内帑不够,甚至罕见的找户部尚书谢举伯要了一笔银子。而谢举伯也是罕见的二话不说,就从户部库房中提出了银子足额甚至是超额给赵昀,这更是让赵昀龙颜大悦。 只是赵昀的龙颜显然不会喜悦太久。 正月十三,整个临安城都还处在年节的喜庆气氛中,而大宋朝堂却因为一封来自四川制置使赵荣瑞的急报而陷入焦灼。 端明殿,李宗勉、史嵩之、李鸣复以及六部尚书尽皆齐聚,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沉重。 “都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置吧。” 龙椅上穿着一身便袍的赵昀揉了揉脑门,有气无力的道。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四川制置使赵荣瑞发来的急报是一封紧急求援军情。 蒙古四獒、十大功臣之一的速不台突然统帅二十万大军出现在利州路与关中交界处,自腊月十五开始,速不台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经子午谷、骆谷、斜谷出关中越秦岭之天堑,短短十余天时间连下利州路大小三十余城,席卷大半个利州路,兵峰直指利州路首府兴元府(后世汉中)。 一旦利州沦陷,那么相邻利州的沔州(后世陕西略阳)就将成为孤城,汉水就将成为坦途,速不台的大军的选择就非常多了。 下。可直接顺汉水而下攻占均州(后世湖北丹江口),进而直接威胁大宋朝如今的边疆重镇襄阳;上,则可直接轻取嘉陵江上游的沔州;前,则顺嘉陵江一路长驱直下而攻利州(后世四川广元)、巴州巴州(后世四川巴中)、达州(后世四川达州)。 可以说兴元府牵一发而动全身。 即便大宋朝对蒙古最为艰险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让兴元府失陷过一次,正是因为兴元府这个要地一旦失陷,那么大宋朝不仅仅是在四川地界上面对蒙古人将会彻底的陷入绝对的劣势,整个西南局势都将崩溃不说,更重要的是只有兴元府才有足够多地势极好的码头和船只能够让不熟水性的蒙古大军使用。 一旦速不台攻占兴元府,崩坏的就不再仅仅是大宋西南的战局,甚至孟珙的京湖制置府都会随时面临来自背后的威胁。 因为,没有人知道,蒙古人会什么时候就顺着汉水直入襄阳。 四川这西南战事崩坏,顶多让大宋有些焦头烂额,可是一旦襄阳有失,那就等于蒙古人生生的在大宋咽喉上架了一把利剑,从襄阳城到临安城,地势平淡,对蒙古人将不会再有任何的阻碍,蒙古人的精锐骑兵可以选择在任何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很方便的席卷整个江南大地。 江南膏腴之地,是南宋朝廷的根基重地,江南有事,南宋朝廷距离亡国也不远矣。 更何况,淮南东路北岸的秃雪从腊月开始,也同样是一改之前和稀泥的模样,如同吃了春、药般,如今也逮着赵葵的淮南东路撕咬不止。 大宋朝的东西两头,似乎跟早就约好了一般,齐头并进同时猛攻大宋。 而中部的京湖制置府,虽说莫名其弥的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不过却不知道为何,这看似不相干的事情,让赵昀心里却总感觉里面有一种阴谋的味道在其中。 第四百五十六章 困局 赵荣瑞的急报,是由枢密院呈送上来的,所以史嵩之等人自然是早就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 谢举伯、赵范等六部尚书则是赵昀派人从各自府中召来的,现如今也都已经知道事情的缘由。 听到赵昀的话,殿内众人你瞅我我瞅你,半响却是没有一个人接话。 就连手掌枢密院的史嵩之,此刻也颇有些六神无主之状。 原因无他,大宋朝如今的国库已经没钱了。 经过去年的临安大饥,就连襄阳之战都是整个朝廷勒紧了裤腰带挤出来的,甚至还动用了一部分赵昀自己的内帑。 并且在座的人还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赵昀答应给孟珙补充的军需粮草兵械,如今还有将近三成没有着落,虽然年底漕运以及三司使的盐铁银子以及各路的赋税都在陆续从各地运来,不过那不是还没进户部的库房么? 大宋朝的规矩,各路包括各路漕运,都要在年底前将一年所有的赋税还有营收结余账目整理清楚,开年也就是元宵之后,就要将上缴国库的银子运往临安户部。 这就是新一年大宋国库整整一年的消耗。 只有距离临安近的几路还有漕运,会在年前将银子送到临安,这年前送来的银子当然也是有用处的。 宗室年节的例钱年前要发吧?年节时分,朝中大臣总要多多少少有些赏赐吧?宫中嫔妃总要有些赏赐吧?宫中宫女太监也要有所表示吧? 年前进入户部的那部分银子经过太子册封大典,以及这赵昀正在准备的元宵佳节,再加上赵昀年节之时给宗室拨付的例银以及给一众大臣官员们的年节赏赐,如今户部的库房基本就是空置的。 所以,现如今大宋朝的情况就很尴尬了。 淮南东路也大战正酣,谢举伯已经是想尽办法来筹措粮草银子给赵葵,可是四川制置使赵荣瑞的求援却同样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牵一发而动全一身,一旦四川崩盘,大宋朝好不容易跟蒙古人保持住的一点儿均势,也就全部崩坏,那时候不要说想着收复东西两京了,怕是距离亡国也不太远了。 “不若,就将那贼酋张柔的首级送还给蒙古蛮夷?” 过了良久,礼部尚书区民安才弱弱的小声道。 区民安虽然声音不大,不过如今这端明殿上也就那么几个人,所以顿时十几双眼睛齐齐聚焦到他身上。 身为礼部尚书,区民安除了礼部分内的事外,基本上很少在其他事上出声,六部尚书,可以说除了一些祭祀典礼以及三年一次的科举还有恩科开试等事时,有些事情可以做外,其余很多时候都是在打酱油。 再加上原本的左丞相乔行简告老,身为乔行简门生的区民安,更是夹紧了尾巴做人,所以没有人想到,今天,会在这样一件几乎关乎大宋国运的事情上率先开口了。 就连赵昀也是有些微楞,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区民安这个礼部尚书会第一个开口说话。 “额,区爱卿,你刚刚说什么?朕听的不是太清楚,爱卿再说一遍。” “回皇上,微臣说不若就将那贼酋张柔的首级送还给蒙古蛮夷,再行跟蒙古宗王口温不花商讨停战诸事。” 反正已经说了,区民安此刻也光棍了,上前一步躬身道。 “将贼酋张柔首级还给口温不花,就能商讨停战诸事?” 听到区民安的话,史嵩之心中一动,在旁边插口道。 “诸位大人想必也知晓,这些日子那蒙古副使秃雷正在向我大宋讨要贼酋张柔首级之事,而下官奉皇上之命这些时日也一直在跟那秃雷扯皮。这些天那秃雷很是说了一些威胁我到是能够的话,下官当时只当威胁之语,并未曾禀报皇上,如今想来怕不仅仅是威胁之语。” 区民安解释道。 虽然区民安没有说那秃雷说的什么威胁话,但是蒙古威胁大宋,似乎也无外乎就是继续侵扰大宋这些话而已。 殿内的众人扪心自问,即便是自己,在大宋刚刚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之时,怕是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毕竟,蔡州一战,蒙古人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张柔这一员大将,还有十近二十万长江北岸的精锐军队。 再加上,河北大乱,后金军搞的是风生水起,口温不花被蒙古朝廷斥责,大宋朝廷上对口温不花的判断就是口温不花如今最优先的选项就是先解决后金军这个失火的后院,才有余力来应对大宋这边的局势。 解决了后金军,才能稳住口温不花这个蒙古宗王在蒙古朝廷内的地位,换做谁也会如此选择。 只是显然口温不花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而且如今看来,显然后金军作乱似乎并没有影响口温不花在蒙古朝廷内的地位。 “那秃雷还说了什么?” 赵昀有些不满的看了区民安一眼,沉声问道。 区民安听出赵昀言语中的不满,心中也是委屈的紧。 “回陛下,那蒙古使节秃雷言道,若是我大宋能够将张柔首级归还,从新归还蔡州等地,一应诸事回到战事之前,并且对蒙古人进行赔偿、严惩擅自挑起争端的罪魁祸首,蒙古人会考虑将此事就此作罢,如若不然……” “若是不然,会如何?” “如若不然,蒙古人就将调遣大军,狠狠惩罚我大宋,甚至不惜……不惜屠灭我大宋,以展蒙古大军之威严。” “放肆!” “无耻之极!” “大胆!” …… 区民安话落,大殿内顿时引起一片喝骂之声。 将张柔的首级还给口温不花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张柔已死,一个头颅最多也就是展现一下大宋的军威而已,赵昀之所以迟迟没有答应口温不花归还,一直让区民安却跟秃雷扯皮,除了不想这么简单就随了口温不花心意外,也存了些恶心口味不花的想法在其中。 毕竟,从蒙古和大宋联手灭金之后,口温不花就一直坐镇长江以北,统帅着大军对着大宋俯视眈眈,时不时的还派上几十路兵马杀入大宋境内烧杀抢掠的打草谷,这一次将口温不花的左膀右臂斩断,赵昀自然想要出一口恶气。 可是口温不花显然是狮子大开口,除了归还张柔首级外,还要将好不容易重新收复的蔡州等四城还给蒙古人,甚至还要赔偿蒙古人银子,严惩将张柔斩杀的罪魁祸首,这就完完全全超出了赵昀一众君臣的心理底线了。 蔡州、唐州等四城,只要口温不花解决了后金军,大宋除非想要拿国运跟蒙古人死磕,否则待到口温不花腾出手来,根本不吭守住,这点大宋朝廷内的一众君臣都是心知肚明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口温不花不是还没有解决后金军么? 这个时候将大宋以十几万士卒的性命和鲜血换回来的四座城池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还给蒙古人,对如今正身处蔡州前线的大宋兵卒打击该是何等巨大?失了军心,大宋朝将来用什么来抵挡口温不花? 更不要说,蔡州四城,可是大宋进出东西两京的跳板和门户,好不容易掌控在手,岂能让出? 还有赔偿银子,大宋朝如果有银子赔给蒙古人,还用得着在这商讨怎么跟蒙古人停战?反正天天在战,为何要把银子送给蒙古人,让他们用这银子铸造兵械准备粮草,再来打大宋? 至于最后的严惩罪魁祸首,那更是没得谈了。 最扩祸首是谁? 孟珙啊! 如今的京湖制置使孟珙,统兵数十万的孟珙。 要是将孟珙处置了,谁还能在襄阳城为大宋统兵挡住蒙古人南下的铁蹄? 赵昀是有些疲懒,可是并不是一个昏君,至少目前还不是一个昏君。 这样自断臂膀、自毁长城、自掘坟墓的事情,赵昀怎么可能做?又怎么可能接受? “此事休得再提!将那张柔首级硝制,放置在临安城头,以示我大宋国威!” 赵昀厉声道。 史嵩之闻言就准备上前一步说话,却被身后的谢举伯扯了扯袖子。史嵩之讶然回头,就见谢举伯悄悄对着史嵩之摇了摇头。 显然谢举伯是看出来史嵩之准备说什么。 就在史嵩之这一迟疑的当口,殿内众臣已经是齐齐躬身高呼臣等遵旨。 “现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史大人稍安勿躁。” 耳边传来谢举伯的低语。 “蒙古蛮夷欺人太甚,朕会将所有的内帑都拿出来,此次宫内布置元宵已经花的银子就罢了,其余没有花的银子,稍候朕会明董伴伴讲银子送到户部,谢爱卿,户部可还有法子拿出更伛的银子?” 不等史嵩之回话,怒火中烧的赵昀,已经是主动点名询问了。 显然赵昀这一次真正是被戳到了痛处,不仅要将内帑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还主动将本来准备大肆庆祝的元宵节的各种布置给一下砍了。 “回陛下,若是晚上一月时间,各地漕运和各路送交户部的银子都会陆续入库,这些银子该是足够四川和淮南的战事消耗,可是如今漕运和各路运往京城的赋税要么刚刚启运。要么还在各路库房之中还未曾启运,即便是微臣现在行文各地即刻运往京中,这一来一回怕是耗时也需月余之久。” 谢举伯有些无奈,只能说蒙古人太会找时机了。 要是晚上十天半月,等到各地赋税陆续进京,局面就会好很多。...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书吧”,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四百五十七章 小宇宙爆发的李鸣复 晚上十天半月,那自然只能是谢举伯自己心中的奢望了。 从四川送往临安的军中急报,至少需要十天时间。 而这十天时间,仅仅是军中信使从成都出到临安所耗费的时间。 如果算上赵荣瑞收到不台来袭的消息,侦查不台大军动向、预估大军人数,调配大军应对等等所耗费的时间,怕是如今生在四川的战事已经国去一月之久了。 好吧,现在四川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或许现在庆元府已经失陷了呢? 可是不管庆元府现如今是什么情况,朝廷要准备银子那是确定无疑的事情,无论是不是要跟蒙古人大战一场,朝廷都是要准备银子的,打仗不用,别的地方需要的更多啊。 “若是我大宋还有时间准备,那还需要在这商讨个甚?” 赵昀没好气的道。 殿中群臣没有人说话,这些年大宋的赋税确实是越来越多,可是需要花银子的地方那是更多,不仅仅是朝廷入不敷出,民间也是怨声载道。这些在座的人都是心中跟明镜儿似得。 可是,要说权谋之术或许殿中这些人任何一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可是要说开源节流这类增加朝廷收入的事项,却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有那本事。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能是不断的增加赋税的项目,想办法多从百姓身上压榨出来。 竭泽而渔的道理都明白,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 听到谢举伯的话,赵昀眼睛一亮,急忙道。 只有史嵩之等人依然是垂着脑袋站着,没有任何的兴奋之状。 ‘那就是朝廷继续行交子。” 谢举伯左右看了看,只得无奈道。 “……” 听到谢举伯的话,赵昀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交子!交子,谢爱卿你自己又不是不清楚,如今户部行的交子,对民间的百姓来说,还不如那如厕的草纸,各路也都自己行交子,弄的那是民间怨声载道,户部即便是再交子,百姓和那些商贾不认可,跟废纸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师宪也说过,朝廷不能再行交子,否则朕和朝廷怕是在百姓中再无任何信誉可言。” 赵昀无奈的道。 谢举伯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赵昀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民间百姓尤其是商户对交子的态度要远比赵昀说的还要严重的多。这个问题,贾似道在离开临安城前,曾经专门去找谢举伯谈过,如果不是实在是没办法,从心底来说,谢举伯更是不愿意行交子。 交子不值钱,但是朝廷强迫商户和百姓使用,可是上有对策下有政策,老百姓无力改变,可是那些大商贾们却是集体的抵制交子,以往一两银子能够买的东西,到商户那里会收十两甚至二十两交子。 如此行事带来的后果就是,整个大宋境内物价飞涨, 可是这飞涨的物价,并没有给那些大商贾带来任何的伤害,大商贾们完美的将所有的风险都转嫁给了普通百姓,甚至还利用交子大横财。 所以,大规模的行交子,朝廷只是暂时解决了麻烦,可是事实上朝廷并没有因此得利,反而绝大部分的得利都被那些大商贾们赚的钵体满盆。竭泽而渔的后果就是,朝廷在民间的信誉越来越差,百姓们怨声载道,而最终肥的是那些大地主和大商贾。 交子滥行,消费的是大宋朝的信誉,失去的是大宋朝的民心,肥硕的却是那些只用缴纳少量税赋的大商贾以及基本上不用交税的大地主。 “皇上,如今四川告急,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行解四川之危局。普通百姓不喜交子,可是临安以及周边几地大商大贾那是多如牛毛。然有国方有家,若是没有朝廷大军挡住蒙古南侵之路,那些大商大贾又怎能安然享乐? 如今朝廷有难处,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那是皇上对他们的恩典,这些平日里饱享皇上恩惠的人,当需要感激皇上体恤才是。朝廷只需对这些商贾稍示恩惠,如加开恩科,给以蒙荫等,必会让这些布衣商贾对皇上感激涕零,如此一来,朝廷不仅解了燃眉之急,也可收那些商贾下贱之流的心,两全其美啊。” 李鸣复眼睛一转,上前一步朗声道。 赵昀眼睛不由一亮。 “可是李大人,那些商贾拿了朝廷的交子,最终还是会将交子用在普通百姓身上,最后受坑害的必然还是百姓,这跟朝廷直接给百姓使用有何分别?更莫说,朝廷再开恩科?再补蒙荫?如今等候实缺的各科进士已经如那过江之鲫……” “谢大人,这再交子之事,可是您先说的啊,莫非谢大人只是随口一说?” 李鸣复一脸讶然。言语之间却是诛心之极。 谢举伯神色不由一滞。 “再说户部可以行文各地,严令各地商贾不得随意哄抬物价,违者严惩不殆,想来那些商人也没有胆子跟朝廷法令对着干吧?这些,谢大人应当比本官更通晓才是啊。” 李鸣复狐疑的看着谢举伯,再次补了一刀。 谢举伯很想说,不管朝廷出什么法令,那些商贾们总是会有办法钻空子,最终不会让他们自己的利益受到半点损害。更何况,商贾毕竟只是商贾,最大的硕鼠是那些占了大批良田的地主乡绅们啊。 可是,谢举伯知道,这话自己不能说出来。 李鸣复已经给他挖了一个坑,他要是再说出这些话,不仅显得他无能,而且还会得罪场中绝大多数人,那个时候,他这个户部尚书也真是干到头了。 “陛下,交子行一事,干系太大,老臣刚刚也是一时心急,考虑颇有些不周,其实还有别的办法。户部早就准备对商税重新拟定,如今趁此机会倒是刚好一试,各路商贾库房中多有现银存留……” “谢大人,对商贾苛以重税本是应行之事,那些硕鼠一点点蚕食我大宋财赋,又岂能白享之?只是谢大人,就算户部重新拟定商税,又岂是一天两天之事?……” “户部上下早有准备,想来三天……不,一天之内就可以将新拟之商税拿出……” “谢大人,本官相信谢大人早有准备,只是户部拿出商税,又要多久才能让天下商贾都知晓?一月?两月?” “这……” “就算户部可以先行征收临安附近商贾之税,可是大人又怎知那些奸猾之徒就能老老实实向朝廷纳税?缴纳赋税总要有所章程,不能以户部一口而定或是所有商贾一视同仁吧?商贾有大小,纳税自然有多寡,这就需要户部查阅账目方可定税吧?这个查阅账目又需要多久?谢大人可知临安城有多少商贾? 临安府又有多少商贾?两浙东西两路有多少商贾?整个大宋又有多少商贾?而这些商贾每家都会有所账目,户部需要清查多少账目?又能清查多少账目?户部又有多少人手能够清查账目?又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清查完所有账目? 最后,本官再问一句,谢大人又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让那些商贾老老实实的将税赋缴纳?而如今,四川正有蒙古蛮夷肆虐,四川的百姓又有多少时间等着大人将所有的赋税收缴?皇上等的了,可是四川等的了吗?谢大人!” 李鸣复一连串的追问,让把控整个户部十余年的谢举伯完全是哑口无言。 殿中一众群臣,对今日之李鸣复显然也颇有些刮目相看之感。 能够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没有一个人是智商堪忧之人,对户部对朝廷赋税各种套路多少都有些了解。 而李鸣复今天显然是小宇宙大爆,这刚刚问的每一句话,都是切实的切中了户部收缴赋税的要害,对各种章程更是熟稔于心,才能言之有物。否则,李鸣复又岂能将掌握大宋钱袋子的谢举伯给完全问的哑口无言? 往常的李鸣复,权谋自然是有的,可是绝对不会如今日这般句句言之有物。 或许,那已经离开了临安城的贾似道,才是成全李鸣复的人呢? 殿中众臣不由同时想到。 因为弹劾贾似道不成,袁甫告老,李鸣复以一副完全没脸没皮的方思换得闭门思过的惩戒,丢了脸却也最终保住了官职,如今再看,似乎这几个月的闭门思过很有作用,怎么看怎么像是大彻大悟进步颇多呢? 众人无不默然。 就连赵昀也因为李鸣复突然的爆,而暂时忽略了刚刚李鸣复对谢举伯的一连串的责诘,盯着李鸣复猛看不停,似乎的第一次见到李鸣复一般。 谢举伯盯着李鸣复看了半响,李鸣复同样毫不畏惧的坦然的对视着谢举伯的目光,似乎真正的是在一心为公般。 唉,师宪啊师宪,老夫已然尽力,皇上已经乱了方寸,可是你若是知晓,当日那一时的退让之举,换来的却是今日更难缠的李鸣复,不知你是否会后悔呢? 谢举伯心中暗叹一声,默默的退到了一侧。 李鸣复所有的话都是事实,让他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和借口。 朝廷如今的面临的严峻局面,更是事实。 已经根本没有时间给他,给户部,给大宋。 交子之事,如饮鸩止渴,纵然是流毒无穷,可是今时今日之大宋,又岂有太多的选择乎? 第四百五十八章 贾似道的办法 端明殿内死寂一片,群臣也尽皆是默然无语。 李鸣复似乎也仅仅只是临时的爆发那么一下,此刻安静的垂头站立一旁,没有丝毫再开口的意思。 似乎,刚刚那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 “董伴伴,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赵昀看看李鸣复,又看了看一言不发退到旁边的谢举伯,扭头对侍立身侧的董宋臣问道。 内帑等于是赵昀的私库,户部也好三司使也好,都管不到皇帝的私人钱袋子,赵昀自己也不可能打理,所有他的私房钱都交给董宋臣和卢允生在打理。 如今董宋臣交好贾似道得宠,卢允生虽说没失宠,不过却已经被董宋臣给比了下去。 慢慢的董宋臣和卢允生也算是有了分工,董宋臣管内事主要是侍候赵昀和贾贵妃,卢允生主管那些杂七杂八的杂事。 “皇上,内帑现如今仅剩不到二十万两银子,将元宵那些未完成的布置停下来的话,当还能结余出五万两银子。” 董宋臣对赵昀的私房钱自然是门清,听到赵昀询问慌忙躬身回道。 “只有二十五万两银子?” 赵昀并不知道自己的私房钱究竟有多少,这个时候听到董宋臣说不过还剩下二十万两银子,首先想到的不是银子太少,而是自觉有些难堪。 坐拥天下的大宋皇帝,而大宋又以富庶著称,却只有二十万两银子的私房钱,这传出去确实是有些够丢人的。 “皇上,小的还有些积蓄……” “皇上,老臣有话说,还请皇上到偏殿说话。” 董宋臣的话让殿中群臣无不色变,谢举伯更是慌忙抬头急声道。 史嵩之、李宗勉等一众大宋朝的重臣脸色都颇有些难看, 这个难看不是针对谢举伯刚刚说要单独跟赵昀有话说避开他们,而是董宋臣被谢举伯打断的话,让他们一众人情难自处。 试想一下,要是让董宋臣刚刚把话说完,没有谢举伯打断的话,如今这殿中会是一种什么情状。 皇帝把自己的私房钱拿了出来,甚至连宫中的太监都将自己的积蓄拿了出来,共赴国难,那个时候他们这些朝中的重臣该怎么办? 将他们自己的家产拿出来,不是不可以,可是这该拿出来多少?拿的多了,要比皇帝的私房钱还要剁,皇帝会怎么看?更何况,史嵩之等人大多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家中到底有多少家产还真是不清楚。 可是他们每个人家中都是有一大帮子族人在靠着他们过活,日常迎来送往门面功夫甚至平日里吃喝用度都需要银子。 这里要是不小心报多了数目,怕是最后难受的就是自己了。 可是董宋臣一个四肢不全的残缺之人,都能想着为大宋做点贡献,他们这些吃着大宋朝俸禄占着高位的人,要是没个表示,皇帝又该怎么想? 好在,谢举伯及时出声,把董宋臣表忠心的话给打断了。 不然的话,怕是这殿中每个人今天怕是都要大大的破财一番了。 赵昀的脸色也有些难看,瞥了一眼殿中默不作声的众臣,起身一声不吭的朝着端明殿一侧的偏殿行去。 董宋臣的话虽然说被谢举伯给打断了,不过意思却是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偏偏殿中那些号称大宋顶梁柱的重臣们,却是一个个纷纷装聋作哑。 自己这个皇帝都将自己的私房钱拿了出来,而这些人却是生怕自己让他们掏出半个子儿,赵昀心中又怎能不气? 谢举伯对着史嵩之、李宗勉点点头,块儿跟着离去。 来到偏殿,董宋臣侍立在赵昀身边躬身说着什么,不用听谢举伯也知道,董宋臣正在劝解着赵昀。 “陛下。” “何事?说吧。” 户部管着大宋的国库,如今赵昀连自己的私房钱都要全部拿出来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赵昀心中要说不恼火那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 “交子绝对不能再发了,皇上。” “朕也知道交子不能再发了,交子不能再发了,可是不发交子,银子呢?银子从哪来?没有银子四川怎么办?淮南怎么办?你告诉朕,该怎么办?” 赵昀陡然起身,扯了扯龙袍的领子,看着谢举伯怒声道。 “皇上,贾大人南下之前似乎已经预料到会有今日之事,所以已经做了准备。” 谢举伯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赵昀这次是真正的对他已经有些不耐了,上前一步低声道。 “谁?!师宪?做了什么准备?师宪又怎么可能会预料到会有今日之事?” 赵昀先是一愣,随后连连问道。 “贾大人自然不会料到四川会有战事,只是料到朝廷或许会缺银子,而在贾大人离开京城南下之前,曾经专门见过微臣一面,说的就是交子之事,贾大人跟微臣说,若是朝中需要银子,请微臣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行滥行交子之事。 些许小困难,贾大人的市舶司只要有了第一笔收入,就会将银子全部押送回临安供给皇上使用,若是真正到了紧要关头,朝廷又着实无能为力,交子之事若是又势在必行,贾大人另外给了微臣一个法子。” 谢举伯尽量用简明的词语将事情都说的详细,他也是有所顾忌。 现如今贾似道已经离开临安城,算得上是大宋朝最为年轻的封疆大吏,贾贵妃又给皇帝生下了太子,大宋朝虽说并没有严禁外戚为官,可是如贾似道这样的外戚还真没有出现过,更不要说贾似道还是如此的年轻。 当然,赵昀显然也还能在做个十几一二十年的皇帝,可是以贾似道如今表现出的能力,又岂能真正是个地方上的封疆大吏? 贾似道确实可以拍拍屁股就走,可是说严重点,贾似道是满朝皆敌都不为过。 皇帝开始尊崇理学,理学一派在史弥远之后,好不容易在朝中经营了十几年才有如今的局面,却被贾似道搅合的七零八落,甚至还险些招致赵昀的厌恶,这可不是一般的深仇大恨了。 再加上宗室那四位嗣王,又哪个是省油的灯,接连在贾似道手上落了脸面,又岂是说放下就真放下的? 这不,贾似道前脚离开临安城,后面就有京中的风言风语传出,说贾似道恃宠而骄、说贾似道结党营私、说贾似道故意离开临安实则是居心叵测等等不一而足。甚至就连庆元府剿灭个水匪,都能扯到贾似道勾连地方。 谢举伯不相信赵昀没有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可是赵昀没有任何的动作本身就代表了一定的态度不是? 赵昀是什么样的人,户部尚书做了这些些年的谢举伯,不能说门清儿,至少却也是知晓个七七八八。不仅能忍,而且还极为多疑。 偏偏贾似道不仅跟史嵩之交好,还同郑清之这个赵昀的恩师交情也不错,而且还跟统兵数十万的京湖制置使孟珙更是交情莫逆,更重要的是年前的大朝会上,连赵范、赵葵这些在宗室中极有分量的宗室,也是有那么一分香火情在,不然赵范不会在大朝会上帮贾似道说话。 当然,谢举伯也是跟贾似道交好的。 所以,这个时候谢举伯说话,更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贾似道跟谢举伯两个重臣私会,而且商量的还是户部的事情,万一赵昀想多了,那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祸事了。 好在赵昀并没有想到其他,或者对他来说,如今能够解决银子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至于其他,再说。 “交子的事情师宪也曾专门跟朕言及过,谏言朕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行交子之事,甚至还要逐步将各路的交子发放之权收回,这件事情朕本想着带到年后开朝之后再跟爱情商量的。却没有想到师宪竟然还专门去找了爱卿提醒。” “贾大人一心急皇上之所急想皇上之所想,微臣是万万不及的。” “嗯,师宪却是有心了,比朝中有些人强的太多了。对了,爱卿还没有说师宪给了爱卿什么法子?” 赵昀一副朕心甚慰的模样,话锋一转笑着道。 “回皇上,不知皇上是否记得去年临安大饥时候贾大人四处筹粮之事?贾大人给微臣的办法就是那个时候曾经帮朝廷渡过难关的人。” 谢举伯识趣的没有继续在之前的话题上继续纠缠,低声道。 “额……这个……临安大饥的所有事情都是师宪在操办,朕倒是未曾详细问过。” 赵昀听到谢举伯的话不由有些脸红。 “临安大饥,贾大人奉命筹粮,当时京中统共有六大巨商,钱家、文家、温家、裘家、单家和山家,这六大巨商任何一家说是富可敌国却也是好不夸张的。当时钱家、文家、温家三家大肆囤积粮食,想要牟利,其余裘家、单家和山家虽说没有刻意囤积,可是无论哪家府中粮仓的存粮,怕是比之户部仓敷俱满之时都是毫不逊色……” “此等奸商,为富不仁,大发国难之财,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赵昀打断谢举伯的话,厉声喝骂道。 谢举伯默然。 他对赵昀太了解了,看看身前的皇帝陛下,那急促的呼吸,还有那精光四溢的绿油油眼神,哪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怕是不足以平皇上您的愤吧? 第四百五十九章 师宪不容易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臣莫非王臣。 谢举伯很清楚,怕是自己那句富可敌国深深的刺激到了赵昀。 想想也是,堂堂大宋朝的皇帝,坐拥天下,甚至连给自己的儿子搞个元宵庆典,都要精打细算,勒紧了裤腰带数来数去私房钱不过才二十万两银子。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谢举伯吧唧了一下嘴,想想那些个富商手中的产业,府库中的银子,自己也是想要干掉这些为富不仁的富商巨贾的。 不过想到那几个应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富商背后站着的人,谢举伯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皇上,那六个富商中,有几个跟宗室的几位嗣王来往极为亲密,而其余三个呢,却是心向皇上的,当初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帮忙,贾大人才能筹措到足够的粮食,让朝廷过了一劫,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随意下手,怕是说不过去,而且那几人跟贾大人也是相交莫逆的。” 谢举伯小心的提醒了一下赵昀。 赵昀鼻孔中喘着粗气,虽然心中颇为不甘,却是知道,那三个富商跟嗣王系走的极近,要是没有明确的理由和证据,就算是再眼馋,怕是也不能轻易下手了。 “以后朝廷一应用度来往,当杜绝此等不仁不义之恶商。不是还有三个人是心向皇家的嘛?就都交给他们好了。” “微臣遵旨。” “只是那几位富商真愿意将银子给朝廷?” 朝廷张口,银子少了解决不了问题,银子多了,那些人哪怕再心向皇家,怕是也不会那么好说话吧? 商人重利,这一点儿赵昀还是很清楚的。 “额……这个……皇上,贾大人的意思是,这些银子不是朝廷白拿那几位巨商的,而是以借贷的方式,朝廷以朝廷用度商贸以及盐铁之利作保,从这些巨商之中暂时借贷些许银子,待到国库充盈再行归还。” 谢举伯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敢情搞了半天,赵昀还以为那些个富商是完全无私的给朝廷银子,这样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是别人凭什么要将自己兜里的银子给朝廷? 试想一下,就连赵昀拿自己的内帑私房钱,都是龇牙咧嘴,更不要说那些个重利的商人了。 “借贷?找那些商人借贷?还要用盐铁之利作保?若是此事传扬出去,让朕还有何颜面?朝廷又有何颜面?” 果不其然,听到赵昀的话谢举伯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要是没有银子,朝廷说不定都要没了,那时候要颜面还有什么用? 不过转念想想似乎赵昀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啊。 整个大宋朝都是赵昀的,那些巨商本就应该感激涕零的献给赵昀银子才对啊。 “此事绝无可行,朕堂堂天子,岂能为了些许金银去开口找那些商人借贷?此事绝无可行。” 赵昀似乎在说服谢举伯,又似乎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皇上,交子滥行之事,其实远比朝中那些大人们所讲的要更严重十倍百倍。李参知说将交子交由商贾认领,可是那些商贾最终只会将交子之祸转移给普通百姓,并不会动摇他们任何之私利,除非那些认领交子的人能够保证交子不会使用,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他们其实,巴不得朝廷多发交子。” 谢举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巴不得多发交子?不是说交子无人愿意使用么?” 赵昀疑惑道。 “交子只是普通百姓不愿意使用罢了。不管朝廷如何发行交子,交子如何不如草纸,都损害不了任何商贾的利益。面对普通百姓,那些商贾极力压低交子的价值,以几分之一的银子甚至几文铜子从普通百姓手中拿到交子,另一边又可以从朝廷以等额的交子换回等额的银子,这一进一出那些商贾能够攫取多少银财?朝廷发行再多的交子又能对他们有何伤害?最终只能是那些普通百姓好不容易积攒的财富都给那些富商巨贾给榨取了,损害的却是朝廷的威信。” “朝廷也可以以跟市价相同的加钱回收交子啊。” “……” 谢举伯无语的翻了一下白眼。 “皇上,若是朝廷发行交子又以远低于交子面额的银子收回交子,您觉得还朝廷发行不发行交子还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 “皇上啊,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是故意用不值一钱的交子换银子,不仅普通百姓不会用交子,那些个富商巨贾更是不可能会用交子,朝廷又何必浪费如此多银财去做那无用功?更何况国不与民争利,朝廷若是如此做,岂止是与民争利,简直是强取豪夺啊,那时候怕是不用蒙古人侵扰,我大宋自己就先都乱了起来啊。” 谢举伯无奈的解释道。 赵昀即便是再不懂这些基础经济学的道道,谢举伯此刻说的如此直白,也是能听懂的。 “皇上,贾大人说,找那些愿意为皇上效力的巨商们拆借银子实在是无奈之举,其实市舶司银行也有一些银子,只是那些银子贾大人另有他用,只需一年时间,皇上就不必再为银子犯愁。而且市舶司银行的那些银子,想必皇上也听说过,都是京中富户勋贵们存放在市舶司内的,贾大人也是要按月计息给那些人的。 这同样也是拆借,只是拆借的名头换了一个而已。若是皇上真不愿拆借那几家巨商的银子,贾大人也可以将市舶司银行内的银子先给皇上,只是贾大人说了,如此一来,市舶司衙门要产生效益也就是收获银子的时间,就要往后推迟至少一年往上了。 皇上,微臣以为,此次拆借那些愿意为皇上效力的巨商府中银子,皇上完全可以当做不知情,只要微臣不说,那些个巨商们更不会将此等隐秘之事四处宣扬,殊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行君子之事,愿意拆借,而不是强纳,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啊。” 眼见愁眉苦脸的赵昀有些意动,谢举伯又岂能不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循循善诱道。 “交子真不能发?” “交子真正是不能再发了,皇上。不仅交子不能再发,开朝之后微臣还会奏请皇上收回各路自发交子之权!” 谢举伯斩钉截铁的道。 “朕,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微臣自作主张。” “那些人,也不会说出去?” “那些人绝无可能自断财路啊,皇上。” “他们愿意出多少银子?如何计息?” “两百万两银子是绝无问题,此次没有任何利息之说,那些人心向皇上啊。” “两百万两啊……” 赵昀拖长了声音,摇了摇头,起身就走。 “皇上……” 谢举伯被赵昀这没头没脑的动作弄的大急。 “此事朕不知情,银子都是你从市舶司中抽调的,师宪给的。” 赵昀头也不回,声音遥遥传来。 “皇上,万万不能将银子出处推到贾大人身上啊。” 谢举伯紧赶两步追上赵昀低声道。 “这又是为何?” 赵昀转身,有些莫名其弥。 顺水推舟给贾似道身上加点功劳,赵昀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更不要说,这本身就是贾似道的功劳。 “皇上,贾大人是离开了临安城,可是朝中有多少人对贾大人怀有恶意?他们正愁找不到贾大人的把柄,若是那些人知道贾大人将市舶司的银子抽调给皇上,怕是最多一个时辰,市舶司银行在临安的府衙就要被人踏破了。” “生意上门,不好吗?” “我的皇上啊,那些人会眼巴巴的上门去给贾大人的市舶司银行送银子?他们只会拼命的拿着银票去市舶司银行中提现银,只要贾大人的市舶司银行不能兑现银票中的银子,那贾大人好不容易费尽心思为市舶司攒下的名声可就全毁了啊。 皇上想一想,您将银子存入市舶司银行,换回几张银票。可是当你想要用银票将银子兑换成现银拿回来的时候,市舶司银行却说银票不能兑现或者没有银子兑现,皇上您以后还会将银子存入市舶司银行吗?” “既然自己的银子都兑现不回来,自然是不会再存……” 赵昀直勾勾的看着谢举伯,谢举伯沉重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赵昀已经想明白后面一连串的后果了。 市舶司银行是贾似道第一个大张旗鼓打出手的招牌,当时就引来无数风言风语,一旦将市舶司银行的招牌给砸了,那么接下来不用想,整个市舶司衙门会面临什么后果。怕是贾似道还没有到广州,无数的攻讦已经先到赵昀的案牍之上了。 市舶司衙门倒了,贾似道能落得好?他赵昀能落得好? 先前就有通敌的攻讦,这一次怕是欺君诛九族的罪名那些人也能罗织的出来吧。 赵昀叹了一口气。 “那为何开始爱卿还要说继续发行交子?” 而后赵昀话锋一转,却是问出了另一个在心中萦绕了很久的问题。 是谢举伯自己在端明殿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继续发行交子,可是也同样是他谢举伯后面坚决反对发行交子。 “这个……其实是贾大人的意思?” 谢举伯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师宪的意思?” 赵昀惊疑道,眼珠转了转。 “臣也不知道贾大人为何如此。” 谢举伯赶紧撇干净关系,贾似道也早就跟他说过,要是赵昀问他为何前后不一,可以直接说是他的意思。所以,谢举伯是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师宪不容易啊。” 赵昀无语抬头,叹声道。 谢举伯深以为然。 这个不容易到底是哪个不容易,谢举伯就不知道了。 “那这件事就交给爱卿你一手操办了,朕,什么都不知情,朕的内帑也不用拿出来了吧?” “微臣遵旨,皇上已经为我大宋殚精极虑劳心无数,皇上的内帑臣岂敢觊觎?至于元宵,皇上想如何操办就如何操办就好。”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章 心黑手辣谢举伯 看到依然是一脸阴沉的赵昀回来,端明殿内的众臣虽然心中好奇谢举伯到底跟赵昀说了什么,但是却都识趣的选择了闭嘴,没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触赵昀的霉头。 不管谢举伯跟赵昀说了什么,仅仅看赵昀的脸色就知道,显然,谢举伯并没有说出什么解决银子的办法。 既然没有解决,那这银子的问题,最后还是要落到户部也就是谢举伯的身上。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户部掌管着大宋的钱袋子不是么?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算是想帮谢举伯的,也不能凭空变出银子啊。 “此事,乃户部职责,三天之内,不管户部用什么办法,是抢也好还是发行交子也罢,必须给朕筹措到两百万白银,而后在最迟七日之内准备好一应战事所需,兵械粮草等等,谢爱卿……可能办到?” 赵昀冷哼一声,虽说看似询问,实则却是不容置疑。 殿中诸臣顿时一片哗然,幸灾乐祸的有,一脸担心的有,面无表情旁观的同样有。 显然,刚刚在偏殿谢举伯不管跟赵昀说了什么,都已经是惹恼了赵昀,不然赵昀不会如此。 如果银子真是那么好弄来的,之前赵昀还在这殿中头疼做什么?谢举伯如果能弄来银子,也不会有今天这件事了不是? 更不要说,赵昀只给了谢举伯三天时间,三天时间筹措到两百万两银子,除此之外还要在七天之内准备好一应战事所需的粮草兵械,这已经不是在强人所难,而是实实在在的想要将谢举伯往死里逼了。 没有人知道刚刚谢举伯在偏殿跟赵昀说了什么,才导致赵昀如此。 史嵩之犹豫了半响,心中暗叹一声,举步就要上前。 “微臣……遵旨。” 谢举伯沉沉的话语响彻整个大殿,让史嵩之整个人僵在那里。 “好,若是做不到,爱卿就自己告老吧。” 赵昀丝毫没有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异常直接的道。 “皇上,微臣恳请皇上三思啊,谢大人诚诚恳恳十余年,户部从来未曾有过任何纰漏,此次之事,当从长计议啊。” 史嵩之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慌忙出列急声道。 “皇上,史相说的有理,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需从长计议啊。” 李宗勉知道这个时候不管他愿不愿意,也必须要站出来说话了。 其余赵范等人甚至包括李鸣复,也是纷纷进言相劝。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谢举伯把持户部十余年,要说对银钱这一行当最熟悉的,普天之下怕是少有能及的。 大宋朝这些年,战事连连,天灾不断,要是没有谢举伯这些年精打细算,不知道破产多少次了。 朝野上下,或许有觊觎户部的。却绝对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接过户部的烂摊子。连谢举伯都搞不定的事情,其他人更是绝无可能。 这也是殿中众人甚至连李鸣复也出言给谢举伯求情的主要原因。 赵昀今天显然是急疯了头,不然绝对不会说出让谢举伯告老的话。 谢举伯要是告老了,那么户部总要有人主持的,就算户部尚书一直空置,最后银子的事情还是要交给殿中的这些人来想办法。 想来不会有任何人愿意接过这个“重担”。 所以,即便是巴不得谢举伯倒霉的李鸣复也在这个时候劝说赵昀三思,而没有继续落井下石。 “从长计议?还有时间从长计议?朕等得起,你们等得起,四川等得起么?诸卿不用再说,此事朕意已决!” “皇上……” “诸位大人的心意老夫领了,在其位谋其政,此事乃户部之责,老夫自当一肩担之。” 谢举伯打断史嵩之的话,掷地有声的道。 这话一出,史嵩之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对了。 似乎从偏殿回来后,无论皇帝还是谢举伯都太不正常了啊。 要说谢举伯能在三天之内弄到两百万两银子,场中没有一个人相信。看看谢举伯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有屁的把握。要是有把握能弄到两百万两银子,谢举伯也不会唾面自干,前脚说发行交子,后脚就自己又来反对了。 皇帝说的可是两百万两银子,不是两万两,也不是二十万两,足足两百万两白银啊。 既然不是有把握,那就只能是谢举伯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怎么能让谢举伯撂挑子呢?谢举伯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呢? 而且皇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答应谢举伯撂挑子呢? 可是偏偏皇帝这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帮谢举伯撂挑子呢。 谢举伯这个户部尚书跑了,就必须要有人来接户部这个烫手山芋。 两个丞相肯定不可能,其余五部尚书侍郎,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啊。 但是,想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接下户部这个烂摊子的。 “皇上,谢大人执掌户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户部若是少了谢大人怕是无人可如谢大人般如指臂使啊,皇上三思啊。” “谢大人,户部缺了您老怎么成啊?” …… 殿中众臣纷纷出声,进言赵昀三思的有,给谢举伯戴高帽拼命劝他留下的也有。 谢举伯只是摇头苦笑道:“如今朝政艰难,皇上金口玉言,诸位大人若是真诚心帮谢某倒不如多多帮忙筹措银子才是正理。四川等不得啊。” 说完这话,谢举伯就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不再开口,似乎是打定主意跟赵昀杠上了。 谢举伯的话很直白,这个时候殿中的众臣要是再没看明白状况,当真是白活这大半辈子了。 敢情不是皇帝和谢举伯两人想要撂挑子,而是皇帝和谢举伯在逼殿中这些人表态呢。 拿银子来! 你们要是帮忙筹措银子呢,这个户部尚书我就继续替你们扛着,你们要是想要看戏或者光说不练,那么不好意思我不玩了,大家一拍两散,户部的烂摊子你们就接着。银子的事情到最后还是归你们来想办法。 端明殿内陡然安静下来、 一众大宋朝的扛鼎之臣无不面面相觑。 没有人想到向来老成稳重的谢举伯尽然也有如此疲懒的一副模样。 但是所有人又没有办法。 这些年户部一直把持在谢举伯手中,除了赵昀的支持外,其实更重要的是户部这些年早已经是大宋朝最不受人待见的一部,哪怕是礼部都要比户部要吃香。 为何? 因为这些年朝廷哪一年没有因为银子的事情操碎了心?户部可以说是最尴尬的一部了。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的清水衙门,还时不时的就要背锅。谢举伯能够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稳十几年,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见到这一幕,赵昀脸上依然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不过心里那是笑开了花。 谢举伯比他想的还要心黑手辣啊。 不过,赵昀却是巴不得谢举伯心再黑一点,手再辣一点。 对银子,他从来不嫌多,那是越多越好。 “谢大人不是说了发行交子吗?” 李鸣复一脸吃了苍蝇的模样,他很想谢举伯倒霉,不过却不是在这个时候撂挑子,难不成还真的要帮这老匹夫筹措银子不成? “交子之事,今后休要再提,不仅如此,元宵开朝之后朕会命户部陆续收回各路交子发行之权,竭泽而渔与民争利的事,即便朝廷再难,也是不能做的。” 谢举伯还没有回话,赵昀已经接过话,义正言辞的道。 李鸣复颓然的张张嘴,只得将剩下的话给又咽了下去。 赵昀都已经这样说,显然是已然下定了决心,而这显然也是刚刚在偏殿谢举伯跟赵昀谈的事情了。虽然不知道谢举伯怎么说服赵昀下了如此大的决心,不过显然赵昀心中也是极为恼火的。同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理由,那就是显然这其中贾似道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毕竟,先前赵昀已经说过贾似道极力反对交子发行的。 “行了,银子的事情交由谢爱卿,朕只看结果,现在诸位爱卿说说该调遣哪部前往策应四川。” 赵昀把手一挥,不容置疑的道。 殿中群臣同时一滞。 赵昀在皇帝位置上也已经十余年了,诸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蛮不讲理的赵昀。 “回皇上,微臣以为策应四川之事可以行文交给京湖制置使孟帅自行处置,朝廷只需将一应粮草兵械以及饷银补充齐全就好,毕竟京湖紧邻四川诸地,有重要军情孟璞玉也能及时处置,而不用等到禀明朝廷之后再行处置,如此一来当不会延误军机。” 说话的是史嵩之,身为枢密使的他也确实是最有资格讨论军事的。 无论赵昀也好史嵩之也罢,都没有说调遣大军驰援四川,川地艰险,等到驰援的大军到达四川,怕是早就黄花菜都凉了,如今最为紧要的是出动大军遥相策应牵制,让速不台不敢也不能全力进攻四川,其他也只能交给四川制置使赵荣瑞自己来了。 好在川地男儿多血性,同时也是大宋朝最能打硬仗的兵卒,从宋蒙交恶以来,四川受蒙古的侵扰基本上一刻未停,战事相较于京湖战区更甚。 四川制置使赵荣瑞也是宗室中仅次于赵葵的骁将,四川缺的是银子粮草兵械,从来不缺能战之兵卒。 “嗯,诸卿以为如何?” 赵昀点点头,转而看着殿中其余人问道。 第四百六十一章 你好我好大家好 没有人回答赵昀的话。 而刚刚那些话怕是也只有史嵩之这个枢密使敢说。 毕竟,如果真的按照史嵩之说的那样做了,那么给孟珙的权力就实在是太大了些,从来没有人能像孟珙这样,不用像朝廷汇报就可以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用兵,甚至是发动战争,事后只需要给朝廷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就行了。 普通的统兵将领倒也没有什么,关键是孟珙是普通将领么? 显然不是。 大宋朝能征善战的精锐,孟珙的京沪战区囊括了近乎八成,其余两成,在四川和淮南战区。 给孟珙如此之大的自主权,孟珙万一有了不成之心怎么办? 临机处置之权,孟珙大可以统兵经襄阳长驱直入临安。 整个大宋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阻拦的了孟珙。 当然,这些话此刻也最多只是在某些人的心中想想而已,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将这诛心之言说出来的。 “若是皇上认为不妥,不若再从宫中遣一员通晓兵事的公公前往京湖监军,这本就是我大宋惯例,并无不妥。” 史嵩之见没有人说话,想了想站出来继续道。 “臣附议。” 这边史嵩之的话音刚落,李鸣复就第一个站出来附和道。 孟珙跟贾似道之间的交情,满朝皆知,能够让孟珙不舒服,李鸣复自然就很舒服。 所有人都知道,空降一个监军并不能对京湖战区有任何的影响,若是孟珙真有反心,数十万大军在手一个小小的监军能有什么作用?当然,说没有作用也还是有点作用的。那就是表明一个态度,一个朝廷或者说皇帝的态度。 让皇帝放心或者不放心,都有监军看着呢,做事呢还是注意些。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更何况是大宋向来的惯例,顶天了也只是膈应一下罢了。 见到史嵩之自己都这样说,其余人自然没有任何的异议,纷纷附议。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史嵩之的办法也是最有可行性的。对四川的战事,如今朝廷是鞭长莫及,除了紧挨着四川的京沪战区外,其他诸军也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孟珙了。 “那此事就这样办吧,史爱卿准备行文,至于监军……等朕思量一番再行任命。” 其实赵昀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局势不要糜烂,而要想局势不糜烂尤其是不能让四川的战事影响到收复东西两京的大局,最快最好且是唯一能够像到的办法也只能是从京湖战区打主意。 “臣等领命。” “行吧,今天就到此为止,银子的事情虽说谢卿已经立下军令状,但是诸卿要是能帮忙还是多帮谢卿分担一二。” 见事情差不多,而且最重要的是银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赵昀根本没有半点继续在跟殿中群臣扯淡的意思,要扯也是谢举伯去扯,他相信谢举伯肯定能让这些人都要出场血。对他而言,这些人“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那是最自然不过。 殿中群臣听到赵昀的话,除了谢举伯,其余人个个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却不得不躬身应命。 看到史嵩之等人无不一脸菜色,赵昀咧咧嘴起身就走。 “诸卿不要怨朕,朕这个皇帝也难,诸卿受万民奉养,此际正是为民万民表率之时,待到诸事平定,朕自会让天下万民都知晓诸卿功绩。” 末了,当赵昀的身影已经没入后殿的时候,遥遥传来这样一句话,倒是让一众被赵昀甩锅外加敲竹杠的众臣脸色好看了许多。 皇帝虽然贪吃,吃相还是要注意些啊。 看到赵昀离去,谢举伯对着史嵩之等人抱抱拳,也是扭头就走。 “谢大人,你这是……” 史嵩之见谢举伯尽然一句话没说就走,心中顿时浮现一抹不妙之感,连忙紧走两步拉住谢举伯道。 “史大人,下官回家收拾收拾去啊。” 谢举伯扭头诧异的看着谢举伯道。 “收拾收拾?谢大人府中有何物需要收拾?” “当然是收拾一些该用的、能用的、用得着的物事,准备告老回乡啊。” “……” 史嵩之一阵无语。 殿中众臣包括李宗勉、赵范、李鸣复等人也是齐齐失声。 敢情这位刚刚表现的那么干脆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把握,从一开始就存了趁机甩手走人的心思啊。 “回见,回见啊,史大人,诸位大人,保重。” 谢举伯笑眯眯的对着殿中愣神的众臣拱拱手,就要扬长而去。 这些年,他在户部尚书任上实在是没有落到任何好名声。 民生军事粮饷俸禄等等,其余五部朝中大小衙门,从来都是伸手就来户部要,户部没有银子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都是怪他,交子滥行民不聊生也是怪他;一个烫手的山芋,朝中有些人却总是将他把持户部十余年挂在嘴上。 如今,听了贾似道的话,以退为进的将了这些人一军,看着殿中某些人一脸便秘的模样,谢举伯实在是心中大快。 你们不是说我把持户部吗?不是说我占着位置不拉屎吗? 行啊,现在我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上吧,我高兴的去告老了。 果不其然,户部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这些人精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接的。 “哎哎哎,谢大人,谢尚书,慢走慢走。”李鸣复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把抓住谢举伯的袖子干笑道。 “参知大人,有何吩咐?” 谢举伯轻轻挣脱李鸣复的手,抱拳一礼道。 听到谢举伯叫参知大人,不知为何,李鸣复脸上莫名的一热,某些不开心的记忆再次在脑中浮现,连带着李鸣复觉得就连谢举伯这样的尊称似乎也是在故意讥讽与他,李鸣复眼中闪过一抹恼怒。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李鸣复很清楚,若是谢举伯这个户部尚书告老了,那么接下来能够接任而且有资格接任户部尚书位置的,除了他们几个参知政事外,不会有别人。 而作为一个刚刚从闭门思过中走出来的参知政事,李鸣复觉得,会由自己背这个锅的可能性简直是无限大。哪怕这次不是他,那么只要银子的问题不解决,按照赵昀今天的表现来说,迟早也会轮到他。 史嵩之、李宗勉以及其余几部尚书侍郎,显然不可能来接任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现在还是空置,根本不用想着从户部找人来接任了。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了谢举伯开这个头,如果他李鸣复到时候也没有办法筹措到银子,那么是不是也要告老? 如果告老,那么年前的大朝会上,他丢尽了脸面被千夫所指也要厚着脸皮保住自己参知政事的位置,岂不是全部都做了无用功? 想到这里,李鸣复感觉自己的心肝肺都是疼的。 转来转去怎么又转回来了呢? 难不成是皇帝和谢举伯故意的? 这个可能性由不得李鸣复不考虑,毕竟年前的大朝会上,他还有理学一派,可是将皇帝给得罪的不轻,袁甫告老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此刻哪怕李鸣复心中再不忿,也只能眼巴巴的对谢举伯陪着笑脸。 “老大人这是哪里话,下官哪敢吩咐您不是?只是如今朝政艰难,皇上也说了,让我等一起想办法。即便皇上不说,我等同殿为臣,又岂能坐视不理?老大人先不要着急,下官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诸位大人可否听下官一言。” 李鸣复知道,如果单单靠自己一人,就算是把自己卖了,怕是也不能筹措到两百万两银子的一个零头。 短命殿中的这些人,囊括了三省六部的一把手,每个人背后都有偌大一个家族,门生故吏更是无数,只有大家伙同心协力,才有可能完成赵昀的要求。而要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拿出真金白银,最终还是要靠谢举伯。 “参知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李鸣复将姿态压的如此低,谢举伯也不好表现的太过,笑着道。 “下官和诸位大人府中或者族中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闲散银子,甚至亲朋故旧也都可筹措一番,只是我等俸禄低微,家小业小……不知可否让户部出具一份借贷文书……” 李鸣复说道这里颇有些讪讪然,毕竟他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此刻一干大宋朝的重臣却因为银子的事情而在这端明殿内讨价还价斤斤计较,同那走街串巷的小山小贩有什么区别?实在是让李鸣复险些掩面夺路而逃。 谢举伯瞪大了眼睛。 李鸣复实在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之感,要知道,他先前跟赵昀说的找那几个愿意为朝廷出力的巨商大贾借贷,还是贾似道给他出的主意,甚至是所有的事情贾似道都已经安排好,那几个巨商大贾也早就备好了银子,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出面跟那些人签订一份借贷文书,在其余一些商事上对这几个巨商大贾进行倾斜而已。 可是李鸣复今天竟然也想到了这点,按照贾似道的说法就是,那也是颇有经商头脑的人啊。 听到李鸣复的话,史嵩之等人讶然之后齐齐默默不语。 不得不说,李鸣复的这颇为新颖的想法,对他们同样也是很有诱惑力。 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大雨刮来的?更何况有可能还要让他们舍下老脸去借银子? 赵昀做甩手掌柜,他们自然可以任凭赵昀折腾,不管不问,毕竟赵昀不可能将他们所有人都给告老还乡吧? 可是话有说回来,如今大宋朝的现状就这样,赵昀但凡有点办法,想来也不会选择如此疲懒的做法不是? 终究,大家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条破船翻了吧? 你好我好大家好,才能过的下去啊。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 圣心难测 看到谢举伯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本就自觉羞愧难当的李鸣复更觉不堪,不过话都已经说了,李鸣复也是豁出去了。 “老大人,不是下官不愿为皇上分忧,实在是……实在是……” “老夫以为李大人言之有理,大人拳拳为国之心,老夫深感惭愧。这样如何?只要诸位大人愿意帮老夫渡过此难关,诸位大人所筹措的一应银子,老夫都会以户部的名义通过市舶司银行开具担保文书以及借贷文书,等到各地税赋银子运达,本官就会在国库充盈的情况下先行归还这些筹借的银子,绝不让诸位大人为难如何?甚至本官还可以按照市舶司银行的条例给诸位大人出借的银子按月计息,定不会让诸位大人难做就是了。” 话,谢举伯并没有说的太满。 户部是他说了算,国库充盈,什么情况下才交国库充盈?这中间可做的故事就太多了。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谢举伯同样也深知,欲情故纵也是要把握好火候的。 如今赵昀听了他的话跟他合谋演了一出戏,背上一个疲懒的名声,或许不会传扬出去,但是终究是让赵昀在这些重臣面前失了些分数和颜面。 此刻史嵩之等人被拿捏的已经没了脾气,又有李鸣复主动送上门的办法,谢举伯如果再得寸进尺怕是真要弄的一拍两散了。 虽然嘴上没说,其实很多人心中都有杆秤。哪怕谢举伯真的告老了,最后做接盘侠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李鸣复为什么如此急切?还不是因为李鸣复的可能性最大?至于史嵩之、李宗勉甚至其余几部尚书,接掌户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先前都已经说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本是常理。可是真是想要区区几句话就要让这殿中之人将所有的身家都拿出来为君分忧,有这个思想觉悟的人自然是有的,只是肯定不会那么多,而且赵昀如此做,等若是逼迫,就算是拿出来,最后也会落得个君臣离心离德。 见好就收,这也是贾似道的意思。 而且谢举伯也相信,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是傻瓜,肯定也听出了他刚刚那句话中的留下的余地。或许有人真需要户部归还银子,或许有人只是想要一个念想,至少不会将银子就这样被朝廷空手套白狼的拿去,有个台阶下,自然大家都好。 “如此这般,那位若是知道了,该如何交代?” 史嵩之指了指端明殿后,低声道。 短命端后就是内宫了,不用问,史嵩之说的也是赵昀。 “此事,只有我等诸位知晓,只要老夫不说,想来诸位大人也是不会主动宣诸与众的,皇上定然是不会知晓的。再说了,皇上想来也只是一时心急,而且并未曾说明这银子该如何来,就算是知道了,难不成皇上还能抢夺平白占了诸位大人筹借的银子?” 谢举伯笑眯眯的道。 殿中众臣闻言纷纷点头。 想想也是,皇帝已经先厚着面皮做了撒手掌柜,他们这些人舍下脸皮到处借银子给朝廷救急,难不成到时候那位还真舍得下脸强行占了去? 以那位的心气儿,这座撒手掌柜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是真占他们这些人的银子,估计还是做不出来的。 “那就这样行事吧,诸位大人有银子的出银子,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大家合力让朝廷过了这次难关,为皇上分忧。皇上给了老大人三天时间,怕是四川等不了那么久,这样,我等就用一天,明日在老大人府中再聚。不管有多少银子,先将四川之事解决妥当才是。” 史嵩之虽说没有坐上左相的位置,但是说话的分量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听到史嵩之如此说,纷纷对着谢举伯和史嵩之抱拳告辞而去。 谢举伯递给史嵩之一个眼神,两人缓缓落在后面。 “都是师宪安排的,大人放心就是。” 低声快速说完这句话,谢举伯就笑着对史嵩之拱拱手,快步离去。 史嵩之愣了愣。 “这小子,走了都要搞风搞雨。”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彻底的安了下来。 作为内定的乘龙快婿,而且年后刚刚在庆元府的事情上两人默契的做了一手,史嵩之听到是贾似道安排的,也就没了任何的疑虑。 不管怎样,贾似道肯定不会坑他就是了。 …… 另一边,刚刚回到后殿,赵昀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全程目睹了所有经过的董宋臣也是在旁边乐呵的不行。 能够看到朝堂上的那些滚刀肉吃瘪,实在是罕见啊。 “还是师宪贴心啊,将所有的事情都为朕想到了前头,唉……” 好不容易止住笑,赵昀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董宋臣识趣的在一旁静静候着,没有说话。 服侍了赵昀十余年,天天朝夕相处,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赵昀,怕是没有人能出董宋臣其右。 刚刚谢举伯跟赵昀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出自贾似道之手的时候,董宋臣就已经发现赵昀心中有些不快了。即便贾似道是为了他的大宋朝出谋划策。 好在他跟贾似道交好,从来没有真正的表现出来,对贾贵妃恭敬那自是应该。 董宋臣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他出声附和了赵昀,那不是在帮贾似道,而是在害贾似道。 跟贾似道交好的朝中大臣虽然不多,但是任何一个都有这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他在表露出跟贾似道极为亲近,那赵昀怕是马上就要怀疑他的忠诚还有贾似道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外臣同内臣之间交好,说出去可做的文章那就是太多了。 即便董宋臣清楚,贾似道交好他,只是为了贾贵妃,可是那也要赵昀相信啊。 试问一下,堂堂贵妃太子生母,竟然需要一个内廷的大太监照应,谁会相信这样的说辞? “监军的事情……董伴伴可有合适的人选?” 赵昀默默走了半响,突然开口道。 听到赵昀的话,佝偻着腰的董宋臣刚要开口说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突然心中一动。 董宋臣莫名的感觉到,此刻赵昀正看着他。 “官家,小的还真没有留意过。小的回宫就查,看看有没有人能够担此大任。” 到嘴边的话,董宋臣瞬间改了口。 或许是董宋臣福至心灵,他没猜错,赵昀确实在看着董宋臣。 卢允生已经明里暗里跟他隐晦的提过很多次,董宋臣跟贾似道之间交情颇深。本来赵昀是不信的,或者说,就算是有那回事赵昀也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内臣,一个是他嫡亲的小舅子,亲近不是刚刚好么? 但是今天谢举伯的事情,让赵昀心里有些拿不住了。 谢举伯是他的老丈人,谢氏一族跟贾家,因为谢皇后和贾贵妃的缘故,说老死不相往来不至于,却也绝对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如今情况都变了,贾贵妃和谢皇后时不时的互相走动一番,姐姐妹妹叫的那是一个亲热,赵昀自然是乐的后宫安宁。可是他的老丈人,在朝中颇有些影响力的谢举伯莫名其弥的就跟贾似道好到了一定程度,就由不得他不犯嘀咕了。 当然,贾似道在朝中的敌人更多。 不过别忘记了,掌控着大宋最为精锐的数十万大军的孟珙,跟贾似道却是忘年之交。 如果再加上史嵩之…… 哦,听说史嵩之有心让贾似道成为他的乘龙快婿。 对了,还有郑清之……还有…… 赵昀莫名的有些燥意。 “监军的人选你去安排吧,朕要知道孟珙的任何一举一动,不用你侍候了。朕,去朝华宫看看太子。” 赵昀说完不等董宋臣回话转身就走,丢下躬着腰的董宋臣一个人在原地。 直到赵昀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董宋臣才敢抬头,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的贾大人啊,您老也太能折腾了,您老难道不知道圣心难测的道理吗?有时候太能干并不是好事啊,您老这可要杂家如何是好啊。 董宋臣心中哀叹一声。 在原地转悠了半响,董宋臣才扬声道:“来啊,去把芩辛给杂家寻来。” 盏茶时间不到,董宋臣就在他的住处见到了芩辛。 很白净的一个中年人,双眼有神,一脸正气,倒没有多少阴柔之感。 “小的见过董公公。” 芩辛看到正在喝茶的董宋臣慌忙跪倒在地,叩头道。 “小辛子啊,你来这宫中也有三十年了吧?” “回公公话,小的来宫中已经三十一年了。” “三十一年了啊,想当年杂家刚刚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半大毛头小子,贪吃耍滑,实在是调皮捣蛋的紧啊,一转眼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杂家也老咯。” 董宋臣放下茶盏,有些失神的道。 芩辛脸上泛红,眼睛也有些泛红,叩首道:“都是公公栽培,才有小的今天,不然小的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这话当不得假,你这小子跟猴头一样,竟然偷吃御膳房的膳食,若不是杂家你也确实该被乱棍打死,可是谁让你跟杂家的本家侄儿那么像呢,现如今那毛头也跟你差不多年纪了,十几年没有出宫了,也不知道送出宫的银子到那毛头手里没有,如今成亲生子没有啊,家中双亲的墓修缮了没有……” 似是想到亲人,董宋臣怅然若失,话也多了起来。 “公公是要小的出宫去府上打探一番?” 芩辛的话,让董宋臣瞬间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这个宫你是要出的,不过不是去府上打探,京湖军孟大帅处官家需要一个监军,关键要知道京湖军还有孟帅所有的一举一动,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收拾收拾,不日之后就出宫北上公干去吧,不要丢了杂家的脸。” “小辛子谢谢公公成全,谢公公成全!” 跪在地上的芩辛听到董宋臣的话顿时大喜过望,连连叩首不已。 有宋一朝,宫内宦官出宫统兵在外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有些边疆重镇都由宫内知晓兵事的宦官做主将,立下功劳却也能如普通官员般加官进爵。这应该是宦官这些后天残缺的人唯一的晋身之阶了。 而那些人妥妥的晋身之路,就是由外放监军开始的。 身处深宫之内,虽说离天子最近,却也因为太近,反而很难有出头之日。 此刻听到董宋臣的话,芩辛自然知道这是董宋臣在抬举他,给了他晋身之阶。 尤其是京湖战区,有大宋最为精锐最为能征善战的兵卒,而孟珙更是大宋天下皆知的名将,在京湖军中做监军,只要没有什么纰漏,功劳来的更是容易。 “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得那孟珙孟大帅和京湖军不待见你呢?” 董宋臣慢条斯理的道。 “难不成那孟珙还敢造反不成……” “住嘴!你这小王八蛋不想活了?这些话,也是你能乱说的?” 董宋臣吓的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低声喝道。 随即似乎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董宋臣叹了一口气缓缓坐下继续道。 “四川生变,官家决议让孟大帅的京湖军策应四川,襄阳和四川距离临安太过遥远,战事瞬息万变,所以官家听从史相进言,京湖和四川一应战事都由孟珙一言而决,之后奏明朝廷即可,你此次出宫,做的就是也只能是监军的事儿,你这小王八羔子懂了么?” 芩辛茫然。 我本来就是去做监军啊,除了做监军的事儿,难不成我还能做主讲不成? “算了,谁让你是杂家看着长大的小王八蛋。记住一句话,皇上要知道孟珙的任何一举一动。除此之外,杂家再送你一句话,没事老老实实的在你监军大帐呆着,任何事情都不要管,更不要对京湖、四川等地的战事指手画脚,记住,是任何事情。少拿鸡毛当令箭,夹着尾巴做人,这样,你这小王八蛋才有可能加官进爵,不然,谁都保不住你。记住了?” “小辛子记住了!” 很少见到董宋臣如此郑重其事的芩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知道董宋臣肯定不会害他,牢牢的将董宋臣每句话都记在了心中。 “嗯,去收拾收拾,这几天就准备北上吧。去吧,去吧。” 芩辛似乎看出来董宋臣心情不佳,恭敬的深深叩首,随后起身离去。 唉,杂家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啊,我的贾大人,您老就消停消停吧。 看着芩辛离去的背影,董宋臣在心中叹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阴谋的味道 贾似道收到锦衣卫送来的四川告急的消息的时候,船队刚刚过泉州港。 当船队到泉州港停靠进行补给的时候,整个泉州港上上下下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福建安抚使吴良可用不给贾似道面子装作去烧香不见贾似道,但是泉州港的知府、转运使司的官员们,却是绝对不敢对贾似道的到来装作看不到的。 可惜,泉州港大大小小的官员显然都想多了,等他们都准备好礼物一窝蜂的朝着港口涌来的时候,贾似道的船只已经补给完离开了泉州港。 前前后后,贾似道在泉州港停留的时间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让一众泉州港官员大失所望的同时,却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福建安抚使吴良是他们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吴良显然给贾似道之间有龃龉。但是贾似道的身份在那摆着,吴良可以借口为母祈福不见贾似道,他们这些人要是不知尊卑装着视而不见,贾似道可是有大把的手段来揉捏他们。 拜见了贾似道,吴良或许不会放下身段对他们这些人直接下手,但是终究是驳了吴良的面子,将来一些刁难敲打那显然是跑不了的。 如今贾似道自己不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让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低阶官员们好做了许多。 显然,贾似道也没想过要为难他们。 都说这贾国舅是睚眦必报,如今看来却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近人情不是? 泉州港大大小小的官员小声议论着四散离去。 对泉州港那些官员们的纠结心理,贾似道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真要为难那些低阶官吏,也委实有些掉价,更何况对福建安抚使吴良,贾似道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现在已经知道,市舶司衙门,触动了太多人的神经,之所以开始没有人出来阻止,无非是当时大势在他手上,而且那些人也没有将他的市舶司衙门放在眼里。 如今步子一迈大,刚刚从三司使手上拿下盐铁专营的权力,分润了那些人的利益,掣肘就随之而来,这个时候如果他还继续大刀阔斧的强行推进市舶司衙门,定然会激起包括三司使在内的众多人的强烈反击。 贾似道记得后世有个电影里面的一句话说的很好,酒要一口一口喝,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话糙理不糙。 更不要说,他的根基太浅太浅,就算强行推进市舶司衙门,最后也会落个手中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说不得最后还被别人钻了空子,将别人的人给送到市舶司衙门里来了,那样的话,就真正是得不偿失了, 倒不如先积攒实力,等到手中有人有钱的时候,就算是有人想要伸手,也可以干脆利落的斩落爪子。 当然,泉州港是市舶司衙门最重要的一环,庆元府已经基本稳定,泉州港却也是一定要拿下的。 书房中,所有人都在。 关于四川告急的事情贾似道没打算瞒着。 只是很多事情,丁大全、洪文浩、余阶等人并不知情,譬如淮南东路的战况,譬如后金军的现状等等。 贾似道盯着挂在书房中的大幅南宋地图默然不语,他不说话,候在书房中的丁大全、洪文浩、余阶等人自然也不敢胡乱开口。 按照信报上所言,速不台在四川对赵荣瑞的进攻和秃雪在淮南东路对赵葵的进攻,几乎是在差不离的时间同时开始。 从端平入洛之后,蒙古很少有如此大规模的对宋攻击。 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四年前(1235年),窝阔台调集大军分三路南下伐宋。西路由次子阔端率军进入陕西、四川;中路由三子阔出和诸王率领攻襄汉;东路由大将口温不花与史天泽率领进军江淮。 然后在次年(1236年),因为中路诸将阔出在荆襄战场上战死而不得不退兵。 从那之后,蒙古对大宋的攻伐大多以骚扰和劫掠为主,很少有直接抽调数十万大军强攻的事情发生。 这一次,四川和淮南同时被蒙古进攻,甚至四川还出动了蒙古四奥之一的速不台亲自统兵,除了京湖战区如今依然保持着风平浪静之外,在四川和江淮两方,蒙古人的进攻力度俨然比四年前还要激烈的多。 要知道,四年前窝阔台的三子阔出战死在荆襄战场上,都没有让窝阔台下定决心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报复行动,那么这一次蒙古人突然选择在四川和江淮两方猛攻不止,却独独放弃了中路最重要的荆襄地带,实在是太过不正常了。 而且贾似道还知道,完颜红叶的后金军如今不仅没有被口温不花剿灭,甚至还被口温不花越剿越多,声势越来越大。 锦衣卫传来的木暖的信函,在完颜红叶到了后金军之后,军事上孙奎对蒙古人的战事倒是积极了很多,政事上有裴满宗弼统管的金国几大遗族辅佐,整个后金军不说是铁板一块,至少相比之前要平稳了太多。 因为得到枢密院职方馆和赵昀手下侦缉司陆续送去的火药等物的支援,即便是在口温不花的重重包围下,孙奎也很是发动了几次对蒙古大军的主动进攻,居然是胜多败少,甚至于在年前孙奎竟然一举攻占了真定府下辖的邢州(后世河北省邢台市附近)和磁州(后世河北邯郸市附近)两个大城,随后将闻讯而来的蒙古大军打的大败亏输。 经此一战,占据了邢州和磁州的后金军那是士气高昂,天天都有人嗷嗷叫着要反攻真定府,砍下口温不花的脑袋为金国皇帝报仇。 如今后金军又重新发展到了二十余万人,正围绕着邢州和磁州大修工事堡垒,俨然将邢州和磁州当做了长久的根据地。 完颜红叶和裴满宗弼如今跟孙奎的关系也是缓和了不少,毕竟孙奎或许不是一个好的主将,但是攻城掠地倒还是一把好手。 木暖给贾似道的密信里也是充满了兴奋之意,毕竟后金军可以说是贾似道一手扶植起来的,后金军越壮大,对蒙古产生的牵制也就越多。贾似道原本扶植后金军的目的不正是这个原因么? 如果事情真是有这么简单,贾似道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贾似道在看到木暖的密信时,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闻到的只有浓浓的阴谋的味道。 第四百六十四章 迷雾重重 上一次木暖的来信,后金军已经被口温不花打的七零八落,只能在太行山脉之间苟延馋喘。 如今不过短短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孙奎竟然能够统领着那些残兵败将杀出重围,甚至还能将邢州和磁州给攻占,在贾似道看来简直是比天方夜谭还要更天方夜谭。 为了剿灭后金军,稳定后方,口温不花可是宁愿在襄阳城下背上大败亏输的名声也立马折返亲自统军参与围剿,如今八九个月过去,怎么可能会让后金军那帮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兵没兵的乌合之众坐大到如此地步? 甚至于为了剿灭后金军,口温不花连张柔被大宋斩杀、蔡州等四城丢失都是没有任何动作,一门心思想要先平定后方。 更不要说,因为后金军的事情,口温不花在蒙古国内都是受到了窝阔台的申饬,据说窝阔台已经限令口温不花尽快平定后金郡叛乱。 区区十余万的残兵败将,就算有了火药支援,面对蒙古四面围剿的数十万大军又怎么可能会有一丝翻盘的机会?更莫说还能攻占邢州和磁州两个大城了。 再说了,即便没有窝阔台的命令,口温不花是什么人? 蒙古宗王,不说战无不胜,至少在他之前的最近十余年,在对金国和大宋的战事上,那是鲜有败绩。从灭金之战再到同南宋交恶,整个蒙古对南方的一应事物,都是口温不花坐镇统筹。 不管是因为什么,口温不花都不会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后金军坐大。 但是,现在却偏偏是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要么就是蒙古内部出了什么问题,让口温不花无暇兼顾后金军了,要么就是有诈,口温不花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窝阔台算是很贤明的君主,他在的情况下,蒙古内部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死了。 可是窝阔台要是死了,这样大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瞒的了天下人。 既然窝阔台没有死,蒙古内部出现大的变故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那就只能是口温不花在故意放水,故意放着后金军坐大,而且这种坐大肯定还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麻痹大宋,然后图谋别的事情。 再联系到四川速不台和淮南秃雪的两路大军,一切的迹象似乎已经表明,口温不花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且显然口温不花得到了蒙古朝廷的支持。 不然,口温不花不可能也不敢让本来还苟延馋喘的后金军一下坐大,甚至还送了两座城池给孙奎。 那么口温不花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贾似道,不自觉的就将眼神停驻在了孟珙的京湖军那里。 “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些事情也应该告诉你们了。” 沉默半响,贾似道缓缓回身,扫视了一圈书房内的几人道。 听到贾似道的话,丁大全、余阶、洪文浩、江海等人齐齐一怔,眼中都不由露出几分激动之色。 他们自然知道,从贾似道说出刚刚那番话开始,几人才算真正的成为贾似道的心腹。 “四川速不台统领二十万大军侵扰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其实,除了四川之外,年前,几乎跟速不台侵扰四川的同时,一直在淮河北岸同淮南制置使赵葵对峙的秃雪,同样也对淮南东路发起了猛攻,战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 对丁大全几人的心理变化,贾似道并没有放在心上。其实无论他说不说刚刚那句话,书房的这四人,跟着他南下,已经算是彻底的打上了他贾似道的烙印,不管愿不愿意,他们的身家富贵已经牢牢的绑在了他贾似道的身上。 当然,除非他们卖主求荣改换门庭。 “大人,有赵制置使在,那秃雪定然不可能打过淮河,更莫说秃雪手中只有十万大军,淮南东路却陈兵数十万之众。” 余阶站出来接话道。 这话,也就只能是余阶说,毕竟余阶是贾似道从赵葵的手上要过来的,之前余阶一直在赵葵帐下听用,对淮南还有赵葵的布置不说全都知情,至少要比贾似道知晓的多的多。 “赵大人坐镇淮南多年,蒙古人不得寸进,本官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另外一件事想必诸位也听说过,当初行刺孟帅的孙奎是我做主放走,并让他北上联络金朝残余。” 贾似道摆摆手,示意自己想说的并不是余阶担心的那样。 除了当时远在淮南东路的余阶,其余包括丁大全、洪文浩甚至是江海,都不是官场上的小白,自然对当初发生在临安的那惊天大案是有所耳闻的。当然,他们毕竟那个时候要么不在临安,要么在临安也是远远够不着那一小撮核心,听到的大多都是传言。 没有人说话,都知道贾似道显然还有下文。 “当初孙奎等一众人被我一网成擒,其中除了孙奎这一批绿林巨盗之外,还有金朝公主一人。” 书房中响起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金朝跟大宋的恩怨就不用说了,靖康之耻虽然已过去近百年,试问又有哪个宋人忘记过丝毫?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孟珙攻入当时的蔡州城时掘墓毁尸之举,甚至连金朝皇后都赏与有功将士。 贾似道能够说服赵昀将金国公主都给放了,也难怪后面在大朝会上会招致如此多的攻讦。 “当初的襄阳之战,蒙古宗王口温不花之所以最后狼狈撤军北返,不是因为我们打了胜仗,其实是因为孙奎的后金军在河北西路发动的叛乱。口温不花南下几乎将北地所有精锐抽调一空,意图一战而下襄阳,进而入临安。 也正因为北地后方的空虚,才让孙奎的后金军趁虚而入,撼动了整个河北地界蒙古人的根基,家里失火的口温不花根本无暇同我大宋纠缠,所以口温不花才会无奈的敲诈我大宋一笔,就选择了退军北返。如果当时没有后金军的作乱,襄阳之战,最后孰胜孰负,还真是很难说清楚。” 贾似道停了停,继续道; “正是因为口温不花急着回去剿灭孙奎的后金军,才有了蔡州一战孟帅的大捷,当然,在本官看来,蔡州一战,有太多的运气成分在类,或许是天佑我大宋,以信阳军近乎全灭为代价,换得蒙古十余万大军和张柔的首级,只能算是惨胜罢了。 口温不花回到河北,抽调大军四面围剿后金军,后金军已经到了近乎全灭的境地,才有了本官放金国公主北上的事情。后金军存在一日,甚至于金国公主一日没有落入口温不花手中,口温不花都不敢全力南下侵扰我大宋。” “大人深谋远虑,决胜于千里之外,委实让末将佩服!” 余阶对着贾似道抱拳一礼,心悦诚服道。 “恭维的话就不用说了,后金军其实也只能是给口温不花添些麻烦,无伤大雅,你我都知道,只要口温不花腾出手来,根本翻不起任何风浪,但是,今天本官却偏偏还收到了来自后金军的信报,原本被口温不花几近剿灭的后金军竟然接连大败蒙古军队,甚至于已经攻占邢州和磁州两地,并牢牢控制在手中。” 贾似道在河北西路的地方上重重的点了点,随后又在四川和淮南东路的方向点了点道; “蒙古人国内并无任何变故发生,可以肯定的是,口温不花在故意放水,让后金军坐大。那么问题来了,后金军坐大能够给口温不花带来什么好处?以至于让蒙古宗王口温不花甚至不惜压上自己的声名来助长后金军的气焰?本官,想了很多可能,兼听则明,如今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书房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他们才算是真正的接触到大宋真正的核心。 谁都知道,蒙古跟大宋之间,终有一战,在所难免。 只是这秘密来的太过突然,让几人实在是脑中有些发蒙。 “大人,会不会是口温不花以后金军作为借口,以此来施压蒙古朝廷以求达到什么目的呢?毕竟,若论对北地以及我大宋的了解,蒙古一朝无人能出那口温不花之右。” 说话的是丁大全、 作为一个文人,而且是政治智慧极高的文人,丁大全想到的这点,倒是贾似道之前没有想到的。 “蒙古大汗窝阔台身体康健,在蒙古国内一言而决,无人敢不遵。口温不花同那窝阔台虽说为堂兄弟关系,却深得窝阔台信任。若说口温不花故意施压蒙古朝廷,却也有可能,只是这样的话除非蒙古国内发生我等根本不曾知晓的变故,可惜,我大宋对蒙古国内之事所知甚少,蒙古人对宋人甚是防备。” 不得不说,丁大全说的极有道理,只是现如今无论侦缉司还是职方馆,对蒙古的情报都不是太重视,偶有消息也都是大路货,根本算不得隐秘。而锦衣卫呢,毕竟时日尚短,如今也只能勉强维持贾似道这一路的消息传递,除了临安,大宋境内都没有理清楚,更不要说蒙古国内。 贾似道当初倒是重点提过蒙古国内的情报收集,只是路途遥远,真要成规模,怕是没有至少一两年的功夫是绝无可能的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余阶之谋 从贾似道心里来说,虽然他认为丁大全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并不代表他就认同丁大全说的这点。 作为后世来客,贾似道自然清楚,偌大的元帝国最后是怎么分崩离析的。但是,至少在目前或者说忽必烈之前,蒙古大汗对各部落还有亲王们的控制力还是很强的。 “大人,末将倒是跟丁大人有些不同想法。” 余阶踌躇了片刻开口道。 贾似道很清楚的看到,在听到余阶说跟他有些不同意见的时候,丁大全的脸色瞬间一僵。 “议事就是要集思广益,道理是越辩越明的,本官不会因为有不同意见而高看任何人,也不会因此而看轻任何人,所以,你们大可放心大胆的说,只为真相,而不掺杂其他。纵然是本官有错,也可大胆指出来,而且还要记功。” 宋朝文人之间政见不合勾心斗角是常态,看不起武人也是常态,但是贾似道却不想让自己手下的人,刚刚开始就产生间隙,所以觉得有必要将所有的误会都消弭在萌芽状态。 “下官(末将)明白。” 听到贾似道的话,书房中的几人齐齐一怔,心头齐齐一松连忙应道。 丁大全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贾似道这话代表了什么。 政见不合可以,但是别因此在心中留下芥蒂,影响团结。 “末将以为,先不论蒙古朝内出现何种变动,作为统兵在外的大将,更是蒙古宗王,口温不花若是想要要挟蒙古朝廷,实属不智之举。要知道,口温不花一应族人都在蒙古国内,这是其一;其二,如今口温不花统辖的大军,实则是无根之浮萍,若是惹怒了蒙古朝廷,断其补给粮草,不用三月,北地必乱,更莫说还有我大宋俯视眈眈,而且北地并不稳固,金人余孽一直在兴风作浪,以口温不花的心智而言,断然不会做出此等自掘坟墓的事来。” 余阶给了丁大全一个歉意的眼神,朗声道。 丁大全微微一笑,对余阶的尊重自然是回以善意。 看到贾似道在仔细倾听,余阶继续道。 “大人请看,速不台统兵二十万侵扰四川。四川多崇山峻岭,蒙古人最为精锐的铁骑根本无法施展,若是仅仅步战,四川大可拒城而守,以我大宋兵械之利,如今更有大人改良的火药和火器等利器,那速不台顶多在最初依仗我大宋措手不及才能有所斩获,等到四川诸军反应过来,想来那速不台就不会那么容易攻城掠地了。 那么,蒙古人这些年一直孜孜不倦的侵扰四川是为了什么呢? 长江天堑贯穿南北,而四川据长江上游之势,自蜀江东注,巴丘东下,而天下大势分为南北,故江南为天下制胜之地,而擎南北之轻重者又在巴蜀。我大宋如今偏居江南之地,夫江南以为固者,长江也; 而四川据长江上游,下临吴、楚,其势足以夺长江之险,常制南北之命也。故秦灭楚,晋灭吴,隋灭陈,必先举巴蜀,而后顺流而击吴之腰脊,兵不劳而迅若疾风之扫叶。 蒙古贫瘠,以游牧而活,不思劳作,不懂将作,人人皆知。 而蜀道难,只是巴蜀之地进出艰难罢了,进入蜀地之内,则是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名才竹斡,器械之饶,不可胜用;又有鱼盐铜铁之利,浮水转漕之便,正可补蒙古之需。 所以,蒙古人不攻便罢,若攻则必先取四川和荆襄。 大人再看淮南,小小淮河,岂能真的挡住蒙古南下之铁骑?可是为何淮南少有战事?概因巴蜀和荆襄未下,蒙古纵然跃马而过淮河,却无任何支撑,还需随时防备后路被我大宋荆襄大军所断,终究不敢全力南下。 那秃雪统大军停驻淮南,在末将看来,除了牵制我淮南大军不敢驰援荆襄和防守蒙古人南侵的后路外,却也是在时刻意图从荆襄等地寻找纰漏,末将敢断言,只要荆襄等地稍有差池,秃雪一路大军必会以雷霆之势西进直取荆襄。 如今京湖战区新胜,蒙古人损兵折将,张柔授首,史天泽龟缩许州不出,整个江南地界,也唯有秃雪一支大军孤悬,只要我大宋有大决心,完全可以由淮南主攻,京湖军则是直入淮南切断秃雪大军北退的后路,一口将其吞下; 可惜,那口温不花当是也看到这一点,担心秃雪大军北淮南军和京湖军联手将这一路大军吃下,却又不想让秃雪退兵,所以才有了四川速不台统军大举入川的事情发生。如此一来,京湖军必然不敢妄动; 只要京湖军南下,则速不台攻占巴蜀的大军必然会趁势也南下,直捣荆襄;而若是京湖军北上驰援四川,则又可解决了秃雪大军的后顾之忧,若是京湖军一不留神,说不得秃雪也可摆脱同淮南军的纠缠,统军西进。不过想来以赵帅之智,必然不会让秃雪轻易离开淮南, 口温不花故意坐视后金军坐大,在末将看来可能有两个目的。 其一,既然大人曾经同那口温不花正面争锋,想来当初口温不花从襄阳退兵之时,就已经知晓后金军当是我大宋策动。口温不花故意坐视后金军坐大,而不完全剿灭,想来是想借此造成一种假象,通过后金军告诉我们那就是北地不稳。 既然北地不稳,那么口温不花定然不敢或者没有余力南下。 而只要我大宋以为口温不花不会统兵南下,那么此刻淮南战事正酣,四川告急,若是京湖军西进驰援四川,那么荆襄等地必然空虚,此刻若是口温不花早就将曾经在北地的大军秘密抽调到了汴京和洛阳附近,突然南下攻占荆襄我大宋可能阻挡? 而且以口温不花之算计,怕是在北地也有足够兵力剿灭后金军之乱,只要京湖军一动,怕是马上就会全力剿灭后金军,而淮南的秃雪只需留一部阻拦淮南军,其余西进,荆襄想要保住,怕是很难。 而若是京湖军不动,那么就是其二了,想来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蒙古兵卒进入四川,速不台大可毫无后顾之忧的全力攻占四川,只要拿下四川,那么蒙古人不仅可得千里沃土粮仓,各种盐铁之利,水师战船也能具有,随时可顺流而下直击荆襄腰脊。 到时候,荆襄等地有等同于无,已经无丝毫涌出,我大宋是顾此失彼,当真是危矣……啊,大人……” 余阶指着地图滔滔不绝,顺手接过贾似道递过来的茶盏,一口饮下。 喝完余阶才突然反应过来,贾似道竟然亲自给他奉茶,微楞之后慌忙有些手忙脚乱的施礼。 “无妨,无妨。听义夫一席话,当胜十年寒窗啊。” 贾似道拍拍余阶的肩膀,叹道。 确实,作为一个后来人,很多事情或许他比余阶他们看的要远,看的要清,可是要说真正的纵观天下大势,尤其是军事上的事情,他还是比不过如余阶这样的专业人士。 同样余阶今天也是让他刮目相看。 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显然余阶对四川的重要性很是做了一番功课,不然绝对不可能分析的如此透彻。 口温不花坐大后金军麻痹大宋,对荆襄有可能有想法,他自然是能够想到。毕竟,口温不花一直都是对荆襄这个咽喉要地念念不忘,想要拔掉这样一根钉子,如果有机会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荆襄,尤其是襄阳。 但是显然,口温不花的胃口要比贾似道想的要大的多。 四川和荆襄口温不花都想要。 丁大全和洪文浩等人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明白,为什么为了余阶这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贾似道会亲自开口找赵昀要人了。 可能之前他们还有些轻视余阶这个小辈,但是经过今天,已经在心里悄然将余阶抬高到了跟他们同等的位置上。 “那义夫你的意思是,口温不花要么是想要拿下荆襄,要么就是想要拿下四川?” 丁大全这个时候接话道。 “子万兄,或许那口温不花两地都想要拿下呢?又或者还有别的图谋呢?毕竟这些,只是我们认为或者说是猜想的。” 贾似道挑了挑眉道。 一句话,让书房中的几人脸色齐齐一变。 仅仅是我们认为的已经很恐怖了好嘛?搞不好大宋就要亡国了,还有别的图谋?让大宋怎么活。 “不要太担心,事情只是我们几人在这里分析而出,不管口温不花打着什么主意,既然已经看破了,自然也能想办法应对,而且口温不花显然小看了我大宋的军力,京湖军数十万之众,大可派出一部偏师西进遥相策应四川……“ “一部偏师的话,该是多少兵力?兵力多,荆襄空虚,若是兵力太少,速不台也可以集中重兵先将策应的军队一口吃掉。” 贾似道打断余阶的话,看着地图皱眉道。 余阶不由一滞,他自然清楚,这不仅仅只是可能,只要有机会,可以肯定速不台百分百不会放过策应四川的宋军。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知道的都不可怕,可怕的有太多的未知。 ps:感谢起点名叫“书友160608081656458”的书友万币打赏,你太懒了兄弟,名字都不起一个。不过你果然是真爱,赏赐也是你一直在起点默默打赏支持,这样的真爱,要不要我以身相许?其实呢,这本书是在创世首发的,所以起点那边的打赏我并不能及时看到啊。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六章 诛心之言 贾似道能够理解丁大全几人的心理。 唇亡齿寒的道理。几人都懂。 尤其是在明明知道一些事情会发生,但是那种束手束脚等人来宰割的无力感,实是让人几欲抓狂。 贾似道心中暗叹一声,夹缝中求生存,又能如何? 有很多东西,有很多人的命运,因为他的到来,而让命运的轮盘产生了偏转。 譬如本来没有的襄阳之战,譬如本来该夭折的太子赵维,譬如蔡州之战,譬如张柔的死,还譬如那完全是被他扶植起来的后金军等等等、 按照历史原本的进程,偏居一隅的南宋国运至少还应该有三四十年,可是既然很多事情已经产生变化,贾似道又怎么可能又怎么敢拿已知来赌未知? 但是,一切的阴谋阳谋其实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如果口温不花真的是想要跟大宋打一场国运之战,大宋必败无疑。 现在就看,口温不花或者说窝阔台到底愿不愿意了。 原本的历史上,南宋的国运能够延续数十年,窝阔台的死,是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 窝阔台死,蒙古朝内因为权力而产生了太多的倾轧,消耗了太多的力量,耶律楚材被逼离开权力中枢,蒙古根本无暇南顾,才给南宋延续了数十年的国祚,直到忽必烈登上汗位。 如今窝阔台未死,耶律楚材这个一代贤相大权在握,口温不花已经很明确的将大宋视作了主要威胁,似乎发动一场国运之战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但是,如果信报没错的话,那么仅仅凭速不台在四川的二十万大军和秃雪在淮南的十万大军,似乎又不像是蒙古在准备一场大战。更重要的是,荆襄一带,大宋明显到如今还占据着优势,只要后金军没有玩完,口温不花是不可能敢冒然南下的。 而反观大宋呢?四川和京湖战区的兵力相差无几,淮南同样也有三十余万大军,四川、京湖和淮南三线,大宋一共布置了足足超过百万的大军,要说仅仅靠那三十万兵力就能够击垮大宋长江一线防线的话,蒙古也何用跟大宋对峙如此多年? 又或者,口温不花根本就是另有目的呢? 或许,古人所说的杞人忧天,就是这样? 贾似道自嘲一笑。 孟珙不是傻子,朝中那些个勾心斗角的老狐狸们,也不是傻子。 “行了,我们所说的所有一切都是来自于猜测,我大宋同蒙古对峙这么多年,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蒙古人大军三面强攻的事情,四年前不就是么?那一次,窝阔台的三子阔出可是死在了荆襄战场上。所以,义夫刚刚所说只是有可能,但是本官以为,口温不花就算有这么大胃口,也要有那么好的牙口才行。后金军中的信报,职方馆会随时上禀枢密院,本官也早命人照例给京湖孟帅一份,如今我们能够看透的事情,孟帅自然也能看出来,皇上和朝中那些老大人们也能看出来。” 既然想不通猜不透,贾似道也实在是懒得劳心劳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了。 “大人说的对,刚刚所言都是末将的揣测,皇上和诸位大人定然比末将考虑的要周全,末将以为我们还是早日赶赴广东是正理。” 余阶没有想到分析个战局,会分析到人心惶惶的境地,可是这毕竟是他的猜测,若是对了还好说,若是错了,岂不是失分之举?这个时候见贾似道把话题岔开,连忙应道。 “可是战事瞬息万变,战机瞬间即逝,皇上和朝中那些大人们远离前线,若是事事都要请示朝廷才能行事,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要延误多少军情,那么就算以孟帅之能也只能被动挨打,处处受制。唯有皇上将各路军事全盘交付,才是万全之策。” 贾似道缓缓在书案后坐下,揉了揉眉心道。 “这个大人可以放心,四年前的宋蒙之战,皇上就给了各路主帅临机决断之权,事后只要及时上禀朝廷就可,既然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此次想来以皇上之英明,定然也会同样如此,朝廷不外乎就是给各路派驻监军罢了。” 亲历四年前大战的洪文浩这个时候连忙接口道。 已经有了先例么?贾似道点点头。 这些他并不是太清楚,不过想来洪文浩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 不过想想似乎也是应该,赵昀本身并不是个昏君,至少在他理政的前面十几年不是,从端平更化到雄心勃勃的意欲收复汴梁和洛阳,再到心灰意冷的醉生梦死喝酒享乐玩女人,实在是现实太过冰冷,浇熄了赵昀心中所有的火焰,以至最后只能得过且过,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既然赵昀现在还没到醉生梦死的时候,那么自然也是知道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的道理的,给各路主将最大的自主权,自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就好,我们就不用多操心了,不过义夫所言,我会原原本本上禀皇上,希望能让皇上和朝中那些大人们对此次蒙古人南下保持足够的警惕。” 贾似道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醒一下赵昀,要尽可能的对口温不花的行文保持足够高的警惕。 听到贾似道如此说,一直没说说话的丁大全神情微动,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一个人说话,踌躇了半响又缓缓将头低了下去。 “怎么?子万,有话但说无妨。” 抬起头的贾似道正好看到丁大全这一幕,笑着道。 丁大全显然没有料到贾似道竟然看到了他的动作,闻言想了想,似乎在组织措词。 “大人,有句话不知下官当讲不当讲。” “呵呵,子万兄,我先前就说了,理是越辩越明,我有错更是可以直言不讳。难不成今时今日还不足以让子万兄交心否?” 原本只是以为丁大全有些文人的通病,一些小心思,此刻见丁大全一副犹犹豫豫的郑重模样,似乎又不太像是小心思,贾似道正色道。 “那下官,就说了,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大人恕罪。” “但讲无妨。” “大人,下官以为,大人既然已经离开临安城,朝中发生的诸事,除非关乎我大宋生死存亡的大事,其余诸事,下官以为大人还是少做少言少奏。” 丁大全说完对着贾似道深深一礼情真意切的道。 “大人,下官承蒙大人提携,先前虽是区区一小吏,但是对大人所作所为却是由衷敬佩。无论诗词下官自不必说,想来洪大人自是早就听说过……” “其实末将,也听闻过大人之词,‘汉陵风雨,寒烟衰草,江山满目兴亡。白日空山,夜深清呗,算来别是凄凉。往事最堪伤,想铜驼巷陌,金谷风光。几处离宫,至今童子牧牛羊。’大时至今日末将依然是记忆犹新啊。” 余阶突然插嘴道。 丁大全对余阶的抬庄之举自然是极为高兴,笑着继续道。 “余将军处身行伍之中,都曾经听闻甚至对大人的诗词记忆犹新,可见大人诗词之无双,试问天下士子又有何人未曾听闻?诗词不说,襄阳犒军,时值襄阳之战正酣,满朝文武无人敢往,又是大人一肩担之,为我大宋扬威,使那蒙古宗王口温不花铩羽而归;孟帅遇刺,大人不顾安危勇拿贼酋,运筹帷幄为襄阳之战早早埋下钉子;徽州大震、临安大饥,大人临危受命,斩恶将惩奸商广筹粮,解救无数黎民与水火……” “过往之事,全仗皇上信任,并不是我一人之功劳,子万兄就不用再说了。” 丁大全说的都是贾似道曾经做过的事情或者说功绩,当着这么多人面如此夸赞,贾似道虽然受用,却自觉还是需要留些面皮才是,只得出言打断丁大全的总结。 “大人自是不在意,因为下官等所有人都知道大人是一心为公,为皇上为我大宋为天下万民计,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认为,他们只是认为大人抢了他们的功劳,阻了他们的官路,挡了他们的财路,大人也因此树敌无数,年前的大朝会,大人招致满朝攻讦正是最好的明证。” “可是……这跟我跟皇上上奏对四川和京湖的战事分析有关系么?” “大人恕罪,大人,皇上是天子,但是皇上也是一个人啊。如果大人在临安,在皇上身侧,皇上能够随时看到大人,大人自然是不用担心,但是,如今大人不在临安,虽说大人又史相、有谢尚书、赵侍郎支持,可是大人,众口铄金啊。 大人同一些人之间的间隙已经是无法开解,否则就不会有庆元之袭发生,无数的人希望大人永远不要再回临安,甚至不惜通敌。 他们会想千方设百计的置大人于死地。一人之言,或许没有什么,可是若是人人都是如此说,大人以为皇上会如何? 身为臣子,有时候并不是什么都要做、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要管才是好事啊大人。古往今来,有多少能臣干吏,以史为鉴,大人还不明白吗? 如今下官、洪大人、余将军、洪将军还有众多如洪大人、余将军、洪将军一样仰慕大人之为人的人托庇与大人麾下,为大人计,为我等身家性命计,下官纵有诛心之言惹得大人不快怨怒,却也顾不得太多了。还请大人明鉴、三思啊!” 丁大全再次深深一揖到地。 第四百六十七章 近忧 书房中一片沉寂。 洪文浩、余阶、江海三人很是干脆的将头垂了下去,小心翼翼的不敢露出一点儿异样之色。 所有人都知道,贾似道能够有今天是因为什么。 贾似道年不到而立,却已经是位居从二品高位的观文殿大学士,甚至连几个参知政事,也大多都是正三品的观文殿学士衔,甚至为了他,赵昀打破惯例将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强行合并为广东路一路之地,让贾似道成为大宋朝立国以来最为年轻的封疆大吏。 除此之外,市舶总司衙门插手漕运、海运商贸,甚至是连盐铁专营之权也已经拿到手,大有同三司使并驾齐驱之势。 虽然贾似道官面上仅仅是掌市舶总司衙门诸事,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品阶,但是看看吧,市舶司衙门区区一地执事就是从六品,几个分司同知从五品,总衙的同知更是到了从四品的地步,这已经堪比一州知府的品阶,而且还是实缺实权。 虽说贾似道却是立下很多功劳,至少为赵昀将如此多仇恨值拉到自己身上,却是不争的事实。赵昀需要人来转移朝中宗室、理学甚至守旧派等方方面面的视线,贾似道却是出现的刚刚好。 皇帝最宠爱的贵妃的亲弟弟,曾经的纨绔子,家族势力几乎为零,现如今展露头角颇有才学等等,足够赵昀信任和放心。 贾似道的身价在贾贵妃为赵昀诞下太子,达到了最高点,同时也是降到了最低点。 很矛盾的事情,却也是很现实的事情。 一方面,如果贾似道能够挺过去,赵昀或许很乐意让自己的儿子将来继位的时候有个帮手,但是这个帮手却绝对不能坐大,如史弥远一般;另一方面,要是贾似道面对诸多方方面面的攻讦挺不过去,赵昀也只能无奈的将贾似道当做弃卒。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先例,大朝会上,赵昀已经做过一次。 这一点,丁大全并没有在话中明说,但是贾似道很清楚。 狡兔死,走狗烹。 太子已立,皇后仍在,一个背后没有任何实力的贵妃娘娘,对天下大势而言,似乎并不是无可取代。 现如今是狡兔没死,但是万一走狗的手已经伸的太长,让赵昀自己心里先生出哪怕一丁点儿不信任感,那么或许不用人言可畏,赵昀的那点儿圣心,就能让贾似道死无葬身之地。 贾似道莫名的想到了,自己临走前对郑铭轩、山德衍等人的叮嘱。 如今四川战事爆发,赵昀想必已经开始为了银子的事情着急了,那么谢举伯应该也已经告诉了赵昀,甚至是将自己让谢举伯以退为进逼迫朝中诸臣一起想办法筹措银子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了赵昀。 赵昀会怎么想? 不仅跟统帅数十万大军的孟珙关系莫逆,朝中还有史嵩之、谢举伯、赵范甚至是郑清之等人也是私交不错。然后,甚至还插手户部的事情,临安城的几个巨商大贾甚至愿意因为他一句话将数百万两银子给朝廷使用。 虽然不是免费,跟户部有交换,可是别人尤其是赵昀或许只会看到经过,而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同样,贾似道也很清楚,上一次的大朝会上,赵昀存了放弃他的心思,虽然很不情愿。好在有谢举伯、史嵩之、赵范等人相助,又有孟珙送上张柔的人头,才让他险险逃过一劫。 可是贾似道同样也很清楚,无论谢举伯还是史嵩之,帮助他的前提都是因为赵昀,赵昀并不想让贾似道死。 所以,他们这些人才会愿意得罪嗣秀王等宗室和理学一派的几个参知政事,帮他贾似道说话。 也就是说,一旦没有赵昀的支持,哪怕赵昀露出一丁点儿对贾似道的不满之态,在发生同样的事情,谢举伯和赵范绝对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他说话。甚至于连想将女儿嫁给他的史嵩之,说不得也会保持沉默。 这个不用猜测,贾似道可以肯定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到底,如今无论是他,还是贾贵妃,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赵昀。至少目前是。 就如那无根之浮萍。 丁大全的话里,同样也藏着另外一层意思。 只要贾似道能够在广东打下根基,那个时候,谁想动他,哪怕是赵昀想要动他,只要他不回临安,也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的。 不得不说,无论是哪一点,丁大全说的确实都是诛心之言。 这也怪不得洪文浩等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呵呵,都那么紧张干吗?行了,今天这话就当没听过,大家都去忙吧。” 贾似道笑着起身,拍了拍丁大全的肩膀。 丁大全能够在短短十余年时间爬上丞相的位置,到如今贾似道算是明白了。仅仅是这份避害趋利的政治嗅觉,就足够他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了。 好在,如今丁大全在他手下,想来就算想祸国殃民,机会也是寥寥了。 “下官等告退。”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点透,贾似道没有再说要继续给临安上奏,显然已经是认可了丁大全说的话。贾似道能够一帆风顺,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能水涨船高,所以心中却也是齐齐微松了一口气。 很快丁大全等人就走了个一干二净,书房中就剩下贾似道一个人。 看着偌大的南宋地图,贾似道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丁大全说的事情,其实他一直都有防备,不然他也不会专门跑到广东来。不趁着赵昀需要倚重他的时候早点跳出旋涡,最后怕是只能淹死在临安城。 只是,贾似道没有想到他的危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当真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连丁大全这样一个有些事情都不知道的局外人都能察觉到某些不好的苗头,那么更不要说直面数百万两银子冲击的赵昀会怎样想了。 贾似道没有想到,他本来只是想帮赵昀稳住局势,给他足够的时间能够积蓄一些实力,稳住摇摇欲坠的南宋江山的举动,最后反而成了他自掘坟墓之举。 好在,赵昀疑心会有,却不会真正做什么,至少短期内不会做什么,而以赵昀的性格,怕是即便要对他做什么,也会借着别人之手。 还有时间。 想到这里,贾似道眼神一凝,转而俯身提笔。 有些事情看来是不得不下决断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八章 抵达广州 嘉熙三年的春天,与往年格外的不同。 宋蒙之间的大战从腊月开始燃烧,从淮南东路到荆襄一带,再从荆襄一带到四川盆地,连绵数千里的战线上,宋蒙军队之间厮杀不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数土地被鲜血浸染。 其实京湖制置使孟珙在没有收到赵昀临机处置之权的诏令之前,整个京湖军就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西路,孟珙命驻守在邓州一线的枣阳军指挥使张俊统兵十万前出西进,一路攻城拔寨,直入原京兆府路,一副准备直入关中攻占京兆府(西安)的姿态。同时驻守在唐州的宁武军都指挥使焦进统宁武军前军十万大军也随之西进,进驻邓州,尾随张俊枣阳军,遥相呼应。 东路,孟珙命驻守颍州一线的宁武军都指挥使贺顺统宁武军后军十万大军东出,进攻淮河北岸沿线诸多城池,兵峰直指秃雪所在的泗州城(后世江苏盱眙县附近),同时驻守在蔡州城的随州军指挥使张英率十万随州军东进,进驻颍州一线,遥相呼应前出的贺顺大军。 与此同时,孟珙命宁武军都指挥使刘全坐镇襄阳城,大肆招募新兵,重组信阳军,并且对襄阳城一线各处地堡城防加紧施工。 至于孟珙则是亲自统帅宁武军左中右三部三十万大军坐镇蔡州,并命左路宁武军北上许州,试探史天泽虚实。 孟珙一手打造的宁武军真正实力,可以说直到这一次宋蒙大战才真正暴露出来,仅仅是宁武军,前后左右中五部,足足有五十万人之多。如果加上枣阳军、随州军和已经近乎全灭如今正在重建的信阳军,仅仅是京湖一地,就有大军足足八十万之众。 淮南和四川两地到底有多少兵马,有各路军多少,没有人计算过,怕是就连史嵩之这个枢密使自己都摸不清楚大宋如今到底有多少兵力可用,至于四川、淮南和京湖到底有多少兵马,就更不用说了。 京湖军三路进逼,龟缩在许州的史天泽闭城不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四川的速不台只是派了副将都梁统帅两万蒙古骑兵连带着凤翔府和京兆府的吐蕃和西夏仆从兵合计十万人在关中京兆府一线防备张俊,双方多有接触互有损伤,却始终没有发生任何大战。 秃雪呢则是从海州(后世连云港附近)等附近数个数个城池抽调西夏仆兵五万遣了一员副将和一万蒙古精骑西进,在泗州和颍州之间布防,同焦进的宁武军争锋相对,也同京兆府一线一样,小战连连,而秃雪也是丝毫没有收兵后撤的打算。 无论是速不台还是秃雪,似乎都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在四川或者淮南跟大宋分出个胜负。 至于史天泽,宁武军兵临许州城下,史天泽也是一直严防死守,没有任何想要出城一战的意思。 连绵数千里的战场,似乎一切都跟原样一样,速不台在四川烧杀抢掠,兴元府在大年初五城破,兴元知府杨兴以及驻守兴元府的数万川兵与城皆亡,整个兴元府合计数十万百姓能偶逃出来的只有十之一二。 大半个四川硝烟遍地,尸横遍野。 最终四川制置使赵荣瑞亲自自成都府统兵到达利州,随后沿着利州、巴州和达州组成一道防线,才将速不台的兵峰挡住。 淮南战场,秃雪和赵葵两个人,僵持不定,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秃雪过不了淮河,赵葵同样也打不到泗州城。 所有的变化,就跟没有变化一样,速不台和秃雪就像看穿了孟珙外强中干的姿态,知道孟珙在弄不清楚许州那一路蒙古人虚实的情况下,根本不敢大举出兵发动大战一般,丝毫不为所动。该干嘛干嘛。 各地告急的文书、要钱要粮的文书如同雪花般飘向临安,落在赵昀的案头,短短不过一个多月时间,赵昀自觉自己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就在赵昀和朝堂上的那些个老臣们一个个每天数着自己头上的白丝又多了几根的时候,贾似道的船队,波澜不惊的到了广州。 嘉熙三年,三月初,或许江南大地还是春海料峭的时候,岭南各地却已经是草长莺飞、绿草如茵的时节了。 广州港。 或许是知道贾似道这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要来,码头显然刻意的经过修缮,前来迎接贾似道的除了余赐、周坦、谢兴、赵彦瑀、秦寿等一干最早来广东打前站的市舶总司衙门里的人外,也就是广州府的大大小小官员。 广州知府丁大全跟在贾似道身边,其余广东路的各地知府如英德、肇庆、德庆、庆元等府州官员,却是因为没有贾似道召唤,不敢擅离,没有一个人前来。当然,又或者是这些个知府们,本身也是不想来的。 码头上,余赐等一众人看到贾似道终于平安到来,在兴奋之余却也有些忐忑。 之前,虽然说贾似道是广东安抚使,可是贾似道一天没有到,他们这些先来给贾似道打前站的人,却总觉有那么一点儿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市舶总司衙门,本身就不在大宋朝的行政体制之内,他们无法插手任何具体的事务。 不要说整个广东路了,就只是广州府,他们这八九个月以来,也是受了无数的白眼,处处刁难或许有些言过其实,可是敷衍了事却是常有之事。 如今市舶总司衙门,不要说在整个广东路筹建起各路职司,仅仅是在广州一地筹建总衙,也是耗尽了众人老大的心力,才隐约有了三分气象,其余各府州,就连知府空缺的静江府,也是没有任何的进展,派驻各府的市舶司官员,一直在各府州的众多衙门中打转。 跟派驻福建路杨度和陈同相比,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至少还没有被直接关进大牢。 贾似道将如此重担交给他们,这么长时间却是没有取得任何的成绩,对余赐他们这群当初雄心勃勃意图干出一番事业的人来说,说没有受到打击那是安慰自己。 这个时候,余赐他们这些天子骄子才知道,想要如贾似道那般做出一些事来说,该是何等艰难。 好在,贾似道根本没有提任何公事,跟众人一一寒暄过后,大手一挥,一行人就直奔广州城而去。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九章 初登堂 广州是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没有并为广东路时的广南东路的路治所在,一路首府。 从宋立国到如今,两百余年时间,广州陆续经过十余次的修缮,已经是整个岭南地界数一数二的大城。 广州城十余次的修缮和扩建,除了因为广州港的兴旺和商贸繁盛有关外,同时也是为了应对西南的越南。 盛唐时,唐帝国设立安南总督府与河内,整个中南半岛大部都属于大唐治下。唐末,中原诸侯割据,经历了长达百余年的战火纷扰,大唐帝国周边曾经臣服与大唐的各个小国纷纷独立,南汉王朝也就随之建立,广州就是南汉王朝的都城,几乎就是八百年前汉朝和南越王朝的翻版。 宋初,北宋朝廷平定了已经独立出去六十年之久的南汉王朝,但是当时的大宋王朝对南汉王朝深入中南半岛也就是越南的那一部分却是不怎么在意,穷山恶水气候恶劣,距离大宋朝的都城又太过遥远,而当时大宋的重心在应对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也根本无暇南顾,所以,越南就这样被放弃了。 随着乖巧的越南人不断的上供乞求天朝上国册封,大宋也就顺水推舟,第一个交趾王国就这样成立了。 从越南立国之后开始,至宋太宗到宋神宗(976—1078年)差不多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越南屡次入侵大宋西南边疆的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足足有数十次之多。 而距离如今最近的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则是越南李朝时候,公元1075年,越南李朝派大将军李常杰等率海、陆大军,分三路入侵广东、广西一带,攻占了后世广西的钦州、合浦、南宁等地。越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仅邕州(今南宁)一地,军民被杀就有近十万人之多。 也就是在那一次的越南入侵中,越南水师一路直接从广州入海口登陆,围攻广州长达一月之久。 最后宋神宗遣广南安抚使郭逵招讨使,并约占婆、真腊共攻越南,郭逵在富良江大败越南,也直接导致了越南李朝的终结,有了今日陈朝的兴起。 那个时候的北宋王朝,虽然说打契丹不行,打西夏也不行,就连大理也难对付,但是小小的越南还是可以吊打的。 广州城最大规模的一次修缮扩城就是在那一次越南围城之后,陆续筑起中城、东城和西城。中城以南汉王朝旧城为基础;东城以赵佗城旧城为基础;西城则是为了保护新发展的商业区而扩建,规模最大,周长十三里多。 三城相连,而广州港就是在西城,西城也是整个广州城最为繁华的所在。 贾似道一路所见,商旅盛行,各种商铺鳞次栉比,行人熙攘,各色面孔的人同宋人交相买卖,没有任何突兀之感。看到贾似道一行人的车马驶过,路上行人纷纷闪避,打量着车马,看到大头的旗氅都知道是新任的广东安抚使到了。 议论纷纷间,却并没有多少如临安城百姓那般的敬畏之感。 安抚使府却是不在西城,而是在中城,也就是原来的广南东路安抚使府,临近南汉王朝王宫,据说曾经是南汉王朝宰相的府邸。 前后七进的大院落,墨墙绯瓦,林木葱茏,早春三月已经是绿意盎然,深幽中带着壮阔巍峨,倒是一个极佳的所在。安抚使府前面五进房舍,分别的安抚使大堂、市舶总司衙门、监司下属的漕司、宪司、仓司;以及帅司下辖广州境内马步水军都统等等,还有幕僚官、曹掾官等闲散官员的办公场所。 最后两进则是安抚使及其家眷下人仆役的住所。 丁大全的广州知府官衙,则是在临近安抚使府右侧的一栋三进院落,同安抚使府相聚不过十余丈。 这些,都是一路行来跟在贾似道左手边的余赐低声给贾似道介绍的,徐若曦、史珍香和凰娇娘等人,则是直接由侧门进了最后两进房子休息了。 富丽堂皇的安抚使府大衙,贾似道依然是一身便装坐在首位,头顶“明镜高悬”四个鎏金大字的匾额悬挂。 下手左右三十余位文武官员分为两列,肃然而立。 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国舅大人,贵妃亲弟,观文殿大学士,掌市舶总司衙门事,不到而立执掌两路军政大权,在贾似道没有来之前,这些将来需要在贾似道手下吃饭的大小官员们,就都想尽千方百计的打听了所有能够打听到的消息。 所以,今天新来的安抚使大人走马上任第一天,安抚使下辖所有职司包括广州府境内所有有资格站在这安抚使大衙上的大小官员,是尽皆齐至。 监司下辖的漕司也就是负责财赋和监察的转运使司,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两路转运使司统共有两位转运使和两个转运副使,赫然在列;其他如主管刑狱的宪司也就是提点刑狱司即宪司、负责一路仓储的提点常平司即仓司、帅司的各路马步水军都统,如今的广东路全都是完完整整的广南东西两路两套衙门班子齐全,妥妥的都来了。 当初将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合并为广东路的时候,赵昀本身就是做的比较粗糙,除了将两路安抚使调回临安听用外,其余也就是两路首府广州府和静江府的知府自贾似道的要求下撤换了,其余的官员,两路原本的配置的一应职司,无论赵昀还是史嵩之,都没有动过分毫。 尤其是原本属广南西路的监司、帅司下辖的各衙官员,从广南西路眼巴巴的跑到广州,已经足足候了贾似道差不多一两个月之久。有来的更早的如广南西路转运使常盛,半年前就是常驻广州了,一应公务也是不辞辛劳在广州就地办理。 广南西路的各司官员没有办法不来。 朝廷没有对他们进行任何安排,而贾似道这个广东安抚使又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而广东路既然是一路之地,显然也应该只有一路职司衙门,但是留谁不留谁,虽然不是说由贾似道一言而决,但是贾似道的意见却又占了至少七八成的分量。 万一不来,借口直接裁撤了,找谁哭去? 广东天高皇帝远,贾似道这个新任广东安抚使说的不好听的就是广东的土皇帝,等到消息传到临安城,等到朝中那些个大人们想出解决办法,再行文广东,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也就出现了今天这样一种状况,广东路所有的职司衙门都是两套班子,两套班子不仅互不统属,甚至有些官员还颇有龃龉。 譬如广南东路转运使谢昌兴跟广南西路转运使常盛之间,因为两路漕运中盐铁茶叶生丝等等的分润,就是水火不容之态。还有两路的武将也不是铁板一块,譬如原广南东路马军都统姚兴的儿子,就因为抢了原广南西路步军都统简方达的小妾,让两路的马步军很是比拼了几场。 凡此种种,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这两路各个职司衙门之间的争风吃醋、你抢了我家小妾我占了你家田地的狗血故事,实在是太多。 当然,这些都是最先到来的锦衣卫执事秦寿收集之后禀报给贾似道的。 看的出,秦寿对做细作这一块,显然是很有天赋的。 不过各个职司间,最重要的显然就是主管财赋和监察的转运使司了。 当然,帅司同样重要,只是帅司的各个马步水军统领,其实统领的大多都是大宋的地方军也就是厢军,除了吃些空饷,平日里欺压一下良善百姓外,若论战斗力,说是战五渣也并不是言过其实,贾似道至少是目前并不想插手。 所以自然而然的,贾似道就对谢昌兴和常盛多看了两眼,看着谢昌兴和常盛在自己的注视下恭谨而谦卑的样子,再看看堂下屏息凝神静等他训话的一众官员,贾似道心中才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终于大权在握的明悟。 可不是么,去犒军,只有名,没有份,孟珙就不用说,那些个统兵大将对他这个犒军大使,说实话并没有多少恭敬之意;座临安知府,皇城脚下,随便一个板砖砸下去,说不得就是那位亲王嗣王郡王家的亲戚仆从,衙门虽小五脏俱全,各个职司都跟各路大神有着这样或者那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的关系,更不要说朝堂上了。 如今到了广州,整个广东路,两路之地,掣肘虽然定然会有,但是胳膊终究拧不过他这大腿,真正算得上大人物了。 贾似道的眼神转了一圈再次停在谢昌兴和常盛身上。 “诸位之前怎么署理各自职司就一如原样吧,漕司关系到给朝廷的赋税,谢大人和常大人还是要多费些心。” 谢昌兴和常盛两人慌忙出列,异口同声道:“下官遵命,定不负大人所望。” “下官遵命,定不负大人所望。” 其余一众文武官员齐齐躬身唱到。 众人嘴上应着,可是心思却尽皆活泛了起来。 都说这国舅大人可是在朝中敢跟嗣王叫板的人物,可是如今看来倒很是平和啊,这样办,各司其职一切跟原样一般,虽说有和稀泥之嫌,可不是最便捷不过的办法?不过话又说回来,敢跟几位嗣王叫板的人物,又怎是真这么好相与的人,怕是因为初来乍到吧。 想到这里,一众人心头又不由齐齐凛然,看来还是该走些门路才是。 第四百七十章 秦寿 就在堂中众人想着到底该走些什么门路送些什么财货跟这位新来的安抚使大人搭上关系的时候,贾似道又开口了。 “一应大事小事,皆照以往办理,但是有些事却是做不得。俗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本官也懒得计较,只是鱼肉乡里、强占民田强霸民女、强拿强买等一干事务,本官实是不想看到,诸位且须谨记,谁要做出了腌臜事糊涂事,也不要怪本官不讲情面,按照大宋律法,本官是绝不会手软的。” 一番话,让堂下众多大人们脸色齐齐一白,有些人额头上已经见汗。 自家事自家最清楚,贾似道显然不可能是无的放矢,贾似道话话中刚刚说的那些事,正是堂下很多人曾经做过的。显然这位今天刚刚到广州的安抚使,这一路上并不是在船上游山玩水,而是做足了功课。 “下官等谨记。” 众人即便心中惴惴,回答的倒也很是洪亮。 “我不是卸磨杀驴之人,当然这话说的有些粗糙,不过话糙理不糙。诸位大人只要恪守本分做好各自的职司,我也绝不会做出卸磨杀驴之事。偌大的广东路,各司衙门总是需要人打理的,诸位大人都是两路老人,一应事物得心应手,我又何必自寻烦恼?行了,今天就到这吧,我一路舟车劳顿,三日后安抚使府设宴,同诸位大人共饮。” 贾似道最后一番话算是宽慰了一下堂下心中惴惴的众人,然后就下了逐客令。 从始至终,贾似道没有提任何有关市舶总司衙门的事情,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亲儿子。 余赐等人虽然纳闷,可也知道贾似道确实是根本没有休息,压下心中疑惑跟谢昌兴等人一起躬身告退。 …… 安抚使府原本是最后两进院子是安抚使的住所,或许是因为考虑到贾似道身边的亲眷(准确点说身边带的女人太多),已然成为贾似道大管家的小翠,将整个后三进房子全部划为安抚使府邸。 三进院落,第一进院落给了凰娇娘和她的两个贴身婢女兰儿和湘云,史珍香在给凰娇娘赎身的时候,连带着将兰儿和湘云也是一并赎了出来。第二进院落则是史珍香的住所,还有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吉祥和如意,最后一进院落则是贾似道和徐若曦以及春桃、绿珠和小翠的住所。 信步沿着青石板路朝着后院行去,穿过月门,所见林木葱茏,繁花点点,假山憧斓叠嶂,泉水叮咚,倒也颇有曲径通幽处的妙感。 连续穿过三道月门,才到了最后一进院落,还没跨入园中,贾似道已经听都园内莺莺燕燕娇声细语。 “这院子虽说不如瑟苑,倒是宽广更甚,好些布置颇是下了些心思,倒是极为精巧。像如今这时节,瑟苑之中桃花早谢,现今虽说也有菊梅开放,却绝无此等花团景簇,岭南之地果真是如江南大不相同。如今临安怕是依然春寒料峭,此地当是怡人,弄得小妹都恨不得也在这广州盘下几个园子,冬日里正好避寒。” 说话的人不用猜,仅仅听声音贾似道就知道是史珍香。 也确实,唯有坐拥瑟苑的史氏一族,似乎才有这个底气对着天下的园子评头论足。 “妹妹喜欢就留在广州吧,反正这园子这么大,就相公和我以及春桃和绿珠几个人,实是空旷的紧。府中人丁兴旺才是好事。” “哎呀,姐姐你都说的什么啊!” 然后是一阵低声细语,伴随着阵阵娇笑。 显然,在海上漂了几个月,如今上了岸不用整日里呆在船舱内,周围出了海还是海,徐若曦整个人也精神多了。 听到这里贾似道本来已经迈进月门内的脚又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似乎他还是不宜露面才对。 恰在此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贾似道回头一看,小翠正从廊道上匆匆走来。 遥遥对着小翠做了个手势,示意小翠不要声张,贾似道快走几步迎上去。 “老爷,秦寿秦大人求见,已经等了盏茶时间了,总算是找到老爷了。” 还没等贾似道开口,小翠已经面色古怪的急匆匆道。 怎么还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不远处园内的嬉笑声猛然一停,显然也是听到了小翠的话。 “相公,是你来了吗?怎么不进来啊,快吃饭了。” 徐若曦的声音遥遥传来,贾似道回头一看,吉祥和如意两个小丫头片子一左一右从月门内探出个脑袋,正满脸古怪的笑吟吟看着他。 贾似道尴尬的揉揉鼻子瞪了小翠一眼,让小翠心中惴惴之余又有些莫名其弥,自己只是来传个话啊,难道错了么? “额……那个秦寿在外候着,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贾似道干咳一声,说完逃也似的跑了,身后传来吉祥和如意幸灾乐祸的笑声。 这两个丫头跟着史珍香身边,完全是没点儿尊卑,竟然敢调笑起老爷了。贾似道在心中恨恨想着,脚下却是更快了几步。 本就自觉愧对徐若曦,如今偷听更是被抓了个现形,虽然说贾似道不是有意的,但是自觉还是有些丢脸。 园内,听到贾似道逃也似的匆匆离去,徐若曦和史珍香、凰娇娘三女对视一眼,齐齐抿嘴一笑。 在朝中纵横捭阖的贾国舅,可是很少见这样的狼狈时刻。 …… 安抚使大堂偏厅,秦寿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候着,看到贾似道进来慌忙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大人。” 贾似道听到秦寿的乎不由一愣,属下而不是下官,秦寿显然已经彻彻底底的将自己的角色划为贾似道的属下,而不是下属。深深的看了一眼秦寿,贾似道笑着道:“你就一直站着等?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拘谨,坐吧。” “谢大人。”秦寿一板一眼的恭敬对贾似道躬身行礼,然后双手变戏法般呈上来厚厚一摞文册。 “大人,这是广南东路和西路这些年漕司的进项收支还有交付给朝廷的税赋款项数额,这是两路帅司下辖马步水军这些年上报给朝廷的兵员、战马兵械粮草消耗和损耗,这是属下锦衣卫查探到的如今两路马步水军实际的兵卒数量,还有各个都统吞没的粮饷,有些还在查证,请大人再给属下一些时间。 这是两路各个官员之间的亲疏关系人情来往,或有疏漏,属下正在加紧查漏补缺;还有两路三十六府,各个到了品级的官员锦衣卫各司正在加紧查证建档,考核品行、风评、良庸,三日之内属下就能完成。”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一章 找到自我的秦寿 贾似道接过秦寿双手中的几摞厚厚文册,默然半响。 看看依然是垂手而立的秦寿,然后拍了拍手中的文册道:“这些都是你手下的锦衣卫做的?” “回大人话,都是锦衣卫做的,属下不敢居功。” 不得不说秦寿的回答很有意思,有意思到让贾似道都有些无话可说。 用得着小心成这样么?自己还能是吃人的怪兽不成? 贾似道撇撇嘴,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文册,点点头淡声道:“坐吧……是锦衣卫做的没错,不过这其中有些东西,我可没让你做。” 本来听到贾似道的话屁股已经沾到凳子上的秦寿,听到贾似道这句话瞬间一个激灵,连忙起身躬身惶声道:“大人,属下……属下……” 秦寿属下了半天,却是发现自己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为什么他自作主张的事情。 密密麻麻的汗珠不经意间已经布满了秦寿的额头。 贾似道看似淡然的话,却给了秦寿难以言喻的压力。 事实上,贾似道在离开临安城之前,让秦寿做的也就是调查清楚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两路内各府各衙七品上三品下官员的履历,包括性格人际关系良庸等等。其余如帅司有多少人马、漕司有多少进项等等,贾似道都没有让秦寿做过。 秦寿神色苍白无比,难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做错了?马屁都拍到马腿上了? 为上者最忌讳什么?当然是属下人不听号令。 如今锦衣卫真正的执事也就三个,除了他人在广东,还有杜水仙在临安城,剩下一个是冯松,冯松则是被贾似道打发到了孙奎军中。冯松如今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有没有到后金军中,到底是死还是活,只有贾似道知道,秦寿不知道,也不敢过问。 严格来说,真正跟在贾似道身边的锦衣卫执事,也就秦寿一个人。 正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跟在贾似道身边,所以秦寿才想要做的更好更多。 事实上,如今整个广东路没有多少人知道锦衣卫这个衙门的存在,除了市舶司的余赐等人知道,但是也仅限知道而已,这还是因为秦寿拿着贾似道的手令从市舶司要银子的时候知道锦衣卫也来了广东,对锦衣卫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都做了什么,一无所知。 如今的锦衣卫,在广州甚至连一个真正的能够摆的上台面的衙门都没有,只有秦寿暗地里筹办的秘密据点,而这只有秦寿清楚。 同样,也唯有一手操办锦衣卫所有事物的秦寿知道,锦衣卫如今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而这一点甚至连贾似道先前也是不清楚的。当然,现在秦寿一下拿出这么多出乎贾似道意料之外的东西来,贾似道心中对广东路锦衣卫已经有点数了。 除了因为想要做的更好更多,事实上连秦寿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很是怪异,每一次当他看到锦衣卫的人送上来的某个官员今天又出去喝了花酒,某个官员在外养的小妾被家里大妇发现抓花了脸等等这样的腌臜龌蹉事时,秦寿都有一种异样的快感。 随着秦寿掌握的秘密越来越多,知道的越来越多,秦寿整个人已经完全沉迷于其中,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躲在暗处看着一个个明里道貌岸然暗地里却是各种腌臜事都能做出来的官员们,是这样的有成就感,是那样的有快感。 正是因为沉迷,所以秦寿不可控制的又做了许多原本贾似道没有说过的事情。 秦寿发现,自己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甚至于升官发财对秦寿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 可是如今似乎因为自己一时的沉迷,做出了让贾似道没有允许的事情,这就大条了。 秦寿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贾似道一脚踢开,他还能做什么,没有了锦衣卫……秦寿已经不敢想象了。 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秦寿的额头滴下,眼看秦寿已经快要跪倒在地,贾似道适时的扶住了秦寿的手臂。 “你做的很好,超出我预料之外的好。” “……嘎?……” 秦寿茫然抬头,死命瞪大着双眼犹如即将窒息而死的鱼儿般看着贾似道。 这是他从瑟苑诗会之后,第一次真正的抬头用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个给了他仕途甚至是给了他活着意义的男人(好吧,国舅不搞、基的,别多想)。 贾似道有些弄不清楚秦寿的状况了,秦寿有些呆滞的双眼让他有些瘆得慌。 自己不过是随口说出一句话罢了,怎么这秦寿给弄得似乎有些精神失常了? 难不成另有什么隐情? “公明,你这是坐什么?我说了,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超出我意料之外的好,做的实在是太好了,看来将锦衣卫交给……” “大人,大人,属下真的没有做错吗?” 再次听到贾似道秦寿犹如溺水的人陡然抓住了一根稻草,猛然抓住贾似道扶着他的手臂急声道。 贾似道有些意外,秦寿这样干巴巴的人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力气,抓的他都有些疼痛。 “你没有做错,原本这些事情我打算是等到我来广州之后,锦衣卫再去做的,但是公明,你比我想象的要能干的太多了,将锦衣卫交给你,实在是最为正确不过。” “大人,只要大人能够让属下一直在锦衣卫,哪怕是让属下做一名小小的细作,哪怕是为大人效死,属下也愿意。请大人成全。” 秦寿噗通一声双膝着地,热辣而火烈的话语配合着秦寿同样热辣的话语,让贾似道莫名的一颤。 看着秦寿狂热的眼神,贾似道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早就听说过有工作狂人,有吃货狂人,有各种各种乱七八糟癖好的这狂那狂,如今来到这大宋,贾似道算是又见识到了一个,已经找到自我的秦寿,爱在暗处偷窥的秦寿。 当然,秦寿这个偷窥不是窥人的窥,而是偷窥别人秘密的那种嗜好。 锦衣卫做的都是什么事情?专门寻找别人不知道的阴私事,说好听点是国事家事公事私事,说直白点就是后世常言的各种八卦,而且对象都是大宋朝有头有脸的人物。 看着跪地以表忠心的秦寿,贾似道知道,敢情在锦衣卫,秦寿找到了自己的心灵归宿。 若是在后世,秦寿说不得会成为那个时代的一个名人,有个让无数公众人物闻风丧胆又恶心巴拉的称号……狗仔,著名的!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二章 无防广东 秦寿的表现让贾似道有些哭笑不得,搞了半天这位是以为自己要因为他擅自行事的事情将他踢出锦衣卫。,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然贾似道把秦寿丢进锦衣卫,除了因为秦寿曾经跟陈同等人因为瑟苑诗会有龃龉之外,同样也是觉得,如秦寿这般没有底线和下限的人,就适合干‘阴’‘私’的勾当,却没有想到无巧不成书,倒是真正成全了秦寿。 这或许就跟人本身的心理有关吧。 既然秦寿这么喜欢做些‘阴’‘私’的勾当,而且还是极有天赋做的如此出‘色’,贾似道自然是巴不得。 扶起秦寿,贾似道笑道:“公明想多了,连广州短短几个月时间,能够将锦衣卫从无到有发展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太出乎我意料之外,当初之所以只让公明暗中考校各个官员,也只是担心锦衣卫初来乍到人手不足,若是早知公明能做到如此地步,我也早就让公明挑更大的担子了,不过好在公明比我想的周全,一应事务都做的是滴水不漏,这可是让我省下了不少的时间,我该好好谢你才是,又怎么会怪罪公明呢?” 听到贾似道又一次这样说,秦寿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心。 “属下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属下一直铭记于心。” 秦寿的又一次表忠心,让贾似道笑笑道:“做,永远比说更有说服力。公明做的很好,你先坐下,本官来看看这些东西。” 不轻不重的一句户让秦寿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贾似道在提醒他,多做事比嘴上说一万遍都要有用。想说点什么,却看都贾似道已经打开了手上的文册正在查阅,只得小心翼翼的将半边屁股搁在凳子边上坐下了。 贾似道首先看的是秦寿做的帅司情报。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南宋王朝的兵制已经同北宋大为不同。 宋高宗开元帅府节制诸军,各地制置使统辖兵权,京湖、淮南、四川三地的制置使所辖的兵力几乎已经占了南宋所有能战士卒的一半居多,这些兵卒所在的各军其实无论是南宋朝廷还是枢密院,都是无法绕过各地制置使直接调动的,自然而然的朝廷控制军队的能力就被削弱。 朝廷控制军队的能力被削弱,随之而来的就是枢密院虽然说依然是南宋境内所有军事的最高指挥机关,一应权柄也是随之缩小。 如今的南宋,禁军已经不再是天下‘精’锐聚集地,主要地位依然不复存在,天下能征善战之卒尽皆都在边地各个制置使麾下。厢兵一直都存在,而且很多,战斗力低下;一直存在在北宋军事体系中的蕃军也就是原本的西北边防军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存在,同样被如今的各个制置使麾下诸军所取代,至于负责各地乡间治安打击盗匪的乡兵,到如今更是多如牛‘毛’,制度繁杂,管理紊‘乱’,不要说枢密院,怕是各府州主管厢乡两军的巡检一流都不太清楚自己辖区内的乡兵具体人数和情况。 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统计有三十六州府之地。 按照南宋约定成俗的规矩,各府州必须常备马步军各一军,广南两路多河道又靠海,也大多都需有一军的水军。这也是为什么贾似道之前在大衙中见到的,帅司中基本都是马步水军三军都统,而不仅仅马步军都统。 秦寿汇总的也正是三十六府州中厢军的主要数据,对乡兵,根本没有任何的介绍。 禁军编制为厢、军、营(指挥)、都4级。厢辖10军,军辖5营,营辖5都,每都100人;厢军则是军、营、都三级编制。也就是说每个厢军都指挥下都应该有常备厢军两千五百人整,每个州府却掉没有水军存在的……哦,不对,广南东西两路,无论是不是靠江靠海,所有州府都有常备马步水军三军。 贾似道摇摇头,也是有些无奈,吃空饷,在如今南宋的地界上很正常,基本上各府州都是如此,不管有没有江海,马步水军三军齐备。 三十六州府,每个州府至少应该有七千五百人厢军常备,这是各地州府负责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以及官员的‘侍’卫、迎送等的兵卒,是由枢密院定下的数量。当然,如今厢军也还担负了守城、缉盗的责任,毕竟各地原本能战的诸军大多都调往各个制置使麾下听用。 这样计算下来广东路如今仅仅是厢军所属就应该有二十七万人之多,这是朝廷和枢密院定下的数字,户部每年都会按照这个数字来拨放粮饷军械等,各个州府也会按照户部的要求对各地厢军拨付一些饷银。 可是,在秦寿送上来的有关帅司的文册中,广东路如今境内所有的厢军数量加起来竟然仅仅只有区区不到八万人,不足实际数量的三分之一。 广州府和静江府还好,毕竟是两路原本的路治所在,常备厢军都在五千上下,加上诸多的衙役,对付一般的水匪山贼倒是也够用的了。可是其余三十四个州府就不同了,多则有个一两千厢军备用,少则甚至是除了都指挥使、营指挥使、都头这些指挥官还存在外,基本没有任何兵卒,都是光杆司令。 尤其严重的是水军,就连广州府的水军,也不过是区区百人楼船五艘,江船小艇十余艘。其余州府更不用说了,基本上大多都是只存在三级统军将领,而且这些统军将领都是光杆司令一枚。 贾似道看得是眉头青筋跳个不停,吃空饷吃到如此地步,实在是耸人听闻,也是出乎他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该是如此。临安城内的厢军据他所知都是名存实亡,更不要说广南东西两路这等天高皇帝远的所在了。 亏空的饷银,肯定是各个都指挥使、营指挥使、都头,人手一份,地方上的上至安抚使府下至一些专‘门’负责厢军各项所需的漕司衙‘门’,也是同样有那么一块‘肥’‘肉’吃。 据贾似道了解的,如今整个西南地界,除了四川境内的边防屯军和靠近陈朝以及大理边境各有一支军队驻防外,其余各府州基本上都是没有正规军驻防的。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能够以一支偏师哪怕是仅仅有一万人从水路登陆,整个广东路将不会有任何一个州府有能力抵挡的了。 毕竟,那仅剩的八万厢军还是分散在广东路境内的三十六个州府中,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聚集,就算能聚集到一起,厢军战斗力,贾似道不敢想。 整个广东路等若是不设防的地界。 第四百七十三章 败家子 () ()    秦寿正襟危坐,眼看贾似道脸色神色愈来愈冷,秦寿更是大气不敢出,作为一手操办这些事情的人,秦寿自然对广东路如今方方面面的现状最为清楚不过。     不过出乎秦寿预料之外的是,贾似道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帅司的情报放在一边,然后拿起两路漕司的情报,随手翻了翻又丢在一边,燃尽又拿起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两路官员的履历。     也不知道秦寿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贾似道翻开第一页看到的就是广南东路转运使谢昌兴的名字,下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谢昌兴的种种,包括谢昌兴除了人尽皆知的八房小妾外在府外还有八个小家养着八个女子,包括谢昌兴有多少子嗣、有多少宅子、田地等等,一清二楚。     贾似道随意扫了两眼,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秦寿,翻过第二页,赫然正是广南西路转运使常盛的名字。     广南东西两路远离朝廷中心,所以两路转运使都是职官,品阶都不高,谢昌兴和常盛两人都不过是从六品的员外郎。两路在官职品阶上超过他们两人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偏偏这么多官员,谢昌兴和常盛两人被秦寿放在了首位,显然是故意为之。     随意的翻了翻后面,贾似道心中大概已经明白秦寿将谢昌兴和常盛两人放在首位的用意了。     漕司每年的进项支出贾似道之前已经看过,虽说只是粗略的扫了几眼,但是数字上的东西都是很明确,每年漕司私下吞没的银子两路加起来就有足足几百万两之巨,这其中广南东路占据了大头。     这个数字已经足够吓人,要知道如今每年朝廷的岁入也不过是两千多万两银子。显然随着海贸的兴起,给广南东西两路带来了大笔的财富,只是这些财富并没有进入到户部的国库中,而是大多都进入了地方官员的腰包里。     看看谢昌兴那多达数十处的宅子,良田什么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广南东路每个州府都有谢昌兴族中的大批良田;常盛虽说比谢昌兴差点,但是那也是相对而言,比上不足比下那是绰绰有余。     这还不算谢昌兴和常盛两人迎来送往给出去的银子,毕竟转运使这样的肥缺,位不高权却是极重,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给上面的人喂饱了,谢昌兴和常盛两人怎么可能一直坐在漕司转运使的位置上?     剩下的贾似道已经不打算看了,如谢昌兴和常盛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个例,谁都知道转运使是肥差,可是那又如何?三司使这些年牢牢把持住各路转运使的位置,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三司使这艘船上打着朝廷的旗号光明正大的收刮民脂民膏,喝着大宋的血液。     如果没有之前丁大全的那番话,说不得贾似道会是第一个就拿谢昌兴和常盛两人开刀,这本就是贾似道之前就计划好的事情。转运使是漕司最要紧的位置,只要将转运使司控制在手中,就可以省却市舶总司很多的麻烦和功夫。     只是如今,贾似道不打算这样做了。     谢昌兴和常盛两人只是广东路众多的官员中的一员,其他还有数以百计数以千计的大小官员,能够为官一方的人,身后又怎么可能没有几个人?就算背后无人,他们这些人抱团起来,同样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至少在目前,贾似道却不能也没有办法无视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勾连起来的力量。     动了谢昌兴和常盛,必然要交恶谢昌兴和常盛背后的人,也就必然会得罪三司使,三司使并不能将贾似道怎样,可是围绕着三司使组成的利益集团,贾似道却无法不重视。     在立足未稳之际,就冒然得罪太多的人,那实属不智之举。更何况,广州距离临安太过遥远,赵昀若是真的对他有了别样的心思,再有人加把火,那估计他很快就要灰溜溜的滚回临安城了。     拿下谢昌兴和常盛,给赵昀送去足够的银子,赵昀定然会龙颜大悦,但是之后呢?怕是就要面对谢昌兴和常盛背后的人无穷尽的报复,如今已经树敌够多了。     看看这锦衣卫送来的那些文册,整个广南两路又有几个官员是真正干净的?动了谢昌兴和常盛,其他官员定然会是人人自危,除非贾似道能够将所有人全部撤换,不然怕是连政令都难处安抚使府了。     想明白了这些,贾似道心中暗叹,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根基太浅了。     将手中秦寿辛苦整理出来的文册放到桌子上,贾似道沉默半响道:“公明,如今锦衣卫在广东到底有多少人可用?”     秦寿从临安城走的时候,按照贾似道的命令将杜水仙手上能够用的人手全部带到了广东,有近千余人的样子。但是秦寿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将这些复杂的事情全部调查的如此清楚,仅仅依靠那千余个人生地不熟而且在年余之前还是临安浪荡子的半吊子细作,绝无可能做到。     “回大人话,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在来到广州之后并没有急于行事,而是将大人给属下的那册编练兵书好生烂熟于胸,又将千余锦衣卫在偏僻位置好生熬炼了一个月,才让他们分组进入广东路三十六个州府,给足银子让他们自行招募人手,扩展实力。而且这文册上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费神,广东路各地百姓对有些事情那是人尽皆知。”     秦寿想了想,字斟句酌的恭声给贾似道解释道。     “那是有多少人手了如今?保密如何?会不会有走漏消息或者被人混进来的可能?”     贾似道在筹备锦衣卫之初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训练这些锦衣卫的人,先暂时按照后世他大概记得的那些个办法来编练,然后由锦衣卫的人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改变。渐渐的找到真正适合这个时代的情报人员的培养方法,才是真正的目的。     “大人放心,如今锦衣卫在广东,除了那千余人真正的核心外,剩余在广东招募的眼线都根本不知道在为谁办事,属下都是让那些小子改头换面配好了各种身份才行事的,不会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这样说的话,锦衣卫其实还是原本那些人……那你用了多少银子?”     “额……回大人话,属下统共从市舶司抽借了一百万银子,一应账目属下这就着人送给大人过目。”     “一百万两银子……”     败家子!败家子!     贾似道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将起来。     搜索关键词\阁,, 第四百七十四章 柳如归来 秦寿显然是没把银子当银子,包括那千余秦寿口中的千余核心,也同样都是拿着大把银子开道。.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不过事已至此,贾似道并没有打算追究下去,而且秦寿做的这些事情,并不是简简单单用银子就能衡量的,能够给他节约下大量的时间,关键是在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情上,也能够有针对‘性’的来‘操’办。 所有,即便是听到秦寿的话贾似道有些‘肉’痛,也没有打算追究什么。 ‘揉’了‘揉’额头,贾似道想了想道:“三天之后能将三十六府的官员履历做好?” “回大人,三日之内便可。” 秦寿本来因为‘花’了这么多银子有些忐忑,此刻见贾似道没有追究的意思,连忙应道。 “嗯,此事办完之后,就将人都召回来吧,我另有安排。” 对贾似道的话,秦寿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随后就很识趣的起身告退。 等到秦寿走之后,贾似道再次拿起那几摞文册翻了几下,最终在目光停驻在其中一个名字上,手指敲了敲,心中已慢慢有了打算。 ‘春’桃出现在‘门’外,将头探进‘门’内瞅了一眼又跟做贼似的飞快的收了回去。 贾似道看着好笑道:“‘春’桃,怎么了?” “老爷,小姐让‘春’桃来看看老爷公务忙完没有,小姐她们都等着老爷一起吃饭呢。” ‘春’桃显然已经看到了偏殿内只有贾似道一人,所以就直接开口道。 她们,不用想也知道,史珍香、凰娇娘定然都是在的,贾似道很清楚有些事情逃避终究不是个办法,也总要面对的。 一路行来,徐若曦有大把的机会跟他还有史珍香一起吃饭,但是徐若曦却从来没有让三人真正的同时在一起过,尤其是吃饭,这样容易尴尬的场合,而今天显然徐若曦已经打算要将事情都挑明,所以才会有了‘春’桃过来。 想了想,贾似道明白,史珍香之前就已经将话都给他挑明了,而在庆元府的时候他也明确了要给史珍香一个‘交’代,那个时候已经做了甩手掌柜,让史珍香去说服徐若曦,如今再缩着,那也实在是太不像个男人了。 “嗯,公务已经完事了,那就走吧,吃饭去。”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贾似道也就很干脆的起身道。 ‘春’桃愉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在前头带路了。 …… 天已经暗了下来,安抚使府后三进都已经燃起了灯,大红的灯笼,林木葱郁,流水潺潺,别有一番景致。 到了正堂,古‘色’古香的黄‘花’梨圆桌上,摆着十几道明显带着粤菜影子的‘精’致菜肴,菜香浮动,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徐若曦和史珍香两‘女’相对而坐,正中的主座则是空着,显然是留给贾似道的了,凰娇娘并没有出现在圆桌旁,这个似乎也可以理解。 用过了吉祥和如意送上来的温热丝巾净了净手,贾似道在主座坐下,干笑道。 “其实不用等我的,你们要是饿了可以先吃的。” “无妨的,妾身知道相公公务繁忙,但是今天是第一天到广州,下面的大人们想来也不会不识趣的霸着相公不让相公小憩片刻,所以妾身就让‘春’桃去等相公了。这些菜式倒是新颖,相公快尝尝看味道如何。” 徐若曦如今身孕已经七个月之久,再有三个月就将生产,肚子高高隆起,其实坐着已经极为不便,所以‘春’桃和绿珠站在她身边‘侍’候着布菜,听到徐若曦的话连忙将那清蒸鲈鱼小心的夹到贾似道面前的小碗中。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你们两个还是照顾好夫人。来来,这个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芙蓉虾,夫人尝尝。” 说着贾似道熟练的将虾尾剔开‘抽’出白嫩的虾‘肉’放在徐若曦身前的小碗中。 ‘春’桃和绿珠连忙送上丝巾给贾似道擦手。 对剥虾其实在座的几人都不陌生,毕竟大宋海贸繁盛,各种海鲜并不难见,而且定都临安,本就是江南水乡,各种江虾河蟹更是种类繁多。 瞥了一眼旁边杵着筷子的史珍香,贾似道顺手也夹了两只放在史珍香碗里,止住想要帮史珍香剥虾的吉祥笑着道:“若曦呢是身子不便,这鲜虾呢最好还是自己剥了吃,才有意思。” 史珍香美目瞪了一眼贾似道,似乎是怪他有些厚此薄彼,不过还真的自己动手了,看史珍香拿笨手笨脚的样子,贾似道就知道,显然之前史珍香是从来没有自己动过手的。 “你看,要这样剥。” 贾似道说着,熟练的将鲜虾一分为二,剥开虾尾的壳,将白嫩的‘肉’挑出来放在史珍香碗中。 剥完整个不算,贾似道很干脆的将整盘芙蓉虾都端到自己面前,动作麻利的将所有的虾‘肉’都剥干净,一分为二放在徐若曦和史珍香面前。完了拍拍手道:“这样就完了,赶紧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徐若曦和史珍香两‘女’对视一眼,无奈之余心中却又都是甜滋滋的。 哪里见过男人碰触厨房内的物事的?更不要说如贾似道这样身份的贵人了,虽说贾似道这不是下厨,却也等若是在‘侍’候自己的‘女’人了。 对两‘女’的心思贾似道没有多想,对他而言,今天在这张桌子上一起吃饭,无论徐若曦还是史珍香,显燃都已经表明了态度。 刚刚的事情只是个‘插’曲,已经摆正了心态的两‘女’,轻声细语的陪着贾似道闲聊着,时不时的娇笑几声,一顿饭倒也吃的是其乐融融。 等贾似道吃饱喝足,那边徐若曦和史珍香早就停下了碗筷,这个时候贾似道才发现,整桌的饭菜到最后倒是大半进了自己肚子。挥手让‘春’桃几个丫头将饭菜撤下去,正在洗簌间,小翠进来了。 “老爷,柳姑娘回来了。” 对着贾似道福了一礼,小翠禀道。 贾似道手中的动作微顿,丢下手中的丝巾:“柳姑娘为我办事才回来,你们就先歇着,我去看看。” 从福州港出来,徐若曦和史珍香两‘女’就没有再见过之前一直跟影子一样跟在贾似道身边的柳如,就想着柳如怕不是走了,不过因为顾忌却都没有细问过,如今才知道原来是贾似道将柳如派出去办事了。 “柳姐姐一路劳顿,相公还是早些去为好,妾身也有些乏了,就先去歇着了、” 徐若曦笑着道。 贾似道对徐若曦和史珍香留下一句早点歇着,就匆匆跟着小翠离去。 …… 柳如是贾似道身边亲近的人小翠自然清楚,所以直接将柳如安排在了三进院子的第一进中,第一进院子就是凰娇娘以及安抚使府中原本的几个婢‘女’,而柳如跟凰娇娘等人都很熟悉,将柳如安排在这里居住,也是最合适不过。 小翠将贾似道领到了柳如的院子‘门’口,就躬身告退。一直跟在贾似道身边,小翠自然听过平日里吉祥那些丫头在背后嘀咕的那些话,就算是没有听到吉祥那丫头嘀咕,小翠自己也知道,孤男寡‘女’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柳如是能飞来飞去的绿林‘女’子,主母徐若曦都没说话,小翠一个下人自然不敢多嘴。所以此刻小翠生怕是看到不该看的,走的那是飞快。 贾似道看到小翠逃也似的离去笑了笑,缓步走进院子。 没人。 房舍大‘门’紧闭,贾似道走到‘门’前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有水流之声隐约传来,在洗澡? 似乎听到‘门’口的动静,房内的水流声也是骤然停歇。 贾似道摇摇头,转身在院子中寻了个石凳坐下。 不过片刻功夫身后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贾似道回头,就看到头发有些湿润的柳如穿着一身水绿‘色’长裙缓步而出。 柳如没有在脸上覆着黑纱。 这也是贾似道第一次见到柳如传黑‘色’长裙之外的衣衫,水绿‘色’的长裙让她少了几分冰冷肃杀之气,多了几分‘女’人的娇弱柔媚之感,再配着额前几缕润湿的长发,颈下那不经意间‘露’出的‘精’致锁骨,那抹莹白让贾似道险些晃了眼睛。 被贾似道盯着看了半响,柳如原本因为沐浴就有些‘潮’红的脸庞有些不自然,眼神闪烁偷偷理了理颈边的衣衫。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这么快……”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她知道贾似道来的这么快,显然就不会洗澡沐浴了。 “你来往奔‘波’近乎千里之遥,知道你回来,我自然要第一时间赶来。” 贾似道收回眼神笑着道。 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只是在此情此景之下被贾似道这样说出来,小小的院子中顿时有些异样的气氛氤氲。 柳如眼睑低垂,沉默以对。 贾似道说完似乎发现自己说的也有些‘毛’病,干笑两声继续道:“事情都还顺利?” “按照你的意思,办的很妥当,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办完事情之后就直接赶回广州,想来这两天你就应该能收到那边的消息了。” 说道正事,柳如也就自然了许多,捋了捋额间的长发,淡声道。 “真是辛苦你了,我让下面的人给你准备了晚饭,我们边吃边说。” 贾似道有些郝然,刚刚吃完。 柳如樱‘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第四百七十五章 第一把火 () ()    第二天一大早,贾似道就带着柳如和史珍香、凰娇娘还有吉祥如意这两个拖油瓶悄悄的从安抚使府溜了出来。     本来贾似道只是叫了柳如,毕竟微服出去,偌大的广州可没人认识他这个新官上任的安抚使,万一碰到泼皮无赖啥的,还真有可能会阴沟翻船,那传扬出去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谁知道她跟柳如刚刚出门,就碰到了史珍香和凰娇娘两人,史珍香一见贾似道和柳如这身打扮,就非要跟着一起去,贾似道实在拗不过她,也只得无奈的把她和凰娇娘以及吉祥如意两个拖油瓶都带上。     本来两个人的队伍,顿时变得浩浩荡荡。     柳如一身黑色的儒衫,史珍香一身素白的儒衫,凰娇娘则是一身深蓝色儒衫,三女都用玉簪箍着发髻,一个比一个明眸皓齿一个比一个风流潇洒,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跟易装的三女相比起来,本来穿着素灰儒衫卖相极佳的贾似道反而一下变得平庸起来。     至于吉祥和如意两女则是一样的淡绿色儒衫,带着小帽典型的小厮打扮,可是即便是小厮打扮,却依然是俊俏可人的紧。     贾似道心中暗叹,这样一群人走出去,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啊。     为了安全起见,贾似道又将赵毅和裘裳两人召了过来,赵毅驾车,裘裳和其余几个亲卫也都换了劲装护卫在马车四周。     广州城经过十余次的扩建修缮,如今东西中三城的基本功能都已经划定,像东城基本上都是土生土长的广州本地人扎根,而中城呢则因为有安抚使府的存在,反倒是成了广州衙门的聚集地,随着衙门聚集起来的就是各个富商巨贾以及地主豪绅、有头有脸的人,这些人基本上都聚集在了中城。     最后扩建的西城,因为本身就是为了日渐活跃的海贸商贸而建的,反而成了整个广州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场所。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有来自高丽的店铺,有来自倭国的店铺,还有来自陈朝、大理的商人开的店铺,就连阿拉伯面孔甚至是蒙古人开的商铺,在西城都是能够经常看到。     由此可见广州海贸商贸之繁盛。     东城和西城都曾经经历过战火,所以城墙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点残迹,只有西城,是在最后一次越南李朝入侵大宋之后扩建而成,反而并没有经过任何的战火,来自大宋各地来自周边各国的商人聚集在西城,每天从西城进出的银子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因为这海量的银子催生出的罪恶,同样也几乎是这世间最为黑暗的。     贾似道这一次出来,并没有在中城逗留,而是领着一帮风流倜当的帅公子们直奔西城而去。     其实东西中三城都是相连的,穿过两条大街就到了西城,马车进入西城地界就走不动了。     西城的修筑显然规划的极为随意,除了靠近中城的街道是由青石板铺就的外,其余基本上都是靠人踩出来的路,有的地方或许是商户自己掏银子修筑所以铺就了青石,有的是直接用黄土抂就而成,更多的则是高矮不一凹凸不平。     行人拥挤,贾似道一行人也就下了马车。     几女显然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街头巷陌的市井生活,看什么都稀奇,就连走南闯北的柳如也是频频四望。唯一有碍观感的怕是也就偶尔路过的泥泞了。     好在几人的扮相加上周围隐隐护卫的赵毅几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显然都是出自中城某个高门大户甚至是官面人家的公子出来找乐子,街面上的行人商贩看到几人都是纷纷避让,一行人倒是走的畅通无阻。     几女和贾似道都走的极为顺畅,赵毅等一干亲卫却是极为紧张。虽说有柳如这样一个大高手在,而且贾似道又是如今广东地界上最为尊贵的存在,但是谁敢保证没有不长眼的人会找上门来?     这行人如此密集,万一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仅靠他们几人,很难护得周全,所以赵毅几人都是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     刚刚从一个卖香料的明显是来自阿拉伯的商户前走过,前方陡然嘈杂起来,打骂声夹杂着女子哭泣声隐隐传来。     贾似道眼睛一亮,看来今天的目的地快到了。     还不等贾似道反应过来,本就极爱热闹的史珍香已经拉着凰娇娘和柳如急匆匆的朝着那声音传来之处挤了过去。     赵毅看了贾似道一眼,慌忙在前方开路。     大人身边这些个女人们一个比一个金贵,赵毅哪敢让这些下里巴人碰触到分毫。     贾似道还没靠近,就听见史珍香的声音传来:“住手!”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嚎。     走近一看,只见赵毅脚下正踩着一个短襟衣衫的壮汉,那壮汉被赵毅生生一脚几乎踏进泥坑中,进气多出气少了。     周围虎视眈眈的围了大概十几个同样也身着短襟的大汉,正一个个拿着饿狼般的眼神从史珍香几女身上一一扫过,眼中的贪婪之色溢于言表。想来要不是赵毅刚刚出手镇住了他们,他们早就已经冲将上来。     史珍香正对着一个面色蜡黄明显纵欲过度如瘦竹竿般的年轻人手舞足蹈的破口大骂着。     只是她这破口大骂却是没有一个脏字,而且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倒是那穿着亮银锦缎、脖子上套着纯金长命锁、手腕上带着两个翠绿欲滴镯子、十个手指同样金光闪闪整个如同金银二色混杂公鸡的年轻公子哥始终一句话未说,只是一双鱼泡眼使命的盯着史珍香拿颤巍巍的高耸不停的吞咽着唾沫,那眼神,恨不得整个儿将史珍香吞下去。转而又看到了史珍香身边的柳如和凰娇娘,唇舌处有涎水滑落。     贾似道甚至发现,那位雏鸡兄小腹处已经隐隐有凸起之势。     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本想着或许还会费些功夫,没想到真正是得来不费功夫,刚刚出门就正好碰到正主了。     看那雏鸡兄的模样,如果不是史珍香几女气质不俗,更兼之有赵毅几人,怕是早就迫不及待的下手了吧。     贾似道盯着那被绳子串成一串仿佛货物般只穿着可怜的能够遮体衣衫的十几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看了半响,秦寿的情报果然够准确。这些女子显然都是宋人,但是此刻在这名为“人阁”的商铺中,却是如同货物般被售卖。     十几个女子,除了两个跪在地上身上被抽打的鲜血淋淋的女子外,剩余女子都是面如死灰,即便是有史珍香有言帮忙,也是丝毫不为所动,显然早就认命。     柳如回头看了一眼在最后的贾似道,贾似道递给柳如一个眼神,柳如心领神会的退后了几步。     施俊看看眼前容颜俏丽身材火辣脾气同样火辣的史珍香,又看看如水仙般安静偶尔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和惧意的凰娇娘,最后再看看神情冰冷如雪中傲梅般的柳如,甚至连吉祥和如意这两个在一旁跟着史珍香助威的青涩小丫头,再次狠狠吞下一口涎水。     他觉得今天自己的桃花运实在是太旺了,只是想出来看看自家铺子中新到的货物,却不曾想碰到这样五个极品西贝货。见了这五个尤其是前面三个女人,施俊才顿悟,如果说眼前这三个女子是天上的星星的话,那么自己府中原来收罗的那些女子甚至连萤火都算不上。     跟着三个女人相比,施俊感觉自己这些年花在女人身上的精力,都完全是用在了狗身上。     想到这句话,施俊莫名的想吐。     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恶仆,示意他们不要惊扰了人,施俊摆了一个自认为最帅的姿势,彬彬有礼的抱拳对着史珍香深深一揖道:“这位姑……公子,学生这厢有礼了。”     史珍香气势陡然一滞。     她看着眼前这个骚包的如同大公鸡般的年轻人楞了楞道:“你想干什么?”     施俊闻言脸上笑容不由一僵。     “今日之事,多些公子援手,这些货……人,都是府中这些恶仆做出来的恶事,学生实是不知,今日前来也是因为收到消息,所以想要特意前来查证,此等恶仆幸得三位公子出手惩戒,贩卖良家女子,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实是当诛。”     说完施俊递给身边心腹一个眼神,那壮汉二话不说转身直奔赵毅脚下踩着的大汉而来。     赵毅显然知道这人想要做什么,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贾似道一眼。     贾似道对着赵毅微微摇头,赵毅也就顺势退到史珍香身侧站定。     那壮汉来到还在昏迷中的大汉身前,手中利刃毫不犹豫挥手斩落。     血溅三尺。     随后手中利刃反转,原本对着赵毅喝骂的三个大汉根本来不及反应,同时惨呼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街面上原本围观的百姓陡然见到如此阵仗,顿时吓的尖叫连连,纷纷四散而奔,片刻功夫,偌大的街面上也就剩下贾似道和施俊这一批人。     转眼之间,四条性命就因为施俊一句话尽皆归天。     史珍香显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呆愣了半天然后才发出一声惊叫,狼狈倒退几步躲在了赵毅身后,至于凰娇娘和吉祥和如意三女,更是吓得俏脸煞白,捂住眼睛摇摇欲坠。     连杀四人,施俊依然是面不改色,仿佛杀的就是四只狗,笑吟吟的想要凑到史珍香身边,却被赵毅冷哼一声挡在了身前。     施俊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依然笑着道:“三位公子,首恶已经浮诛,小生与三位一见如故,不知可否共饮一杯?来啊,将聚香楼给本公子包下来,本公子要请三位……兄台畅饮。”     根本不给史珍香等人说话的机会,施俊已经大包大揽的一言而决了。     “遵命,公子。”     “唉,谁要跟你共饮了?这些人就算是犯了朝廷律法,也该送官治罪,你怎能私要人性命?如此草菅人命,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短暂的惊吓之后,史珍香不想在贾似道面前露怯,硬着头皮娇声喝骂道。     “你们当真不给本公子脸面?”     施俊脸上的笑容敛去。     “你算什么东西?给你脸?”     贾似道对史珍香实在是无语,不过也没办法,史珍香受到的精英教育,自然不可能是施俊这样无恶不作的下流坯子的对手。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看了半天的戏,可是看够了?若是你识趣,想着你给本公子送来几个人,却不曾想,你偏生不识趣,自己找死实在是怪不得本公子不慈悲了。”     “公子最慈悲!”     一干恶仆很是配合的高声喝道。     “见过不要脸的,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要我们性命?还有没有王法了?”     史珍香听见施俊喝骂贾似道,怒声喝问道。     “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西贝货,真正是不知死活,本公子就是这广州城的王法。不过放心,本公子会让这狗东西看着本公子与几位人共饮之后再剁碎他喂狗。嘿嘿,几位人,只要跟本公子畅饮了,保证你们肯定会天天念叨本公子是大好人了。哈哈哈哈!”     “……无耻,下流!”     即便是再不懵懂,这个时候史珍香也听出了施俊口中那浓浓的浪劲,气的浑身哆嗦骂道。     “本公子还有更下流的,人,你会知道的!哇哈哈哈!”     施俊和十几个大汉同时放声阴笑。     “等本公子玩腻了,赏给你们也尝尝鲜,这样的极品货色,那些乡巴佬何曾见到过?肯定也能卖个好价钱。”     “公子慈悲,公子英明。”     一众大汉听到还有他们的份,顿时一个个放声高呼,看着凰娇娘几人的眼神几欲穿透衣衫。     密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过片刻功夫,整个街道包括房顶之上,全都被大批穿着短襟的壮汉包围起来。     当看到那站在屋顶上数十个大汉手中拿着的强弩之后,赵毅等人脸色顿时齐齐大变。     贾似道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强弩,摇头苦笑,这……似乎玩的有点大了。     搜索关键词\阁,, 第四百七十六章 美人阁 那数十个站在四周房顶上的大汉,手中拿的都是大宋军中使用的强弩。 数十支强弩,或许除了柳如,没有任何人能投逃过这些强弩的一次齐射,甚至连柳如,能不能逃过都是未知数。 在秦寿送来的情报上,其中的第五个名字就是眼前这个跟镀金的公鸡般的施俊。 施俊是原来的广南东路步军都指挥使施春的大儿子。 而施春,则是在秦寿整理的有关帅司的情报中排名第二,第一是水军都指挥使孙月林。 在秦寿整理的信报中,施春这个没有在马步水军有任何品阶的公子哥,能够高居第五位,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贾似道眼前的这座装饰奢华的美人阁。 美人阁,取名直白而高调,美人阁,顾名思义,美人聚集的场所,据说在美人阁中,只有你想不到却没有美人阁找不到的美貌女子。而美人阁,所做的行当就是出售各种各样的女子,燕瘦环肥,高丽女子、倭国女子、大理女子、陈朝女子、蒙古女子乃至传说中的高鼻深目的异族女子都能够在美人阁中找到。 当然,美人阁中最多的还是宋人女子,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山野村妇等等,应有尽有。 总之在整个岭南地界,没有人不知道美人阁的名头,无数的富商巨贾就是冲着美人阁来的。 普通人极少有人知道,美人阁的女子都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美人阁的女子却是从来没有断过,不仅如此,每个月月初,美人阁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拍卖,拍卖的对象就是美人阁搜罗的女子们。 秦寿给贾似道的帅司情报中,写的很清楚,围绕着美人阁,也有一张巨大的利益网,广南两路地界上,包括福建路乃至四川路,都有海量的山匪巨盗跟美人阁有着合作,除了山匪巨盗外,还有活跃在从陈国到福建路这连绵数千里海岸线上的海盗们,也都是美人阁的供货商。 有关美人阁的事情,锦衣卫帅司的情报中说的很详细,普通人不知道施俊美人阁中的女子来自哪里,但是在广南两路的官场上,其实并不算什么秘密。 而且据说美人阁,广南两路的马步水军衙门都有利益在其中,这也是为什么美人阁能够在岭南横行无忌的主要原因。 今天,本来贾似道只是想着来美人阁看看,却没有想到正好碰到施俊,施俊出现在美人阁,只能因为一件事情,那就是美人阁每月一次的拍卖又开始了。 本来贾似道今天来只是想随意看看,随便摸摸美人阁的底,如今被数十支强弩指着,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帅司,是贾似道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打算最先动手的一环。 没有足够的军力在手,想要在广南两路又什么大动作,那是绝无可能。贾似道很清楚,打铁还要自身硬,只有手中有兵了,他其余的计划才能有实施的底气。 不过也幸亏有张戍等人的背嵬军跟着来了广州,不然贾似道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将整个广东路的各种事情给理顺。虽然说背嵬军仅仅只有千余人,可是整个广南两路地界总共只有不到八万的厢军,而事实上广州也仅仅有不到五千的杂牌厢军而已,这五千人还是包括了马步水军以及捕快、衙役还有各个将领手中的亲兵统统在内的人数。 如果仅仅按单一的兵力来算,加上江海那五百水师兵卒,贾似道已经是整个广州地界兵力最为强大的人,没有之一。 若论战力来算,虽然贾似道没有看过张戍等人统领的背嵬军真实的战斗力,但是贾似道可以肯定,就算将整个广州所有的五千兵力全部加起来,也不会是那千余背嵬军的对手。 厢军,本来就不负责战斗,更多的只是充当后勤兵的角色。 贾似道并没有想用太过暴烈的方式来将帅司掌控在手中,施俊却是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借口。 通过施俊的美人阁为突破口,贾似道就能够在广南东路的帅司中打开一个缺口,毕竟施俊所做的事情贩卖民女、勾结山贼海盗不说株连九族,杀光他全家那是绝对够的了。 而施春的步军衙门,更是广南两路帅司中兵员最为齐备的一军,这一点儿秦寿做出的锦衣卫情报中特意标注了,两千五百步军,如果加上施春的亲兵和养的家丁,施春一个人掌控的兵力就占了广州地界总兵力的六成以上。 这也是贾似道为什么会将施俊的美人阁作为主要突破口的最重要原因。 除非施春想要谋反,不然又了美人阁这个把柄在手,施春只能被贾似道所制。不管怎样,贾似道也是广东安抚使。 其实施春也有所准备,锦衣卫情报中说的很清楚,相比起年前,美人阁如今行事已经是大为低调,能够让美人阁低调,也只能是因为都知道贾似道要来,施俊今天还能如此明目张胆,俨然是背着施春,可是如今这样的一种情况却也同样是超出了贾似道控制。 看看施俊盯着史珍香几女那泛着绿光的眼神,贾似道很清楚,今天这件事想要善了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贾似道缓缓向前走近几步。 看到贾似道在这种情况下还在往前凑,施俊狞笑道:“不管你这小白脸是什么人,今天是蛇你得给少爷我盘着,是虎你得给少爷我趴着,是人你就得给少爷我跪着,这五个西贝货,少爷我看上了是你的福气,本来少爷只想拿下这几个美人,既然你这狗东西好死不死的自己送上来,今天看来不做一笔是不成了。” 嘴上一边说着,施俊人已经警觉的退到了那十几个壮汉身后,被牢牢护了起来。 贾似道心中暗叹,他本来还想着让柳如趁机将施俊给拿下,这样一来那些个弓弩手定然会投鼠忌器,他也就有了周旋的余地,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施俊显然极为狡猾,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想要在十余个手持利刃的壮汉手中将施俊控制住,贾似道不知道柳如有没有那个把握,可是他不敢赌,哪怕柳如慢了一丝,那些人手中的弩箭就会将他还有史珍香等人射成筛子。 “男人不论死活,女人别伤到了,给我上……” “慢着!”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七章 施春 “男人不论死活,女人别伤到了,给我上……” “慢着!” 施俊话音未落,就被贾似道身后的一声厉喝打断。 “嘿嘿,今儿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真多,又是哪个狗东西想送死?莫非真当我施某是泥捏……” 施俊狞笑未完,就看到贾似道身后走出几个人影,顿时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咯咯半天说不出话,整个身子也陡然矮了半截。 贾似道讶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壮汉正快步从街角一头行来,在那锦袍壮汉身后几个人影躲躲闪闪。 这人贾似道认识,或者说昨天刚刚见过。 正是步军都指挥使施春,而那几个在施春身后躲躲闪闪的,似乎也都是昨天在安抚使大衙见过的步军衙门里的几个将领。 蓦然贾似道眼睛一亮,秦寿的身影出现在街边距离他不过数丈远的的一处商铺门口,探头探脑的正在朝他张望。贾似道对着秦寿点点头,秦寿微微欠身之后,整个人就不见了踪影。 秦寿的出现,让贾似道大松一口气,刚刚那所店铺,距离美人阁并不远,显然秦寿做的功课源源不是他说的那些,而秦寿能够出现在那里,贾似道自然不会单纯的以为只是偶然,锦衣卫在广州的人手并不多,就算秦寿让锦衣卫的人暗中跟随保护,今天这样的情况也是无能为力。 想来,秦寿应该是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收回眼神,施春已经走到近前。 “孽畜,还不赶紧滚过来向大人请罪。” 人还没到,施春粗豪的嗓门再次响彻整个大街,嘴上说着这边施春已经走到了近前,躬身对着贾似道抱拳一礼道。 “末将步军都指挥使施春见过大人。末将教子无方,加上犬子从未见过大人真颜,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说完这句话,施春已经起身,一双豹眼一动不动的看着贾似道。 贾似道眼睛微眯,看着眼前看似粗豪,实则奸猾的施春。 施春刚刚的一番话,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先是不着痕迹的将今天的事情归结为施俊没有见过贾似道,而后却压根没有提施俊想要直接强抢史珍香三女并且还要玩死贾似道的事情,最后一句说是恕罪,但是在贾似道看来,威胁的味道更重一些。 显然,安抚使大衙,一直都有施春的人在盯着,不然施春不可能出现的这么凑巧,甚至可以说,施春说不定早就来了,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出现,除了给贾似道一个台阶下外,更重要的也是在表明一个意思,他施春并不惧贾似道。 贾似道看着施春,施春同样也是毫不畏惧的看着贾似道。 看着施春的眼神,贾似道清楚,如果这个时候一个说不好,施春就会选择另一种办法,来应对今天的事情。 街面上已经没有多少闲人,甚至于所有的店铺都已经悄无声息的关了门。 无端的,贾似道想起了秦寿给施春的那句评语,面厚心黑,手段毒辣。 他丝毫不怀疑,此情此景之下,施春会做出一拍两散杀人灭口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如已经悄然站在了贾似道身后,对柳如的动作,无论是施春还是听到施春的话,至今还在一群壮汉护卫下没有任何动作的施俊,都没有出声,或许在天明两人看来,柳如一个女子,此刻躲到贾似道身后,更像是受了惊吓寻求保护之举。 无端的,贾似道笑了。 “施将军,来的很巧。” 昨天在安抚使大衙,贾似道并没有跟施春这些两路帅司的统兵将领说话,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说话。 施春眼神闪烁,显然心中也是在极力的挣扎,随后并没有回答贾似道的话而是猛然扭头对着施俊喝骂道:“孽畜,还不滚过来给大人还有几位夫人赔罪?” 听到施春的话,史珍香和柳如、凰娇娘三女本来苍白的脸色不由齐齐一红。 施俊犹豫了半响,终究还是拗不过施春那如刀般的眼神,慢吞吞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学生施俊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贾大人还有夫人,请大人恕罪,大人不记小人过。”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贾似道的身份,施俊也不可能会将美人阁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整个广州城乃至广南东路、广南西路,施俊自问没有几个人能够让他老子施春如此,哪怕是之前的两路安抚使也不能。不仅仅是因为他施家在整个广南东路是数一数二的大族,更重要的是他老爹施春手上有着广南两路最多的兵卒,同样也是最能打的兵卒。 而这仅仅只是施家能够被外人看到的东西。 “呵呵,刚刚发生了什么?刚刚不是施公子专门带人来迎本官么?施将军说这些是坐什么?” 贾似道笑着道。 听到贾似道的话,施俊嘴角浮现一抹讥笑,安抚使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给老子低头? 至于施春,并没有太过开心,看着笑容可掬的贾似道,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抹惊惧。 原本他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贾似道真的要拿住今天的事情不放,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贾似道给彻底的留在这西城,事后只要做个局就行,反正施家手上有大把的山匪巨盗可用,派人让那些山匪巨盗来广州城里走一遭,谁能将他如何? 当然,这是鱼死网破之下他迫不得已的选择。 毕竟贾似道不是一般人,广东安抚使来广州不过两天,就死在了广州城里,整个广东路上下怕是都不会好过,更何况贾似道又岂止是一个安抚使那么简单? 不过据说这位贾大人树敌众多,在临安城都被人刺杀过,在广州发生事情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而贾似道显然已经看出了潜在的危险,甚至与可以说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打算,所以才会顺势说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甚至与连提都没有提刚刚的事情。 如果贾似道是个普通人,他施春自然不用想这么多,偏偏贾似道是堂堂广东安抚使,贾似道这个时候是迫于无奈才会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是事后呢?如贾似道这样位高权重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会真正的咽下这口气? 贾似道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是在广州,他施春也是听过的。 想到这里,施春不由更是对施俊恨得生生掐死,早就说过不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偏偏不听,所以今天收到消息说贾似道去了西城,施春马上就眼巴巴的赶了过来。施春当然知道今天是美人阁的什么日子,当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善了有没有可能,施春不知道,所以要不要直接将所有的威胁都扼杀在萌芽中? 施春神色变幻不定。 第四百七十八章 疯子 看着身前一言不发眼中却不时露出凶光的施春,贾似道突然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了,还是施春在广州为所欲为习惯了以至于胆子已经肥上天了,自己已经给足了他台阶,而这货竟然想在这里,想在广州城,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将自己一干人三下五除二的给来个永绝后患。 “拿下。” 贾似道知道自己跟施春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其实贾似道也很搞不清楚施春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如果说他真的想杀了自己,只需要在一边躲着看戏就好,以施俊的尿性,今天的事情显然不能善了,有那数十支弩弓的威慑,自己等人如果不想死,素手就擒似乎是唯一能够做的选择。 当然,以柳如的功夫,只要给她机会能够接近施俊,即便是开始束手就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施春眼巴巴跑出来,自己也已经给了他台阶,只要他顺着走下来就好,可是台阶给都给了,施春竟然在这个时候又想东想西,甚至还想将自己直接给杀了,施俊绑了他,施春出面还有缓和的余地,如今施春自己出头,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善了的了。 果然是天要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贾似道话音刚落,赵毅和裘裳等一干亲卫已经同时朝着施春父子两人扑去。 在数十支弩箭的威胁下,谁都知道,只有抓住施春父子才能让那些弩弓手投鼠忌器。 听到贾似道话,施春顿时知道,因为自己的犹豫,已经让贾似道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选择了先下手为强。不过施春并不担心,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 “俊儿,快走,小的们都给我上!抓住几个冒充朝廷命官的重犯,老子重重有赏。” 施春狞笑着根本不管身后扑来的赵毅和裘裳两人,抬手就朝贾似道抓去。 赵毅和裘裳都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自然也清楚,只要将贾似道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给抓到手,剩下的事情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施俊这边还正在笑贾似道胆小如鼠,这边贾似道突然说个拿下,紧接着施春就也突然动起了手,直到施春的一声巨吼,才让傻愣愣没有弄清楚状况的施俊陡然回过神来,怪叫一声拔腿就跑。 眼见施春的手已经堪堪就要抓到贾似道身上,而贾似道似乎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施春不由得狞笑出声,这小子不会是吓傻了吧? 念头未落,施春只觉左边身子陡然一麻,原本已经即将要抓住贾似道的手臂顿时变得软弱无力,紧接着一只晶莹如玉的手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胸前轻轻一按。施春只觉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数步,等他站定,脖子上已经有两支利刃架在了上面。 这个时候施春才看清,原来站在贾似道身后的那个面容清冷的女人已经站在了贾似道身前。 怪不得,这小子敢如此肆无忌惮,原来他身边另有高手,而且还是个女人。 恰在此时旁边一声惨叫响起,施春心中不由一紧,回头就看到赵毅和裘裳两人也已经将施俊拿下,却是刚刚不小心下手重了点儿,施俊的一只手臂此刻正软绵绵的垂在一旁。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过片刻功夫施春和施俊父子两已经成为阶下囚,周围原本一窝蜂冲上来的壮汉面面相觑,投鼠忌器之下进退不得。 “贾大人,这是作何?末将都已经命犬子给大人请罪了,就算是冲撞了大人,也不用如此吧?” 施春昂着脖子盯着贾似道叫道。 “你说我该说你父子两都是疯子呢,还是无知者无畏呢?” 贾似道从柳如身后出来,看着没有任何惧色的施春轻声道。 “大人说什么,末将是个粗人,实在是听不懂。” “纵人意欲谋杀上官,不得不说,你施春父子两的狂妄,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由此可见在这广州,你施春是何等的骄狂。我大宋军中的强弩,竟然出现在你儿子的私奴手中,你的胆大妄为也同样让本官大开眼界。” “贾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广州的第二天就直奔这美人阁,不要告诉我是碰巧。你想对施某下手,施某又岂是任人宰割之辈?如今这四周有数十支强弩指着大人,大人若是真想置末将与死地,嘿嘿,施某这条贱命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反正都是个死,可是一点儿也不怕跟大人来个鱼死网破的。有堂堂安抚使国舅爷还有史府大小姐、还有四个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一起给施某陪葬,倒是赚了。” 施春看着贾似道狂笑道。 “你觉得这些人会愿意跟你陪葬?” 贾似道皱皱眉,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这也是他之前之所以愿意给施春台阶下的主要原因。 如果没有那数十张弩弓,他根本就没有将施春放在眼里。 “嘿嘿,大人大可试试,我手下的这些儿郎,可都是吃着我施家的饭,儿郎们,今儿个老子死在这,你们立刻去传信给二公子,反出大宋,三千大军足够让整个广州城内的人都给施某陪葬。” 施春知道如今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任何善了的可能,索性放开了。 贾似道左右看看,果然只见周围的那些个壮汉见到施春被抓,不仅没有露出半点怯意,反而一个个眼中凶光四射,贾似道可以肯定,只要施春一声令下,这些亡命之徒都会毫不犹豫的举刀射箭。 “吃着朝廷的饷银,养着自己的私兵,施将军的算盘打的不错。” “哈哈,施某家大业大,总要有点儿底气让自己腰板儿硬起来,不然是个官都可以伸手找施某要银子,施某还做这狗屁的都指挥使。” 贾似道蹙眉,对施春这样的疯子,他感觉自己还真有点儿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 施春的那三千步卒,贾似道倒没有放在眼里,有张戍等人的背嵬军在,翻不了天,只是眼下该如何? 第四百七十九章 精神分裂症患者 贾似道想过很多,却唯独没有想到施春是这样一个疯子。 显然施春身上的事情远远不止锦衣卫查到的那些,不然施春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贾似道自然不愿意跟着施春一起死,不要说旁边还有史珍香等人。 “嘿嘿,你贾大人身娇肉贵,前途无量何苦为难我们这些下三滥的货色?你做的你的安抚使,我做我的步军指挥使,相安无事不是都很好?反正这广州只是你贾大人镀金之地,你贾大人迟早要回临安城的,何苦弄的大家这般难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都过去了?你说呢贾大人?” 施春见贾似道不说话,怪笑着道。 “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贾似道看着施春半响,突然开口道。 “嘎……” 施春不由一愣,精神分裂是什么东西,施春自然不知道,不过直觉告诉他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看贾似道一脸探寻的表情又有些不太像。 “我只是个粗人,大人文绉绉的话,实在是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疯子?现在懂了?之前我已经给了你台阶下,你那儿子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打算追究,而你呢?给脸不要脸,你竟然还想着先杀了本官灭口,现在怎么?又开始怕死了?还是想着我先把你给放了你再下手弄死我?” 贾似道笑咪咪的道,只是言语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施春是不是精神分裂他不知道,不过是个疯子那是肯定的。 远处隐隐有鼎沸的人声传来,贾似道眼睛不由一亮。 “你……嘿嘿,看来贾大人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种!有种!”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也太低估我了。” 贾似道拍了拍施春满是络腮胡子的脸,淡声道。 这样一个轻佻甚至是带着几分侮辱的动作,让施春险些气的没有直接晕过去。 “儿郎们……” “诚然,我是很忌惮那数十支强弩,不过有你这么多手下挡着,我不认为那些强弩能够杀死我,而且我身边也不缺高手,这个你应该领教过。除了她之外,你身后的那些人都是皇上身边的内殿直禁卫,你应该明白他们是做什么的,我想他们也愿意为我死。而且我敢肯定,你父子两个一定会死在他们前面、 除此之外,你所依仗的那三千步卒,我还真没有放在眼里。我一路从临安城带来的那千余兵卒,想必你也知道。或许你认为千余兵卒根本不入眼,若是我说那是背嵬军,想必你应该听过。现在你还认为你那三千步卒能够屠了这广州城?” 说道这里,贾似道刻意提高了声量,继续道。 “哦,忘了,你是个粗人。背嵬军你还有你手下的这些个私军都没听过,但是我想岳飞岳武穆总不至于也没听过吧?背嵬军是岳武穆当年身边的亲军,曾经以千余背嵬步卒击败十万金兵,如今的背嵬军或许比不上岳武穆时候,但是对上你那三千用来撑腰的步卒,我想并不会太难。” 周围原本跃跃欲试的壮汉听到贾似道的话一阵骚动,岳飞虽然距离如今已经差不多百余年时间,可是身为宋人,无论老小却都是听过的。岳飞本来就是一个传奇,跟岳飞有关的一切,即便没有听过,却不妨碍他们也成为传奇。 施春的脸色一阵发白,张嘴就要说话。 “你不要急着狡辩,广州虽然距离临安很远,可是发生在太子册封大典上的事情,过了这么久应该早就传到广州了。你应该知道我口中的话并没有任何虚假。今天,或许你的鱼死网破会让我手下死伤不少人,不过本官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施春,本官不仅会灭了你那三千用作私军的步卒,而且还会将你施家上上下下诛灭九族,所有跟你施家有牵连的人,本官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周围那一帮壮汉听到贾似道的话又是一阵骚动,眼中尽皆凶光四射,不过贾似道接下来的话却顿时让所有人都动摇起来。 “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愿意弃暗投明,现在就放下兵械站到一边,跟施春划清界限,本官以观文殿大学士、当朝国舅爷、广东安抚使的声名保证,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若是有人执迷不悟额,一定要陪着施春图谋造反,诛灭九族这个罪名,也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你们每个人家中想来不是上有老,就是下有小,又或者两者皆有。三公六婆的亲戚也总是有的,诛灭九族,呵呵,可是九代以内有血亲的人全部诛杀,会有多少亲人因为你们一时的糊涂送命,可都要想好了。” 如果说之前贾似道的话只是让施春手下的那些大汉动摇的话,那么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心中的天平都开始倾斜了。 没有人想死,如今施春在贾似道手中,而且贾似道的那一脸串头衔确实够唬人,以贾似道的身份没有人会认为他会不顾名声的出尔反尔。能够不死,谁又真的想死?更何况,连累的会是九代以内的血亲。 除了少数施家的仆役外,原本他们紧握在手中的兵械利刃不知不觉已经放了下来。 可是真正对贾似道等人有威胁的强弩,却恰恰都在施春的亲信手中,此时此刻见到那么多人都已经动摇,这些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跟施家撇清关系的家丁仆役,反而更是抓紧了手中的强据,一个个眼睛充血的死死盯着贾似道等人。 反正都是个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贾似道能够想象出他们此刻的想法。 远处鼎沸的人声越来越近,密集的脚步声已经开始在长街一角响起,不过片刻功夫,张戍、杨兴等四人和秦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人群之外。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大批身披黑甲手持强弩和明显比旁人大了一号腰刀的背嵬军兵卒。 看到身穿黑甲的背嵬军出现,施春的脸色愈发的灰暗。 看到大批的身披黑甲的背嵬军出现,原本堵住街道的施春手下壮汉在没有得到施春命令的情况下,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战战兢兢的提着手中兵刃,如同寒风中的小鸡崽,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施春的那三千步卒他们都清楚是什么模样,甚至他们有很多人本身就是在册的步卒,自然很清楚自己 或许是看到贾似道的状况,张兴等人并没有直接冲击堵路的壮汉,千余背嵬军有条不紊的很快就将整个街道围的水泄不通,原本站在房顶上的那数十个弓弩手,每个人身上都至少有十余支弓弩瞄准。只等贾似道一声令下。 张兴等人一来,贾似道算是彻底的放心了,秦寿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章 魔鬼 及时赶到的背嵬军可以说是浇熄了施春心里最后一丝的侥幸,施春很清楚,面对已经赶来的背嵬军,即便是他那三千步卒此刻能够出现在这里,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身为步军都指挥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那三千步卒是什么样的货色。 不知不觉间,几滴冷汗从施春的额角低落。 “其实,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施将军以为呢?” 贾似道并不想采用太过暴烈的手段来彰显他在广州城的存在,在如今已经是手握全局的情况下,自然更不想激起施春拼死反抗的决心,出声道。 施春盯着贾似道,虽然没有说话,不过眼中那一丝问询之意还有隐藏极深的渴望,已经暴露了此刻他的心境。 “广州乃至广南两路需要整治,这是肯定的。不过本官并不想用太过暴烈的方式来弄得整个广东路官场上人人自危,那不符合本官的利益,同样也不符合皇上的心意。不然昨日本官也不会言明一应事物都按之前办理。 或许你们会觉得,本官那些话只是缓兵之计,不过偌大的广东路总是需要人来做官的,本官不仅是广东路安抚使,还掌市舶总司衙门,还有其它,除此之外还有皇上亲自答应的十万大军编练之权,当然,市舶总司衙门里面同样也有市舶司指挥使司衙门,额定的兵员同样也是十万。 本官手里各个衙门空置的实缺太多了,偏偏本官又没有多少可用之人,而你们这些广南两路原本的官员,只要愿意服从本官的命令,为朝廷尽心尽力的办事,本官并没有想着让你们都回去养老。 皇上给了本官四品下官员随意补缺罢免的权力,只要将一应履历在事后发往吏部由吏部造册存档即可,而吏部尚书是谁跟本官又是什么关系,不用本官多说,想必你们自己也清楚万分。美人阁之事,你贩卖大理、陈朝、蒙古、高丽、倭国乃至高鼻深目的阿拉伯女人,其实对本官来说,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这些都是异族女子,落到买她们的人手中总比落在山匪海盗手中要强。只要你给朝廷纳税,本官甚至还会向皇上给你请功。但是,你不能贩卖我宋人女子,尤其是强抢强逼良家女子充作货物贩卖,这本官就不得不管了。 之前你贩卖的女子只要你将卖给谁,从哪里来如实交代,并给足了那些女子家中足够的补偿,本官并没有打算深究,当然,如今美人阁中的我大宋女子必须要都放掉,并且给足补偿将人送回家中,而且以后都不得贩卖我宋人女子,美人阁的事情其实并不算什么,至少在本官眼中是这样。 至于其他诸如施将军你,蓄养私军,克扣军饷,勾结山匪海盗贩卖女子乃至抢劫商船等等事情,虽然本官不认同,但是并不代表本官不能理解。施将军要养活三千步卒,要养着施府外的那十八房小妾还有二十六个子女,都需要银子; 为了坐稳步军都指挥使的位置,上自朝中各部各个衙门,下自广南东路安抚使府乃至漕司的官员,都需要上下打点,这也需要银子,平日里吃喝用度自然还是要银子。这些,都不算什么。如施将军这样的事情,本官见过的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现在呢,本官依然愿意给施将军一个机会,一个为皇上效力的机会,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个可以活着继续享受儿孙满堂的机会,当然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试试继续负隅顽抗,本官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本官一定会诛了你九族。那么,施将军,你能不能告诉本官,现在的你,到底想走那条路?” 贾似道不急不缓的走到施春面前,看着施春笑容可掬的道。 其实当贾似道说他并没有想要真正的让施春等广南两路的官员回去养老的时候,施春的眼神已经开始动摇了,而在贾似道说出施春在外面还私自养着十八房小妾并且准确的说出有二十六个儿女的时候,施春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淋淋。 他没有想到,刚刚来广州城不过一天的贾似道,竟然连如此私密的事情都能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贾似道没有到达广州之前,就已经开始秘密的调查广东路方方面面的事情了。而且施春可以肯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个例,说不得整个广南两路之地,所有官员,这位国舅大学士都已经了解的比他这个步军都指挥使还要清楚。 不知道若是让那些满心以为这位来广州镀金的、傻的天真的国舅大人才是真正的过江猛龙的话,一个个会不会吓得连在小妾肚皮上翻滚都没有力气。 施春不无恶意的想着。 贾似道的话透露了很多的信息,但是在施春看来,真正重要的尤其是对他很重要的信息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位安抚使大人并不想他死,而且还想招揽他。但是,谁又能肯定这不是欲擒故纵呢?而且诛九族,怕是广南东路大半的官员都要被杀了吧。 “你是在想你的那些联姻的亲家亦或是跟你年岁差不多大的岳丈官员们么?我想,要是将你们都以谋反诛灭九族的话,自然会激起一些人的布满乃至对立,但是同样的道理,我想也有更多的人对你们空出来的官位感兴趣。” 站在面前笑眯眯的贾似道,此刻在施春看来,就是这个世界最为恐怖的魔鬼,似乎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且他总会在你感觉还有所依仗的时候,一点点的将你所有的依仗变为你绝望的深渊。 “末将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大人恕罪!” 施春并没有继续跟贾似道讨价还价,甚至都没有询问贾似道拿什么来保证他之前说的那些都能做到,很是干脆的跪倒在地垂首道。 他很清楚,无论贾似道是欲擒故纵也好还是真的会说话算话也罢,他都已经没有任何的底气来跟贾似道讨价还价。 “父亲……” “闭嘴!孽畜,还不跪下给大人请罪!” 施春豹眼环张,对着吓得两股颤颤惊叫的施俊厉声喝道。 随着施俊颓然的跪倒在地,原本周围本就是战战兢兢连兵械都拿不稳的那些个施春的私军,纷纷扔掉手中的兵械,惶然的跪伏于地,然后被背嵬军的兵卒一拥而上全都拿下。 第四百八十一章 团练使衙门 广南东路步军都指挥使大营,就在广州西城外五里地。 广州城城防巡守、缉拿盗匪包括守城门的兵卒,都是由兵力最足的广南东路步军指挥使衙门负责。而广州港距离广州西城不过二十里地,施春的步军大营就在商贸最为繁盛的广州西城和广州港之间,扼守着广州城通往广州港的要道。 背嵬军人数并不多,在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两路帅司之前,贾似道直接将背嵬军安排在了中城,也就是安抚使大衙附近的几栋官衙内。其一是充作亲军,其二也是为了防范万一。髓索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小事情上跟贾似道这样一个刚刚来的安抚使找不快。 这也是为什么张戍等人能如此之快赶来的主要原因。若是背嵬军也在广州城外驻扎,今天的事情或许就没有这么容易了结了。 西城事了,贾似道命裘裳和秦寿将史珍香和凰娇娘几女送回安抚使府,就带着施春父子两人直接到了步军大营。 偌大的指挥使大帐内,贾似道居中而坐,柳如依然是一身黑色儒衫站在他身侧,张戍、杨兴、赵毅等人分立两列。施春父子两站在帐中,身上并没有绳索或者镣铐之内的束缚。除了施春父子外,步军衙门的五个指挥使、五个副指挥使以及二十五个都头站在施春身后。 三千兵卒都被勒令呆在营帐中,刀枪入库。背嵬军接管了整个步军大营。 不得不说,施春的步军衙门不仅兵员是满的,而且各个统兵将领也都是个顶个的满员。除去两千五百人的额定兵员外,仅仅施春的亲兵,就有足足五百人。几乎赶得上孟珙这个一方制置使、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的亲兵数目了。 贾似道身前的桌案上放着一叠文册,上面是步军衙门所有的在册之人的兵籍,以及众多低级将领的履历、粮草兵械等等各种必须记录在册的东西。 随意翻看了一下,十个正副指挥使有三个都姓施,而且都是指挥使,在施毅两个字上贾似道顿了顿,二十一岁的指挥使,虽然不过是二十出头,从八品已经算是军中新星了,至于施春,不过是小小的正七品,严格来说,施春的品阶甚至还不如贾全儿。 当然,造成这种种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从宋立国之初开始,武将的地位就不甚高。要知道殿前三军各个都指挥使也不过是正五品。 五个都头,也有十个姓施,不过都头已经没有品级,只能勉强搭上吏的边。 也难怪施春能够将三千步卒变成他自己的私军。 贾似道看着步军衙门的兵籍文册,帐中施春等一干人也在偷偷打量着贾似道。一众步军衙门的将领,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贾似道来广州的第二天,步军衙门就要被一锅端了,个个心中忐忑不安自是不用说了,只有施毅,看着贾似道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愤懑和不甘。 坐在帐中的那个年轻人,似乎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可是却已经这大宋朝内跺跺脚都要震一震的人,从二品的高位,广东安抚使、市舶总司衙门的职衔,哪一个是要其他人差不多要一辈子才能爬上去的? 他老子施春是正六品的都指挥使,而他自己呢,不过是从八品的小小营指挥使,两者之间的距离岂止云泥之别能言的? 随意的在文册上弹了弹,贾似道抬头,却正好对上正直勾勾盯着他看的施毅。 从眉角轮廓中,贾似道已经大概猜出施毅的身份,他自然能看懂施毅眼中那不服之色,这样的眼神他见的太多了。 “从今日起,由背嵬军接管步军大营……” “凭什么?” 贾似道刚刚开口,站在施春旁边的施毅已经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打断他的话道。 “你疯了?赶紧给大人请罪!” “爹!他这是要占了我们的步军大营啊……” “啪!” 施毅话音未落,施春已经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了施毅的脸上。 “孽畜!跪下!那是朝廷的步军大营!跪下向大人请罪!” 施春的这一巴掌没有任何留情,施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施毅定定的看着豹眼环张的施春,施春又是狠狠两脚踢在施毅的腿弯处,杵着施毅的脖子生生将施毅按着跪倒在地,随后施春也“噗通”一声跪地。 “大人,末将教子无方,任凭大人责罚。要打要杀,绝无怨言,还请大人给末将施家留个种!” 从施毅跳出来,贾似道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任凭施春父子两人折腾,此刻听到施春的话,突然笑了。 “本官记得一句话说的很好,斩草要除根,如果本官要杀你,自然是要诛你施家九族,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给自己留下麻烦。” 帐中一众广南东路步军衙门的将领们听到贾似道的话一阵骚动,他们每个人都跟施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是贾似道真是铁了心要诛施家九族,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人能跑的了。倒是施春自己,听到贾似道的话没有一点儿反应。 “本官不会跟年轻人一般见识,施将军一句话说的好,步军大营是朝廷的步军大营,而不是施家的步军大营。而且背嵬军接管的也不会仅仅是步军大营。更不是你们谁谁谁的大营。再让本官听到这句话,休要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末将遵命!” 帐中诸人七嘴八舌的应道。 “你们,全部卸下步军衙门的职司……” 贾似道的话让施春不由一颤,其余步军衙门的一干将领又是一阵骚动,不过在贾似道逼视下却再没有一个人出声。 “本官先前说过,皇上给了本官二十万大军的编练之权。即日起施将军就是广州团练使了,你们全都是团练使衙门的人了。本官用正五品的团练使来换你施将军区区正六品的步军都指挥使,施将军可愿意?” “末将遵命!末将遵命!谢大人提携之恩,谢大人提携之恩.” 施春没有想到自己不仅没有被诛九族,反而直接加官进爵了,狂喜之下忙不矢的连连应道。 其余原步军衙门的一干将领也是一个个惊喜莫名。 “大……大人,团练使衙门是……是什么职司?” ps:祝大家七夕快乐。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二章 帐中诸事 “大……大人,团练使衙门是……是什么职司?” 说话的是施俊。 他之前被裘裳扭脱臼的胳膊现在已经接上,知道小命能够保住,如今施俊整个人的精明劲儿又回来了。 “对啊大人,这个团练使衙门是做什么职司的?末将手上的兵都被大人拿去了啊。” 施春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却也是知道团练使是做什么的,只是他这个团练使显然跟朝廷之前的团练使不一样,因为他手下的三千步卒之前贾似道已经说过,全都交给背嵬军的人来接管,手下没兵,这个团练使又有什么用? “广东路以后所有的团练使衙门,都只有一个职司,那就是招兵,皇上给了本官二十万大军的编练之权,本官就要一个不少的完成。” 贾似道弹了弹手中的文册道。 “所有的团练使衙门?大人的意思是还有很多团练使衙门?” “广东路有三十六个州府,如果仅仅是一个团练使衙门,你以为需要多久才能将二十万兵卒的数目招募齐整?本官说的二十万兵卒,不要老弱病残,不要独子,不要已经成亲的男丁,只要年十八到三十之间的壮丁,可明白?” 施春等一干人面面相觑,哪有这样招兵的?这样的话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招满二十万兵卒。 “有些事情你们无需知道太多,按照本官的命令做就是了,做的好自然有赏,可是谁要是敢阴奉阳违坏了朝廷的大计,可不要怪本官不讲情面。” “末将遵命!” 或许有了有赏在前,这一次就要齐整许多,不过贾似道的话却也让想要在其中捞上一笔的人心中暗凛。 设置团练使衙门,是贾似道之前就想好的事情。 毕竟被赵昀和史嵩之等人不小心遗忘的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两路官员,他不可能让他们全都回去养老,可是不让他们全都回家养老就要安排他们的官职,广东路不可能一直存在着之前广南两路的老套官员体系。 不能一直用两套官员,又不能将他们这些人全部扫地出门,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另外换个职司。而且这职司还不能影响自己的大计,对两路帅司中的官员来说,团练使衙门跟他们原本的职司并没有什么不同,既然没有什么不同,帅司中的那些个将领们心中的抵触也会少很多,更何况还给他们升官了。 而用这些广南两路的地头蛇来招兵,比贾似道派人又要有效率的多,而且团练使衙门只有招兵之权,练兵贾似道是绝对不会交给他们的,至于他们想带兵,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广东路的厢军衙门,贾似道已经打算全都裁撤了,今后只会有市舶司指挥使司衙门,团练使衙门,也是贾似道给广南两路帅司原本的将领们选好的养老衙门。 只有先解决了兵权问题,贾似道才有足够的底气来在广东路做他想做的事情。 “美人阁还是你施家的美人阁,只是若是让本官再发现敢贩卖我宋人女子,定然不饶。至于之前跟你们勾结的海盗和山匪……本官也不打算追究,你们之前如何今后还是如何,只是告诉他们,美人阁不要宋人女子。” “学生遵命,谢大人恩典,谢大人恩典。” 原本以为美人阁定然会被贾似道一口吃下心中正肉痛无比的施俊,听到贾似道不仅没有将美人阁收为己有,甚至连他们勾结海盗和山匪的事情都是轻轻放下,施俊不由大喜过望,慌忙跪下叩首不止。 这一次的感谢,自然是真诚的太多了。 要知道,美人阁除了是施家最为赚钱的产业之外,还是施俊一手操办出来的,美人阁能够发展到在整个岭南都极为有名,施俊可是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在其中。虽然设立美人阁的初衷,只是施俊用来收敛美人给自己享用的工具。 “别高兴的太早,本官有几句话你要记好了。” “学生恭听大人教诲。” “其一,你施家跟海盗山匪勾结的事情,并不是就这样完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勾结了山匪海盗,假以时日,能帮施家脱罪的也只能是那些海盗山匪,所以平日里你多用些心思,在那些海盗山匪不发现的情况下弄清楚那些海盗山匪的各种信息,譬如老巢兵力等等。” 贾似道的话让施春等一干步军衙门的将领齐齐色变。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让施家打探好那些跟施家勾结的山匪和海盗的所在以及兵力是为了什么?显然是为了将来剿灭那些山匪海盗的时候提前做准备了。可是如此一来,那些山匪海盗定然会将施家给恨死了。 “想来你们自己也很清楚,要想永除后患,就多用点心,做的好,本官自然会向朝廷请功,广州的实缺还是很多的,施俊总不能一直在女人堆里厮混一辈子吧?本官府中的管家,如今是庆元府市舶司衙门的执事,从六品衔。如此可懂了?” 贾似道慢条斯理的再次抛出一根胡萝卜,顿时让施春父子无不两眼放光。 施俊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而施春身为武将,品阶又实在太低了些,连乡试都没有考过的施俊就算想要蒙荫也是绝无可能的。就连施毅也是勉强通过广南东路的武考,施春花了大把的银子才补了一个从八品的营指挥使衔。 可以说,如果没有足够分量的人来给施俊补缺,施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也是为什么施俊在美人阁上花那么大心思的主要原因。可是如今又了贾似道这句话就不一样了,贾似道府中的管家都能够摇身一变成为仅比先前的施春这个步军都指挥使低一阶的官身,贾似道想要给施俊一个晋身的机会,岂不是更简单? “末将是个粗人,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还如此厚待末将,末将从今以后定唯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施春双膝跪地对着贾似道郑重行礼粗声道。 施俊和一干步军衙门的将领也同时跪地。 “说一万遍表忠心的话,不若做好一件事,本官拭目以待。其二,以后欺男霸女之事本官不想再看到,真想欺男霸女去找蒙古人,霸占蒙古人的女人,只会窝里对着我大宋百姓凶狠,算什么男人?还有以后招子放亮点,本官以为你施俊的人头,并不比朝中李鸣复李参知的外甥李吉那颗人头更值钱。施将军以为呢?” 贾似道充满寒意的话,让帐中诸人心中一片森然。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下手 施春等人其实对贾似道在临安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是太多,尤其是那些个低级将领,见贾似道对施春父子不仅没有任何惩戒,甚至还给施春加官进爵来笼络,嘴上脸上虽说都表现的很是恭敬,可是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飘飘然。 堂堂安抚使、大学士、国舅爷又如何?被冒犯了又如何?毕竟年轻心慈手软,来了广州,还不是要依仗更要笼络我们这些人? 此刻听到贾似道的话才明白,原来这位主儿连朝中参知政事的外甥脑袋都给砍了,而且还是在临安城。 这哪里是什么心慈手软,简直是手辣到丧心病狂好吗? 试问这大宋还有几个人敢直接将朝中副相的外甥脑袋给砍了?而且还能到现在活蹦乱跳的? “临安大饥,那时候大人还是临安知府,朝中参知政事李鸣复外甥李吉、袁甫侄儿袁通纵兵行凶,强掳民**乐,李吉被大人下令在无数兵民面前当众斩首,袁通鞭责一百。大人仁德,你们不要将这仁德当成大人好欺,大人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愿意用你们是你们的福分,你等当好生铭记于心。以大人今时今日之身份,你等觉得还会缺了谁都不可吗?” 赵毅在旁边冷冰冰的补充道。 李吉和袁通可都是他们一群人下手拿下的,李吉的脑袋更是如今在河北西路后金军中的木暖亲自斩下。 如果说贾似道的话还有些模棱两可众人有些不明白,那么后面赵毅补充的话语就将一切都讲的再清楚不过了。 不杀你们不惩戒你们甚至还笼络了一下你们,不是因为心慈手软,也不是因为必须要依仗你们,而是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并且不想手段太过暴烈,可是这不代表非要用你们不可,更不代表贾似道不会杀人。 贾似道有些意外的看了赵毅一眼,这还是赵毅第一次主动开口,到也算不得逾越,只是这番话敲打的却是恰到好处。 “末将等谨记大人教诲!绝不敢违!” 施春等人齐齐单膝跪地恭声应道。 贾似道摸了摸下巴,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趁热打铁,一劳永逸的将两路帅司都给直接解决了。 西城的事情到虽说才发生没多久,不过想必该知道的人都应该已经知道了,毕竟背嵬军千余人的动静可不小,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看见。现在有背嵬军还有步军大营的三千步卒,足够应付广州城的种种事情了。 “施将军,你命人去将两路帅司各个将领都请到你这步军大营来。就用你的名义。” 想到就坐,贾似道起身转了两圈然后对施春道。 “大人,这个……不是末将不想请,实在是有些人跟末将是对头,末将去请怕是根本请不动啊。” 施春搓了搓盆钵大的两只手,有些尴尬的道。 “你派人去请就是了,之前或许请不来,今天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请不动?” 贾似道不以为意的挥挥手道。 “那,末将这就去。” 施春挠了挠脑壳,憨声道,说着转身自去安排了。 其他一干步军衙门的将领互相对视一眼,都颇有些兴奋之意。 这些个将领并不是笨蛋,贾似道刚刚都已经说了,团练使衙门不会是一个,而且贾似道来步军大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所有的兵权都给削去,那么此刻将两路帅司的人都给召来步军大营,想要做什么,似乎根本不用怀疑。 这些个步军衙门的将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本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服的暗黑之念,自然也想看看帅司其余的人倒霉。没了兵权,自然也不会再有光明正大吃空饷的机会。这等于直接将帅司各个将领最大的收入来源给断了。 手下没兵,就不能吃空饷,不能吃空饷,就没有地方捞银子,没有银子,就不能养着十几房小妾,就有太多的享受不能享受了。 施春之所以能够痛快的接受贾似道的条件,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施春他们银子的来源不是吃空饷,相反,施春在兵卒身上还投入了不少银子,这都是因为施家有美人阁。一个小小的美人阁,等于是无本生意,每年给施家至少带来数百万两银子。 可是施家有美人阁,别的帅司将领可没有美人阁这么大的营生啊。当然家中老底还是有的,可是那些营生一是产出有限,二是哪有饷银来的快来的多? 所以,可以预料的是,两路中其它的那些个帅司的将领定然不会轻易的交出兵权。那可是在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帅司不愿意将手中的兵权交出去,去做那个有名无实的五品团练使,如今的安抚使大人又何尝是省油的灯?手中有权有兵,可是真正会杀人的主啊。 施家的这些个将领已经开始想象那些跟施家有过节的帅司将领们在贾似道手中哭爹喊娘甚至是掉脑袋的美妙画面了。 对帐中诸人的想法,贾似道当然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广东路各个州府的兵权他一定是要收回来的,空饷肯定是不会让帅司的人继续吃下去,如果愿意老老实实的做个团练使招兵,自然一切都好说,如果不识趣,那么贾似道还真不介意举起手中的刀杀几只鸡给广东路的猴看。 只要招募到足够的兵,有张戍等人在,传承了百余年的背嵬军自然有练军之法,虽说他不懂练兵,不过毕竟是后来人,眼光见识却还在那里,结合背嵬军的练兵之法,贾似道有信心在一两年内就能够练出一批精锐出来。 更何况,还有火器这样的王牌。 虽说因为条件限制,如今的火器必然还有局限性,可是关键时候只要用的好,却是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的。 贾似道不说话,大帐中自然没有人敢出声,帐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长脸掀开,却是秦寿来了。 “大人。” “有事??” 秦寿左右看了看,躬身道:“属下刚刚收到消息,福建安抚使吴良……死了,时间是在十日之前。” 说这话的时候,秦寿眼神不经意间瞟了一眼站在贾似道身侧的柳如一眼。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四章 睚眦必报 秦寿也只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的偷偷瞟一眼,就连忙垂下了头。 锦衣卫很多的信报都要经过他的手,所以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但是秦寿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 柳如在贾似道身边是什么样的地位和身份,秦寿很清楚。可以说,只要有贾似道在的地方,必然就会有柳如。可是偏偏,在贾似道到广州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柳如的身影。在贾似道刚刚到达广州,柳如也就跟着前后脚到了广州。 这本身就很极为不正常,而且秦寿很清楚,柳如在福州港的时候就已经不在贾似道身边了,并且锦衣卫还曾经协助过柳如查询福建安抚使吴良的日常行踪。 按照时间推算,吴良出事,柳如三天前才离开福州。 这中间的巧合实在是太多,秦寿不敢想。 “你是说……福建安抚使吴良死了?怎么死的?” 贾似道顿了顿,看着秦寿沉声道。 “回大人,刚刚福建三百里加急送来的公文,福建安抚使吴良喝花酒……马上疯死了。” 秦寿吞了吞口水继续道。 “如今此事整个福建路已经传遍,都说吴大人死在女人肚皮上。” “你说什么?吴良是……马上疯?死在了女人肚皮上?” 贾似道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不自觉的扭头瞅了一眼柳如,柳如神色如常,如果不是耳畔那悄然出现的一抹红晕,贾似道都真的以为这件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贾似道很清楚,吴良的死肯定跟柳如有关系。 说完这句话,贾似道又有些想笑, 他不知道柳如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给吴良安排了这样一个死法。 没错,吴良的死是他让柳如去做的,在离开福建港之后,柳如就悄然下船回转了福州。 四川和淮南突然发生战事让贾似道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而且余阶等人的推演不仅没有打消贾似道心中的疑虑,反而让他心中的疑虑更大。毕竟比这一次更大规模的战事在几年前脚留发生过,蒙古人死了个三王子曲出,大举南下的攻势嘎然而止。 同几年前蒙古人大举南下的那一次相比,这一次的战事无论是兵力还是统兵将领,都不在一个档次,而且最为关键的荆襄一带,大宋显然还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那么,口温不花这个时候偏偏动用偏师对四川和淮南发动战事,就太有些不同寻常了。 不过对这些事情,不要说贾似道想不通看不透,就算是看透了又能如何?他很清楚,如今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去做什么,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快的积蓄自己的力量,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生生承受。 虽说是这样想,但是这样束手束脚的滋味却是贾似道不能忍受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吴良非要在市舶司衙门的事情上给他处处设置掣肘,如果说没有四川和淮南的事情的话,贾似道说不定还有心情同吴良慢慢耍弄一番,可是有了看不懂的四川和淮南战事之后,贾似道已经没有那份心情跟吴良慢慢的掰手腕了。 不想跟吴良玩,不搭理他就行,可是泉州港对市舶司衙门来说,又是绝对不能舍弃的地方,想要让市舶司衙门顺利的进泉州港,吴良又是绕不过去的一关。所以贾似道少不得也只能做一些有违本意的事情了。 他让柳如想办法看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吴良死,却又不能有任何的痕迹留下,柳如做到了,可是让贾似道没有想到的是柳如会选择了这样一种让吴良死都死的不安生的做法,吴良死的太憋屈了。 可以想象,吴良死的事情传到临安城,很快就会成为朝廷最大的丑闻。 堂堂一路安抚使,竟然因为喝花酒嫖/妓,结果马上疯死在了女人肚皮上,吴良将会成为整个大宋的笑柄。 估计吴良要是可以的话,一定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喊冤。 “大人,千真万确。这是福建路以安抚使衙门的名义送来的公函。” 秦寿说着双手呈上来一份红漆公文放在了贾似道面前的桌案上。 “这与理不符吧?福建安抚使吴良死了,就算是要发公函也应该是直接给朝廷发,发给本官做什么?” 贾似道没有看公函,皱皱眉道。 “这个……属下不知。” 秦寿自然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多嘴,犹豫了一下道。 帐中诸人,这个时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其实步军衙门的这些将领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广南东路的官员,其实都跟吴良打过交道,毕竟广南东路和福建路可是毗邻。对吴良的为人自然是十分了解。 可是再了解,也没有想到吴良尽然会死在女人肚皮上,真正怕是要遗臭万年了。 除了贾似道身边的诸人对吴良的死感觉有些奇怪外,广南东路步军衙门的这些个将领尤其是施俊可是一点儿也没感觉奇怪。 “大人,那吴大人本就性好渔色,当初可是从美人阁买了不少女子……嘿嘿,大人真不用太过意外。” 施俊想笑又自觉实在是不够庄重只得强行的压下,显得极为怪异。以他的身份显然也是不够格在这种场合谈论吴良种种。不过施俊觉得要是不在贾似道面前露露脸,心里又总觉的有些不舒服。 贾似道看了施俊一眼,对着他点了点头道:“吴大人买女子的银钱往来可有记录?都是谁经手的?” “大人,每次都是吴大人府上的管家来办的,吴大人尤其喜好豆蔻之年的雏女。银钱往来都是有账目可寻的,而且年前吴大人才从美人阁选了两个倭国女子,并没有给付银子,还有吴府管家签字画押为凭。” 得到贾似道回应,施俊连忙竹筒倒豆子般的把吴良整个儿给卖了。 不要说吴良已经死了,就算吴良没有死,已经是贾似道砧板上肉的施家,施俊也不会想着替吴良遮掩,更不要说贾似道先前刚刚许了他一个前程。 “很好!你今日回府之后就将这些证据都保存好,给漕司、宪司都送上一份。” 跟吴良结下的梁子并不是秘密,贾似道也没想着死者为大。而且吴良死的太过巧合,如果这个时候贾似道什么都不做,怕是不仅没有人会说他大度,有些脏水还会泼到他身上,所以如今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贾似道自然要用上一用。 不是都说他睚眦必报么?那就睚眦必报给他们看看。 “是是,大人放心就是,学生一定都办好。” 施俊感觉整个人的毛孔都张开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大肥肉 对吴良,帐中大多都是武将,准确点说,都粗人,所以对吴良的死,顶多就当个花边新闻来看,并没有多少其余的想法。 帐中这些武将不想,可是贾似道却不能不想吴良死之后带来的种种后遗症。 现在四川和淮南的战事正酣,孟珙的荆襄军又被拖住动弹不得,在弄不清楚蒙古人的动机之前,想来朝廷主要的精力都会放在应对这一系列战事上,贾似道可以想象如今朝廷里包括赵昀在内的一帮人那焦头烂额的模样。 这个时候福建安抚使吴良出这样一件丑事,让朝廷的脸面都丢尽了,可以预料到,当消息传到临安城后,赵昀会是何种震怒。 吴良是嗣王一系的人,这件事在朝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吴良的正妻据说还是嗣濮王赵宗晖本家的一位贵女。吴良死在女人肚皮上这件事,不仅让朝廷丢尽了脸面,其实最丢脸的还是赵宗晖以及以四位嗣王为代表的宗室一系。 宗室虽然因为吴良丢尽了脸,但是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脸面又算什么?宗室定然不会轻易放弃福建路这块巨大的肥肉。 不过宗室即便不想放弃,如今出了吴良这档子丑事,天然的就让宗室的腰板硬不起来。而朝中其余人想来也不会轻易就会将这块肥肉再还给宗室一系。为了福建安抚使,想来又会是一场撕扯不清的乱斗。 这个时候赵昀的态度就格外的重要。 可是按照赵昀的脾气,和稀泥的可能性居多,更何况如今赵昀焦头烂额,也根本没有精力来管福建路的这件丑事。 再加上福建路远离临安城,朝廷选派官员南下,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到的。 宗室不会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把持在手的福建路,其余人也不会轻易就将这样一块肥肉让给宗室,毕竟宗室理亏在先,最重要的是,一直对宗室尤其是死亡一系极为忌惮的赵昀,也绝对不会想着让宗室继续坐大。 结合种种可能,所以贾似道认为,对福建安抚使一职,朝廷或者说赵昀最有可能的选择就是暂时放在一边不管,临时由福建路周边的几路安抚使暂领福建路诸事或者遥领福建路诸事,等过段时间或者说等这一次宋蒙之间的战事了结再来安排。 这样的安排在大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那是再正常不过。 当然,那个时候再来安排,具体怎么安排,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要是说贾似道对福建路没有觊觎那自然是自欺欺人,仅仅一个泉州港贾似道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可是要说让他这个本就是由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合并成广东路的安抚使来暂领或者遥领福建路诸事,不用想贾似道也知道,怕是宗室一系或者或理学一派宁愿谈妥一些条件互助分享福建路,也绝对不会同意让贾似道再将福建路的给抓进手里的。 可是福建路毗邻的几个路府,除了广东路外,分别江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东路和两浙西路。 这四路的安抚使贾似道了解的不多,不过对于他们的倾向还是了解过。江南西路安抚使贲明煦和江南东路安抚使晁高阳两人跟江南等地的理学大家都颇有交情,贾似道将袁甫逼着告老,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怎么选择;两浙东路安抚使储承泽和两浙西路安抚使高博简一个是嗣王系,另一个跟各方都不清不楚,左右逢源的家伙。 前面刚刚将吴良给设计阴死,贾似道可不想再给自己引来同样的麻烦,更何况如果仅仅是吴良出事,即便有人怀疑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绝对不敢胡乱扣帽子,可是如果贾似道再因为泉州港受阻选择同样的方法再弄死一个安抚使,那可真正是无脑之极了。 前有吴良阻碍市舶司衙门然后死在女人肚皮上,后面如果再因为市舶司衙门受阻的事情某个安抚使出事了,那时候怕是是个人都能想到,吴良的死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了。 贾似道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当然,他也同样不想刚刚弄死一只狼,后面再来一只狗,来阻挠他的大计。 如果没有丁大全说的那些话,贾似道说不定会主动给赵昀密信,强烈要求暂领福建路安抚使,可是如今不管赵昀有没有对他产生猜忌之心,他都不能主动说出这句话或者说掺和这件事。不仅不能掺和,而且连沾都不能沾。 顶多只能在事后给吴良多上几幅眼药,让吴良更臭一点。毕竟吴良曾经得罪过他,而且还是一点脸面没有给他,这也符合别人给他贾似道的人设,可是也仅限于此,却决不能做的太多做的太绝。 难不成,白忙活了一场?送走了吴良,又来一个同样的对头? 贾似道此刻是真正有些无奈了。 “大人,末将要领兵,末将不想去团练使!” 就在贾似道左想右想之时,先前一直垂头跪在地上的施毅此刻突然抬起头昂着脖子叫道。 贾似道一愣,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啪!你小子是不是傻了?信不信我让爹抽死你?大人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哪有你这毛头小子挑拣的份儿?” 这边贾似道还没有说话,站在施毅身后的施俊已经上前一巴掌拍在了他亲弟弟的脑袋上,捂住了施毅的嘴巴恶狠狠的道,一边说施俊还不停的给施毅使着眼色。 “你刚刚说什么?” “唔唔唔……” 被施俊捂住嘴巴的施毅拼命的想要说话,却没法开口。 贾似道瞅了施俊一眼,施俊慌忙松开手。 “大人,末将说,末将想要领兵,想要杀蒙古人,不想去团练使招兵。” 施毅看着贾似道昂着脑袋大声道。 哟呵,还是一个挺有愤青味道的爱国青年啊。 “你的武举怎么过的,你的营指挥使怎么来的,想必你比本官清楚。不是本官看不起你,单凭你这身板,怕是上了战场就是送死的炮灰命,更莫说你还想领兵。你读过几篇兵书?你还想去领兵?你不怕丢性命,本官还担心你将本官的兵性命都送给蒙古人做战功了。” 贾似道嗤笑一声。 一句话让施毅顿时呛得施毅面红耳赤,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偏偏贾似道说的还是事实。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六章 未来的惊喜 站在施毅身后的施俊偷偷的狠狠踢了施毅一脚。 “大人说的是,这小子的武举都是学生父亲蒙荫得来的,真正是上不得台面的,更不要说统兵打仗打蒙古人了。” 踢完施毅,施俊弓着腰对贾似道笑道。 看的出来不管施俊为人如何,至少对他这个弟弟,那份担心和爱护倒是真的。 施毅呢似乎也对他这个大哥极为的尊重,受了施俊这一脚只是昂着脑袋看着贾似道,也没有再说话。 “不过呢,看在施将军还有对皇上一片忠心的份上,你不想去团练使衙门也可以。” 贾似道摸了摸下巴道。 “大人,舍弟年幼无知……” 施俊听到贾似道改口,顿时大急,却被贾似道一眼将剩下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只要大人不让我去团练使呆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施俊大急,施毅听到贾似道的话却是大喜。 “不会让你去送死的,既然你想统兵,那你去背嵬军报到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背嵬军里的一名士卒了,能不能统兵,就看你在背嵬军到底能不能呆下去了。只要你有功,别说一个小小的统兵五百的营指挥使,就算是统兵十万的上将军又有何难??只要你能立下如斯功劳,你可愿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贾似道不是在给施毅画饼,而是在说一个事实。 听到贾似道的话施俊一张脸顿时苍白如纸。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弟弟是个武痴,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舞枪弄棒,不然施春也不会想尽千方百计的给施毅弄了个武举身份还将他给弄到步军衙门做个营指挥使。如今贾似道一句话不仅将施毅身上施春好不容易给弄到的营指挥使给直接一撸到底,而且还将施毅给丢进了背嵬军。 背嵬军既然能够跟着贾似道一路南下数千里到广州,定然是贾似道的亲军,施毅如果在往日能够进入背嵬军施俊自然高兴,可是如今,施俊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朝廷既然给了贾似道二十万大军的编练之权,而且还将背嵬军给了贾似道,不用想也知道显然是想练出一支精锐出来,练出精锐做什么?自然是上战场的,而且以背嵬军当年的赫赫声威,肯定不会呆在广州。 可以预料,将来的背嵬军定然会是走在跟蒙古人厮杀的最前线。 战争必然要死人。 就算贾似道画的饼再大,可是人若是死了,又有什么用?更不要说,如今这个时候施毅进入背嵬军,等若是掌握在贾似道手中的人质,从今之后,施家若是不想让施毅死的不明不白,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听从贾似道的命令行事,而不敢有任何他念。 当然,这并不是说如今的施俊就有他念。若大的广东路,除非有个人能够跟贾似道打擂台,不然施家就算是想有他念也是无门。 到这个时候施俊才真正看清楚,他或者说他老爹跟贾似道的差距在哪里,人家做事不尽滴水不漏让你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还要让你感恩戴德。怕是就算施毅不说想要统兵,这位贾大人也会想办法将施毅给丢尽背嵬军中的吧? 施俊心中不无恶意的想到。 “末将愿意!末将愿意!” 对贾似道给的这个条件施毅自然是大喜过望的连连应道。 背嵬军的大名他自然听过,背嵬军跟他之前呆的那三千步卒相比,就等若是禁军和乡兵的区别,能够进入背嵬军,若是再能统领这样一支大军,那该是何等意气风发?施毅已经开始在畅想自己的未来了。 “嘿嘿,小子,我可告诉你,背嵬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大人既然开了口,你自然可以进来,不过要出去,可就是没那么容易了,一日没通过通过我背嵬军的考校,你就一日都还是背嵬军的杂兵,而算不得背嵬军!看你细皮嫩肉的模样,不要在背嵬军里呆的没超过三日,就要哭爹喊娘又求大人让你去团练使衙门……招兵了。” 张兴一席话,瞬间就将还在畅想的施毅从云端给踹落地面。 “你……” “你什么你?现在你可不是你那营指挥使了,你只是背嵬军的一名杂兵,而我呢……哦错了,本将,本将则是背嵬军厢都指挥使,你这样跟本将说话?当然,现在大人还在,你还有机会反悔哦,小子。” 张兴打断施毅的话,笑眯眯的道。 站在旁边的施俊见到这种状况心中顿时欣喜若狂,刚刚准备说话,抬头就看到贾似道正好看向他,那根本看不出喜怒的眼神,却让施俊整个人都是一颤,就仿若已经看透了他所有的秘密一样,到嘴边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了。 施毅一张脸涨红无比,愤怒的盯着张兴喘着粗气。做为施家的二公子,处处被人捧着,他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背嵬军训练极为严苛,这一点就连本官也是无能为力,若是你真自觉吃不了那份苦,就不用勉强,去团练使衙门就行。” 贾似道适时的插口道。 听到贾似道这句话施俊心中又是哀叹一声,完了。 “大人莫要小看末……小的,小的一定能吃的了苦。” 果不其然,听到贾似道的话施毅毫不犹豫的应道。 言语间施毅也已经将自己的称呼给改了过来。 “那……就这么定了?” “小的一定能够通过背嵬军的操练。” “张兴!” “末将在。” “以后他……就交给你了,我希望你能给本官调教出一员良将出来。” 虽然将施毅丢进背嵬军有那么一点儿施俊心中想的那种意思,但是凭心而论那点儿意思也只是顺带。之所以答应施毅,主要还是因为施毅心中的那份年青热血,而不掺杂其他。当然,施俊甚至是施春要是认为贾似道是将施毅充作人质,贾似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末将遵命,大人放心,末将等定为大人调教出一员良将出来。” 张兴在调教上着重加了语气。 瞪了一眼张兴,提醒他不要自作主张,贾似道扭头看向施俊兄弟两人。 兄弟两施俊是垂头丧气,施毅则是难掩喜色,至于其余步军衙门的那些个施春的心腹将领,则是神色各异。 “宋蒙之战,终会有个结果,不是大宋兴就是蒙古亡,会有无数的人战死沙场,这其中或许也会有本官一个。旦有所需,本官虽说是文人,却也能策马挽弓。或许你们亦或是施将军会以为本官将施毅放在背嵬军是以其为质钳制施家为本官效力。 但是本官想说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本官从施毅眼中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本官不会答应施毅。毕竟,若是仅仅为了钳制施家而沦落到用其为质的地步,本官还做不出此等事。为质事小,上下离心则是事大。 本官在这里可以将话说在前面,施毅可以随时离去,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必须通过背嵬军的编练才可。若是施将军愿意留其在背嵬军中,到时若是战起,是否愿意他上阵杀敌为国立功为皇上效命,也还看你们施家,此事本官已是破例,但是也仅此一例而已,本官言尽于此,你等好自为之。” 贾似道的话让施俊眨了眨眼睛,莫非自己刚刚想错了?这位其实没那个意思?让施毅有些搞不懂状况,刚刚不是说要我立功么?刚刚不是说加入背嵬军就不可能再退么?步军衙门的其余那些个将领则是有些发懵。 其实如果换个场合或者说换个时间,贾似道绝对不会说这些,对他而言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是,从施俊对施毅的态度贾似道知道,无论是施俊还是施春,显然对施毅都是极为宠溺,如果因为施毅这件小事,真正弄得施家以为自己将施毅给丢进背嵬军中是当做人质的话,那么久算他们表面上不敢有异议或者其他,心底肯定是不舒服的。 小手段只能用一时,却决不能用一世,小手段终究是小手段,永远上不了台面,更不要说得人心了。 这一点儿贾似道很清楚。 施家同整个广东路甚至是贾似道的大计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只是因为施家是贾似道用来整理、掌控广东路所有兵权的一个突破口,当然这个突破口可以是任何一个帅司的将领,只是既然今天已经阴差阳错的拿下步军大营,贾似道就不想再节外生枝。 如果真因为施毅这件小事,弄得面和心不和,总有一天会出问题,万一施毅某一天真是死在了战场上呢?那不直接是无解之仇了? 而施毅呢,也确实让贾似道看到了曾经年少时候的自己,不过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了,因此才会同意施毅的要求,将他丢进了背嵬军。俗话说得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有一种感觉,施毅或许会给他一个惊喜。 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所以,才有了贾似道之前的那番话。 施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他还真有些搞不懂贾似道的意思了。脑中有两个声音,一个是就势直接替施毅做主,不进背嵬军;另一个则是他说的是真的,施毅在背嵬军中才能有更大的出息。 正在施俊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帐外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大势 听到大帐外的脚步声,正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施俊顿时眼睛一亮。 应该是老爹回来了,那贾大人行事太过高深莫测,自己道行太浅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招架。现在老爹来了,以自己老爹的老奸巨猾应该可以应付得了这贾大人了吧。 就在施俊胡思乱想之际,大帐外连串的声音响起。 “末将原广南西路马军都统言希!” “末将原广南西路水军都统姜成!” “末将原广南西路步军都统简方达!” “末将原广南东路步军都统施春!” “末将原广南东路马军都统姚兴!” “末将原广南东路水军都统水文!” “奉召前来,求见大人!” 从贾似道让施春去召唤原广南东西两路帅司马步水军各个将领到如今,也不过是盏茶时间。这些原本两路帅司的统兵将领,都是桀骜之辈,来了广州之后磕磕碰碰实在是不少,所以各自的营帐并不在一起,施春能够这么快就将人都召齐,显然这些个将领们对先前发生在西城的事情早就收到了消息,不然不会来的如此之快。 想想也是,原本广南东西两路实力最雄厚的广南东路步军都指挥使施春跟刚刚到达广州的安抚使起了冲突,甚至都出动了大军,不知道如今的广州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施春的步军大营。肯定不仅仅是这些原属两路的帅司的将领们,其余官员想必同样也盯着呢。 “既然都来了,就都进来吧。” 贾似道抬手示意施毅起身站到一边。 大帐掀开,施春等人鱼贯而入,对着贾似道齐齐抱拳躬身一礼道:“见过大人。” “不用多礼。” “谢大人!” 贾似道打量着两路帅司的六个主将,没有说话,贾似道不说话,其余人自然没人敢先开口,大帐之中陡然精了下来。 “施将军,你的儿子本官看是个可造之材,所以将他放进了背嵬军中,你意下如何?” 过了良久贾似道突然开口道。 从施春进来施俊就在偷偷给他打着眼色,大儿子不停的打着让施春莫名其弥的眼色,二儿子呢则是一脸的兴奋之色,施春正在纳闷两个儿子这是怎么了,此刻听到贾似道的话,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贾似道的话,让施春瞬间就想到了许多,神色间也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其余五个帅司将领,表现则是不尽相同。眼中幸灾乐祸的有,神情阴郁的同样也有。 这边施俊自然最了解自己的老爹,见到施春这个模样,顿时知道自己的老爹怕是跟自己那会想的差不多,硬着胆子带着乞求之色看了贾似道一眼,贾似道有所察觉,瞬间明白施春是什么心思,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得到贾似道首肯的施春顿时大喜。悄悄挪到施春身边,附耳小声的将贾似道之前说的那番话对施春说了一遍。 施春先是有些愕然,随即回过神来,心中瞬间已经有了决断。 “末将替小儿谢大人提携!” 施春很干脆的单膝跪地,抱拳看着贾似道正声道。 话虽然只有一句,不过从施春的眼神中,贾似道已经看出来,施春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点点头。 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其余五个帅司将领此刻倒是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了,刚刚贾似道那番话显然不是要提携施春的儿子,而是将他儿子控制在手中为质的意思居多吧? 几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施春是什么人他们都很清楚,看似粗豪,实则心狠手毒奸猾如狐,尤其宠爱自己那两个宝贝儿子,如今贾似道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将他的儿子给留在身边为质,众人不信施春看不出这一出,施春怎么变得跟老鼠一般? 不仅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还感恩戴德起来了? 莫非中间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等人不知道的? “施将军今日已经卸任步军都指挥使一职。改任广州团练使,专为朝廷招兵。召几位将军过来,本官也是想听听几位将军的意思。皇上让本官在广东为朝廷编练二十万精锐之卒,刻不容缓,诸位将军都在原广南东西两路统兵数年,各地风土人情想来都要比本官熟悉的多,本官想来想去,这样的重任也只能交给诸位将军了,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解决了施毅的事情,贾似道没有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道。 贾似道的话,让除了施春之外的其余五人齐齐色变。 话说的很好听,但是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够听出来贾似道这看似极为好听的话背后隐藏的意思。 这样的重任只能交给诸位将军?重任就是卸任马步水军都统一职,跟施春一样做团练使?说来说去其实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要夺你们的兵权,以后你们就负责给我贾似道招兵,其余事情都跟你们无关了。 能够将裁撤帅司的事情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简方达等人也不得不佩服贾似道,不愧是能够在朝中能够直接跟嗣王掰手腕的人。 “大人,这样……怕是不合适吧?末将等都是皇上亲点的马步水军都统,守土一方是末将等人的本职,如果末将等人都去招募兵员,那马步水军该如何?何人守土缉盗卫护一方平安?朝廷从未曾有过如此先例。” 简方达知道,原属两路的帅司中,实力最为雄厚的施春已经直接给贾似道跪了,贾似道好端端的坐在步军大营的主将大帐中就是最好的明证。连施春都跪了,他们这些个身边统共只有几百数十亲兵的人,又有什么胆子能够跟贾似道对着干? 所以,简方达说的极为委婉,甚至可以说是字斟句酌,他也清楚,如今唯一能够拿捏贾似道的也只有朝廷的规矩。 “本官出京之时,皇上恩宠,给了本官四品以下随意任免处置的权责,改马步水军衙门为团练使衙门,并不违制,正五品的团练使,本官还是可以做主的。只要诸位将军能将此事办好,本官定然会向皇上为诸位将军请功。” 办的好就请功,万一不愿意或者是阴奉阳违没办好呢? 四品以下随意任免处置的大权,已经是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简方达等人一脸愁苦。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八章 做何之选 贾似道自然知道简方达等人愁苦什么。 其实,到了简方达等人这样的年纪,心中的盼头已经不多。 真正有能力、有后台的人,要么进入边军成为统兵一方的大将,要么进入禁军为将,而不会是在厢军中厮混。在厢军中做将领的,大多都只能一辈子老死在厢军中。可以说,简方达等人,这辈子都统已经是到顶了。 武不如文,在大宋朝乃是惯例,即便是在如今这个时候,虽说稍有改变,但是那也是边军和禁军之中,厢军?厢军是个什么玩意儿? 正是因为简方达等人都知道这辈子或许只能老死在厢军都统的位置上,而不会再有任何的变化,所以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能够多捞些银子,多享受享受罢了。 贾似道丢出的五品团练使,如果不是以统兵之权来换的话,简方达等人肯定是二话不说立马答应。但是贾似道已经说了,团练使衙门唯一的作用就是招募兵员,而不会再有其他。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简方达等人做了那团练使,就永远的失去了手中十余万人的饷银。 那可是一笔足够让很多人流口水的数字啊。 当然,简方达等人也知道,如今主动权在贾似道手中,如果贾似道一定要强硬的让他们做这个团练使,他们肯定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好在至少目前看来,贾似道并没有想要用强,这不是还在商量么? 不过最最关键的是,简方达等人认为五品团练使的分量还不够重,而且绝对没有十余万人的饷银分量重。 朝廷既然要贾似道在广州练兵,要么贾似道不打厢军的主意,既然已经盯上了厢军,他们要是再想靠着那一军厢军的名头吃着空饷,显然不可能。虽然说贾似道目前看来没有翻旧账的意思,但是谁知道后面会不会? 要是一番旧账,几人中没有一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只要有人想查,那是一查一个准。就说施春吧,他手中是有三千人的步卒。可是施春手下又岂止是三千任的步卒? 广南东路十四个州府,每个州府马步水军都是一军之数两千五百人合计统共是七千五百人。十四个州府,统计应该有厢军十万零五百人,马步水军各自应该有三万五千人。广南西路则是统计有二十二个州府,厢军统计应有十六万五千人,马步水军实数的话应该各有五万五千人。 可是堪堪施春,除了这步军大营内的三千步卒,其余广南东路的各个州府又有几个兵卒?加起来又能有多少?十余万人的饷银,足够两路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吃的肚肥腰圆。 如果算上同样也统属在各路帅司衙门下的乡兵,那人数更是要多的多了。虽说厢军因为定位的就是不参与战事,饷银上自然跟禁军和边军有所不如。但是人数在那放着不是?至于乡兵,虽说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油水多少也是有的。 总之一句话,广南东西两路所有的官员,其实在厢军这个问题上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如果将范围在扩大点,从上到下一条线,一直到兵部枢密院乃至户部,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吃着这些银子。 说不得史嵩之每年收下的那些个下属的供奉中,就有这样的银子在其中。 毕竟,这样的事情,在如今的大宋朝,各个路并不是稀罕事,甚至可以说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虽然说这些都是各路的现实,但是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怕就怕有人较真。只要有人较真,大宋朝如今这近二十路之地,哪里不是一查一大片?贾似道想要拿下他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有些事,其实本官并不想做的太难看,更不想做的太绝。如今这世道,皇上不容易,朝廷不容易,百姓不容易,当官不容易,当武将更不容易。诸位将军在帅司中都呆了很多年头,如今两路厢军马步水军三衙统计不足应有之数的三分之一,但是朝廷、户部、各路漕司对厢军饷银每年都是实数实发,各中缘由诸位将军与本官其实都是明白的。 银子这个东西是个好东西,对诸位而言,银子可以买的了官,可以享得了乐,可以多买些广厦豪宅,可以多置田地产业,也可以多取几房小妾,更可以多生养一些子嗣为家里开枝散叶;对朝廷乃至对皇上而言,银子同样也是个东西。 编练兵卒需要银子,购置军械粮草需要银子,官员的俸禄供奉需要银子,皇上想要修缮一些宫舍同样也要银子,什么地方都要银子;对普通百姓而言,吃喝用度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需要银子,没有人会嫌弃银子扎手。 银子确实是个好东西,所有人都知道银子也终究是身外之物,生不能带来,死时亦不能带去,可是为何偏偏又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言? 如果换个时候,本官或许会对一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本官不是圣人,过往一些事情倒也让本官多少能体会些诸位将军的心境。只是今时不容往日。四川和淮南战事正酣,宋蒙之间的国运之战不知何时就会开始。 蒙古可以败,而我大宋不能败,败则亡国。若我大宋亡了,诸位的银子再多,除非愿意为蒙古人做奴,不然银子只会是蒙古人口中之食。我大宋胜则可保一时平安,若想长远太平,宋蒙必有一方亡国。 为我大宋天下计,皇上需要一个稳定的岭南能够为皇上分忧输血,这也是本官倒广州的原因所在,若是为本官自己计,本官既然愿意来广州,自是需要岭南作为晋身之阶,所以,有些事,即便不想做,却也不得不做。 这些年诸位将军积攒的银子除去迎来送往送出去,当是也还有不少剩余,本官觉得,有失有得,没有失诸位哪里能看到得?团练使衙门是招兵养老之地,可是为何不能是诸位的晋身之阶?本官可从未曾说过要断了诸位的晋身之阶。 本官对帅司诸位如此,同样,对漕司、宪司之中的官员也会一般无二。言尽于此,诸位如今可否告诉本官,你们想做何之选?”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九章 嘉熙三年 嘉熙三年,注定会是不同寻常的一年,直到很多年之后,写史的人才发现,原来这一年发生的很多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则是影响了其后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宋蒙国运。 这一年,发生在嘉熙二年的宋蒙之战,淮南战场一直居于胶着之状,秃雪似乎牟足了劲要跟赵葵一决雌雄,因为荆襄方向的史天泽一直没有动静,同时在摸不清楚口温不花意图尤其是蒙古人意图的情况下,东进的贺顺十万大军为了卫护荆襄也为了防止被人切断后路,反而陷入蒙古人的圈套,始终都无法全力进攻秃雪部。 西进的张俊大军同样也是面临如此境况,都梁的十余万大军和额张俊的十万大军在京兆府一线厮杀不断,却以试探为主,始终没有发生万人以上的战事。 随着朝廷拨付的饷银和粮草军械陆续运抵四川和淮南,赵荣瑞亲自坐镇巴州,在利州和巴州、达州一线设置防线,速不台再也无法寸进,四川战场也因此陷入胶着状态。 宋蒙之间这场突然爆发的战事,终于在嘉熙三年的三月产生了变化。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 嘉熙三年的三月初三,速不台遣来京兆府一线的主将都梁就收到斥候的消息,有千余人的大宋兵卒正在进攻京兆府一线的一处烽火台,都梁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即也派出了千余人的西夏仆从兵前往那处烽火台驰援。 这是这月余时间来,京兆府一线宋蒙军队的默契。 两军对垒,总不能一直干对峙而没有任何战绩吧?怎么给朝廷交代?统兵的将领也需要敌方兵卒的人头来做军功不是?宋朝那边的统军将领怎么想的,都梁不知道,反正对那西夏十余万的仆从兵,都梁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能够给他多挣些军功,换回一些宋人兵卒的人头,都梁是丝毫不会吝啬这些西夏人的性命的。 不过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同往日。 千余兵卒刚刚派出去不久,斥候又来报,宋人增兵了,而且直接增兵三千余人之多。似乎是今天非要拿下那处烽火台不可。 都梁自然是大喜,宋人愿意多送些人头来,他自然是巴不得。也连忙再次给那处烽火台增兵,只是这一次都梁耍了滑,直接增兵五千。难得宋人一次性出动这么多的兵卒,都梁自然想要趁此机会多捞些宋人兵卒的人头,好去速不台面前邀功。 不久之后,斥候再次来报,这一次宋人直接增兵万余人,正在拼命围攻那处烽火台,连带着那处烽火台周围的三座烽火台也同时遭到了宋人猛攻。于是乎,都梁再次赌气般增兵两万,想要将这次好不容易送上来的功劳给牢牢的抓在手上。 而他自己则是继续带着一帮将领搂着抓来的女子喝酒作乐。 如此重复等到都梁醉醺醺的再次收到斥候来报,宋军大举进攻想要再增兵的时候,却才被手下的将领告知已经将所有的兵卒都派到战场上了。 等到都梁意识到他已经落入了宋人的圈套时,斥候则是刚刚好将战场上出现孟珙帅旗的急报送来。 听到孟珙的帅旗出现在京兆府一线的战场上,大账中所有的蒙古将领酒意瞬间都被吓醒。 孟珙是谁,蒙古国内没有人不清楚。孟珙的帅旗出现在战场上,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先前还在荆襄一线坐镇的孟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了京兆府一线的战场上。孟珙作为大宋顶梁柱一般的重将,出现在京兆府一线,肯定不会是只有他一个人。 都梁等人不认为仅凭他们这十余万兵力就能够挡住数十万的宁武军。 在听到孟珙帅旗出现之后已经没有了丝毫战意的都梁匆忙下令全军后撤。 兵败如山倒。 嘉熙三年三月初三,京湖制置使孟珙亲率一万亲兵,秘密出现在京兆府一线,以孟珙一万精锐亲兵为主攻,京湖军大破都梁的十余万蒙古军,这一战,大宋斩首三万有余,俘虏蒙古兵卒两万有余,仅剩都梁和一干蒙古将领狼狈逃回京兆府闭城不出。 随着京兆府一线的都梁大军溃败,四川战场上的速不台连夜撤军三百里才重新扎营,然后又一路退到关中才停下;淮南战场上的秃雪部,在收到京兆府一线蒙军大败的消息之后,也是慌忙脱离了跟赵葵部的接触,全部退回泗州城,做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 消息传来,大宋举国欢腾,朝野上下的愁云一扫而空。据说赵昀在收到孟珙信报的当天,罕见的在朝宴上醉了,亲口御赐孟珙特进开府仪同三司,一应京湖军上下各有封赏。 也是这一年,福建安抚使吴良死在了女人肚皮上。不过因为有了孟珙在京兆府一线的大胜,吴良的死,当真就算不的什么了。 不过也是在那场朝宴之上,酒兴正浓的赵昀听从史嵩之的进言,着广东安抚使贾似道在朝廷选派新任安抚使到达福建之前暂理福建路诸事的安排,也同样的罕见的在没有受到任何大的阻碍的情况下通过了。 同样也是在嘉熙三年(1239年),年仅二十七岁的贾似道成为广东安抚使,并暂理福建路诸事。 贾似道收到孟珙在京兆府一线大胜蒙古军的消息要比朝廷传来的上谕要早上半月之久。当收到赵昀命他暂理福建路诸事的上谕时,说实话贾似道很是惊讶了片刻。这绝对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确实是他很想要的结果,但是这个结果在他先前看来,无论理学一派还是宗室一派,都不会让他再把持一路军政大权,尤其是福建路这样的一块大肥肉。可是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在那日跟原属两路的帅司谈过之后,简方达等人很识趣的全都选择去了团练使衙门。 贾似道将广东路三十六州府划为六个团练使衙门,帅司的六名都统一人负责一处团练使衙门,招募兵员。 而随着帅司的倒戈,闻到味道的漕司所属,也很快就选择了跟贾似道妥协。 漕司划为广东东西两路漕运使,原属广南东西两路的转运使各自负责一支,管辖地界依然是原本的广南东西两路所属。但是,漕司所属却尽皆秘密的挂名在市舶司衙门之下,成为市舶司衙门中的官员。 谢昌兴和常盛两人,则分别被贾似道擢升为市舶司衙门广东东西两路同知(从五品)。其余漕司所属判官、副转运使则是一一擢升市舶司衙门所属执事。 好不夸张的说,原属广南东西两路的漕司,表面上看依然是漕司,但是实则已经整个儿被市舶司衙门给鲸吞一空。 至此,广东路军政财权,尽入贾似道之手。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章 故人前来 () ()    嘉熙三年四月中,在理宗绍定元年(1228年)时候从赣州起兵造反的张魔王之子****,在福建路武平府率家丁三百抢掠福建路漕司所属运盐官车,数十车官盐被劫掠一空,运送官盐的官兵百余人被斩杀当场。     劫掠官盐之后,****将数十车官盐分给附近百姓,顺势揭竿而起,自号“南天圣子”,周围十数县治群起而应,不过短短三天功夫,****就攻占武平府治下十余县,聚众数万人之多,兵峰直指武平府、安远等府。     武平知府沈林涛和安远知府殷瑞忠的告急文书以十万火急之势分别送往广州和临安。     看到福建路的告急文书,贾似道才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宗室和理学一派会如此轻易的就将福建路交给他暂理了。想来,福建路治下早就开始民心涌动的事情,在吴良还在福建安抚使任上的时候,就已经有所端倪,而宗室也是早就心知肚明的。     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得通为什么宗室一系会将福建路这样一块肥肉给直接交到他手中。     说不得,****突然秸秆而且的背后,还有宗室的影子在其中。不然****揭竿而起的时机怎么会这样凑巧?     虽说让贾似道暂理福建路诸事的上谕到广州不到月余时间,但是说来说去,****之事还是发生在贾似道暂理福建路期间,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如果贾似道能够很快就平定****,那么不用考虑,宗室很快就会有人出来摘桃子。     甚至理由都不用想,在贾似道暂理福建路的时候出现百姓造反之事,于情于理就算不惩不奖,贾似道这个暂理福建路也该到头了。     如果贾似道不能很快的解决****之事,那么等待他的不用考虑,必然会是无数的脏水。说不得连广东安抚使都会一并给丢了。     而通过****之事,吴良在福建路收刮的各种民脂民膏、贪赃枉法之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根本没有必要解释了。宗室成功的将自己从吴良整个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安抚使带来的不良影响给降到了最低。     不仅没有任何损失,而且还顺势坑了贾似道一道。     手段算不得高明,却绝对很实用。     收到公文的时候贾似道正陪着郑铭轩、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四人在祥云楼喝茶,四人是在三天前赶到的广州。这也是贾似道离开临安前跟郑铭轩等人早就商量好的。     经过临安大饥之事,当初正是因为有郑铭轩和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的帮忙,贾似道才能成功将温良铎、文山南、钱恒铎所代表的温、文、钱三家大肆哄抬的粮价物价给打压下去,同样也正是因为郑铭轩的牵线,裘家、单家和山家才给贾似道筹集了足够的粮食,解决了临安数十万灾民的温饱。     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郑铭轩四人的帮助,当时的贾似道根本没有办法解决聚集在临安城内的数十万灾民需要的粮食,一旦饥民发生暴乱,不说会对临安城造成何等影响,尸横遍野却是必然的,毕竟临安城还有三衙大军足足数十万的兵卒驻扎,不过贾似道的仕途不能说就此结束,却绝无可能能够在短短数年时间就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而赵昀为了应付四川和淮南战事所借贷的两百万两银子,谢举伯正是听从了贾似道的安排,由郑铭轩和裘家、山家和单家四家提供的。     可以这样说,贾似道欠郑铭轩四人的人情确实够大的。     郑铭轩四人此次前来广州,同样也是受贾似道之邀。     贾似道默默的看完福建告急的公文,随后递给侍立在身后的赵毅。     “大人可是有公务在身?草民几人又不是来广州一日两日?大人不用亲自作陪,若是耽误了公务,实是让草民几人心中难安啊。”     郑铭轩敏感的发现了贾似道脸上神色的变化,笑着道。     裘书瑜等人在旁也是连连点头。     “这件公务,倒是急不得,且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了的。倒是怀瑾兄、望之兄、平湖兄、逸景兄你们四人,在我面前还称草民,实在是有些不像话,莫不是我除了大人的身份能够让你们看得上眼外,就没有其他能让你们这几位入眼的么?”     贾似道瞅了一眼在桌前跑前跑后端茶送水的,故作不快道。     “大人看得起草民几人,那是草民几人高攀了。只是……”     见贾似道没有多说,郑铭轩也没有再说公务的事情,而是摇了摇扇子笑着道。     “官身是官身,如今我可是没穿官服。”     “如此,那我等几人可是就恭敬不容从命了。”     郑铭轩继续笑道。     “你啊你,不说我说你怀瑾兄,你比我这个书生还要酸。酸不可耐。”     贾似道一席话顿时说的在座几人无不哈哈大笑。     能够跟贾似道这样一个年轻而又显然前途无限的封疆大吏打好关系,在座的几人自然都是求之不得。     虽说之前有过很多接触,而且他们都帮过加斯都不少,但是这个帮忙的本身对他们并没有任何损失,只是相比起来赚的少些罢了。就连这次借贷给朝廷的两百万银子,谢举伯也是给了几人足够的补偿,盐铁专营本是朝廷的专属,如今几人名下的商户,都可以优先从户部拿都盐引,就算不自己销,仅仅是那盐引,就足够几人收回所有的银子了。     当初之所以答应贾似道,除了有郑铭轩在其中牵线搭桥外,贾似道官面上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没有郑铭轩牵线,以当时贾似道的身份,如果他想要他们几家的银子,只需要随意找些借口,不说弄得他们家破人亡,至少搜刮两百万两银子的几倍还是轻而易举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裘书瑜三人才会很干脆的应下。     原本几人也认为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买卖,却没有想到收获远超想象。     此次来广州,除了郑铭轩力主前来外,其实最初的时候裘书瑜三人都是有些犹豫的,他们担心贾似道的胃口太大,谢举伯的盐引除了给他们超出想象的收获之外,同样也给了他们来广州的信心。     今天贾似道这番话,更是让他们明白,眼前这位朝中最为年轻的权贵,或许真的跟那些个贪得无厌的官员不同。     如今,裘书瑜三人更是对此次广州之行充满了信心。      第四百九十一章 经商之道 郑铭轩等人来广州已经有三天时间,那三天贾似道正在盯着漕河和市舶司衙门之间交割,除了郑铭轩四人来的当天设宴接风外,剩下两天时间都是让赵毅带着郑铭轩四人在广州城好好转了转。 今天市舶司衙门和漕司之间所有的产业、文册、银钱等等都交割完毕,才有时间赶来跟郑铭轩等人谈谈正事。 “这两天,忙着漕司和市舶司衙门协调的事情,一时抽不出时间,怀瑾兄你们这两天也看了看广州的风土人情,觉得如何?” 贾似道调侃完郑铭轩,话锋一转道。 “风好,水好,土好,人好,嗯最重要是官也好。” 郑铭轩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着道。 “你呀,别给我戴高帽了,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贾似道笑着点了点郑明勋道。 “广州乃良港,来往便利,商贸繁盛,有大人在,超过泉州怕也只是旦夕之间而已。只是广州距离倭国和高丽有些太过遥远,商贸转运多有不便。” 郑明勋听到贾似道的话放下茶盏,正色道。 “同庆元港和泉州港相比,广州确实是距离倭国和高丽有些远,不过话又说回来,从陈朝和大理到广州,又要比到泉州乃至庆元港要近的多了。更不要说广州距离大食人的海路相比另外两港同样也近的许多。倭国和高丽弹丸之地,除了些许金银之物还有何等物事能让我大宋稀罕? 但是,大食人就不一样了。大食人的香料、宝石、象牙这些物事,才对我大宋稀罕。而我大宋的丝绸、瓷器对大食人那更是稀罕之物。可是瓷器、丝绸我大宋何其之多?同大食人的商贸,各中利是岂止巨万?” 贾似道伸手在茶盏中沾些茶水,随手在桌面上边画边道。 “四位都是我大宋巨商大贾,怀瑾兄是主营金银首饰,望之兄的裘家则是粮食和生丝,平湖兄的单家是绸缎和成衣,逸景兄的山家则是主营玉器和瓷器,也难怪四位会成为莫逆,各有主营却又互通有无,而四位仁兄主营则又恰恰是那些番邦蛮夷最好之物,不得不说几位兄长的眼光确实是让师宪佩服。” 贾似道说话的功夫,一直在身旁端茶递水的施春已经不动声色的将贾似道刚刚用手指沾过的茶盏撤下,重新沏了一杯茶。 从月余前,贾似道说要给施俊一个前程,施俊就从此之后每天准时准点的候在安抚使府外,成了贾似道身边的小跟班,有些取代贾全儿的模样。虽说施俊是施家大少,不过这做事的手腕和火候却都不差,先前确实跋扈,不过接触之后贾似道发现,施俊在待人处事这些地方确实有些独到之处,也难怪美人阁的生意能如此火爆。 而且贾似道后面也了解了,跟那些山匪海盗接洽的事情,都是施俊自己出头一手打理的,要说施春帮忙,那就是施俊借用了施春步军衙门都统的名头。 贾全儿不在身边,赵毅等人又都是行伍之人,柳如又是个女儿身,有施俊这样一个人跟在身边打打下手,确实是让贾似道感觉方便了许多,所以也就放任施俊每天跟在身边,有了贾似道如此默许,施俊更是俨然将自己当做了贾似道身边的小厮,服务之周到让贾似道都感觉如果不能给施俊一个好前程,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呢,对经商师宪曾经也有过某些想法,只是后来步入仕途就渐渐淡了。” “哦?师宪竟然也有过经商的念头?不知能否说给我等听听?” 听到贾似道说他之前也有过要经商的念头,郑铭轩等人顿时来了兴趣。 “当年之些许俗事,我就不献丑了,只是对怀瑾兄几位的生意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 “大人所言定是金玉良言,我等洗耳恭听。” 裘书瑜、山德衍、单玉东三人马上同时抱拳异口同声道。 要说真要跟贾似道平辈论交,几人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哪怕贾似道已经称呼几人表字为兄,几人尤其是裘书瑜三人却不敢真正的将贾似道当做小辈来对待。 “那师宪就献丑了。” 贾似道知道,要是一味地强调平辈论交怕是反而让裘书瑜等人心中有所戒惧,时间还长,慢慢来,所以也没有在三人的称呼上纠结。 “以逸景兄的玉器和瓷器为例。师宪知道,逸景兄的山家是整个两浙东西两路最大的瓷器和玉器商,如果不是因为成为皇商专为宫内供奉御瓷有些得不偿失,就无法再将瓷器和玉器卖与普通人,山家出产的瓷器和玉器必然会是我大宋最大的皇商。” “大人……” 山德衍听到贾似道的话,一脸惊惶的起身急忙道。 “逸景兄不要担心,宫内每年需要的瓷器和玉器能有多少?而我大宋有多少普通百姓乃至权贵巨商?两害相则取其轻,两利相则取其重,本是人之常情。换做我,我也会如此。如果山家真是顶上了皇商的名号,怕是早就没落了。今日只谈生意,而无其他。” 贾似道示意山德衍不要激动,他根本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宋以前就开始有民间专为御用之物制作织锦瓷器玉器成衣等,这些能够为皇宫供奉御用之物的商人或者工匠都因为顶着皇商或者御用的名头。却从此之后做出来的东西哪怕是砸掉,也不能卖给普通人一丝一毫,普通人哪怕是上至王公贵族,就算是敢买也是不敢用的。 被发现了,一个逾越之罪,足够许多人脑袋搬家了。 “我发现逸景兄的玉器和瓷器都是做大买卖,也就是有别的商户专门从逸景兄这里购进大批玉器尤其是瓷器,然后再转手卖出,以此来赚取差价。不知道逸景兄有没有想过,可以自己在各个州府建立分号,自产自销?当然,这建立分号的事情乃是后话。 古人云有口皆碑。无论人还是事乃至做买卖,口碑也就意味着银钱。逸景兄可以给山家的玉器和瓷器都专门打上特殊的足够显眼的标记,而且这标记还不能是别人能够轻易伪造的。逐渐将山家玉器和瓷器的口碑打出来,假以时日,我大宋任何一州府的人只要想到玉器和瓷器,首先就想到山家玉瓷器,想要购买玉器和瓷器,首先想要买的也是山家产的玉器和瓷器。 如此山家的口碑就做出来了,山家玉器和瓷器已经是天下人人皆知。那时候逸景兄还担心分号建立不起来么?还担心产出的玉器和瓷器销不出去么?同理,怀瑾兄的金银首饰、平湖兄的成衣和绸缎,也可同样如此,人人皆知郑家金银首饰制作精良,单家的成衣和绸缎成色最美,有了口碑,自然无需担心销路。有了口碑,大开将分号开遍我大宋天下所有州府。又有何不可?” 郑铭轩和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四人甚至包括施俊等人都是一脸瞠目结舌的看着贾似道。 贾似道上上下下看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啊。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说大人啊,你若是不经商当真是一大损失,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经商,怕是我和平湖兄等人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郑铭轩摇了摇头,一脸叹服道。 旁边的裘书瑜等人同样也是一脸深以为然之色。 贾似道有些无语,这不过是后世最常用的品牌效应和连锁店罢了,如果再将广告什么都拿出来,你们不是惊掉下巴? 不过广告目前也只能想想,资讯不够发达,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多,最关键的是识字的人也不够多啊。 “都谬赞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言。能不能行还是两码事。不过口碑,在我看来就应该叫做品牌效应,只要郑家的金银首饰所有人都知道是真的,而且做的好,式样精致,自然也就不愁如何卖出去了。 当然了,这个品牌应该分为两种,一种是极其昂贵的,专门供应给达官贵人巨商富贾的,另一种则是专门可以让普通人都买的起的。不然的话,你让那些身份高贵的勋贵富商同普通百姓都用一样的首饰,品牌就自然打了折扣。 不过虽说勋贵们虽然出的价钱,但是毕竟勋贵只有那么一小撮人,我大宋最为重要的还是普通百姓居多,供应普通百姓赚的少可是量大,积少而成多,若是大宋人人都买郑家的金银饰品,郑家该是巨富到何种程度?” “高见啊,高见。” 郑铭轩击掌叹道。 “那大人我裘家该如何?还请大人指点。” 贾似道之前说的都是玉器金银首饰成衣绸缎这些跟裘家没有半毛线关系的产业,裘家的主业是粮食和生丝啊,难不成还要将粮食和生丝也要做那什么品牌不成? “粮食才是根本之重,我们可以缺衣却不能少食,无粮天下必乱,望之兄的责任才是最重的。我曾听言陈朝境内雨水充足,稻米一年可三熟乃至四熟,只要望之兄愿意前往陈朝开辟基业,师宪愿意跟陈朝接洽,为望之兄购置一片田地,到时候望之兄只要雇佣一些陈朝乃至我宋人去耕种,何愁粮食和生丝之来源?”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两件事 贾似道的话,让本来还满心欢喜的裘书瑜不由一愣。 “大人,这……陈朝,毕竟不是我大宋,就算我真的能够种出粮食,万一陈朝人见利忘义,那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 裘书瑜的担心自然有其道理。 在大宋,不管怎样,他还是有些关系的,就算有人想要动他,也要看自己身板够不够硬。当然,裘书瑜肯定不会招惹如贾似道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当然话又说回来,到了贾似道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只要想要银子,多少都有。不过到了那个时候,银子什么对他们而言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名,自然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些银子跟他们这些商贾一般见识。 除非真的将人给得罪死了,那又另当别论。 大宋的官员即便想吃,也还有点吃相,到了陈朝这等蛮夷之地,没有任何依靠,万一陈朝人真的见利忘义,那裘书瑜就算是哭都没地儿哭去。就算真的有一年三熟乃至四熟的土地,种出的粮食也要能到手才算啊。 郑铭轩没有说话,他相信贾似道既然敢说让裘书瑜到陈朝种粮,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莫非望之兄忘记了,那大理和陈朝本就是我大宋属国,如今陈朝这片土地,我大宋立国之初,原本就是我大宋王土?” 贾似道弹了弹桌子,笑着道。 贾似道的声音不大更不重,但是听在郑铭轩和裘书瑜等人耳中,却不亚于落地惊雷。 没错,大宋周边的那些个番邦都是大宋属国,就连西夏、金、辽乃至如今正在跟大宋厮杀正酣的蒙古,都曾经是大宋属国。可是到了如今贾似道这般身份的人说出陈朝那片地,本就是大宋朝的国土这样的话,那可就要另当别论了。 试问,朝中还有哪路安抚使敢在没有出临安的时候就直接找皇帝要兵权?而且还是张口就是二十万之多。 除了眼前这位,似乎再没有别人了。 不得不说,这位的圣眷确实是无人能及,封疆大吏要兵权,向来为帝王所忌,而当今皇上呢,也是大手一挥的直接应下了。 这几天,四人也看到了,广州城各地都有募兵的招牌,显然这位并不是嘴上说说,奔着那所谓的饷银去的。当然,据说这位练兵所需的饷银都是自筹,不会向户部要一两银子。若是换做往日,岂不是早就被台谏那些个清贵们给弹劾的上天了? 如今这位更是广东安抚使,而且还暂理福建路诸事,整个大宋朝几乎三分之一的疆域都在这位治下。而且都还是商贸繁盛之地……再往深处,郑铭轩等人已经不能想不敢想了,想来这位也不会那样做。 但是,广东路和陈朝接壤,这却是不争的事实,贾似道如今说出陈朝那片土地本就是大宋国土,你就不能不多想想了。 不过如今大宋正跟蒙古酣战,要是这位真的对陈朝妄动刀兵,怕是狂妄、悖逆的弹劾那是少不了的吧?这位也不像是个狂妄之辈,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此等事吧? “呵呵,你们想到哪去了?陈朝是我大宋属国,太子册封大典,陈朝也遣使来我大宋观礼并且求援,毕竟陈朝、大理等国,也都面临着蒙古人的侵扰,陈朝有求于我大宋,更同本官治下接壤,想来不会为了这等小事驳了我的颜面。” 贾似道自然能看出来郑铭轩等人神色间的震惊,笑着继续道。 只是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广东路和陈朝接壤,大理和陈朝如果真的需要大宋遣兵驰援,那么朝廷唯一能够考虑出动大军进入大理和陈朝驰援的地方除了四川路也就剩下广东路了。 这也正是朝中那些人没有阻挠赵昀答应贾似道在广东练兵的主要原因。 天朝上国,自然要保护属国。如今属国已经求到端明殿大宋皇帝面前了,如果大宋不做出一些样子里,天朝上国的颜面往哪放?不得不说,如今大宋朝的士大夫们,不管朝中如何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名声、气节和颜面上的重视有时候更甚于生命。 牵扯到大宋的脸面,那更是无话可说。 可是大宋的军队既然进入了大理和陈朝,那么到底什么时候退回来或者是不退回来,那只能到时候看情况了。 而且贾似道很清楚,按照历史的进程,最多年余时间,蒙古人见荆襄和四川无法突破,最后唯一可想的办法就是从云贵高原突破进入广东腹地,转而北上临安。那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大理和陈国。 “大人提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贾似道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裘书瑜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哪怕贾似道没有做出这样的保证,到了贾似道这个身份,哪怕真的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裘家也是别无选择。驳了贾似道的面子,也就相当于得罪了贾似道。 到时候,好事也就真的变成坏事了。 陈朝就算种不出粮食,想来以贾似道的为人,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也定然会在其余地方补偿裘家不是? “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本官的广东路可是还要依仗诸位相助才是。” “大人又何吩咐,我等定倾家荡产全力相助。” 郑铭轩等人自然知道,贾似道之前已经给了足够的好处给他们,虽然那些好处最后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做,但是几人都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贾似道说的其实都是金玉良言,可是以贾似道的身份又岂是浪费口水的人? 既然能够说这么多,甚至是愿意跟他们平辈相交,那么自然也是有所图的。这一点儿,在当初贾似道邀请他们四人来广州的时候,几人就已经心知肚明。 “本官有两件事需要诸位帮忙。” 听到贾似道的话,郑铭轩等人脸色同时一肃。 称呼的改变,表明贾似道现在已经开始说公事,而不再是喝茶瞎侃的时候了。 不过几人都没有说胡,他们知道贾似道自然还有下文。 “其一,本官要扩建广州港,如今的广州港虽然不小,不过想来随着商贸的繁盛,定然是不够的。广州港建成之后,郑裘山单四家没家都会有一处独立的码头,而且广州港本官会给四家每家一成的分子。其余六成有市舶司衙门掌握。 其二,未来四家名下所有的商铺银钱往来必须通过市舶司银行衙门来进行,诸位日常进出的银钱也希望几家能够尽量都通过市舶司银行。将来某一天,本官需要四家名下所有的商号店铺都能用而且只认市舶司银行发出的银票,而且必须保证足额使用,银票多少当抵银子多少,而不会有任何损耗。哪怕是直接兑换现银!” 第四百九十三章 市舶司由来 两件事,第一件事,扩建广州港,需要四家都拿出真金白银,不过以四家的财力,随便一家都能够完成,更不要说如今是四家均摊, 既然需要四家扩建广州港,那显然安抚使府是绝对不会出一分银子了,这本也正常,可是贾似道给的条件实在是太优渥了,优渥到裘书瑜等人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如今的大宋朝施行的是十抽一的赋税制度,如果扩建的广州港有他们一成的分子,那不说每年,怕是每天都是一笔天文数字啊。只是这样不等于说将朝廷的银子拱手送人吗?朝廷真的会答应吗? 贾似道自然能够看懂几人的表情,笑着摇摇头道:“本官说的一成的分子不包括商税,那是朝廷的银子,本官没有那个胆子也不可能将朝廷的银子当做自己的分润给你们。” 在宋太祖开宝四年(公元971年),大宋首先在广州设立当时大宋境内的第一个市舶司,这个市舶司专门负责管理海外贸易。 在最初的时候,广州市舶司并没有严格的海外贸易管理制度,当时实施的是“榷卖”制度。 榷卖,简单点来说就是来到大宋的外国商人或者大宋商人,从东南亚、天竺、大食等诸国运来的那些个商品,是不能够直接从船上卸下来在大宋境内自由出售的,这些商人从别国带来的货物只能由广州市舶司收购之后然后再由广州市舶司拍卖给想要的商人,最后由这些商人分销出去。 当然,那时候的广州市舶司说是收购,实则顶多也只是在那些商人成本价的基础上加上那么可怜的一点点银子,准确点说,就是属于半强买的方式低价收购。 最初靠着这样一种做法,广州市舶司收入急剧增加,大宋靠着这中间的巨额差价,收入确实是增加了不少。 但是很快,榷卖的弊端就暴露无遗。 商人们漂洋过海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从海外运来的货物,本来就是为了赚取货物销售出去之后的差价,可是如今却被广州市舶司越俎代庖,拿命辛苦跑商,不但赚不到钱,有时候甚至还会赔本,试问这样的生意谁会做? 那些商人自然不满意,不满意也就造成了两种后果,要么改行不再做海贸生意,要么就是直接寻找别的地方偷偷靠岸卸货,私下贩卖,也就是走私了。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后果,最后的直接结果就是造成了广州港在短短时间内商船就少了大半还多,商船少了,广州市舶司自然赚不了银子,朝廷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收入。 同时榷卖还造成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宋设立市舶司是为了管理海外贸易的,而不是去做生意的。广州市舶司亲自操刀做生意,自然就会经手大量的没有入账的银子,这一进一出之间,可是有大把的由头来中饱私囊。 就拿最简单的来说,广州市舶司收购货物的时候,若是运货的商人很有眼力劲儿,给市舶司官员送上足够的银子,低价自然就会变成了高价,朝廷的收入自然也就少了;同样广州市舶司在拍卖运来的货物的时候,只要有竞拍者给他们送上足够的银子,到时候拍卖不拍卖还不是市舶司那些个官员们一句话的事情? 反正不管是哪一样,最后的结果都是大宋户部的收入少,而市舶司的官员们却是富得流油。 如今大宋朝市舶司这个管理海外贸易的机构,真正的走上正轨,建立一整套关税制度,就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潘美。 这个潘美,实则就是后世杨家将里面有名的大奸臣潘仁美的原型。 当然,杨家将毕竟不是,而不是真正的史实。在真实的历史上,杨家将并不是那么威风凛凛,潘美也并不是那么狡诈阴险。相反,潘美可是当世赫赫名将,一名有功社稷的良臣。潘美的功劳还不光体现在军事上,在经济领域尤其是国际贸易领域也就是海贸也颇有建树。 潘美统兵平定南汉后,宋太祖派潘仁美去掌管“广州市舶司”,潘美看到了榷卖制度的漏洞,立即上奏朝廷,建议把榷卖制度改成关税制度,即不再垄断收购那些个的货物,而是由市舶司对货物做出估价,然后按照估价的十分之一征收赋税,征税以后外商拿到朝廷的凭证就可以自由出售。 不得不说,宋太祖赵匡胤确实是雄才大略,很爽快的批准了潘美的建议,于是非常“现代化”的海关制度就在北宋初年确立了。 有了这样的改变之后,各路海船源源不断地涌进了广州海港,以至于广州海关应接不暇,后来大宋朝廷不得不在泉州、杭州、明州(也就是后世的宁波)等地相继设立市舶司,管理海外贸易。 如今各个港口市舶司收取的海外贸易的关税,可以说是占据了大宋朝赋税的差不多四成之多,毕竟现在的大宋朝除了四大港口的市舶司对海外贸易收取商税外,对大宋朝境内的商人收税可以说是少的不能再少了,这也是为什么贾似道会让谢举伯考虑对商业加税的主要原因。 不过加税,显然不是一时半会的。 当然,贾似道的这个市舶总司衙门,除了广州市舶司被赵昀划拨到市舶总司衙门下之外,其余如泉州、明州(庆元府)、登州、杭州港的市舶司都依然在三司使衙门管辖,并没有划拨到贾似道的市舶总司衙门下辖。 其实这也正是为什么当初陈同、杨铎两人在泉州港设立市舶司衙门始终不得成行且还被吴良针对的其中一个原因。同样,庆元港贾全儿那个市舶司衙门,如今更像是个摆设。 听到贾似道说不是关税的那一成分子,裘书瑜等人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有些小失望。不过既然不是那个一成分子,那么广州港还有什么分子?那一成分子又有什么用? “扩建之后的广州港,肯定会有更多的海船前来,到时候港口的仓库货物的存放海船的修缮等等,都会由市舶司衙门来统一管理。这些可以算做市舶总司衙门的资产,所以本官才会说有你们四家一成的分子。” 贾似道解释道。 其实如果按照后世的做法,商船显然也是不能免费停靠的,但是现如今为了给广州港带来足够多的商船,贾似道决定再缓缓。至少也要等到他将其余四处市舶司全给收入囊中才能成行。不然只对广州港的船只停靠收钱,那等于是将商船拱手送到其余几个港口。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四章 软刀子 () ()    贾似道目前能够想到也可操作的,也只能从码头附近仓储以及修缮这些方面,对税金的收取却不想冒然有所动作。     虽然在贾似道看来对海运而来的货物采用估价之后十抽一的法子来收税依然很粗糙,中间依然有很多的漏洞可寻,不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宋朝的市舶司制度持续都如今已经数百年之久,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     贾似道并没有想对如今广州市舶司的收税方式做出改变,至少在短期内还没有那个打算。     市舶司衙门接管了原来广州市舶司所有的职能,到如今还没有消化完毕,而在他来之前余赐等人,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扩充市舶司衙门的骨干上,仅仅是考校那些史嵩之送来的等候补缺的官员就耗费了余赐等人大把的时间,对原来的广州市舶司并没有任何动作。     当然,这并不是说余赐等人不想对广州市舶司有动作,只是因为贾似道没有来,而原来的广州市舶司又是地头蛇,上上下下的人对被余赐这样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收编乃至还要听他们的安排自然是万分不满,在最初接触几次碰了几个软钉子之后,余赐等人很干脆的就没有再对广州市舶司插手,万一弄得广州港的海贸都停滞那就真正是得不偿失了。     毕竟广州市舶司并入市舶总司衙门,所有的税赋也都算是市舶总司衙门的收入了。     贾似道处理完两路帅司和漕司所属的事情之后,大手一挥就将原本的广州市舶司上上下下都给丢到了市舶总司衙门中的江河司,全都都丢到了江河司同知周坦和谢兴手下,江河司可以算是市舶司最为清闲的衙门了,也算是符合那批人的心意了。     之所以对原属广州市舶司的官员如此,除了之前他们这些人仗着三司使的后台,对市舶总司衙门不屑一顾外,同时也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将三司使在市舶司的所有耳目都给一次清理干净,这中间或许有是清白的,但是贾似道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一一分辨,就算要分辨,也要等忙完之后了。     清理了原属广州市舶司,贾似道的市舶总司衙门才算是真正有了立足点,有了进项,而不是再如之前那样只有空壳子。     不过清理广州市舶司的官员很容易,理清所有的账目、清点银钱就需要大量的时间了。     大宋朝几大港口设立的市舶司,估计除了掌控这些市舶司的三司使,没有人能够真正知道各个市舶司每年到底有多少税银进账,而在这其中,又有多少银子不明不白的流向了一些人的腰包,更是一笔根本无法说清楚的帐。     至少就目前贾似道命人清理的广州市舶司的账目就是如此,所有的账目只有进出两项,却没有具体的名目,即便如此,账目也是坐的一塌糊涂,中间到底有多少银子被贪墨,更是一笔根本无法查清楚的糊涂账。     好在贾似道并没有想要寻根究底,之前的糊涂账如果真要查,怕是又会横生无数波澜,如今广东还有他都需要稳定。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人,重新扩建广州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必然会对广州港的商贸产生影响……”     裘书瑜想了想筹措了一下词句,提醒道。     “所以说扩建也不太准确,新的广州港毗邻如今的广州港,开挖河道,建造新的码头和货物存储的地方为主,等到新的码头建造完毕之后,再行改造如今的广州港,如今的广州港在将来主要用来停靠客船和运送海产鱼货的渔船,同时清理改造各种商铺和拍卖行酒楼客栈之类。具体的规划,如果几位愿意帮忙,晚些会有广州府的人来跟几位接触。”     贾似道笑着道。     虽然说如今的商船和客船其实并没有严格的区分,但是广州港确实可以算是大杂烩了,商船和渔民的渔船混杂一团,卖鱼的和进行商贸的海船,都拥挤在一处,整个广州港,说是脏乱差丝毫不为过,     而且渔船大多都是小船,极大的影响了往来船只的安全和便利。这自然也影响了广州港商贸的繁盛。     “大人已经给出如此优渥的条件,我等还有何不满意的?扩建广州港郑家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不知平湖兄几位……”     “怀瑾说笑了,我等四家同气连枝,大人以国士待我等,我等岂能以虚应之,更莫说扩建广州港更是利国利民之事,我等自是义不容辞。”     听到郑铭轩的话,裘书瑜等人连忙表态道。     “大人,怀瑾还有一事不明,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铭轩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对裘书瑜等人的表态丝毫不惊讶,而是看着贾似道抱拳一礼正色道。     贾似道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广州港的事情已经敲定,那么如今郑铭轩想要问的显然不会是广州港的事情,除了广州港的事情外,似乎也为有第二件事了。不过,郑铭轩应该看不出第二件事真正的目的吧?     “怀瑾有话但讲无妨。”     “大人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扩建广州港,第二件事,则是事关市舶总司银行衙门,不知大人能否为怀瑾解惑,为何需要如此?莫不成大人,也想发行交子?”     郑铭轩的话,真正是让贾似道有些刮目相看了。     能够看出他让四家承认市舶总司银行衙门发行的银票并且能够实兑实付是跟交子有关,不得不承认,郑铭轩怕是场中唯一一个抓住各中关键的人了。     听到郑铭轩的话,裘书瑜和单玉东、山德衍三人脸色顿时齐齐一变,虽然没有直接开口说话,但是贾似道已经看出来,几人明显是面有不渝之色了。     如今大宋朝的交子是个什么模样,在座的人都很清楚,朝廷不停的发行交子,收刮民脂民膏竭泽而渔,肥了无数的贪官奸商害苦了天下百姓,如果市舶总司银行真的也会发行交子,似乎也无外乎想要与民争利,却让四家承认市舶总司银行衙门发行的银票并且能够足额兑付,在所有人用的交子都不如草纸的情况下,四家这样做不是自己拱手将自己的银子和产业送给贾似道?     这样的软刀子杀人,才是真正不见血的吧?     这,似乎也才符合身前这位大人的身份和手段吧?     et★ 第四百九十五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果郑铭轩说的是真的话,那贾似道不管开始伪装的再如何好,似乎跟朝中那些个伸手卡要的官员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无外乎贾似道的身份要高,吃相和胃口要比那些官员要难看和大的多罢了。≯杂≌志≌虫≯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不要说家产都看似要被人一锅端的裘书瑜等人了。 郑铭轩此刻也看到了裘书瑜等人眼中的不渝之色,顿时知道自己的话让三人想岔了。 “大人,怀瑾自然知道大人不是那种不顾百姓死活的人。不然,当初临安大饥朝中那么多人都不愿意出头,也只有大人面对数十万的饥民一肩担之。只是交子之事,牵扯甚大,大人胸有沟壑,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只怪怀瑾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大人用意,因此才有此问,还望大人能够为我等解惑。” 这番话,郑铭轩说的就有诚意多了,倒不是给贾似道戴高帽,虽说跟贾似道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是仅有的数次,就让郑铭轩知道,眼前这位从来都不会做无用功,所有行事都自然有其目的而且大有深意,只是对交子之事,他实在是有些看不懂罢了。 郑铭轩自然不相信贾似道会看不到如今朝廷滥行交子带来的危害,可是刚刚贾似道已经明说了,市舶总司衙门会有银票出现,银票不正是另一种交子么? “既然话已经到这个份上,那么有些事情本官也不藏着掖着。交子滥行,祸国殃民,得利的都是那些贪官污吏以及奸商,实则朝廷发行交子更多的是饮鸩止渴之举。本官设立市舶总司银行衙门的初衷,不是为了建立银号,实则正是为了应付交子滥行才做出的应对之举。 市舶总司银行定然会发行银票,当然这个银票诸位也可以看做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交子,不过本官可以告诉几位的是,银票和交子绝不相同。本官之所以让几位经后所有的银钱进项都通过市舶总司银行衙门来进行并且要几位名下所有的商铺能够在将来某一天能够承认市舶总司银行发放银票并且足额兑付,就是出于这一点。 之所以是说在将来某一天而不是现在,因为以现在市舶总司银行衙门的实力,哪怕几位将所有的身家财富都放在市舶总司银行衙门来充实银库底蕴,也是没有足够的底气面对到时候天下汹涌的兑换人潮。 交子之弊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可是解决交子之弊并不单单是将广东或者朝廷发行的交子直接废除就能解决的,若是真如此,即便以如今交子不如草纸的价值,却也足够让天下百姓指着本官的脊梁骨骂本官祖宗八代了。 就算普通百姓骂骂本官可以不在意,但是那些手中握着大批交子想要从户部或者各路漕司换取真金白银的商户巨贾、大地主士绅们也不会轻易答应的。他们不会答应,朝中自然也会有无数的人为他们出声。 那个时候本官怕就是亿万人唾骂千夫所指了。交子之事迫在眉睫,本官也只能先解决广东路一地,才能逐渐利用市舶总司衙门慢慢将大宋如今流通的各种交子慢慢废除,这其中除了需要无数的真金白银为市舶总司银行发行的银票作保外,同样也需要你们这些能够通行天下的巨商的支持。” 贾似道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的道。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碰交子这个棘手无比的东西,但是不碰却又不行。 无论是发展经济还是整顿军事,最终都是需要钱,既然需要钱,如今充斥在大宋朝各行各业中的交子就是无法回避的首要问题。 更何况,国力不仅仅是纸面上的数字,最重要的还是那无数普通百姓组成的最底层建筑的稳定。 交子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了大宋朝安稳,之所以没有爆发出来,蒙古人这个外敌,可以说有很大的作用。 郑铭轩和裘书瑜等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贾似道的话他们都听的很明白,那就是他想解决交子,可是却没有直接废除交子的想法。当然,在几人看来那些个巨商士绅以及朝廷的阻力都是贾似道的托词,怕是真正让贾似道做出如此选择的也只能是那些真正一直饱受交子盘剥的普通百姓。 既然对交子不是选择的直接废除,那么也就只能兑换,用市舶总司银行发行的流通银票来对交子进行兑换,然后用市舶总司银行的银票来取代交子。 “可以想象,就算本官只在广东一地采取用市舶总司银行衙门的银票来对交子进行兑换,那么那些个手握海量交子的巨商富贾地主士绅甚至乃至朝廷的户部,他们手中拿着的交子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涌入广东路。 所有说来说去,只要在广东开了银票兑换交子的口子,那么也就意味着广东路或者说市舶总司银行衙门面对的就将是整个大宋亿万的交子,这中间有个度必须要把握好,不然怕是本官刚刚发行的银票,很快就会沦落到同现如今的交子一般无二的境地,而那时候,也就意味着市舶总司彻底玩完了。 就算本官想办法控制,本官的那些个对头们还有那些巨商富贾们也会想尽千方百计的来攫取市舶总司银行衙门的银子,甚至于会前脚将交子兑换成银票,转身就直接到了市舶总司银行衙门兑换成现银,这种情况,想来必然会出现的。” 贾似道想了想继续道。 交子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他很清楚,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这件事情想的那样简单,只是真正做起来,才知道事情要远比想象的更难。 这些年,大宋朝究竟发行了多少交子、现如今在市面上流通的还有多少交子,根本就已经无法计算。这还不算那些手中握着大量交子的巨商富贾地主豪绅,真个要统计下来,怕是将整个大宋朝都卖了也不可能堵上如此之大的窟窿。 可是窟窿再大,要想从根本解决问题就无法回避,再难也还是要上的。 更何况,交子海量无法统计,可是这其中可操作的东西同样也有很多。 贾似道自认为不是圣人,该心狠手毒的时候,他自认为不会比别人心软手软。吴良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不过虽然明明知道直接废除交子是最为便捷的办法,但是贾似道却清楚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如果在这个关乎天下亿万百姓的问题上他投机取巧了,那么首先他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即便明知道废除交子之后的结果其实跟如今百姓手中的交子没有废除的现状没有多少区别。 et★ 第四百九十六章 明教 郑铭轩眨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贾似道说了这么多,他也听懂了,无外乎就是他不会选择直接上表朝廷用市舶总司银行的银票取代交子,郑铭轩相信贾似道的这个意思,裘书瑜三人也都听懂了,看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 很难想象到了贾似道如今的地位和身份,明明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看透了,却还会有着如此幼稚到天真的想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似乎也唯有这样的人,自己等人才敢毫无保留的跟他打交道吧? 转念想想,除了在兑换交子的事情上贾似道有些偏执的坚持外,其余所有的会面对的事情却也都考虑在其中了。 这样的一个计划,可以说是疯狂,但是不得不说若是真的成功了的话,最后能够得到的收益,也将是无法形容的巨大啊。 当人们已经习惯了使用不会如交子一样贬值的银票的时候,市舶总司衙门将会主宰整个大宋朝的一切! 而他们这些作为首批靠向贾似道并且实际在其中做出贡献的人,收获自然不用多说。 这个结果,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啊。 当然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最终功亏一篑,那个结果想想同样也让人不寒而栗。 郑铭轩摇摇头,扯了扯脸皮露出一个更像是苦笑的笑脸。 现在几家似乎已经上了贼船啊,还有别的选择么? “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小人不敢规劝其余几位兄长,不过就冲着大人这份为天下万民之心,我裘家愿意鼎力支持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最先出声的竟然是裘书瑜。 “呵呵,没有那么严重,这件事呢,还需从长计议,毕竟就连本官都没有考虑好,所以几位也不用着急答复,可以慢慢考虑。不过广州港的事情,却是耽搁不得。具体的图纸广州府那边我已经命人做出来了,最迟明日广州知府丁大人会同几位接洽。” 贾似道摆摆手,阻止了想要出声的郑铭轩,笑着道。 其实之所以说有关市舶总司银行衙门银票跟交子的事情,贾似道只是想让几人心中提前有些准备,具体怎么做,他自己自然有自己的计划,说不得后面情况发生变化,根本用不着如此麻烦也不一定。 听到贾似道这样说,没有表态的郑铭轩和山德衍、单玉东仨人尽皆悄然松了一口气。 如果答应贾似道的第二件事,那就意味着从此之后四家人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彻底的绑上了贾似道的战车,如今市舶总司衙门是个什么情况,都不好说,几人看到的只是贾似道的架子,但是真正的效果如何,身为商人在没有看到实际的东西之前,几人实在不敢轻易做出如此承诺。 更何况,几家都不是小门小户,更不是暴发户,除了郑铭轩,其余三人虽然都是家主,但是并不是真的能够一言而所有的事情,尤其是事关整个家族兴衰的大事,家中各方各面都要理顺,裘书瑜之所以答应的如此之快,几人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儿。 裘家是做粮食生意的,有了贾似道之前做的保证,如果裘家真正能够找到一块一年三熟乃至四熟的土地,那对裘家的意义可就不同寻常了。有了陈朝的粮食作保,裘家再如何,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 更何况以裘家的手腕,只要能够在陈朝站稳脚,想来打通陈朝的方方面面并不需要多大的功夫。而显然,去陈朝拿地种粮食的事情,要在贾似道真正想要解决交子的事情之前。 这个时候用一个空口承诺,换得贾似道对裘家的全力帮助,这笔生意是个人都知道该如何做的。 想来贾似道也正是看到这一点儿,所以才并没有直接应下裘书瑜的话。 该谈的事情都说完了,贾似道的眼光又落到了面前刚刚收到的有关福建路段信报上,如今两路帅司刚刚开始整顿,剔除了那些个老弱病残,广东路如今可用之兵不过五万人,团练使衙门刚刚开始运作,招兵刚刚开始,福建路****在这个时候起兵造反,不得不说实在是个很好的时机。 想来****也是看到了吴良莫名其弥的死在女人肚皮上,才会在这个时候起事。 说来说去,还是昔日因今日果,如果吴良没死,说不定福建路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事了。 贾似道实在是颇有些无奈。 ****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时间拖的越长怕是带来的祸患越大。 这边贾似道不说话,郑铭轩等人以为是自己等人刚刚因为市舶总司银行衙门的事情惹得贾似道不快,心中苦笑之余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话说那大贤良师手中九节符杖轻点那被恶疾缠身大汉天门,符杖金光一闪,一行迹缥缈形如恶鬼之物就被从那大汉体中驱离而出,那无形无状形如恶鬼之物看到大贤良师顿时吓作一团,对着大贤良师虚空而拜,只听大贤良师言及,尔等魑魅魍魉本是阴界之物,岂能为祸人间害我信众,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暂且放尔等一马,还不速速离去。说着大贤良师手中符杖虚空凭空而出一座**,那阴界之物对着大贤良师再拜,转身投入**消失不见……” “好好!” “老猴头,此等魑魅魍魉之物当要斩尽杀绝,那大贤良师,岂能放虎归山?” “就是如此!” “那大贤良师都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 茶楼下连片的叫好声之后,却争执之声此起彼伏。 贾似道不由得微微皱眉。 那说书人口中说的大贤良师是谁,他自然清楚,太平道的张角哇。 太平道经过黄巾起义到如今,千年时间不仅没有消亡,反而衍生了诸多的流派。 贾似道记得最清楚的应该就是宋徽宗时期的方腊了。方腊可以说是大宋历史上最为庞大的一次农民运动了,而方腊利用同样也是宗教,这个宗教就是明教,而明教甚至包括在华夏大地流传的众多偏门教派如白莲教,所尊奉的教祖都是同一个,那就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张角。 而先前收到的那在福建路起兵造反的自号“南天圣子”的张魔王之子****,用的同样也是明教旗号,尊奉的教祖也还是大贤良师张角。至于****的爹,张魔王,还有同样在福建骑兵的陈三枪等人,都一样是明教中人。 刚刚收到福建明教人造反的消息,如今又在广州的茶楼听到说书人对大贤良师张角大说特说,由不得贾似道不多了些许联想。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七章 当赏 前脚明教就在福建路的武平府起事,如今又在广州的茶楼听到说书人在宣扬明教供奉的教祖大贤良师张角,贾似道不认为这两件事是孤立的偶然事件。 明教在江南等地扎根甚广,方腊虽然最终被大宋灭掉,但是明教却不仅没有因为方腊事败销声匿迹,反而在普通百姓间流传的愈发广,只是更加隐秘罢了。 只是让贾似道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在广州明教尽然已经如此光明正大的开始传教了,而且贾似道肯定在如今的广州这样以张角为主角四川宣扬大贤良师神通的说书人肯定不只一个。 这是已经学会了用最原始的舆论战了么? 贾似道摇摇头,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如今这个信封鬼神天地的时代,有了这些说书人做先锋四处宣扬大贤良师张角的神通威名,等到明教举事的时候,也就有了民意基础。不得不说,明教的人还是很有些人才的,之前没有注意这些,今天既然已经发现了,贾似道又怎么可能放之任之。 伸手召过贾似道指了指楼下道:“平之,你去着人将那说书人叫上来。” 之前的施俊,俨然是广州一霸,这样的事情正好需要施俊这个地头蛇来做,很多麻烦也就省了。 一直候在一边的施俊听到贾似道的话不由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贾似道怎么会突然对那说书的感兴趣了,不过他也没想傻都去问为什么要叫说书的,屁颠屁颠的召来手下自去安排了。 施俊为了自己的前程做贾似道身边的小厮,不过他身边的小厮却依然没少,只是没有出现在贾似道面前罢了。 “大贤良师,不知道几位听过没有?” 眼见郑铭轩等人都是一头雾水,贾似道想了想道。 福建路有人起兵造反的消息肯定不可能瞒住,用不了多久怕是整个大宋朝都知道了。郑铭轩等人早晚也会知道。 郑铭轩、裘书瑜等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摇摇头道:“从未曾听过,莫非是哪里的隐士高人?” 大贤良师,几人还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楼下说书人刚刚说的评书,几人也听过,想来贾似道也是因而有此一问。不过听那说书人的说法,似乎很有些“本事”。 贾似道既然这样问,显然是知道这大贤良师是谁的,郑明勋等人以为贾似道起了招揽之心,自然不会说出怪力乱神之语。 “高人?呵呵,那么摩尼教或者明教几位应该听过吧?” 贾似道笑笑,话锋一转道。 郑铭轩、裘书瑜等人无不一惊。 摩尼教和明教几人都听过,毕竟在江南等地摩尼教还是有很多百姓信奉的。 更重要的是,方腊之事虽然过去了那么久,但是几人都不是白丁,对那场几乎撼动半个大宋朝的造反,自然都是听过的。 很显然贾似道不可能会莫名其妙的的提起明教和摩尼教,联系到之前贾似道问的大贤良师,几人心中渐渐明白,敢情那大贤良师同那明教有牵连。怪不得会哟此等怪力乱神的事情流传出来,几人虽然没有跟明教打过交道,但是却也听过明教的教众多是以符水治病之内的来笼络人心的。 “大人是说……” 郑铭轩小心的筹措了一些话语,缓声道。 “这封公文,几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么?” 贾似道拍了拍面前桌案上的公文,顿了顿继续道; “就在三日前,福建路武平府****自号‘南天圣子’,杀光了朝廷运盐的官兵,抢掠了漕司的官盐,短短数日之间就聚拢暴民数万之多,暴民兵峰直指武平和安远两府。这就是武平府送来的告急文书。而那****,据说是十余年前同样也在福建路起兵造反的张魔王之子。无论张魔王还是如今的****,都是明教中人,打的都是明教旗号,至于这大贤良师么,倒不是明教中人,也不是我宋人,是千余年前的汉朝人,同样也是明教或者摩尼教尊奉的教祖。” 听到贾似道的话,郑铭轩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貌似是半月前才收到上谕命他暂理福建路诸事吧?这才几天时间,福建路竟然就发生了明教教众起兵作乱的事情,是这位运道太不好了,还是说有什么猫腻在其中呢? 郑铭轩等人虽然都不是官场中人,但是对官面上的事情却都心知肚明。 福建路在这个时候有乱民起兵造反,刚刚好发生在贾似道暂理福建路诸事的点上,不管跟贾似道有没有关系,最后贾似道会遭到朝廷的申饬那是少不了的。说不得,还会有更多的枝节横生。 也难为这位,竟然还能安稳的在这里跟他们喝茶闲谈。 郑铭轩等人也不知道是该说贾似道心大呢,还是有恃无恐。 这么说来,寻那说书人也就说的通了。 福建路生事的是明教中人,今天这茶楼说书的,评说却是明教教祖。显然不会是巧合。 只是,福建路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这位就真的一点儿不担心么?据说朝中可是有无数的人巴望着这位倒霉啊。 这边郑铭轩、裘书瑜等人正在心中暗暗琢磨着,刚刚下楼的施俊进来了。 “大人,学生将那说书人召来了,就在门外候着呢。” “让他进来吧。” 施俊躬身应了一声,出门领进来一个中年人。 一张普通到再大众不过的粗糙脸庞,一身粗布衣衫,却浆洗的极为干净。腰间的折扇和那块青绿玉佩表明,他显然也是读过书的。 “草民见过几位大官人。” 中年说书人进来飞快的扫了一眼桌前的几人,尤其是在贾似道和站着候在一旁的施俊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功夫,然后慌忙躬身施礼道。 颇有些诚惶诚恐之色。 虽然这说书人掩饰的很好也很自然,但是从他一进门就一直注视着这说书人一举一动的贾似道,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惊讶之色。 毋庸置疑,这个说书人或许不认识他贾似道,但是却绝对是认识施俊的。这惊讶之色,既是看到施俊这个广州一霸竟然做着小厮的活计,同样也是惊讶自己这个看似比施俊还要年轻的人竟然能够坐在主位上。 “刚刚在楼上喝茶,听到你说书,着实不错,当赏。” 贾似道看着中年人笑着道。 候在旁边的施俊讶然的瞅了一眼贾似道,不过依然很是配合的飞快的丢出一锭银子,少说有五六两之重。这几乎等同于这说书人数月的收获了,还是有出手极为阔绰的豪客出手捧场的情况下。 既然贾似道开了口,施俊出手自然是极为大方的。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不祥之感 “谢谢大官人赏,谢大官人赏。” 中年说书人脸上堆笑忙不矢的作揖躬身写道。 不过贾似道却是能够感觉到,他这欣喜总感觉有些故作欣喜的模样。 “看你口才不错,想来也是读过几年书的。怎么没去考个功名?” “草民杨大,也确是实得几个大字,只是因为家贫又太过愚笨,自知功名无望,为了糊口也只能靠些嘴上功夫弄个营生,让大官人见笑了。” 杨大颇有些汗颜的模样。 “这大贤良师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应该说的是汉朝年间的太平道的张角吧?” 贾似道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经意问道。 “大官人果然是眼界广阔才高八斗,想来必是功名在身才能有此见识。这大贤良师,说句不怕大官人见笑的话,在小的看来只是一些怪力乱神之说,图听客们听个乐呵乐呵,挣个养家糊口的钱。” 杨大一脸叹服道。 “我呢,虽说有功名在身,但是呢自幼就好这黄老之说,如大贤良师这般的野路子倒是很少听说,今儿个听到你讲着大贤良师,颇觉有趣,不曾想你这说书人自己都说是怪力乱神之说,实在是无趣。” 杨大听到贾似道的话,眼神陡然一亮,闪烁之余又自觉有些欣欣然。 “此番我从临安游历到广州城,当是还要呆上一些时日,平之祖上同我家祖上有旧,这些日子都会在施府中居住。这样吧,烦劳你多帮我找些这大贤良师的志怪书籍,哪怕是野史也成,若是找到就可送到施府,平之再给这位杨大兄十两银子,总不能白白忙活不是?” 贾似道放下茶盏,一脸失望之色,已经没有了同杨大继续说话的意思。 施俊眨眨眼睛很是配合的再次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杨大。 “你的运道来了,我这位兄长最为喜欢这些东西,多用点心,少不得你好处。” 杨大脸上闪过一抹犹豫之色,看到贾似道已经做出端茶送客的姿势,最终还是躬身告退。 整个过程,贾似道丝毫没有避讳郑铭轩、裘书瑜等人的意思,他们自然也全都看在眼里。 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认为贾似道真的是喜欢这些野路子的怪力乱神之说。只是以贾似道如今的身份,用得着如此行事么?真要怀疑这杨大跟明教还有福建路的造反有关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拿下严刑拷问就是啊。 “明教之祸,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也不是抓一个说书人就能抓到跟脚的。明教能够存在如此之长的时间,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一个说书人知道的能有多少?若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明教之患,最终还是看朝廷,若是百姓人人都有饭吃都有衣穿,即便是信教,又有谁会去做那造反之事?” 似乎是看出郑铭轩等人的疑惑,贾似道叹口气道。 郑铭轩等人这个时候也只能听贾似道说,却是不好接话了。 毕竟贾似道可以说朝廷这那,他们这些人却是不好插口的。 “不过虽说朝廷有做的不是地方,但是却也不是这些人聚众造反的理由。尤其是如今蒙古人俯视眈眈,此时给朝廷添乱,却实在是改杀。赵毅,你去告诉秦寿,让他严密监视城中所有说书人,只要说书的时候跟这大贤良师有关的,全都好生摸摸根底,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消息随时送到安抚使府。” 贾似道话锋一转对着赵毅下令道。 福建路****的造反,让贾似道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不仅是在朝廷上被动,更是打乱了他潜心发展的计划。 广州路如今裁撤掉所有老弱病残,真正的兵卒加上背嵬军,也不过是不到五万人。团练使衙门刚刚开始招募兵卒,正值春耕时分,想要在短期内招募到足够的兵卒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贾似道还设置了不少的条件。 五万兵卒,除了背嵬军有些战力外,其余四万九千人都是原先的厢兵。而且这五万人还并不是都在广州一地,是整个广东路三十六府的兵卒。到如今陆续赶到广州城的不过三万余人。刚刚开始编练,就连军队还都没有补充完备的三万多人,怎么去平定福建路的叛乱? 可是不平乱又不行,让贾似道整个人都感觉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 不过换句话说,这次的福建路叛乱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正好在实战中练兵,就连背嵬军,虽说是精锐,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血。纸上谈兵终究是练不出一等一的精锐,只有在战场你闺女上经过厮杀,才能有一支真正的精锐。 只是这血,终究还是宋人自己的血,而不是其他啊。 郑铭轩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心中不由齐齐一凛。 这位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淡淡然从口中蹦出杀字,却是要比那些成天嘴上喊杀的那些人杀意还要暴烈的多啊。 福建路,怕是又将是一片血海了。 “大人,丁大人来了。” 施春探进来一个脑袋禀道。 “让他进来。” 贾似道起身转头对郑铭轩等人继续道; “子万来了,广州港的事情几位就跟子万谈吧,有什么条件和要求直接跟子万提,也可以直接到安抚使府来找我,福建路生变,本官确实是不能耽搁太久,耽搁的越久无论是对本馆还是对朝廷,都不利。” “大人办正事要紧,广州港交给我们几人就好,我等几人定然跟丁大人通力合作,将广州港尽快建好。” “嗯,那就交给几位了。” 贾似道点点头,看到丁大全从房间外进来。 “子万,这几位想必你也熟识,广州港刻不容缓,福建路武平府明教中人起兵作乱,本官要先回安抚使府议事,这里就交给你了。” 听到贾似道的话,丁大全不由一愣,然后看了看站在一侧的郑铭轩等人,犹豫了片刻道。 “大人,下官也有要事禀报。” “嗯?你也有要事禀报?又出了什么事??” 贾似道看着丁大全漆黑的脸,心中闪过一抹不详之感。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九章 流年不利 丁大全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贾似道身前低声道。 “大人,连州摩尼教起事,连州连同附近几个州府中被大人剔除的那些个厢兵摇身一变全都成了摩尼教众,连州城告急。” 贾似道抿了抿嘴。 摩尼教不就是明教么? 他怀疑是不是离开临安城将自己所有的运道都给用光了,不然怎么到了广州之后就一件接一件的麻烦出现呢?而且还是一个比一个棘手。 福建路还可以说是吴良留下的后遗症,可是连州可是广东路治下的州府,而且将那些个不合格的厢兵剔除也确实是贾似道下的命令,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命令如今反而成了他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剔除的厢兵摇身一变成为摩尼教众,起兵造反,无论如何他也是逃不了干系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剔除的厢兵自然不可能真是摇身一变成为摩尼教众然后起兵造反,只能说很早之前那些人就已经是摩尼教众了。那么,如今没有剔除的厢兵中,还有没有摩尼教众呢? 贾似道不敢肯定说有,却同样也不敢肯定说没有。 再退一步讲,如今正在招募兵卒,招募的兵卒中有没有摩尼教众呢? 无论福建武平府的****,还是连州的摩尼教,其实都可以称之为明教。明教作乱,他必然要遣兵剿匪,平乱自然不能是用嘴巴就能平乱的,刀兵一动,总是要见血的,见血就要死人。可以预料的是,今后明教跟他之间,必然是血海深仇的。 万一新兵中同样有明教教众,不管怎样都是隐患。没有****防贼的道理,而论宗教信仰对人心的把控,后世有太多的例子可寻,贾似道自然很清楚他的危险性。 同福建路相比,连州发生的明教造反显然要比福建路的****危害要大的多。当然这不是说****就威胁不大。 虽说厢兵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毕竟这些厢兵都是兵械齐全经过基本训练的,再有宗教来武装一下,战斗力自然要远远超过****那些拿上菜刀斧头的普通老百姓。更重要的是,明教在连州起事,一下就让贾似道陷入极大的被动。 福建路他只是暂理,还可以有托词,但是连州却是因为他裁撤厢兵引起的,至少目前明教打出的理由是这样。其他都不重要,有这个就足够了。朝中那些人,需要的也正是这样最容易抓的把柄。 “我知道了,子万,你跟怀瑾几人也都见过,广州港之事刻不容缓,就交给你了。” 贾似道知道这个时候抱怨运道什么的都已经没用,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对丁大全笑着道。 身为朝廷中人,丁大全自然知道,连州发生的事情会对贾似道产生什么影响。本来还担心的不要不要的,毕竟贾似道要是倒了,他也肯定会跟着倒霉,当然改换门庭他倒没有想过,至少目前没有想过。 福建路也有明教生事的事情丁大全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急报是直接送到贾似道手上,他广州知府还没有资格能够直接查阅送到安抚使府的文书。 最初一进门就听到贾似道说福建武平府明教作乱,惊的丁大全险些没有直接跳起来高呼流年不利了。不过如今见到贾似道竟然还能如此淡定,丁大全心中也安定了许多。毕竟再怎么样,也都还有贾似道在前面顶着,只要贾似道自己不先自乱阵脚,想来以这位的手段,别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讨得了好的。 “大人放心,这几位下官是久仰大名,事情交给下官,大人自去忙就是。” 丁大全这个时候也稳了心态,对着郑铭轩等人遥遥抱拳一礼。 “那就交给诸位了。” 贾似道丢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去。 仅仅是武平府的事情他还能坐得住,加上连州,那自然是不一样了。 等到贾似道离去,郑铭轩等人才好生打量丁大全。 之前两天都是赵毅带着他们到处转悠,当然也少不了施俊这个地头蛇。丁大全他们倒还是今天第一次见。 早在临安城还没到广州的时候其实几人都了解过贾似道身边的人,洪文浩自然不用说,原本就是鄂州知府,余阶更是无名小卒,只有丁大全这个原本小小从六品的大理寺司直却是专门也被贾似道从临安城带都了广州,并且连跳四级成为从四品的广州知府,这在整个临安城都是一个神话了。 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然,这也是几人第一次见到丁大全。 不得不说丁大全的蓝脸无论走到哪都是特别的引人瞩目的。再加上他瘦竹竿般的体型,苍老的面相,实在是跟几人心中所想有所不同。就是不知道,这位是怎么入的了那位的眼的,想来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不然大宋朝有多少人,怎么就偏偏选中这位了呢? 郑铭轩等人在打量着丁大全,丁大全同样也在观察着郑铭轩四人。 丁大全对临安官场的关注那是超乎寻常的,之前在临安的时候他一直在小心寻找着机会,拼命钻营努力往上爬,从宁德主薄爬上萧山尉,再到大理寺司直,每一次都是爬的战战兢兢。临安大饥的时候,丁大全就打听到贾似道是得了临安城几个大富商的帮助,所以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解决数十万灾民的粮食。 这同样也是丁大全第一次见到郑铭轩等人。 “丁大人,快快请坐。” 郑铭轩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道。 既然已经打定踏上贾似道这条船,郑铭轩等人自然知道该如何跟贾似道身边的人打交道。更不要说丁大全还是广州知府,真正算得上是贾似道的心腹了。 “几位都是大人的故交,实是不用如此客气,平辈论交即可平辈论交即可。” 丁大全同样也将心态摆的极正,笑着道。 一方有意结交,一方也没有刻意摆高身段,双方的关系立马也就拉近了不少。 双方落座,随意寒暄了几句,丁大全就直接将话题转到了广州港扩建的事情上。 “几位,这是大人亲自拟定的广州港扩建草图,还请几位帮忙看上一看,若是有需要更正的地方,我们也好及时沟通,上禀大人。” “大人亲自拟定的草图?” 郑铭轩有些惊讶道。 “正是如此。大人胸有沟壑,学识渊博,我等不及万一啊。” 丁大全感叹了一句。 他此刻是真心有些信服了,先不说贾似道在诗文上的造诣,就丁大全听说的,那位不仅改良了火药,还听说亲自画草图很是设计了几样火器,这些天他也跟着贾似道去过市舶总司衙门军器监几次,可是亲眼见过,不曾想尽然连那些土木活都有涉猎。 (本章完) 第五百章 牌坊要立 “诸位请看,大人准备将原本处于广州港上游的船厂保留并且一并扩建,若是几位也想涉足造船,大人是鼓励的,也给几位预留了建造船厂的位置。同时市舶总司衙门下辖也会新建一个船厂。现有港口暂且不动,在距离如今的广州港下游十里处重新开挖航道疏浚淤泥建设新港。 而在新港和旧港之间的十里范围内,大人也都规划好了仓储和酒楼客栈等等,同时为了不扰乱附近百姓出海捕鱼,新港和旧港之间也要开挖近五里建造一个码头,专门用来给渔船所用,同时也可以作为新港的备用,同时也不扰乱商船进出。” 丁大全从袖子里掏出一份草图,指点道。 郑铭轩和裘书瑜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原本只以为是建造新港,如今看来怕是远不止如此啊。 广州的造船业极为的发达,虽说如今渐渐有被泉州港超越的趋势,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么多年以为广州港基本没有修缮过,港口设施极为落后,而泉州港同样也是朝廷规定的外贸港口之一,甚至于三司使还专门下文规定了一些别国商船必须在泉州停靠,正如三司使规定高丽和倭国等国商人必须要经庆元港才能上岸一样,甚至是连使节也都必须要经过庆元港才能进京面圣一样。 广州港作为最先发展起来的外贸港口,不仅在设施上要比泉州和庆元港落后,甚至在朝廷政策上也同样被鄙视了。 这也是为什么三司使愿意放弃广州港市舶司的原因之一。 油水虽有,却不是太多。 如果真按照贾似道的这份草图来建造新港的话,那么仅仅是疏浚淤泥疏通航道甚至是开挖数里的岸基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银子倒还好说,既然答应了,郑铭轩等人心中都有所准备,只是如此巨大的工程,在这个时候却是需要大量的劳力的。 现在正值春耕时节,广东安抚使府正在大量招募兵员,广州如今又这么多的劳力可以用么? “不瞒大人说,我等四家既然已经答应了大人,愿意全力支持,银子或多或少都还能拿的出的,只是这需要的大量劳力,我等却是无能为力啊。若是没有足够多的劳力可供使用,恐怕就要耽误贾大人的计划了……” “几位不用担心,这些大人早就为几位考虑好了,过些天就会有一批倭国人的船只进港,肯定会有足够的劳力给几位使用的,更何况大人仁慈,这次明教作乱,那些乱民想必不会直接判死,用来建造新港却是刚刚好,也正好帮诸位省却了银子。” 管中窥豹,丁大全这最后一句话,或多或少的让郑铭轩等人知道为什么这位能够脱颖而出让贾似道如此看重了。 福建路的叛乱,显然丁大全也是刚刚才知道,如今战事没有开始,他却已经想好了那些俘虏的乱民的用处,这样做不仅不会耽误新港的建造,而且还给广东路省却了许多的麻烦,毕竟这些乱民若是全都杀了不仅没有任何的好处,还会给贾似道的名声带来些许损害。 对一个文人而言,嗜杀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名声。 还有一句话丁大全并没有说,那就是如果倭国来的人不够,福建路捉的俘虏不够多的话,不是还有连州么? 虽然刚刚贾似道在跟他说福建路生乱的时候,并没有避讳郑铭轩等人,不过丁大全也不会傻到将连州生乱的事情告诉郑铭轩等人。连州不同福建,连州是直接在广东路治下,而且打出的名号也是因为贾似道擅自裁撤厢兵引起的。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不管怎么说,厢兵大营那是朝廷政令所为,贾似道擅自裁撤,无论说道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更莫说因此引起厢兵哗变。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裁撤只是由头,真正的原因是明教,可是有这个由头已经足够朝廷那些人对贾似道攻讦了。 郑铭轩等人为什么愿意千里迢迢跑来广州?还不是因为看好贾似道的前程? 连州的事情若是传扬开来,怕是首先不稳的就是这几位了。 丁大全还没有傻到这种程度。 甚至于丁大全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晚点去见一见贾似道,进言直接将有关连州所有的信报全都控制住,务求做到绝不让任何消息外泄,更不能让朝廷知道。虽说有欺君的可能,但是只要控制的好,广州距离临安城如此之远,只要没有任何证据,又能有什么关系? “倭国会有人来为大宋建造港口?” 郑铭轩识趣的没有在福建路的事情上纠结,而是转而问道。 这确实由不得他不好奇,倭国虽是大宋的属国,可是建造港口所需的劳力却不是一个小数目,区区数百上千人想来贾似道也不会说。可是将如此多的倭国之****到大宋来给建造港口,这要是传出去,先不说台谏的那些人,仅仅是大宋的读书人怕是就要群起而攻之了吧? 天朝上国怎可如此对待属国小民? “诸位想多了,这件事不是大人有意如此,而是实实在在的慈悲作祟。前有倭国使节野菊观礼太子册封大典,跟大人又过接触。为此台谏尽然还给大人安上了一个勾结异邦的罪名,实在是可笑。好在皇上圣明,并没有为小人所扰。 那野菊使节,对大人言道,如今倭国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各地将军为了不尊倭王号令自行其事。攻伐不断。大人仁慈,好意接纳那些因为战乱所致而无家可归之倭人。不正是彰显我大宋天朝上国体恤属国小民之不易之圣人之举? 僧人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人此举那是救了多少人命?为我大宋积了多少功德?倭国小民求生不易,我大宋虽也战乱连连,但是终究是地大物博,总能给这些愿意来我大宋避乱的灾民吃饱饭穿暖衣的,更能免过那兵灾之祸,等到倭国战乱平息,这些倭人愿意回去,大人自是不会阻拦的。” 倭人的事情,自然不是跟丁大全说的这样,只是不管怎样,丁大全也不会直接告诉郑铭轩等人,这些倭人,不仅要给大宋建造港口,甚至还要上战场为大宋拼命这辈子只能死在大宋不成? 有没有做那啥是一码事,牌坊却是一定要立的不是? 第五百零一章 能胜否? 安抚使府大衙,贾似道到的时候,原属两路帅司的各个将领已经到了多时,当然现在帅司已经在广东路名存实亡,有的只是团练使衙门。 除了施春、简方达等人,正在步军大营整训新军的张戍、杨寅、徐凯、董軒四人也赫然在列。 在从祥云阁回来的路上贾似道已经派人去经所有人都叫过来议事了,好在六个团练使衙门,如今因为人员配置的问题耽搁还都没有离开广州城,不然贾似道还真不能如此方便的将所有人都聚齐。 “末将参见大人。” 看到贾似道进来,正在大堂内窃窃私语的众人慌忙起身齐齐躬身迎道。 贾似道大步走上上首的铜案前坐下。 “不用多礼,坐吧。” “谢大人。” 大堂内又是一阵轰然声响。 “精神都很不错啊。” 贾似道扫视了一圈笑道。 堂传来诸人附和的笑声,不过这笑声中的意味,也就只有他们各人自己清楚了。 贾似道很清楚,福建武平府的造反,堂下众人不可能比他知道的更快,但是送往广州府的连州生乱的公文,想来根本瞒不过这些地头蛇。说不定,此刻还有人在心中幸灾乐祸呢。 “长话短说,连州生变,想必在座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了。被本官裁撤的连州厢兵心生不满,联合摩尼教造反。” 堂下诸人怎么想贾似道懒得管,也不想管,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他相信,即便没有他裁撤厢军,连州的摩尼教也会有其他的理由来起事造反,该来的早晚回来,唯一的区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什么?” “竟有此事?” “当真是胆大妄为!” 说话的时候贾似道一直盯着堂下众人的神情,果不其然,听到贾似道的话堂下众人反应那是一个比一个大。贾似道甚至都恨不得给他们挨个颁发奥斯卡。 “行了,连州厢军马步三军指挥使可在?” 贾似道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瞒过这些人,早知道晚知道意义都不大。 “末将在!” 随着贾似道话落,三个身穿低级校尉服饰的中年人脸色苍白的从施春身后站出来躬身应道。 听到贾似道直接点名连州厢军三军指挥使,施春神色变了变想要说什么,不过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原属广南西路帅司的简方达等人见贾似道上来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原属广南东路帅司所属的将领,一个个神色淡然,幸灾乐祸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连州属广南东路治下,连州厢军同样统属于广南东路帅司衙门,如今连州的厢军竟然打着裁撤的旗号勾结摩尼教造反,睡都能看出来裁撤什么的或许只是个导火索甚至根本就是个借口,那些厢兵说不定早就跟摩尼教的人勾搭成奸了。 手下的兵卒是摩尼教众,于情于理,原属广南东路帅司的一干将领,失察之责都是跑不了的。 “你们三人,尽快将原属连州的所有厢兵军籍文册送到市舶总司锦衣卫衙门,然后到背嵬军中听用。”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贾似道根本没有找着三个连州厢军指挥使的麻烦,而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只是让三人将所有连州厢兵的军籍文册等一干资料送到锦衣卫这个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衙门。 就这样完了? 那么,锦衣卫衙门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之前没有听说过市舶总司下还有这样一个衙门? 堂中众人心中齐齐泛起这样一个念头。 可惜,贾似道并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意思。 “嗯,除了连州生事外,本官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三日前,福建路武平府同样也有摩尼教也就是明教教众抢掠漕司官盐,然后起兵造反,如今已经聚众数万之众,兵峰直指武平府和我广东治下安远府。 “啊!” “坏了!” …… 话落,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尽皆是齐齐色变,顿时也就没有人再有心思纠结贾似道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连州厢军的那三个将领,可以说,这个消息才算是真正的将堂下所有人给狠狠的震惊了一把,因为太过意外,所以表情也都真实了许多。 由不得他们不震惊。 如果仅仅是连州明教造反,还可以当做是一个孤立的偶然事件,可是如今就连距离连州数百里之遥的武平府也同样也有明教教众造反,那么,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没有人认为这几乎同时造反的两件事会是独立的没有任何联系的事件。 所有人都认识到,对这次的起事,明教那些人显然已经做了太多的准备。 那就不会是小打小闹的事情了。 同时,所有人也都知道,半月前贾似道刚刚收到上谕,暂理福建路诸事。然后福建路就有人起兵造反,如果仅仅是福建路有明教中人起兵造反,贾似道最多也就是被朝廷申饬一番罢了,可是如果再加上连州的造反,那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就大不一样了。 哗然并持续太久,很快大堂就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想着发生这样的事情后,自己该怎样做,做什么,站哪一边了。 堂下众人的神色贾似道都看在眼里,对这些本就因为他威逼而无奈妥协的两路帅司,贾似道从一开始就没有认为他们会有多高的忠诚度。他需要的只是他们的配合,只是如今情况有变,虽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对他而言,并不算真正能够伤筋动骨的事情。 除非赵昀真的想将他直接拿下,否则,武平和连州的明教造反,说不得还会是好事一桩。 当然这个前提是,他能够很干脆利落的将两处明显有串联的叛乱给扑灭。 否则,即便是赵昀再想顶他,也是没有支点的。 同样因为这突然发生的造反事件,他也想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广东路上下再滤一遍。 路终究还是要看他们自己选,兵祸,除了伴随死亡外,同样也意味着太多的意外不是么? 所以,他并没有打算再对堂下这些原属两路帅司的将领们说太多。 “张戍,如今步军大营中统共有兵卒多少?” “回大人,如今步军大营统计有兵卒三万两千二百八十八人,” 张戍起身抱拳应道。 “能胜否?” 贾似道看着张戍,正声道。 张戍眼睛眨了眨有些愣神。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二章 各人心思 不仅张戍有些愣神,其余一干帅司的将领挺到这三个字也是神色各异。 这贾大人怕是急的上火了吧? 厢军那些个兵卒是个什么德行他们这些人最是清楚不过,挖挖地修修城墙偶尔吓唬一下盗匪还成,真要上阵杀敌,那怕是转身就要跑路的货色。问能战否是不是更要靠谱一点?你这直接问能胜否,不是将手下的爱将放在火上烤么? 而且看这贾大人带来的几个背嵬军将领,实在是年轻的有些过头啊。 能胜否? 贾似道在问张戍,张戍等人也在问自己。 连州和武平的平乱迫在眉睫,张戍等人知道贾似道如今手中真正可甬的也只有背嵬军。 如果真的要战,那么时隔百年后终于因为贾似道而重现在大宋的背嵬军,能战张戍等人有这个自信,但是真的能胜么? 张戍很清楚,这一战,不仅关乎到贾似道的连绵乃至仕途,同样也关乎着背嵬军的荣耀和未来。 但是,背嵬军毕竟只有一千两百人,真正的主力还是那些个刚刚编练不过月余时间的厢军,那些厢军兵卒能战吗? “能胜否?” 贾似道看着失神的张戍再次一字一句的问道。 “大人,能胜!” 董軒起身单膝跪地抱拳大喝道。 “能胜!” 徐凯、杨寅也紧随董軒其后出列单膝跪地大喝道。 “那好,张戍、徐凯听令。” “末将在。” “你两人为主副将,帅背嵬军五百人,步军大营兵卒两万,明日前往连州平乱。施春、姚兴、水文三位团练使以及原属广南东路帅司所属各将,随军听用。若有不尊号令者,严惩不殆。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末将得令!” “杨寅、董軒听令,着你二人为主副将,帅背嵬军五百,等到没有赶到广州的那些厢军兵卒到达之后,尽皆归入你们两人帐下听用,出发前往武平平乱,简方达、言希、姜成三位团练使以及原属广南西路帅司所属各将,随军听用,若有不尊号令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末将得令!” 不管愿不愿意,贾似道已经点将,施春、简方达等原属广南东西两路帅司所属此刻也只能躬身应命。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贾似道那个杀无赦显然不会是说说而已。 “秦寿。” “属下在!” 大殿一角的阴影中,秦寿应声而出。 如果不是贾似道开口,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原来在大殿角落中,还有这样一个人。 “这位是市舶总司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指挥使,秦寿,你们都认识认识,经后说不得你们要经常打交道了。哦对了,锦衣卫指挥使司指挥使,从四品衔。” 贾似道对着秦寿点点头。 施春、简方达等人神色齐齐微微一变,忙不矢的对着秦寿抱拳行礼。 似乎只要是市舶总司衙门的人,随便拉出来一个哪怕是名气奇葩丝毫不起眼的人,似乎都要比他们这些苦哈哈没有多少坚实靠山的人品阶都要高啊。 但是这样的念头也此刻也只能在心中想想罢了。虽然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是做什么的,但是能够让贾似道在这样场合郑重其事专门介绍甚至将品阶都说出来的人,即便是再不起眼再普通,名字再奇葩,他们也是丝毫不敢怠慢。 “属下谢大人提携!谢大人提携!” 唯有秦寿听到贾似道的话,却是瞬间激动的难以自已,大礼参拜连声道。 贾似道刚刚的话说的很清楚,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指挥使秦寿,而不是执事秦寿! 其实除了锦衣卫执事外,秦寿还兼着市舶总司银行衙门监事这个明面上的实缺,不过无论是监事还是执事,都是从五品。但是在刚刚,就在贾似道一句话间,秦寿已经摇身一变从从五品的锦衣卫执事变为了锦衣卫指挥使。 对品阶什么的,秦寿并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不仅代表了他身份,同样也代表着贾似道信任的六个字。 看到秦寿如此模样,施春等人就有些想不明白状况了,不就是让我们认识一下你么?怎么会激动成如此模样?只有张兴等人很清楚,锦衣卫开始是没有指挥使的,而秦寿之前也只是个执事,今天贾似道的结束却是指挥使,显然秦寿升官了。 “秦大人的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会全程配合你们两部行动,一应情报都有锦衣卫给你们提供。对那些明教教众,若是愿意招降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顽抗之徒,杀!” 贾似道淡声道。 语气虽淡,但是其中隐藏的杀意却让堂下众人心中齐齐一凛。 同样,虽然贾似道没有明说,但是施春等人已经明白,锦衣卫衙门是个什么职司了。 细作? 怕是不止吧。 不然又怎么会说经后会经常打交道? 施春等人看向秦寿的眼神莫名的多了几分忌惮和惊惧。 “就这样吧,秦寿留下,你们都自去准备吧。” 贾似道挥挥手,揉了揉眉头挥手道。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就完了? 贾似道今天显然心情不太好,没有人敢多说,纷纷告退而出。 走出安抚使大堂,自然而然的张戍、秦寿等人走到一处,施春、简方达这些原属广南东西两路帅司的人走到一处,互相拱手寒暄之后,各奔东西而去。 施春、简方达、水文、姚兴、姜成、言希六人站在安抚使府门口,看着快步离去的张戍、杨寅四人,姜成抬抬下巴。 “施团练使,不知你像那几位那么大年纪的时候,是何品阶?可曾统帅数万大军?” 施春黑着脸,没有搭理姜成。 他很清楚,因为自己最先倒戈贾似道,广南西路帅司的三个指挥使心中那是极其怨恨他的,就连广南东路的姚兴和水文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中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怨念的。谁让他拱手就将三千大军让给贾似道到了呢? “谁让人家的靠山够硬呢?毛齐不齐算什么?你怎么不想想那位是什么年纪?” 言希插口道。 “嘿嘿,这个靠山……到底有多硬很快就知晓了不是?” 简方达阴阳怪气的笑道。 “那位到底有多硬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要是谁有这爱好,真想知道的话大可亲身去试试嘛!嘿嘿……不过……嘿嘿,那位大人可不是善男信女,若是想要办某些人,想来不会需要多少气力的。” 姚兴看了看黑着脸的施春,阴恻恻的顶了简方达一句。 “你……” 刚刚说话的广南西路帅司简方达三人,听到姚兴的话,不由一滞,尤其是简方达,姚兴这句话中蕴含的意味可是实在太多了。 “嘿嘿,老子要回去点齐儿郎们去平乱,说不得还能捞上不少军功,就不陪你们三位了,告辞!” 施春看着被姚兴一句话噎的如同吃了大便般的简方达三人,怪笑一声,随意的抱拳一礼,领着姚兴和水文两人扬长而去。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三章 欺君 “看他们还能蹦跶几天。” 原广南西路水军都统姜成看着扬长而去的施春三人,冷哼道。 “有句话那姚兴说的很多,他们能不能蹦跶几天不好说,但是如果这一次我们三人不好好的按照那位的意思行事,估计我们却是没法蹦跶了。” 简方达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萧索。 “连州和武平同时有暴民作乱,传到朝廷中,即便皇上再宠信那位,怕是也扛不住朝中悠悠之口吧?更莫说,那位在朝中可是树敌无数,宗室中的几位嗣王可是被那位都给得罪了一个遍,理学一派更是同那位势如水火。 先前据说在朝堂上就跟那位都有过好几次的争斗,只是那位做事实在是滴水不漏,罕有把柄露出,更加之有黄鳝撑腰,才能够逍遥至今,腰间的鱼袋也是接连变化。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那些个大人物们会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原广南西路马军都指挥使言希接口道。 “两位老弟,你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啊。朝中那些大人物们不管怎么同那位争斗,那都是那些个大人物的事情,俗话说的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可怜我们就是那些小鬼。不管那位大人后面会如何,至少收拾掉我们几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更何况,这一次两地暴民作乱,并不一定就真正的坏事。” 简方达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巍峨的安抚使府,若有所思的道。 “简兄,此话怎讲?” 姜成和言希两人齐齐疑声道。 “福建路的暴民作乱,可是有大把的文章可做,毕竟如今整个大宋怕是都知道福建路那位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安抚使,而我们那位大人呢,则刚刚收到上谕暂理福建路诸事不过十余天,就算再怎么硬往这位头上泼脏水,也只能是泼点脏水罢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真正让那位在意的实则是连州的暴民作乱。广东路可是实打实的在我们那位那人治下,而且那些暴民打出的旗号也很清楚,因为裁撤厢军而引起,虽然我们都知道那只是借口,但是对朝中那些同我们那位大人交恶的大人物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说道这里,简方达顿了顿,才又继续道。 “市舶总司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这个衙门先前我们何曾听说过?从四品的指挥使啊,可是比我们都要高一个品阶的。我们那位大人说的话,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两地暴民之事所有的情报刺探军情等等,全都由那位名字奇葩的指挥使来负责。 那么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到底是做什么的,想来已经很清楚了。而这也同样说明了一件事,先前我们都在怀疑是不是因为施春出卖,才让我们那位大人掌握了那么多我们这些原属两路漕司、帅司的各种阴私之事显然是有些冤枉施春了。 施春呢,虽然是个疯子莽夫,但是我们都知道他脑子却绝对不傻的。那位大人刚刚到广州,能不能站稳脚跟还不清楚,施春不会蠢得这么快就去投靠的。想来也是因为那位大人掌握施春的把柄,拿捏住了施春,再加上施春那宝贝儿子的美人阁正好撞在了我们那位大人手中,才不得不屈从。 如今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拜那位禽兽指挥使所赐了,怪不得我们那位大人能够一路游山逛水的施施然从临安晃悠到广州,原来是人家早就有准备了,可怜我们这些人还自以为可以拿捏别人一番,殊不知或许在那位眼中,我们才是真正的不知死活。 好在我们那位大人虽说行事滴水不漏,却显然不想让广东变得不稳,毕竟动了我们这些人,他哪里去寻那么多人可用?所以才有了拿掉我们手中兵权却给我们升官进爵的事情。从今日就可以知道,我们那位大人虽说是个书生,可是却当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哦,有些扯远了。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想来并不是仅仅只做刺探阴私勾当之事的,这样一把刀在手中,以我们那位大人的脾性,怎么会仅仅只让锦衣卫有这一个作用?刚刚让我们都退下,却独独将锦衣卫指挥使留了下来,你们看出来什么没有?” 姜成和言希闻言同时摇摇头。 简方达叹口气,拍拍姜成和言希的肩膀。 “施春有句话说的对,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点齐好家丁准备好生在暴民身上捞一笔军功才是正理啊。给两位老弟一个忠告,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千万不要想着将连州暴民作乱的事情告诉你们在朝中有联系的大人物们。” 听到简方达的话,姜成和言希两人若有所思之后,神色陡然大变。 不会吧,莫不成那位大人还敢那样? …… 在简方达三人吓得面无人色的时候,同一时间,安抚使府,贾似道书房。 书房中只有贾似道跟秦寿两人。 贾似道背着手正在查看挂在书房中的那副广东路详图,秦寿垂手躬身立在他身后。 “你将锦衣卫所有撒在外面的人都召回来吧,公明。” 良久,贾似道突然开口道。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秦寿根本没有问召回来的原因,连忙恭声应道。 “召回来之后,盯紧那个说书人,严查广州城内明教教众踪迹,必要时你可以临机决断,直接拿下。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 “属下谨记。” “另外,你传令那些还在赶来广州城路上的厢军兵卒,限他们在三日内赶到广州城,若有延误,统军将领,斩。同时锦衣卫所属,即刻封锁广东路所有通往朝廷的各个驿站,任何消息包括送往朝廷的公文,没有本官的手谕都不得传出广东,尤其是连州府附近各个州府的交通要道,暴民作乱的消息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朝廷知道。公明明白了?” 贾似道转过身看着秦寿一字一句的道。 秦寿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显然,秦寿很清楚贾似道这最后一个命令代表了什么。 不过秦寿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收敛心神,躬身正声应道:“大人放心,属下绝不会让一只蚊子飞出广东。” “嗯,广东路还有太多的事情本官没有做,这个时候不能让朝中某些人抓住攻讦本官的把柄,所以有些事却也不得不做了。这件事想来想去,也只有交给公明你最为合适了,莫要让我失望。” 贾似道拍拍秦寿的肩膀,有些无奈道。 连州摩尼教的事情,确实是让贾似道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他敢肯定要是他真的傻乎乎的将连州叛乱的事情上报给朝廷,那么接下来怕是就会有无数的麻烦会接踵而至。四川和淮南的战事因为孟珙的雷霆一击,暂时消停了,朝中那些人此刻又有大把的精神开始做些阴私勾当了。 但是,虽然四川和淮南的战事暂时停歇,但是贾似道心中的不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却更加严重。 在这一次莫名其弥的宋蒙大战中,无论蒙古国还是负责大宋的蒙古宗王口温不花,表现的都太过反常了。十余万蒙古大军被大宋一战而灭,虽然大多都是西夏和吐蕃的仆从军,但是毕竟是在声势正隆的蒙古人脸上扇了一巴掌,蒙古人会如此轻易的咽下这口气? 而且贾似道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速不台派往京兆府一线的十余万西夏和吐蕃仆从军,更像是故意送给孟珙的一般。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反正贾似道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隐隐有一股更大的暗流正在宋蒙之间交荡,让贾似道心中的不安一日比一日强烈。 可惜,贾似道很清楚,就靠他如今这点儿小身板,就算真的能够看透,却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感觉,让贾似道心中极其的烦躁。 所以他不想再有任何的不确定事情发生从而影响他在广州的大计。 暗中阻止所有通往朝廷的公文,说白了就是将连州的事情彻底的控制下来,说通俗点儿,就是欺君。 这样行事,贾似道考虑了很久。 暂时来说捂住了连州的暴民作乱,只要他能快速的将连州暴民解决,他也就能够获得一段很宝贵的发展时间,这对他来说尤为重要;但是从长远来看,连州暴民的事情暂时捂住了,可是毕竟有那么多的人知道连州的事情,一旦有一天暴出来,给他带来的危险显然要远远胜过如今。 这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权衡良久之后,贾似道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选择。 如果这个时候不捂住,说不得他很快就要跟广东说拜拜了,哪来的以后? 听到贾似道的话,秦寿脸色有些涨红。他没有想到贾似道会在他面前说这些,这份信任,让他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秦寿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是个君子,毕竟若是君子,当初他也就不会在贾似道面前出卖陈同他们了。本来被揭穿之后,秦寿以为他从此所有的未来已经完了,却没有想到,贾似道却在明知道他行事为人的情况下,依然拉了他一把,才有了他今时今日的一切。 秦寿知道,那是因为贾似道认为他有用,才会表现的如此大度,就如刚刚跟他说的那些话,同样也是为了打消他心中的顾忌。 毕竟,欺君,可不是小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书吧”,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零四章 一波又起 不过,秦寿不在乎。 蹉跎了三十余年,看过了太多人情冷暖,也看清了太多人的嘴脸。 贾似道至少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回报和信任,而且行事极为的光明磊落,用他却并不是单纯的利用。 “大人一心为我大宋,属下都明白。大人尽可放心,属下定然不会让任何消息传到朝廷耳中,绝不会辜负大人的信任” 秦寿看着贾似道正声道。 “嗯,事情交给公明你我还是很放心的。对了,明教之事,若是有暇可以多查查,连州和武平两地的明教之人先后作乱,显然是早就已经计划好的。但是谁都不能肯定是不是仅仅只有这两地有明教作乱,如今甚至有明教教众来广州城光明正大的宣扬明教教义,实在是其心可诛,更是要小心防备。 这件事我想也应该给公明你提了个醒,锦衣卫不仅仅是监察百官,同样也要对民间发生的一些能够威胁到朝廷的诸多事情多加关注,防患于未然,才能够不再让我们陷入被动之地,当然,锦衣卫毕竟时日尚短,有很多东西还一时难以兼顾,慢慢来吧。” “属下谨记。” 贾似道的话让秦寿对后面锦衣卫经后的职责有了新的头绪。 “对这次专门为连州和武平平乱,公明对锦衣卫应该做的事情,可有打算?” 贾似道转身在书案后坐下,抬了抬手示意秦寿也坐。 秦寿对贾似道躬身行礼,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坐下,想了想道。 “大人,属下以为若是仅仅对两路大军提供情报支持和探路的话,实在是有些浪费锦衣卫的力量了。如今锦衣卫上下所属万余人之众,属下打算所有人手都回到广州之后,先在锦衣卫内彻查一次,看看是否有明教中人被锦衣卫吸纳……” “若是有呢?” 秦寿被贾似道打断话,踌躇了一下才道。 “回大人话,属下以为,若是有……当可不必斩尽杀绝,尽量以策反和吸纳为主,若是能够将这些本就被锦衣卫吸纳的明教教众变为真正的锦衣卫细作,那么无论对两军平乱还是对大人整治明教,好处当是远比剿灭要大的多。” 说道这里,秦寿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贾似道一眼。 “公明你接着说。” 贾似道点点头示意秦寿继续。 从贾似道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之意,秦寿也不知道贾似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得继续道。 “若是真能够将那些被锦衣卫吸纳的明教教众变为真正能为大人的锦衣卫所用之人,那么属下就能够通过这些明教教众,策反收买其余明教中人,连州和武平的明教中人暴民作乱,若是仅仅靠大军剿灭,必然耗时耗力,若是能够收买策反一些明教中人,想来对大军的平乱要有利的多。 若是直接联系暴民,想来不会有多少人相信的,而且联系上他们想来也不会那么容易,普通的教众也不能影响明教,而通过那些已经成为锦衣卫的明教教众,有他们这些人做跳板来牵线搭桥的话,想来就容易的多了。 剿灭两地暴民作乱之后,锦衣卫手中或许已经有不少的明教教众了,然后再通过这些明教中人,一步步的慢慢打入渗透明教核心,最后将明教慢慢瓦解甚至是完全控制整个明教为大人所用。属下以为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真能够将明教控制为大人所用,那么在江南等地扎根极广的明教,也就成了锦衣卫的外围组织,有了明教这个在普通百姓中极为有影响力而且组织还算的上严密的组织来作为锦衣卫的补充,大人就能很轻易的构建一个几乎遍布我大宋大多数路府的网络,到了那时候,锦衣卫才能真正算的上大人手中的利刃。” 秦寿一口气说完,末了一脸紧张的看着贾似道。 他很清楚,从贾似道下令锦衣卫封锁所有进出广东的交通要道包括驿站乃至是公文的传递那时候开始,也就意味着,贾似道已经将锦衣卫当做了他一个人的私器,而他秦寿,从接过这个任务开始,也只能紧跟贾似道的脚步。 不得不说,秦寿的这番话,再次刷新了贾似道对秦寿的认识。 他敢肯定秦寿刚刚说的这些东西,肯定是秦寿刚刚得知明教所做所为之后,才临时想到的东西、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多,虽然有些粗糙,却也已经足够了。秦寿在情报这方面的天赋显然还是被他低估了。 打入明教内部、瓦解甚至控制明教为锦衣卫所用,这些贾似道甚至都没有想过。但是不得不承认,秦寿的话,很有诱惑。如果真的有了明教做补充,锦衣卫的实力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天翻复地的变化,不仅能够缩短锦衣卫积累实力的时间,而且还能够缩减很多的投入。 明教教众涵盖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些人只要通过检验,吸纳进入锦衣卫的核心,经过很短的训练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手,对锦衣卫的发展实在是太有利了。 而且若是真能够将明教控制在手中,可以用来操作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很疯狂同样也具有绝大诱惑力的一件事。 深深的看了秦寿一眼,贾似道道:“公明,不得不说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这件事很好,市舶总司衙门会全面配合你锦衣卫行事,你下去之后将整个计划再好生思索一番,整理成册送上来我看看,就可以施行了。不过这件事一定要保密,本官不想太多无关之人知道你懂么?。” “属下明白。” 秦寿慌忙起身,带着一脸潮红兴奋的躬身应道。 将明教掌控在锦衣卫手中,说起来容易,可是要真正做起来,秦寿知道必然是困难重重,毕竟明教能够延绵两三百年屡次犯事却从来没有彻底的消亡,自然有其道理,将这样一个组织严密的秘密宗教给掌控,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不过从明教屡次起事就可以看出来,明教中人显然不是甘于蛰伏的主儿,既然不甘蛰伏,那么自然有其所求。更何况明教毕竟是人组成的,有人必然会有欲望。这两点才是秦寿敢于发下如此海口的主要原因。 如果真的能够拿下明教,大宋朝境内不仅会安稳许多,而且对贾似道的计划也极为重要,同样也是秦寿证明自己能力的一个跳板。越是困难,也就越能像贾似道证明他的作用,只有自己的作用越大,才能让贾似道更看重自己,才能一直呆在锦衣卫衙门。 “你去安排吧,连州的事情不小,众多百姓悠悠之口,实在是控制不住,就说是山匪作乱吧。” 裁撤厢军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被传扬出去,这显然不符合朝廷法制,但是那么多的百姓,不可能将所有的嘴都管住吧?而且贾似道也做好了打算,一旦连州明教被扑灭,他就会在给赵昀上书,广南西路靠近陈朝和大理交界的地方,山匪横行,要兵剿匪。 赵昀自然是没有兵给他的,就算是有,千里迢迢的遣来广东,估计黄花菜都凉了,那么最好的选择就只能是他自己练兵了。 二十万大军的数量,在贾似道看来显然是不够的。 福建路既然已经是他暂理,又出现了武平府的事情,贾似道就没有打算再将福建路给让出去,就算是为了泉州港,也不可能让福建路再入宗室手中,来给他使绊子。 “属下记住了。” “嗯,你自去安排吧,尽快跟随大军出发,摸清楚连州和武平的暴民动静。让张戍和董軒他们不要打无准备的仗。”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属下告退。” 秦寿知道贾似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这一次连州和武平的平乱同样也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看着秦寿出门,贾似道揉了揉额头,抬头就看到柳如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书房门口。 “你不是应该在东城么?怎么今天有空回来了?” 看到柳如贾似道有些惊讶,心中闪过一抹不祥之感。 东城如今正在修整房舍,这数百间的房舍都是为柳如的族人准备的,从贾似道传信给孟珙,算算日子,柳如的族人也差不多快到了。柳如的族人中,习武的年轻人不在少数,而且孟珙那边肯定会有随船护送的兵卒在其中。 这也是为什么贾似道敢直接将广州城所有的大军都调派出去,只留下两百背嵬军的主要原因。 孟珙护送柳如来的这批水军兵卒包括战船,来了广州之后就不会再离开,却是贾似道找孟珙要来的用作筹建广东水师的班底。襄阳水师都有数目的,孟珙也不可能给贾似道太多,不过想来一军人马还是有的。 再加上江海的五百水师,等到柳如族人到来的时候,贾似道手中又有了三千可用而且还是能战的兵卒。 这些天柳如一直在东城看着漕司的人修筑房舍,贾似道见她的次数那是屈指可数。能让柳如找到他书房,显然是有事了。 “连州有摩尼教暴民作乱” 柳如斜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清丽的双眸看着贾似道缓声道。 “你怎么知道……” 话说到一半,贾似道心中不由一沉,他已经明白过来,能够身在东城的柳如都知道连州有人造反,显然是有人故意在城中到处散播消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书吧”,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零五章 流言四起 如果没有人到处散播消息的话,连州摩尼教作乱的消息,身为安抚使的他也不过才知道没有几个时辰,不可能会闹得满城皆知。 “你还听到了什么?仅仅是说连州摩尼教暴民作乱么?” 贾似道定了定神,看着柳如问道。 “还有武平府明教作乱,说都要打到广州了。” 柳如捋了捋额间秀发,看着贾似道淡淡的道。 听到柳如如此说,贾似道算是确定了,这定然是明教中人故意在四处散播消息。毕竟如果是广州城内对他有不满的官员想要传播这样的消息,首先就会将自己给搭进去,那些官员最多只会向朝中那些大人物们禀告,却绝对不会在普通老百姓中肆意传播这样的事情。 只有明教中人,才会想着尽量将水搅浑,尽量让普通老百姓产生恐慌,来扰乱正常的秩序,这样明教才能找到机会掀起更大的乱子,只有越乱,他们这些人才能找到机会。 贾似道揉了揉眉心。 真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看来明教还在准备更大规模的叛乱,不然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在广州四处宣扬乱象。 “我来的时候,丁知府和秦大人都等在外面,要不要他们进来?” 柳如清亮的眸子盯着贾似道,想了想继续道。 听到柳如的话贾似道知道,刚刚走的秦寿肯定是在路上碰到了丁大全,得知广州城如今四处在疯传连州和武平摩尼教作乱的事情,才又折转回来的。 锦衣卫风闻奏事,如今在广州城这锦衣卫的老窝里有摩尼教众四处传播留言,而且还传播的如此之快之广,这件事上,锦衣卫显然又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贾似道抬起头对柳如笑道。 “徐家妹子就要临盆了,你不会打算亲自出去征讨叛逆吧?” 柳如听到贾似道的话没有立马转身就走的意思,而是看着贾似道柳眉微皱说道。 “你想多了,就算我想去,广州如今的形势也由不得我离开,更不要说现在还出现这样的流言,明教中人显然还在酝酿更大的暴乱,我若是离开了,广州城不知道要乱到何等模样。更莫说,调遣大军征讨明教暴民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了,不会出去的。” 他跟柳如之间,更多的时候更像是颇有,而不是保镖和被保护的人。若说男女之事,或许有,但是两人之间却总是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厚厚窗纸阻隔在其中,进不得,退倒也退不到哪去,所以,无论是柳如还是贾似道,说话都极为的随意。 “嗯,那就好,我去让他们进来。” 柳如点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 “还……有事?” 柳如扭头清亮的眸子看着贾似道,有些惊讶。 “算算日子,你的族人也快要到了,漕司的人这些天还算是努力?” 贾似道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那说起。 “你这个安抚使都发话了,那些漕司的官员都卖力的紧。你一般不会关心这些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柳如单刀直入的话,让贾似道更觉尴尬。 “那个……现在广州形势不稳,明教中人既然已经起事造反,想来并不会仅仅这两三招。额……你也知道我手上实在没有多少可用的人手……” “我的那些族人来广州,本就没想着混吃等死啊?只是为了给族中老弱寻个安生立命之所,族中那些年轻人,都有大把的气力,都有手有脚,难不成还要你免费养着?野惯了,真是要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呆在广州城,怕是四处惹事的可能更大吧?你愿意用他们,那是再好不过了。就这事?” 贾似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如蹙着柳眉打断。 她这样一说,倒是让贾似道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啊。 “……就这事,不过有可能会死人的。” 贾似道无语的点点头,末了加了一句,话说完贾似道就有些后悔了。 “绿林中人谁不知道会有一死?我走了。” 果不其然,柳如不自觉的鄙视了贾似道一眼,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怎么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婆婆妈妈了呢?” “……” 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自己有么? 贾似道听到柳如那句像是自言自语却绝对是故意让他听到的一句话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经过柳如这么一打岔,倒是让贾似道心情好了许多。 既然已经是这种模样了,再坏又能坏到什么程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不过片刻功夫,丁大全和秦寿两人就联袂而来,除了他们两人,余阶和张戍、杨寅、徐凯、董軒五个人竟然也在刚刚那一会功夫到了安抚使府,七个人进来一串,倒是让贾似道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们约好的?坐吧。” 贾似道抬手调侃了一句,示意他们各自落座。 “倒不是约好的,想来几位将军也是听到了如今广州城那四起的流言,想来找大人安安心。” 丁大全在广州知府的位置上也坐了几个月了,政绩暂时还没有太过显眼的,毕竟他大多时间都是去做贾似道安排的事情去了,不过愈发的稳重倒是显而易见的。不动声色的就将几人前来的主要原因给说了出来。 “大人,这件事都是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秦寿脸色有些苍白,在贾似道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纰漏,而锦衣卫衙门竟然在事先没有任何的消息,一个失察之责怎么也是丢不掉的。 “行了,现在说是谁的责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解决问题。” 对明教教众流窜到广州四处传播谣言的事情,贾似道知道倒是不能全部怪到锦衣卫头上,这些日子锦衣卫一直忙着对各级官员进行更详细的考校,尤其是那些史嵩之给贾似道推荐的可用补缺的候补官员,当真没有多少精力用在其余方面。 像官员考校之内的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是锦衣卫来做,应该是监司和漕司的人来做,但是监司和漕司的人贾似道有几个真正可以信任的?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贾似道真正能偶信任又可堪大用的人实在太少,才有了将锦衣卫拉来做壮丁的事情出现。 发生这样的事情,倒也给贾似道提了醒,还是应该尽快将广东路各个衙门台子搭健全了。 “下官以为应该府衙都出告示,告知以民,同时封锁广州城严查所有传播流言之人,派人宣扬只是普通山匪扰民,大人即将遣人剿匪。” 丁大全想了想接口道。 “封锁广州城就不必了,将所有的锦衣卫撒出去,所有传播流言的人查清楚全都丢进大牢。知府衙门出告示,就按子万你说的做。你们两人现在就去。公明不要忘记我叮嘱的事情,所有的渠道都要严格把守。” 现在最主要的是控制住流言,然后将各路消息渠道控制住。 不过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山匪作乱的消息放出去,为将来做好准备。 “下官属下这就去办。” 丁大全和秦寿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拖拉的时候,闻言连忙起身快步离去。 等到丁大全和秦寿离开,贾似道才将眼神停驻在余阶和张戍等人脸上。 “说说吧。” “大人,末将也要随军出征。” 余阶看看张戍等人,起身抱拳道。 贾似道抬头看了看张戍、徐凯等人,张戍等人尽皆垂着头,不敢看贾似道。 “那你说说,你想去哪路?连州还是武平?” “末将想先去连州,等到连州事必,再去武平。” 余阶话落,董軒和杨寅两人已经气的吹胡子瞪眼了。连州是张戍和徐凯负责,武平是由董軒和杨寅两人负责。余阶这句话显然是说,张戍和徐凯要比他董軒和杨寅两人先解决掉暴民。这如何能不让他们两人着恼?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天几个年轻将领天天摸爬滚打在一块,都极为熟识了,董軒和杨寅两人怕是早就破口大骂了。 “乱民虽然不比蒙古铁骑,但是却也不是泥捏的。你们五人除了余阶真的上过战场外,其余张戍等人却是都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训练场再苦再累,同真正的战场相比,依然是算不得什么的。连州和武平的叛乱,必须要尽快剿平。武平距离较远,余阶到也没有说错。” 贾似道看着余阶若有所思。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考虑过余阶,只是抱着锻炼一下张戍等人的想法,最后又压了下来。 今天既然余阶主动提起,贾似道就不由得好生考虑一番了。 看明教中人在广州四处传播流言的态势,显然还有后续的计划,如果让连州和武平任何一地真的发展起来,那怕是整个岭南都要一片战乱了。那时候,就算是最后他真的将明教给剿灭了,留下一个满目苍夷的广东和福建又有什么用他又需要多少时间来重新建设?蒙古人会给他这个时间么? 更莫说朝中那些人,怕是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现在就是抢时间,明教中人既然散布流言,除了想要让广州城人心惶惶外,更多的还是想要一个混乱的环境来寻找机会起事。 那么只要能够快速的扑灭连州的乱局,就能打乱明教的计划。 更何况被动的被明教牵着脖子走,只会越来越被动。 “既然义夫想去,你就跟着张戍去吧。” 贾似道顿了顿继续道。 “说是能胜否,实则是给我们自己打打气,无论背嵬军还是那些刚刚编练不过月余时间的厢军,实则都是没有上过战场少见血腥的。想必你们也都知道,这一战乃是无奈之举,不过也唯有战场上真个厮杀过见过血,才能成为精锐。 战阵之上刀剑无眼,胜负如何先不说,你们记住,都要活着回来。明教筹谋已久,我也不知道如今的厢军中有没有有多少明教教众藏身,所以你们要严防军中是否有明教教众,这些锦衣卫会帮你们,对哗变者、临阵脱逃者,你们尽可临机处置,不必手软。” “末将等遵命!”...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书吧”,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零六章 乡绅 手机阅读 贾似道又叮嘱了一番之后,张戍和余阶等人很快匆匆离去。品书网 大军出发,要准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更莫说像贾似道这样临时决定的军事行动。 张戍和余阶、徐凯三人先率兵前往连州,贾似道只给了一天的时间要开拔,一天时间,辎重粮草军械等等都要准备齐全,本身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这也是为什么贾似道要将施春、水、姚兴、简方达等原属两路帅司的人都统统发配到两支军队的其一个原因。 毕竟施春和简方达等人都是地头蛇,把他们都放在军,胜了都有功,败了谁都跑不了。而且张戍等人显然都是加斯都的心腹,不管他们服不服气,真的败了,在朝廷收到消息收拾掉他之前,他可是有足够的时间先将施春等人给全都给收拾了。 想来施春等人也是知道这一点儿的。 好在漕司如今已经并入市舶总司衙门,有余赐、周坦等人看着,再有漕司和仓司的人帮忙,按照如今广东路臃肿庞大的官僚体系,在贾似道下了死命令的情况下,想来准备好两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和军械,虽然或许会有些困难,但是并不是绝对无法完成。 至少贾似道目前都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说粮草辎重军械无法准备完成的事情,连施春等人也没有任何的异议,显然这些地头蛇对广东的这些军备物资状况是最清楚不过的。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 贾似道起身准备去后宅看看徐若曦。 怀胎十月,也在这些天要生产了。这些天除了本性子极清冷的柳如因为要忙着自己族人的居所每天都要外出外,史珍香和凰娇娘两女可以说是跟徐若曦寸步不离。连贾似道都是去看个两眼被赶了出来,说是男人进产房不吉利。 刚刚出书房,看到赵毅匆匆而来。 贾似道停下脚步,莫非还真应了流年不利之说不成? “大人。” “怎么了?” “广州城的数十乡绅一起到了知府府请愿,让丁大人给个交代。” “请愿?交代?请愿什么?交代什么?” 贾似道微微皱眉。 他很清楚,这些个乡绅,如果单单是他们自己,并不能算什么,但是这些乡绅,又怎么可能只是代表着他们自己?他们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宗族。 如今岭南等地的宗族势力可以说是极为庞大的,在有些地方甚至已然超过官府的影响力,同样,因为宗族的庞大势力,在西南地界,宗族势力对官面的硬性也是极为巨大的。很多地方的官员甚至都是出身当地的豪门大族。 施春、简方达等人可以说是广南东西两路宗族势力的典型代表了。 帅司的六个将领,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在当地势力不弱的宗族,他们六人是这宗族在官面的代言人。如果不是贾似道先拿捏住了施春等人的死穴,并且手有着足够压制所有人的兵力,想要让施春和简方达等人乖乖听话,定然不会那么容易的。 赵昀将原来的静江知府芩海调回临安任枢密院副使,将位置腾出来给了洪浩。 芩海是嗣沂王赵德普的远亲,在静江府任十余年也算是官场的一件迹了,为了让赵德普答应将芩海调离,赵昀和史嵩之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枢密院副使,虽然芩海进入枢密院只是个副使,而且还是四个副使之一,但是对宗室而言,也算是一个绝大的胜利,毕竟宗室的手终于可以伸进军方了。 虽然芩海走了,但是他经营了十余年的静江府,依然给洪浩留下了很多的麻烦。前不久洪浩的来信还在言及,静江府内的豪门乡绅宗族们处处给他掣肘,虽说还没有到政令无法出门的地步,但是在贾似道想来,却也相差不离了。 洪浩不似丁大全,有贾似道这位祖宗在旁边,除了贾似道给的数十个亲兵外,真正的算的是孤家寡人的去静江府任的。 能让堂堂一府知府的政令都无法出门,由此可见岭南各地的宗族势力是多么的庞大。 如英德、肇庆、德庆、庆元等地的知府,基本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门乡绅出任。 乡绅们依靠在当地庞大的宗族势力支持着自己的代言人,而他们的代言人则是在方方面面为自己的宗族服务着。双方的依存关系,有些像是官商勾结,却又普通的官商勾结又要牢固的多。毕竟他们的代言人,本身是自己宗族内的人,而且都是才干极为突出的人。 这样一种畸形的关系,也直接影响了岭南各地的官场。 看看岭南各地的官场能知道,那些知府时间短的如肇庆知府苏轩、德庆知府费山已经在知府任五六年,时间长的如英德知府卫奕东在英德做了八年知府,更如庆远知府俞浩弈,已经在庆远做了足足十二年的知府。 说的再近一点,被洪浩挤走的芩海,虽然是个外人,同样也在静江知府的任呆了十年之久。 这样的现象,显然跟朝廷地方官员三年而易的规矩相悖的。 满朝武包括吏部甚至是赵昀,谁不知道岭南各地这样的状况?显然都是知道的。 可是即便知道,却没有任何的改变,究其原因,还正是因为岭南各地的宗族势力的影响。外调的官员,面对当地宗族势力的挤压掣肘,在面对吏部每年的考校的时候,不要说出政绩了,怕是连想不出点乱子都难。 如此一来,吏部考校过后,不要说升官了,连乌纱都不一定保得住了。 这也直接造成了,基本除了岭南当地的读书人在自己宗族的支持下能够坐稳官位外,外地人宁愿一直候着补缺,却也不愿意到岭南为官。 贾似道这段日子忙着整合市舶总司衙门、漕司和帅司的种种事务,还没有来得及跟岭南尤其是广州当地的乡绅势力打交道,当然施春、水、姚兴等人代表的宗族势力那是另外一说。 想要在广东做出点什么,不跟广东各地以乡绅为代表的宗族势力打交道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毕竟,这些乡绅,他们所有的宗族加起来控制着整个广东近乎七成到八成的良田。同样也控制着广东各地近乎五成以的商贸。 如果不能同那些乡绅达成合作或者说取得共识获得他们的支持,贾似道这个广东安抚使虽然说不会跟那些地方官一样寸步难行,但是也绝对不会太过好过。除非他想要用雷霆手段。但是那样做,广东要乱了,这不符合贾似道的利益。 “请知府大人派兵剿灭暴民,说摩尼教叛乱都快要打到广州城了,询问知府大人怎么御敌。顺便看看……” “顺便看看我们有没有脚底抹油丢下他们跑路吧?” 贾似道接过赵毅的话,笑着道。 赵毅尴尬的挠挠头,没有敢继续接话。 “我本还想着等过些日子见见这些个乡绅们呢,没想到今天他们还倒主动找门了。不过找知府衙门,看来这些日子子万跟他们打交道是不是太过温和了?找知府衙门怕是次要,想要见我才是真正目的吧。 只是这流言不是刚刚才传开么?这些个乡绅这么快得到消息都聚到一块儿了?还是说这些流言他们收到的消息我收到的还要找?若是不是的话,莫非之前一直都呆在广州城,也早想着找个理由来见我一见了?” 贾似道想了想,自言自语道。 谁不知道丁大全是贾似道的头号心腹?谁不知道广州知府衙门跟广东安抚使府其实只隔了一条街? 几十个乡绅一起来,如此声势浩大,隔着一条街的安抚使府又怎么可能听不到动静? 当然要是说他们早收到这些流言然后专门聚到一块,有这个可能,不过可能性不是很大。唯一的可能是,新任安抚使来了几个月了,没有对他们这些在广东各地有着巨大潜势力的乡绅们表示表示,让这些乡绅们心有所不满了。 怕是过了今天,即便没有连州和武平的事情,即便没有摩尼教暴民快要打到广州城,这些乡绅还是会找出其他的借口来知府衙门陈情一番的。 “走,我亲自去见见这些个乡绅们。” “大人……” 听到贾似道的话,赵毅顿时一急。 “怎么了?” “大人,如今城内人心浮动,有大量的明教人潜入城,即便有锦衣卫衙门搜捕,却也不是一时片刻能搜捕完的。大人此刻出行,实在是太过危险,不若末将这到知府衙门将丁大人还有那些乡绅召来安抚使府?” 赵毅抱拳劝阻道。 “你啊你。你觉得那些摩尼教跟我之前遇到的那些个暗算相哪个更防不胜防?更不要说,这还是在广州城。更何况,召他们来跟我过去那是两码事……行了,还是我自己过去,走知府衙门后门,你若是真不放心,去将柳姑娘请来吧。” 贾似道笑着拍了拍赵毅的肩膀道。 本书来自 本书来自品书网 第五百零七章 凑热闹 广州知府衙门跟广东安抚使衙门就相隔着一条街,安抚使府的后门对着广州知府衙门的后门。 赵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终究还是将在后宅看徐若曦的柳如给请了过来。 看到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柳如,贾似道心知肚明,是因为之前柳如已经提醒过自己,赶紧忙完去看看徐若曦,没想到这不大一会儿功夫又要出门而且还将身在后宅的她给召来了。 贾似道无奈的哼哼道:“有士绅到知府衙门请愿,其实就是为了见我。赵毅呢不放心,才把你请了过来。其实没有那么严重,都是赵毅小题大做……” 话还没完,就换来柳如一个请凉凉的冷哼外加大大的白眼,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柳如这个态度贾似道也无可奈克,从最初开始都现在,无论是当初跟在孟珙旁边还是后面保护她,柳如似乎从来不知道官字怎么写,贾似道也只能在心中苦笑,暗道官纲不振。 赵毅除了将柳如请来之外,还点齐了护卫安抚使府的一百背嵬军,同时叮嘱剩余护卫安抚使府的一百背嵬军随时听候召唤,知府衙门跟安抚使府只隔了一条街,随意招呼一声就能听到,赵毅如此大阵仗,贾似道也莫可奈何。 看来接二连三的暗杀,已经弄得赵毅等人完全有些神经过敏了。 知府衙门的亲兵都是之前跟随贾似道一起从临安来的那些江海手下的水军,自然是认得贾似道的,忙不矢的开门将贾似道迎了进去。 还没到知府衙门大堂,贾似道就听到大堂里面嘈杂一片,如同菜市场一般。 看到贾似道这一大群人哗啦啦过来,候在大堂外的知府衙门亲兵衙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看到是贾似道慌忙就要见礼,贾似道做个手势止住他们,同时阻止了想要进去传话的丁大全亲随,示意赵毅等人不要发出动静。 贾似道走了两步靠近了大堂正门,随手拂了拂廊檐下的台阶,然后在赵毅等一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一屁股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似乎打定主意要偷听个所以然了。就连柳如似乎也没有想到贾似道会做出如此接地气甚至是另类的行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对周遭众人诧异的眼神贾似道并没有在意,仔细听着大堂里面的动静。 “知府大人,广东一路数千万黎民,那些暴民可不会讲任何礼义廉耻啊。” “对啊,知府大人,安抚使大人至今没有出来说过一句话,我等草民心中实在没底啊。” “知府大人,城中流言四起,安抚使大人可有何安排?” “数千万黎民百姓,可都是指望着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摩尼教人残暴成性,大人可向朝廷上禀?速速请朝廷调派大军前来征讨才是正理啊。” …… 整个知府大衙,贾似道只听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却是没有听到丁大全的声音,显然面对数十个广州的士绅乡绅丁大全就一个人,显然势单力薄,那些个士绅们一人一句话,丁大全就算想开口也找不到机会。 听了这许久,贾似道知道,他果然是没有猜错,这些士绅们联合到一起来知府衙门请愿,说是请愿,其实就是想见他这个安抚使。 “行了,去通禀吧。” 听了半响,贾似道知道他没来之前除了这些没有任何营养的东西,是不会再听到别的了,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得到贾似道的命令,知府衙门的亲兵连忙前去通传。 不过片刻功夫,知府大衙大堂正门轰然洞开,丁大全为首,后面跟着数十个士绅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下官拜见大人。” “草民(学生)拜见大人。” 紧随丁大全之后,稀拉拉的响起连片的恭迎声,不整齐,倒也足够响亮。 这时并不兴跪拜,所以所有人无论身上有没有功名,都是双手作揖躬身到地,已经算是大礼了。 听这些声音贾似道知道,怕是这些个士绅里面有不少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最不济也是有个举人在身的。不然不会对贾似道自称学生,而不是草民。要知道,加斯都到如今还兼着国子监司业一职呢。 “不用多礼。” 贾似道随意的摆摆手,自顾自的朝着大衙内行去。 丁大全跟在贾似道身侧。 “大人来之前该知会下官一声,这样下官也好相迎,不然实在是对大人太过不敬了。” “我是听下面人说知府衙门很是热闹,也是临时起意走后门来凑凑热闹罢了,更何况子万你跟我之间还用在乎这些虚礼?” 贾似道侧头拍了拍丁大全的肩膀,笑着道。 “礼不可废啊大人。” 虽然贾似道的话让丁大全心中极为的舒服,不过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得意忘形。 贾似道抬手点了点丁大全,轻笑一声。 两人都没有刻意的降低声音,这一番话自然都被那些跟在后面的士绅听在耳朵里,一干士绅神色尽皆变了变,心中都在暗暗嘀咕,看来之前认为这知府大人是安抚使的心腹还是低估了啊,这哪仅仅是心腹啊。 不自觉的都将丁大全的分量再次拔升了一截,心中暗暗琢磨刚刚自己有没有太过失礼或者逾越的地方,没有的人是暗送一口气,说话有些过的人,则是心中暗暗懊恼。 而且贾似道刚刚第一句话可是很有意味的,听说知府衙门很是热闹? 知府衙门可是广州的府衙,代表着朝廷和安抚使府的脸面,知府衙门热闹了,不就代表着朝廷和安抚使府的脸面不好看么?知府衙门为什么热闹?不正是因为他们这些想见安抚使没有门路却只能借着流言的借口来变着法来知府衙门折腾的人么? 再看看这位安抚使过来的排场吧。知府衙门和安抚使府只隔了一条街,这位安抚使大人不声不响的不顾身份走了后门不说,那黑压压一片披坚执锐的兵卒是什么情况?难道在知府衙门内还有谁能够对这位年轻的安抚使不利吗? 还有,那堂而皇之跟在安抚使身后、身段娥娜面容绝美却冷冰冰的女子是什么鬼?什么时候女子也能够直接上府衙大堂了? 好吧只要安抚使大人高兴就好,毕竟这广东路还是他最大,那个女子自己等人也管不了。 只是那些兵卒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众士绅心中已经开始暗暗后悔今天不应该来了。 贾似道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丁大全的位置上,丁大全和柳如两人左右而立,一众背嵬军跟着进来,将整个知府衙门大堂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到这一幕,本就心中有些忐忑的众士绅此刻更是不淡定了。 不过想想自己这些人身后的宗族,这么多人,加起来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这位安抚使再怎样也不会真的想做点什么吧?有些骚动的一众士绅们,互相打着眼色,给对方和自己以信心和安全感,渐渐安定下来。 贾似道自然不知道这些士绅所想,他只是在打量着这堂下的众士绅。 看着为首的四人,贾似道心中暗道看来这就是秦寿所说的广州乃至先前的广南东路最大的王、张、戴、兴四家士绅宗族的头面人物了。原本的广南东路,王、张、戴、兴四家,是最大的地主,每一家族府中都数万乃至十数万亩的良田,可以说是整个广南东路宗族势力的核心。 王家拥有整个广南东路乃至整个岭南最多的良田,明面上在广南东路登记造册记载的就有近二十万亩良田,雇佣了无数的佃户耕种外,也是岭南数一数二的粮商;张家良田比王家要少,只有数万亩,不过张家的主业是海贸,整个广州港有近乎四成的海贸都跟张家有关系,而且张家也拥有数量最多的海船,还有造船厂。 戴家主要是纺织和丝绸,而兴家则是官方允许的铁器乃至兵械铸造,据说光是矿山就有十余座。 能够让这四家人找上门来,看来这些日子自己没有动静,确实是让这些广州的士绅宗族们有些着急了啊。 贾似道在打量着堂下的一众士绅,这些士绅同样也在偷偷摸摸的观察着贾似道。 年轻,实在是太过年轻了啊。 虽然早就听说这从临安来的皇上身前的大红人贾国舅足够的年轻,可是真正的见过本人之后,一众士绅还是觉得,跟自己先前听闻的相距太远了。 看看大衙上高坐的那位已经是朝中二品大员、一方封疆大吏的年轻人,再想想自己族中那些似乎同样年纪的族中后辈,除了喝花酒狎妓游山玩水斗蛐蛐,还能做什么?偶尔读了几本书,吟了几首试那尾巴可都要翘上天了哇。 年轻就代表着无限的可能,就算偶有失蹄,也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重新来过,这一点儿,所有人都知道。 这位如今已然是大宋朝的封疆大吏,广东安抚使,哦错了,还暂理福建路诸事,看看两路的地图就知道了,广东路和福建路如今可是几乎占据了大宋如今疆域的近乎四分之一啊。将来这位会走到什么地步?又能到达哪一步? 仅仅想象一下,堂下一众士绅已经不自觉的开始调整了自己来之前的想法了。 (本章完) 第五百零八章一个人的豪赌 大堂内一片寂静。 贾似道不说话,其余人自然没有人敢出声。 就在堂下一众士绅已经开始有些打退堂鼓的时候,贾似道开口了。 “来广州也有一些日子了,对诸位本官可是听闻许久。只是因为新来乍到,诸事繁多,本想着经那些杂事政务都处理完了,再将诸位请来坐上一坐,却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这等场景下同诸位先见上一见了。” 贾似道拍了拍巴掌,环视一周。 “不过也好,既然今天诸位都已经来了,本官也在,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知府衙门大堂聊上一聊,诸位刚刚询问丁知府的话,本官都听到了,有些话有些事丁知府做不了主自然也就不敢说不敢做,如今本官在,有什么话尽可告诉本官,本官可以给诸位一一解惑。来啊,上座上茶。” 很快,数十张椅子还有桌案就摆放整齐,茶也上来了。 好在知府衙门的大堂还是够宽敞,不然站的下如此多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够摆的了那么多的桌椅。 “都坐吧。” 贾似道摆摆手示意堂下的一众士绅都坐。 丁大全也在贾似道左侧坐下,柳如则是晃了晃不见了人影,想来是看都没有什么危险再加上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自己走了。 “先前听到诸位问知府大人,摩尼教暴民造反,朝廷和安抚使府如何处置的,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本官想要问诸位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听谁说的摩尼教暴民造反了?又是听谁说的摩尼教暴民就要打到广州了?” 等到所有人都落座,贾似道扫了一圈,笑着道。 “草民戴真柏拜见大人,此番惊扰大人,草民等惶恐。” 堂下安静了片刻,似乎在推举看让谁来回答贾似道这个问题,然后就有一个身穿锦衣、留着三缕胡须满面正气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道。 戴家的戴真柏? 秦寿送来的锦衣卫情报上说的很清楚,戴真柏可是如今的戴家当家人,为人极为正派,经商的手腕同样也极为高明,平日里修路筑桥施舍贫饥的善事很是没有少做,可以说是广州地面数一数二的大善人了。 “戴家主不用多礼,坐着说话就好。惶恐?本官又不吃人?都跟诸位一样一张嘴巴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两条腿,惶恐什么?为皇上牧守一方,自然要为一方百姓负责,才对得起皇上圣恩。所有,大家都不用太过拘礼,今日只是闲聊,又没有外人,那些虚礼什么的就不用太过在意了。” 贾似道挥挥手示意戴真柏坐下。 “谢大人。” 戴真柏倒是没有矫情,对着贾似道再次躬身一礼就坐了下去,显然是个极为洒脱之人。 “大人,草民等也有些基业,有大人亲自坐镇广州,要说那摩尼教暴民真打到广州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连州有摩尼教暴民作乱草民等确是收到消息,至于武平是否有暴民作乱,草民等倒是真不知真假。” 言语中,戴真柏已经不动声色的给贾似道送上了一记马屁。 “嗯,那本官现在可以告诉诸位,连州也不是什么摩尼教明教暴民作乱,只是有小股山匪为祸乡邻,本官已经派人前去围剿。按照朝廷的诏令,本官会在广东编练二十万大军以为支援,有山匪作乱倒是正好做练兵之用。 如今朝廷在四川和淮南同蒙古人激战正酣,所有短时间内朝廷或许根本无力对广东用兵。而且此等小事,若是让朝廷出动大军……呵呵,是不是显得本官太过无能?所以,安抚使府会上文上禀广东和福建两路发生的一切,但是那些作乱的山匪,却还是要广东自己解决。 福建路武平府确有明教暴民作乱,抢掠朝廷漕司所运官盐,滥杀无辜,但是若说要打到广州,诸位觉得可能否?连州山匪不过是借那明教之名兴风作浪罢了。不日之后,广东就会有另一路大军就会前往福建平定明教暴民,一应事务安抚使府都有安排,诸位大可宽心。 本官此次来广东赴任,可是连一应家眷都带来了,丁知府的家眷也会在不久之后到达广州,本官夫人即将临盆,本官一家老小都在广州,不为广东数千万黎民百姓,就为本官家眷考虑,也定然不会让那些个暴民山匪为祸广东。 处置暴民征剿山匪,保广东数千万黎民百姓安康,乃是本官职责所在。诸位虽身不在庙堂之上,但是不是一方豪绅就是坐拥家资巨万的巨贾,一言一行都对普通百姓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俗话说的好,谣言止于智者,此番区区流言就让诸位惊慌至此,寻到知府衙门请愿?本官看是不止如此吧?” 最初听到贾似道的家眷都在广州城内而且还即将要生产、丁大全的家眷正在来广州的路上的时候,戴真柏等人无不心中大定,不过随即心中对贾似道的惊惧却又多了几分。 试问自大宋立国以来,有几个封疆大吏能够如贾似道这般,轻轻松松的就将全部家眷给带到为官的地方了?哪个不是将一应家眷放在临安亦或是老家,仅仅是皇上允许贾似道带着家眷外放为官,就可足见皇上对其的恩宠啊。 到了贾似道最后一句“谣言止于智者、本官看不止如此”这两句话,更是让本就心虚的戴真柏等人肝颤。 今天之所以打着来知府衙门请愿的名义逼着贾似道出面跟他们见面,其实戴真柏等人也是无奈之举。 试问先前的那些个岭南等地的安抚使们,哪个上任之初不都哟首先拜他们这些地头蛇的码头?拜码头的时候,双方就会将一些底线和能够交换的东西都提前说好,这样以后行事就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当官的在任期内肯定会有政绩,他们这些地头蛇照样该赚银子赚银子该抢地。 可是偏偏贾似道这个年轻的安抚使不按规矩出牌啊。 来广州这么久不仅没有拜过码头,甚至来的第二天就直接将广东宗族势力在官面上的几个标杆给拿下了,虽然只是剥了兵权并且还给施春等人升了官,可是手中没有了实权的几人,空有一个官衔又有什么用? 原本戴真柏等人还以为贾似道接下里会大举对广东的各个宗族动手呢,结果等了这么久没想到贾似道就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根本没有后续的任何动作。 可是越是如此,戴真柏等人越是不放心啊。 若是那只是个下马威怎么办? 因为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跟贾似道这个天子面前的红人的关系,戴真柏等人可是真正纠结了几个月。终于才在最近这几天才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如果安抚使好好说话就大家都后,如果真的是让各个宗族屈服在他安抚使的威严之下,那么说不得只能闹到临安城了。 人早都聚齐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求见贾似道。毕竟他们这些人表面上看是广东的头面人物,可是毕竟没有官面上的身份不是?堂堂一地安抚使,又岂是他们这些人想见就能见的? 自然可以找施春帮忙牵线,不过想想贾似道对施春等人的行事,戴真柏等人觉得还是不能直接通过施春。毕竟若是把贾似道给惹恼了,以为施春跟各个宗族勾结,那可真正是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了。 所有才有了广州城中刚刚有流言传出,戴真柏等人就立马迫不及待的来到知府衙门请愿了。 刚刚贾似道已经说了,连州只是山匪作乱,只有武平府才是明教暴民,可是戴真柏等人手中掌握的信息却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了,连州同样也是摩尼教暴民作乱,而且显然跟武平府的明教早有勾结。 那么上首的那位年轻安抚使斩钉截铁毫不掩饰的直接将连州的摩尼教暴民造反说做山匪作乱,这其中的意味可真是值得深思了。 堂下一众士绅们无不拼命的开动着大脑仔细斟酌着贾似道说的每一句话。 “草民等愚钝,被流言所误,险些误了大人大事,草民小有家资,愿为附骥,为大人剿平连州山匪和武平暴民送上军被帐篷铠甲各三万套。” 戴真柏神色变了数变,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先起身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道。 这一次戴真柏的话,才让贾似道第一次真正的对他高看了好几分。 军被帐篷铠甲各三万套,可不是合计三万套,而是一共九万套,哪怕是以戴家巨万家资,本就是以针织丝绸起家,这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而且戴真柏的话很清楚的提到且肯定了一点,那就是连州是山匪作乱而武平才是明教暴民造反。 很显然,什么铠甲军队帐篷什么的,只是附带,附合贾似道的连州是山匪才是真正的重点。 如此短的时间内,并且是在贾似道没有给出任何保证或者妥协好处的情况下,戴真柏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显然也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看看堂下那些个士绅们一脸吃惊的神色就知道,戴真柏的这个决定显然那没有跟他们私下通过气。 一个弄不好,戴真柏怕是要恶了广东所有的士绅,彻底的被排挤了。 (本章完) 第五百零九章 是不是真的? “戴家主如此慷慨,那本官也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总不能让戴家主白出银子,以后广东各军所需军被铠甲帐篷等物,就都从戴家采办好了。每一次军需采购,都会通过市舶总司银行衙门预付戴家货款的五成银子,不过戴家主还是需要在市舶总司银行衙门开个户头,这样就极为方便了。” 对戴真柏送上门来的好意,贾似道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虽然不知道戴真柏从哪来的对他贾似道的这份信任,并不妨碍贾似道对他投桃报李。 怎么也不能让有眼光有胆色的人心寒不是? 当然,他也同样不忘记推销市舶总司银行衙门。 仅仅依靠郑铭轩等人,想要完成他用市舶总司银行发行的纸钞彻底取代交子的计划,终究还是太过单薄了。如果能够得到广东的这些士绅们身后的宗族的支持,那么彻底的淘汰交子,改变大宋如今糟糕的货币状况改善民生,就会容易的多。 他相信,有他刚刚说的这句话,即便戴家或者别的士绅们不知道户头是什么意思,想来今日过后也会主动去了解,如果今天谈的好,怕是市舶总司银行的金库中,又要多出几百乃至数千万两银子。 这些士绅宗族,哪个家中不是有大量的金银存放着? “草民谢大人提携。” 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示好立马就能得到贾似道的回应,而且还是超乎寻常的大馅饼给他回应,怎能不让戴真柏喜出望外。 先前没听这年轻大人说么,今后的广东可不是之前的广南两路,那些个帅司的将领们争着吃空饷,根本没有多少兵卒,没有兵卒自然也就不会需要什么军被帐篷铠甲等物了,可是以后的广东路会有二十万大军,而且这还是至少。 试问一下,二十万大军所需的军被帐篷铠甲等物,该是何等一个巨大的数字? 更何况看贾似道的样子显然是故意给他戴家赚银子的机会,自然不会在价钱上克扣,更不要说还只要定下就预付五成的银子,就算扣掉给贾似道以及上上下下该给的供奉,戴家依然可以赚的钵体满盆。 其实真正让戴真柏敢冒着得罪堂中所有士绅甚至被排挤的风险,来自作主张的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向贾似道示好,其实并不是因为戴真柏对贾似道的信任也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而是他通过商人敏锐的嗅觉,从贾似道的话中发现了端倪,才最终做出了这样一搏。 连州是摩尼教也就是明教暴民造反那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仅仅是自己一家收到的信息是这样,戴真柏或许还会怀疑信息的真实性,可是不可能这堂中所有的士绅们通过自己的渠道收到的消息都是假的。 连州距离广东并不是很远。 更不要说那些摩尼教教众打的旗号就是贾似道擅自裁撤厢军,让那些被裁撤的兵卒无法过活,以至民不聊生。 这样的消息如果传到京城,那么贾似道会是什么结果,似乎根本不用怀疑,谁都知道这位当朝的大红人,得罪的人可是跟他在天子面前受到的宠信那是成正比的。没有人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可是贾似道刚刚说什么?堂而皇之的将摩尼教暴民说成山匪作乱,山匪跟摩尼教暴民那可是两码事。 如果真的事发,那可是欺君大罪。 戴真柏不相信自己能够看穿的事情,贾似道会看不明白。 既然贾似道不是脑袋缺根筋,同时又明白事发会是欺君大罪,可是依然毫无顾忌的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睁眼说瞎话,将摩尼教暴民造反说成山匪作乱。那么只有两个可能,其一,贾似道有十足的把握消息不会传到京中;其二,即便真的真相暴露,贾似道也有足够的底气去将黑的变成白的。 但是,这两种不可能,不管是哪一种,都至少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这些刚刚亲耳听到贾似道说连州山匪作乱的人,都没有真正的被贾似道放在眼里,好吧,说的好听点,那就是堂上那位年轻的大人,根本不认为他们这些在广东底蕴深厚的士绅宗族们,会对他造成影响。 而且贾似道仅仅听他的名字就直接点出了他的身份,甚至刚刚将军被铠甲都交给戴家显然也不是无的放矢,早就知道了戴家的主业是什么。那更说明,虽说这位安抚使一直没有动静,却对广东的各个宗族了解的透彻无比啊。 虽然不知道贾似道哪来的底气如此看不起他们这些潜势力庞大的士绅,但是不妨碍戴真柏先投个资,卖个好给贾似道。 军被军械帐篷各三万套,是笔不小的银子,不过对戴家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提前卖个好,总比日后被逼示好要强不是?再说了,即便贾似道后面兜不住欺君的事情暴露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官府剿灭叛匪,他送军队帐篷铠甲可是义举啊。 这边戴真柏在暗中欣喜自己又押对了一宝,堂中其余那些个士绅可是不淡定了。 要知道,广东做纺织丝绸的可不是仅仅就只有戴家一家,只是因为戴家的体量最大而已。 如果不是在知府大衙的大堂上,还有贾似道坐在上首,怕是已经有人闹僵开来了。 不说说好的大家同进退么?不是说好的今天要跟那年轻安抚使分说个清楚么?可是这都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先跪了,跪了就跪了吧,你还将那么大一块肥肉给自个儿吞下去,你也不怕噎死?这算个什么事儿? 都说商人逐利言而无信贪得无厌两面三刀,今日果真是见识到了。 “大人,学生可是得可靠消息,连州乃是摩尼教暴民作乱,而不是区区山匪扰民,大人万不可大意啊。” 身为广东最大的地主,也是广东宗族中数一数二大族的王家当家人王钰荣,不屑的看了戴真柏一眼,坐在座位上对着贾似道遥遥抱拳一礼道。 王钰荣那鄙夷的一眼戴真柏自然看到了。虽说戴王两家都是四大家之一,而且在很多事情上也都同气连枝,但是王钰荣身为广东拥有私田最多的王家当家人,虽说只是个举人,而且那举人身份还不知道怎么来的,看不起商人出身的戴家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对王钰荣这鄙夷的眼神,戴真柏还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戴真柏却对王钰荣说的话在心中暗暗摇头。 这王钰荣莫不是真读书读的痴傻了?就算连州真是摩尼教暴民造反,那也是官府的事情不是?你担心我戴家抢了王家的风头不要紧,但是在挑在这件事上跟戴家对着别风头,那可真正是找错对象了啊。 刚刚安抚使已经明言连州是山匪暴乱,那么只要贾似道还在广东安抚使任上一天,这广东终究还是他说了算。你在这件事上质疑,可就是直接在质疑堂上那位年轻的安抚使。 戴真柏悄悄看了一眼贾似道,垂下脑袋打定主意看好戏了。 王家如果都跟王钰荣这般不识趣,怕是好日子真要到头咯。 还当真有刺头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啊。 贾似道看了一眼戴真柏,才将眼神停驻在四平八稳安坐在凳子上的王钰荣身上。 “你是何人?本官不曾记得有你这样一个学生吧?” “噗呲!” 堂下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被贾似道一句话气的脸色涨红的王钰荣扭头四顾,想要看看是哪个敢在这个时候取笑与他。 贾似道他就算恼怒,却不敢在这知府衙门大堂上撒气,那只能找不开眼的人了。 可惜,堂中数十士绅,还有众多的兵卒,只是一声短暂的轻笑,又能去哪找? “学生王钰荣,宝庆二年(1226年)间举人,年轻时也曾到临安国子监求学,大人乃是国子监司业,所以……” “所以,你就这样在国子监学的尊师重道之礼?” 贾似道打断王钰荣的话,指了指依然四平八稳坐在凳子上的王钰荣道。 王钰荣一张胖白的脸此刻已经完全变成青紫色,在广东什么时候有人敢如此跟他说话?如此让他丢脸? 他很想说一句,刚刚不是你说的我们不用多礼就坐在凳子上讲话便是么?怎么现在又变成我不懂礼数了呢?他敢肯定,今天出了这知府衙门,他王钰荣就会变成整个广东的一个笑话。甚至整个王家都会名誉扫地。 可是看看周围一个个正襟危坐眼不观六路耳不听八方的士绅们,王钰荣根本不敢这样说。 王钰荣很清楚,广州的士绅宗族们如果面对外敌,或许能够放下成见团结一致对外,但是如果那外敌已经明显示好而仅仅是针对他王家的话,不会有任何一个士绅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王家说上一句话。 要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同样也在盯着王家这块肥肉。 王钰荣敢肯定,如果这个时候贾似道说操了王家,将王家所有的地都分给、哪怕只是给其余宗族一小部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士绅不仅不会帮忙,反而都会反过来狠狠的踩上王家一脚。 “学生王钰荣拜见大人。” 不管情不情愿,王钰荣此刻也只得将所有的愤懑都压下去,僵硬的起身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道。 “王钰荣?哦,本官知道了,你是王家的当家人,听说广州甚至原先的广南东路,四成的良田都是王家的,是不是真的?”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章 造福一方 如果说之前贾似道将经后广东诸军的军被帐篷铠甲等物交给戴真柏的戴家来供应、还有人以为是顺水推舟之举的话,那么此刻听到贾似道这句话,堂下一众士绅心中已经全都明白,人家哪是顺水推舟的胡诌之举,显然是早就对他们这些人的根底摸得门儿清。 这个时候再回头来看看他们先前以为的这年轻的安抚使根本不懂利害、今天想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的想法,是何等的可笑。 人家没有召见或者说拜会自己等人,却是早就把该了解的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虽然说各家的产业、人丁等等并不是什么秘密,想要查这些并不难,可是贾似道查跟不查,看似很小的一件事情,实则对堂中一众士绅而言所代表的意义那却截然不同的。 不查,没有任何动作,说明贾似道要么没将他们放在心上要么真的是不懂利害关系,查了,却也还是没有任何动作,那就表明贾似道什么都知道,没有任何动作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广东的宗族势力对这年轻安抚使而言,并没有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既然没有那么重要,那就是有底气应对广东宗族势力的发难。 而加斯都对王家当家人王钰荣的态度,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彰显了这一点。 试问一下,王家作为广东拥有私田最多的大宗族,仅仅是府中家丁就有数千之多,而靠王家过活的租户,更是多达数十万之众,若是王家发疯,仅仅辞掉那些租户,就足够当官的头疼的。以往那些个安抚使,哪个不是尽量同王家交好,何曾像今天这般如此不给王家脸面? 至于王家到底有没有占广东近四成的私田,所有人都知道,这恐怕还是少的,要知道王家可是在原来的广南西路也有大量的私田的。 不过,所有人同样也都知道,王钰荣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王家如中众多的私田,很多都来的太过下作。 “回大人话,这些都是普通百姓以讹传讹,学生府上百余年经营,如今才不过有不到十万亩的私田,而且都有官府的田契文书,还请大人明察。” 王钰荣铁青着脸僵硬的再次躬身一礼回道。 能够坐上王家当家人的位置,王钰荣又怎么可能真的是脑子不够使缺根筋? 最初的时候,他还是按照当初对待之前的那些个安抚使一般对待贾似道,再加上戴真柏莫名其弥的就得了那么一大块肥肉,心中不忿,才有了之前的那番说辞。其实他的本意并不是要跟贾似道对着干,而只是单纯的不想要让戴真柏专美于前罢了。 一贯的骄横,却让王钰荣直接碰到了贾似道其实最在意的东西,只能说王家之前实在是蛮横惯了,也被之前的那些个安抚使给捧惯了,什么时候碰到过贾似道这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安抚使。 王钰荣这一次的回话就很有水平了。 首先就否定了有那近四成的私田的事情,然后更是隐晦的点出这些田地,都是官府有文书可查的、是由王家历代慢慢累积的。 其实如官府的田契文书等东西,其实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大宋笨就支持土地私有,允许土地自由买卖。王家有官府田契文书的土地,怕是除了一些确实是王家历代累积的田地外,更多的都是购买的官田。 至于私下流通买来的田地,王家不说谁能知道? 对贾似道这样问,王钰荣其实是很不以为然的,王家所有的田地都有田契在手,贾似道要想在这个问题上给王家难堪,王家丝毫不惧。大宋本就支持田地自由买卖,难不成有人愿意卖王家还不能买了不成? 这个道理就算是在天子面前说,王钰荣也是自觉有理的。 真正让王钰荣铁青着脸的原因是因为,从他被迫站起来回话倒现在,不知道贾似道是故意还是有意,就是没有让他王钰荣坐下去,这跟戴真柏回话时候的待遇,那对比是再鲜明不过。 站着的王钰荣,在一帮都坐着的士绅中间,你俨然是鹤立鸡群,如果换个地点换个场合的话,王钰荣怕是还要哼上两句,巴不得能躲享受这众人瞩目的感觉。只是此刻,王钰荣只觉得深深的羞辱,似乎周围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嘲笑之色,让他直欲发狂,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租户也是人,都是皇上的子民,王家主还是要多多善待才是。” 出乎意料的是贾似道依然是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了,根本没有继续再在王家田地的问题上继续纠结,只是意有所指道。 贾似道依然没有说让王钰荣坐下。 锦衣卫的情报很是详尽,或许对王家私田的具体数量跟王家的实际拥有量有些对不上,但是发生在王家的一些事情,锦衣卫想要知道还是可以做到的。仅仅近三年时间,因为种种原因死在王家手上的普通百姓尤其是租户,就有不下百余人之多。 更早时候乃至更早更早时候王家中发生的根本不可考的命案,还不知道有多少,所有的命案都不了了之,可见王家对租户之苛刻。 为富不仁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存在,但是做的如王家这般肆无忌惮却是罕见。 想要广东稳定,广东各地的宗族势力是绝对必不可少的,对他们大动干戈自然不是明智之举,但是如果只挑选一个两个本就不得人心的宗族用来杀鸡给猴看,想来只要给足了甜头,广东还是乱不起来的。 而王家,贾似道虽然说的是四成田地,但是锦衣卫的信报上也说了,还在查,疑似原属广南东西两路的民田、官田,有半数以上都控制在王家手上。如此多的良田,却控制在一个只知绳营狗苟的腐朽宗族手上,贾似道又岂能坐视? 如此大量的良田,据说荒废的都不在少数,安抚使府如果掌握了这些良田,又该多出产多少粮食养活多少人? 同时,王家在广东宗族势力中的分量又足够重,没有比王家更适合下刀的对象了。 只是今天的时机显然不太好,以王钰荣那骄横惯了的模样,今天在知府衙门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定然不会就这样咽下这口气才,不管是用银子砸朝廷的那些个言官还是用别的方法来给安抚使府难堪,只要王家敢做,贾似道就敢让王家永不翻身。 “学生谨遵大人之言,一定更加善待各个租户。” 铁青着脸的王钰荣脸色变了数变,不得不再次躬身一礼道。 “那是最好不过了,坐吧。” 贾似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终于开口让王钰荣坐了。 王钰荣长舒一口气,飞快的坐了下来,却是打定主意今天绝不再开口。 随着王钰荣坐下,堂下一种士绅摸不清楚贾似道态度的情况下,却是没有人再敢冒然开口了。 大堂内顿时陷入寂静,很是有些冷场之感。 “大人,广州港扩建的事情也是时候通知一系诸位士绅了,毕竟这是关乎广东数千万百姓福祉的大事,而诸位士绅也都是在广东百姓中极有声望之人。” 丁大全对着贾似道欠欠身,适时的开口道。 什么?要扩建广州港?这样的大事自己等人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 堂下一众士绅们顿时一阵骚动。 广州港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修缮了,过往的安抚使都是得过且过,认为花这笔银子实在是劳民伤财,毕竟大宋就那些个港口,不滚广州港破成什么样子,你想哟赚银子,那是来也的来,不来也得来。 广东本地的士绅尤其是商人,确实也曾经有过这个念头,但是这样的大事没有官府出面,他们自然是做不得主的。 却没有想到,如今这安抚使来广东还不过三月,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扩建广州港。 只是,自己等人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如扩建广州港这样的大事,少了自己这些士绅宗族的支持,广州港怎么扩建? “哦确实有这回事,既然子万你今天提起了,那就跟诸位说道说道吧。” 贾似道点点头。 虽说郑铭轩等人已经同意扩建广州港所有的一应银子都由他们负责,其实有没有这堂下的一众士绅已经不重要,但是如果有了这些士绅的支持,怕是要更容易的多吧。而且广州港今后定然会是整个大宋最大的港口,这块大肥肉,先给这些人尝尝甜头,倒也无妨。 “诸位士绅,承蒙大人信任,广州港一应扩建事宜都由广州府负责,而大人对广州港扩建之事极为看重,所以特意请了旧交临安的郑、裘、单、山四家当家人前来广州。” 说道这里丁大全顿了顿,似乎再给堂下众人消化的时间,随后才继续道, “这四家想必诸位当是也听说过,这几天四位家主已经同广州府也就是本官就广州港扩建诸事商议妥当,四家将会负责广州港扩建所需种种,无论银子还是石材器械等等,广州港只需出土地以及足够的劳力即可, 诸位都是在百姓中极有声望的士绅大族,本官本想着明日请诸位过府商议一番,没想到诸位却是先来了。今日大人正好也在,诸位若是对扩建广州港之事有更好的建议,但说无妨,如此群策群力,才能让广州港尽早成为我大宋第一大港,造福一方啊。”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一章 合则两利 群策群力造福一方? 既然真的想群策群力,那怎么要等到所有的东西都谈妥了才告诉自己这些在百姓中很有声望的人? 临安的郑家、裘家、单家、山家,说实话,堂下的一众士绅听说过的并不是很多,但是,只要知道这几家的,无不是广东底蕴极其雄厚的大宗族,因为他们也都有自己的主业,自然有跟在两浙影响力极大的郑、裘、单、山四家打交道的经历。 郑家或许他们打交道都还时候,但是其余三家,可是在之前打交道的过程中或所或少都有些愉快或是不愉快的经历。 像王钰荣的王家,大宗粮食很多都是通过裘书瑜的裘家输入两浙和临安的;戴真柏的戴家,很多生丝也要从裘家购买,出产的丝绸在两浙销售还曾经跟单家很是产生了不少的纠纷最后无奈只得退出两浙。 正是因为知道四家,所以才更清楚以四家的实力,想要扩建个广州港,四家随便哪一家都有足够的银子来做这件事,更不要说贾似道直接将四家全都邀来了广州,由四家联手来扩建广州港了。 就算将如今的广州港扩建个十倍,以四家联手的实力,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只是,道理是那个道理,可是事情却不是这样做的啊。 那四家之前都是在两浙发展,如今贾似道将广州港交给了那四家来扩建,四家出了银子显然不会什么好处都不要,都是生意人,就算给贾似道面子,也不会将自己亏的血本无归全都做老好人吧。 那么除了贾似道的面子,还有什么能够让那四家下如此血本呢?有贾似道支持四家在广东立足怕是其中最基本的吧。 广东就那么大,四家就像是过江猛龙,再有了贾似道这个安抚使的支持,可以预料,将来怕是广东本地的是巨商们日子不会好过了。 堂下一众士绅窃窃私语间,很快所有人都知道郑裘等四家是做什么的了,这一下所有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大人,草民兴东哲有话说。” 之前一直坐在王钰荣身侧的一个头发莹白身材壮硕的锦衣老者站起来对着贾似道抱拳一礼道。 “兴家人?广东诸军铠甲所需以后还要烦劳老人家和戴家多多合作,老人家有话但讲无妨,坐下说坐下说、” 铠甲戴真柏的戴家只能做里面的内衣和内衬,外面的铁甲等物,却是做不来的,兴家的本业就是这个,贾似道本就打算交给兴家,这个时候兴东哲自己站了出来,也就顺水推舟了。 不过贾似道对兴东哲的态度,却是让王钰荣嘴角不自觉的又抽了抽。 他果然是故意让我丢脸的。 “谢大人提携。” 兴东哲听到贾似道的话,大喜道。 他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开口就能收获这么一个大礼包,那么自己刚刚准备说的话到底还要不要说呢?兴东哲有些纠结了。 “怎么了?老人家有话直说无妨的。” 贾似道看到有些犹豫的兴东哲有些好笑,和声问道。 “这个……” 兴东哲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继续道; “大人,草民以为,广州港若是有我广东的士绅来为大人筹建更为合适啊。” “哦?此话怎讲?” “扩建广州港乃是利国利民、造福一方之大事,我广东士绅又岂能落于人后?更何况,草民以为大人若是将广州港交给广东本地士绅来筹建,官民上下一心,此事传扬开来,岂不又将是一桩美谈?” 兴东哲偷偷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为自己的急智暗暗点了个赞。 “呵呵,只是,老人机你又如何得知广东的士绅们愿意为朝廷来扩建这广州港?那拿出来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贾似道看着兴东哲,笑道。 “大人,草民愿意无偿为官府扩建广州港出五十万两银子。” 戴真柏率先开口道。 “大人,草民愿意出十万两银子。” “大人,草民愿意出五万两银子。” “大人,草民愿意出三十万两银子。” “大人,草民愿意出三万两。” “大人,草民愿意出二十万两。” ………… 紧随戴真柏之后,接二连三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大人,草民也愿意出五十万两银子。” 兴东哲笑呵呵的最后接口道。 “大人,学生王家愿意出八十万两。” 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王钰荣,这个时候也昂然开口了。 “大人,草民张平安愿意出一百万两银子,为扩建广州港尽一份心力。” 广东四大家唯一没有出声的精瘦汉子,张平安紧随王钰荣之后大声道。 王钰荣的脸皮不由自主的再次白了白,心中暗骂土鳖一个。 “学生王家还可以出三万精壮劳力,一应吃喝都由学生王家负责。” 王钰荣咬咬牙,再次出声道。 说实话,凭心而论,王钰荣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凑热闹,更不想就这样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就拿白花花的银子出来免费帮贾似道来扩建广州港,来帮贾似道树政绩。王家不是戴家更不是主要靠走海商起家的张家,王家有的是田地,有的是粮食,广州港扩建不扩将对王家其实没有任何的影响。 可是如果真的由临安来的四家来扩建广州港,王家的粮食生意自然也会有所影响,而且扩建广州港不管对王家有没有影响,为了保持王家在广东士绅宗族中的地位,再有那么多士绅支持的情况下,就损王钰荣再不愿意,也是绝对不能落于人后的。 王家什么时候被别人占过上风? 这也是为什么王钰荣在听到张平安说出一百万两银子后,又追加三万精壮劳力的最为重要的原因。 无论什么时候,王家都是广东真正的唯一大族,而不是之一。 这才是王钰荣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堂下这一众士绅显然也明白王钰荣的想法,王家向来如此,也没有人会在这个事情上非要跟王家挣个高低,王家愿意出银子又出人,那是王家的事。自己只要表明了态度就可以了。 丁大全有些傻眼。 短短片刻功夫,仅仅是他听到的那些个士绅口中叫出来的银子加起来,怕是就要不下五百两之巨了吧?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这些广东的士绅宗族们这么大方了?开口就是几十上百万两的白花花银子白白掏出来给官府扩建广州港了?这些个士绅宗族,哪个不是拼命的想从官府嘴上多赚点银子? 贾似道倒是丝毫不意外。 邀请郑铭轩等四家来广州,若说一开始他就有这个想法,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随着来了广州之后,了解的越多,对广东的宗族守旧势力的担忧也随之渐渐增多,才让贾似道生出了借郑铭轩等人的东风来施压广东这些个士绅宗族的想法。 广州港扩建只是个试探,不然贾似道不会对郑铭轩等人如此狮子大张口。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对王钰荣的想法,贾似道或多或少明白几分,不过这同样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人傻钱多的人,他向来不会嫌弃的。 广东的士绅们果然是不希望再来人跟他们抢占广东的市场和银子的,不过这终究还是由不得他们啊。 “诸位拳拳为国为民之心,本官看到了,有诸君如此,何愁我大宋不兴?” 贾似道笑眯眯的道。 “不过,人无信不立。广州港的事情上广州府已经同临安来的四家定好章程,怕是变不得。” 堂下一众士绅听到贾似道这突然的一个转折,无不神色大变。 自己等人都已经主动到白送银子给你官府了,难不成你还不满意吗?还嫌少?胃口怎么就这么大呢? “大人,若是银子不够,我们可以再加……” 戴真柏率先开口道。 四家进入广东,首先影响到的就是戴家的利益,关乎到自家利益的情况下,戴真柏此刻也是顾不得太多了。 “戴家主稍安勿躁,听本官将话说完。” 贾似道挥手打断戴真柏的话,正声道。 “草民知罪。” “诸位担心什么,其实本官心中很清楚,不过诸位可以放心,本官为皇上牧守一方,诸位都是广东极有声望之人,本官不会牺牲诸位的利益来满足他人,这样自毁根基的事情本官自然不会做的。 但是这件事情上并不是不可调和的。譬如戴家主的戴家,同样也是主要经营丝绸成衣等生意,同临安的单家曾经或许有过不愉快,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本官知道,虽说戴家和单家都是丝绸和成衣,但是戴家的生丝还是有一部分需要从裘家购入的,为此单家可没少为难戴家。 可是戴家主有没有想过,戴家和单家有没有可能合作呢?两家联合起来互通有无互补不足,戴家的丝绸可以进入两浙乃至临安,而单家的成衣也可以销到广东岭南等地,哪时候怕是整个大宋的丝绸都是戴单两家说了算吧?如此合则两利的事情又何乐而不为? 同理,那四家或许跟诸位有些生意有共通之处,却不是不能合作的。正如这广州港,四家可以建的,我广东本地的士绅们自然也可以出力嘛。大家齐心协力,用最少的银子来办更多的事获得更大的好处,又有何不可?”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上船下船 “这天下那么大,莫非诸位就想着只在广东挣银子?” 末了,贾似道环视了一圈,缓缓道。 堂下一众士绅若有所思。 理是这个理,可是合作……怎么合作?谁说了算? 而且最关键的是,现在说的是扩建广州港的事情好吗?怎么又扯到合作上来了?并且说来说去,广州港还是要交给临安那四家来建啊。 “本官这次倒是愿意居中牵个线,乐见诸位跟临安的几家合作的,这样无论对于广东的商贸繁盛还是对我大宋都是有利的,当然了,这合作之事并不是嘴上说说就成的,如果诸位有意可以自行跟临安的几家商议,这件事情本官已经跟他们提及过,那几家却是极为愿意的。” 听到贾似道的话,堂下众人才明白,原来这位大人是早就将所有的东西都算计好了,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只是,能够让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如此费尽心思的说和,那这位肯定也是有所求的,只是这位求的啥? “大人,这广州港扩建之事……不知广州府和你几家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知草民等能否知晓。” 戴真柏想了想起身再次问道。 “这个都是广州府一手操办,本也不是什么机密,就由本官来说吧。” 贾似道看了丁大全一眼,丁大全会意,清咳一声接过话道; “广州港不仅仅是扩建,这里有一份图纸,诸位可以传阅一下,广州港今后会分为新旧两港,为了不影响广州海贸,新港会在如今的广州港下游十里处,重新疏浚河道平整土地修筑,如今的广州港在新港建成之后主要做为闲散、小宗商船使用,同时兼有仓库和商铺,新港则是主要接收海贸商船,同时在旧港和新港之间,会再建一个渔港,主要供我广东百姓出海打渔之用。” 丁大全说着将手中的图纸示意身边的亲随送给下面的一众士绅传阅。 “所有一应花费当是在两百万两白银之上,所需银子都由四家提供,广州港建成之后,四家将会各拥有广州港一成的分润,剩余六成属于市舶总司衙门。这个分润主要是指商船停靠使用港口仓库、修缮船只等等获利,同时四家在广州港也各有一个专有码头,商铺和仓库也都会有一部分属于四家,这就是广州府跟四家达成的协议。” 堂下一众士绅听到丁大全的话顿时一片哗然。 如此优渥的条件! 丁大全的话中已经透露出很多意思了,显然将来的广州港怕是吃喝玩乐都会有的,看看图纸就知道了,上面标记的有专门的商铺区域,也有仓库区域,而那些商铺和仓库显然都只会属于广州府,想要商铺只能买和租赁,使用仓库同样也是要租赁和买。 可以想象,随着广州港扩建之后,会有更多的商船来广州港,到时候广州港定然是寸土寸金之地,那些商铺和仓库该值多少银子?就算自己不用,仅仅是转租给别人,每年不是坐着都有大把的银子进账? 更不要说四家还会有专属的码头,那可真正是实力和身份的象征了。 这样的好事,难道就白白错过? 一众士绅的眼睛同时盯在了王钰荣、兴东哲、张平安和戴真柏四人身上。 再怎样,四家也都还是广东一众士绅宗族的代表不是? 王钰荣、张平安、戴真柏和兴东哲四人此刻也是满心的无奈。 人家那位年轻的封疆大吏早就将所有的事情都算计的再清楚不过,亏得自己等人还以为这位会和之前那些安抚使一样,端着架子等着安抚使来拜码头呢。有了临安那几个巨商的支持,广东的这些士绅那点儿身家又能算得了什么? “大人,还请大人体谅草民等一片报国之心。” 兴东哲已经找不出还能用什么话来打动贾似道,只得躬身深深一礼道。 “请大人成全。” 王钰荣这个时候也不端架子了,率先紧随其后起身求道。 “请大人成全。” 一众士绅齐齐起身躬身道。 这就有些耍无赖了。 除了这个办法,广东的这些个士绅们手中已经没有牌可以打了。 王钰荣和兴东哲等人很清楚,如果这一次不能在广州港扩建的事情中给广东的宗族们争取到插上一脚的机会的话,四家在广东宗族中的声望怕是就要极大的受损了。毕竟正是因为四家端着架子,才有了今天之事。 如果当初四家能够主动来求见贾似道,或许广州港扩建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临安那几家的事了。 昔日因,今日果罢了。 “你们是看中了新港口内的商铺、仓库还有码头吧?” 贾似道笑笑,轻声道。 堂下一众士绅脸上无端的一热。 “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是本官还是喜欢说在前头。除了广州港有好处外,今后广州府还有安抚使府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很多的地方需要修筑扩建,并不是每件事都会有好处的,你们可明白?可想好了?” 贾似道弹了弹桌子,正声道。 言外之意,已经很清楚了,而且他也相信这些人能听懂。 广州港是有好处,有好处你们就哭着喊着甚至耍无赖也要插手一脚,好,这没有什么,广州港我可以答应你们插上一脚。可是今后还有很多的事情同样也需要有人出银子去做,说不定还是没有好处的,那时候你们会不会就缩了? 有好处的就想尽千方百计的要插上一脚,没有好处的就缩回去,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想在广州港上插上一脚,可以,但是,插上这一脚之后,今后如果官府还有需要,而且还是没有好处的事情,你们要是看没有好处就不做,那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并不是贾似道的条件,而是贾似道可以答应他们在广州港扩建的事情上插上一脚的前提、 只有答应了这个前提,才有资格跟他谈剩下的。 堂下一众士绅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够听出来贾似道话语中的言外之意。 果不其然,听到贾似道这样说,堂下一众士绅顿时瞬间哑火。 敢情,这还不是一锤子买卖? 做了这一单,就是上船了,以后就不能下船了?以后就只能跟着官府后面做牛做马不成?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三章 木已成舟 堂下一众士绅看着王钰荣、兴东哲、张平安、戴真柏四人,而他们四人呢,此刻一时却也不好拿主意。 大堂内陡然沉默下来。 看着堂下沉默的一众士绅,贾似道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无论这些士绅会作何选择,都不会影响他的大计,有了郑铭轩那四家的支持,只要广州港能够顺利扩建成功,今后临安四家靠他的时候多的是,他不愁四家不跟着他走。 至于广东的士绅宗族,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所有的士绅宗族都会一见面就立马倒向他,听从官府的命令行事。 不过有了施春几人打开突破口,也有入戴真柏、兴东哲这样主动要靠上来的人,拉拢一些有眼力劲儿的广东本土宗族势力,贾似道还是有把握的,初来广东,一批士绅宗族的投效对他而言已经够了。 而且他相信,随着时局的变化,后面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士绅宗族靠上来。 所以,这个规矩他是要立下的。 想要吃肉,就得舍得下本、听话,不然汤都没得喝。 这就跟训狗一样,从锦衣卫的收集的那些信息他很了解这些宗族的脾性,他没那么多时间、也没心思去供着一帮大爷。 “想必你们也需要好生思量,回去好好商议一番再来给本官回话吧。” 贾似道知道这堂下不是一个两个士绅,而是数十个宗族,对这样的事必然是需要商量一番的,不过如今这是在知府大衙的大堂,更何况还有自己在,他们自然不好商量,也不想逼他们太过,想了想开口道。 听到贾似道的话,堂下一众士绅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贾似道今天非要在这大堂上给他一个答案,如果不答应他刚刚提出的条件,就所有的一切免谈了。 此刻见到贾似道这样说,显然还是给他们留了余地的,心中暗暗欣喜。 “谢大人,学生(草民)等定会好生思量大人之言。” 王钰荣等人齐齐躬身道。 “你们都是在广东极有声望的士绅,你们的宗族本家都在广东,广东乱起来普通百姓或许会遭殃,但是你们这些宗族想必会更加难过,毕竟谁都知道你们这些宗族可是富得流油,你们以为那些暴民山匪会跟你们讲道理? 所以,别抱有侥幸心理,更不要随意听信流言谣言。要多为官府和朝廷想想。连州的山匪作乱和武平的明教暴民造反,本官已经上书朝廷,这两天广东的大军就会陆续前往连州和武平剿匪平乱,你们要约束好自己府中的人,若是有谁府上的人信谣传谣,或是被官府查到有人府中有明教教众,到时候可不要怪本官不讲情面。” 贾似道敲了敲身前的桌子,淡声道。 堂下一众士绅心中齐齐一凛,慌忙齐齐躬身应命。 所有人心中都已经打定主意,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要约束府中族人不得乱嚼舌根,同时也要查一下有没有明教的人混进了府中。这位年轻的安抚使大人,显然不是在说笑,对广东宗族本就没有多少好感的他,怕是丝毫不介意借故抄一下家的。 而且贾似道刚刚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在连州和武平的事情上连续提了两次,就算开始有人还不太懂,这个时候也都已经大概明白贾似道的意思了。王钰荣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贾似道要看他哪都不爽了。 福建路的武平府可以是明教暴民作乱造反,但是广东的连州是绝对不可以的。 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算什么,贾似道这样做也不是第一个。 只是明白过来后,堂中的一众士绅又是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听说这位大人在朝中树敌无数,这要是万一消息传出去,让朝中的人知道真相,大宋朝庙堂上会不会发生一场地震还不清楚,但是广东怕是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了吧,尤其是他们这些知道内情、偶然被牵扯进来的人,更是第一等的怀疑对象啊。 想到这里,一众士绅看向王钰荣、张平安四人的眼神无不充满了哀怨。 这不是送上门里给人抓把柄么? 王钰荣、张平安四人此刻也是满心的懊恼,却知道贾似道既然敢当着他们的面将连州的事情说成山匪作乱甚至都已经上书给朝廷,显然是根本不担心他们敢再走漏风声。木已成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只是知道连州事情真正原因的可是不止他们这些人啊,要是真的传都朝廷那里,自己等人不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白了? 想来想去,似乎今天来知府衙门早就在这位年轻的安抚使大人预料之中一般啊。 人家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自己这些人往里跳,然后自己这些人就眼巴巴的入瓮了呢? “那今天就这样了,有事可以直接找丁知府,本官就先走了。” 说着贾似道就起身不等堂下一众士绅回过神挥挥手,自顾自的走了。 就如他来的时候一样,来的突然,走的也同样突然。只是知府衙门大堂中的一干士绅们,却真正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等到贾似道一干背嵬军都出门,王钰荣等人才回过神来,此起彼伏的“恭送大人”的声音才参次不齐的响起。 “好了,诸位,大人已经走了,不用如此拘谨不用如此拘谨。” 丁大全看着堂下这帮有些失神落魄的士绅心中实在是有些好笑,和声提醒道。 “丁大人,您老是安抚使大人身边的近人,能跟我等说说安抚使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吗?不然,我等心中实在是没底啊。” 兴东哲算是一众士绅中年龄最大,资历最老也是身份差不多的,此刻也只能再次卖次老脸道。 “大人没有什么意思啊。大人刚刚不是已经将自己的意思给诸位说的很清楚吗?莫非诸位没有听明白?” 丁大全讶然道。 这些个士绅之前贾似道没来的时候,可是没有一个人将他这个广州知府真个儿放在心上,此刻看到他们吃瘪求到自己身上,丁大全也乐的装傻晾一下他们。 “先前是我等心中太过焦急,才冲撞了知府大人,还请知府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见谅则个。” 戴真柏这个时候插口道。 作为商人,戴真柏自然能看明白丁大全端着架子是什么意思,所以很是干脆的躬身一礼道。 见戴真柏如此,丁大全也不好做的太过,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打算很的为难这些士绅,毕竟贾似道今后用得到他们的地方还多呢。 “大人的意思很简单,广州港诸位若是只为了得利而来,却是行不通的。若是今后能够一心站在官府的立场、紧跟官府的脚步走,那就一切都好谈了。本官在这里跟诸位说句心里话,广东的士绅宗族如果想要跟之前的那些个安抚使一样逍遥快活,要么就只能跟着大人,要么就趁现在还有机会,早早离开广东路吧。”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四章 你这是要以身相许? 晚春四月的广州,已经隐约露出酷暑的苗头,红彤彤的烈日当空而挂,肆无忌惮的释放着它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光和热,晒得广州城仿若已然变成了一个蒸笼。 明教暴民的造反以及各种乱窜的流言,更似给这燥热的广州城添了一把火,让偌大的广州城人心浮动,燥意难平。 一辆普普通通的牛拉马车“咕噜噜”在人来人往的青石长街上慢悠悠的走着,赶车的壮汉似乎极为的燥热,已经开始打着赤膊了,一身精瘦的腱子肉倒是惹得长街两边不时匆匆而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频频侧目。 似是看到路边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大胆的眼神,赶车的汉子鞭花甩的更是轻快。 “你这是又出城做什么?还如此装扮?” 一身素纱单衣的柳如坐在马车一侧,看着斜躺在马车角落慢条斯理摇着折扇、闭目假寐的贾似道,眼中闪过一抹愠意,冷声道。 “我还以为你这一路都不打算说话了呢,你啊,别天天冷着一张脸,都说了多笑笑十年少啊。不然老的快。” 穿着淡青单衫的贾似道听到柳如的话“唰”的一声合起纸扇,睁开眼笑道。 柳如对贾似道如此疲懒的模样早就免疫了,两人单独一起的时候,贾似道似乎很少有正形的时候,所以根本不搭理他,只是请冷冷的看着贾似道。 “得得得,败给你了。扮成这个模样匆忙从知府衙门出来,自然是有事了,不然你以为我想在这个时候出城?” 贾似道投降状的举起双手,无奈道。 “我知道若曦需要人陪,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大男人又被你们说靠的太近不吉利,产婆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妥当,当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这一趟出城,我还是非得亲自去不可。不然何来诚意?” “什么人还需要你这个安抚使亲自去迎接?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广州城内人心浮动,锦衣卫和广州府到处查明教暴徒……” 柳如自然能听出贾似道话语中的言外之意,柳眉微蹙低声道。 透过马车的纱窗贾似道自然能够看到有诸多身穿公服的差役在街面上不断的匆匆而过。虽说贾似道没有同意封城,但是衙门的差役满城乱窜,再加上之前的那些流言,自然让城内的百姓都是极为的不安。 好在广州府的行动很快,告民告示如今已经贴满了广州城的大街小巷,若是没有这辟谣的告示,广州城内怕是已经有人开始收拾大包小包的准备躲避兵祸了。 “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只要百姓不乱,有锦衣卫和众多的差役在广州城内转悠,防微杜渐,那些明教暴徒没有多少机会的。只要尽快将连州和武平的明教暴民解决,广州城内的那些明教暴民翻不起多少风浪的,并且马车上除了你,以及赶车的那个正不断卖肉的,还有锦衣卫在暗中跟着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而且今天去迎的人也不适合大张旗鼓,除非那位愿意,不然还是尽量不能让太多的人他来了广州城。这想必,也是他拖了这么久才到广州的主要原因吧。做的隐蔽些,对他还是对我,至少在目前还是必要的。” 贾似道晃了晃手中的纸扇,尽量将话说的透彻一些,柳如是很聪明,但是却不太喜欢动脑筋,简单粗暴明了最好。 “袁甫来了?” 柳如听到贾似道的话,皱了皱眉。 贾似道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欠揍模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柳如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想要逗逗这个冰女,看到她想要发怒却又不得不忍下去的模样,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很轻松。 果然,如期的换来柳如一个大大的白眼,现在的柳如白眼甩的也是越来越频繁和熟练了。 既然已经知道是谁来了,柳如也就懒得再多说什么。 当初贾似道去送袁甫的时候,柳如就跟在身旁,自然知道贾似道对那个当初在朝会上弄得他几乎身败名裂的糟老头儿很是用心,虽然她搞不清楚贾似道对一个已经告老的老头儿还如此用心的用意,不过对这些具体的事情她从来很少问,也不会发表意见的。 马车顿时又陷入沉寂。 “锦衣卫送来的信报你看了?” 贾似道知道,柳如呢除了自己需要和想要关心的事情,若是想要让她主动开口说话聊天啥的,那完全是痴心妄想,主动开口道。 “嗯,看了。” 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贾似道翻了个白眼,你好歹多点表情好吧。 “还有三天你的族人就到了,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感谢你?还是要感激你?” 柳如讶然的看着贾似道。 “……” 这算什么回答? 贾似道无语。 看着贾似道一脸受伤的表情,柳如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功利化了,不过她实在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回应贾似道的话。 贾似道如今已经贵为一方封疆大吏,手下很快就会有无数精兵悍将,她呢,似乎也只能跟在他身边做个护卫,这也是她唯一会做喝能做的事情。这点儿事情,自然跟贾似道千里迢迢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和银子将她数千族人从襄阳接到广州来是没法相比的,可是柳如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银子,贾似道不需要,她也没有多少;人呢,她那些族人确实会写功夫,不过却都是桀骜不逊之辈,当初在绿林中厮混久了,如今跟了贾似道,或许如贾似道说的那般会有死伤,不过这本就是他们的命不是么? 更莫说,贾似道俨然已经给了他们洗白的机会,他们也总算是能够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人前不是? 无论从哪点说,都是贾似道做的太多,而她呢却是没有任何能够拿得出手的。 “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我们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是你需要的,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将我还还有整族人的性命交给你,这样行么?” 罕见的柳如有些结巴,也有些紧张和不安。 向来崇尚能够动手绝不动嘴的她,能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确实已经是极限了。 “你……这话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是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了么?” 贾似道眼中带着一抹笑意,故意也慢吞吞的道。 “噶……” 第五百一十五章 保命 柳如白皙的脸庞上先是陡然涨红,随即看到贾似道那带着促狭、极其欠打的笑脸,陡然明白,这人又在故意逗弄她呢。 强制的按下想要将贾似道一脚踢出马车的想法,柳如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加斯都。 “好了,不逗你了,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似道知道见好就收,正色道,对柳如他还是心中有些惧意的,毕竟武力值明显不是一个档次,不适可而止的话说不定把柳如弄的恼羞成怒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 柳如请冷冷的看着贾似道,眼中流露出问询之色。 “我是说,你的那些族人,你是打算怎么安排,就这样听之任之?” “你看着办就是。” 柳如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就这样了?” 贾似道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一副我怕了你的模样。 “不然?” “都进锦衣卫吧,你也在锦衣卫挂个指挥使的头衔。” 贾似道知道,如果要让柳如自己想,怕是问上一万遍也不一定能够问出什么结果来,很干脆的道。 “我?锦衣卫指挥使?” 柳如瞪大了眼睛,第一次露出惊讶之色,指了指自己讶然道。 “锦衣卫的规模会越来越大,如今的锦衣卫,除了当初杜水仙的人外,就尽皆都是秦寿来广州之后招募的人手,龙蛇混杂,各色人等都有,前些天秦寿将名册送来我看过,这样下去确实是让锦衣卫暂时拥有了不少的人手,不过那些人并不是那么好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问题。 而且,秦寿怎么说呢,如今或许因为锦衣卫还很弱,所以还没有别的心思,但是人心都是会变的,随着锦衣卫的人手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大,秦寿将来会如何我并没有多少把握,更不要说如今锦衣卫中的人,大多都是秦寿一手栽培的。 你的族人本就都曾经在江湖上厮混过,身手自然有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而且因为你的关系,想来也不会有劣迹斑斑的人存在,锦衣卫本就做的是台面之下的事情,你的族人应该也都有经验的多,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你的人,值得信任。” 贾似道想了想笑着道。 什么叫我的族人有经验?你意思就是说他们适合做阴私的勾当了?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 柳如瞪了贾似道一眼:“这跟我做锦衣卫指挥使有什么关系?” “你的人去了锦衣卫,难不成你想让他们在秦寿手下做事?有你在锦衣卫中做指挥使,别人怕是也不敢刁难他们甚至让他们去送死,而且你也只是挂个头衔罢了,平日里你可以选个信得过的人在锦衣卫中管事就行了。而且更重要的是,相对于秦寿,我更要相信你。” 贾似道正色道。 或许是因为之前给秦寿的压力太大,让秦寿有些急于求成了,贾似道大概查阅了一下秦寿送上里的锦衣卫名册,很是发现了不少江洋大盗之流的人物。虽然说他曾经说过,绿林上的人如果愿意为朝廷效力进入锦衣卫,既往不咎,但是太多的话,随着锦衣卫实力和权力的扩大,有些人的本性自然会暴露出来。 同时将锦衣卫这样一个知道太多阴私事情的机构全盘交给秦寿一个人,贾似道从来没有想过。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将杜水仙和卢松都弄进锦衣卫成为执事,不就是想着不能让锦衣卫完全把持在一个人手里么? 将秦寿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使,除了因为秦寿确实有功外,同时也是一种拉拢的手段,想来秦寿也是明白的。 如果说真要将锦衣卫交给一个人来掌握的话,柳如显然要比秦寿更要合适。 这件事情他很早之前就考虑过,只是那个时候柳如的族人都还没有来,如果贸然将柳如放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柳如也无人可用,而且柳如想来也不会答应。但是如今就不同了,柳如的族人都进了锦衣卫,再提出让柳如挂名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就要容易的多。 “若是秦指挥使听到你刚刚说的话,怕是会难过。” 柳如理了理耳畔的发梢,看着贾似道道。 “你觉得如何?” 贾似道直接忽略了柳如这句话。 “嗯。“ 柳如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让贾似道简直想抓狂。 不过这一声嗯,显然是已经答应下来了。 “那就这么定了。” 锦衣卫所有人,在吏部都是没有任何文册记录的,从一开始贾似道就没有想过要将锦衣卫曝光在所有人面前,至少眼下是不可能的。 秦寿、杜水仙、卢松等人,其实品阶都是挂在市舶总司衙门内的。至于柳如,想来以她的脾性,也不会想着要什么品阶,更不会在市舶总司衙门内挂衔。 柳如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贾似道一眼,然后又将头扭到一边。 “怎么了?你不会是变卦了吧?” 贾似道上下看看自己身上,没有哪里有不妥啊。 “我总感觉我似乎上当了。” “上当了?你意思是我在骗你?” 贾似道眨眨眼睛。 “你如此在意锦衣卫,到底想要做什么?” 柳如没有回答贾似道的话,美眸静静的看着贾似道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贾似道有些好笑,这个小妞竟然也懂得用用脑袋了。 “不知道,才会问你。” 柳如回答的理所当然。 “我啊,只是为了保命,我的命,以及我身边的人的命,仅此而已。” “你?保命?你需要?”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呢?将来你会知道的。” 贾似道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再次靠在了马车角落中,说着顺手将手中的纸扇递给柳如。 柳如见到贾似道这个动作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人是让自己给他扇风呢。 敢情还真将自己当做丫鬟来使了呢。 有心不搭理贾似道,不过看到贾似道脸上隐现的疲惫之色,再想想贾似道刚刚那句有些莫名其弥的话,柳如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的就鬼使神差的接过了纸扇。 保命么? 脑袋里想着,手上却是已经撑开了折扇。 有些破烂的牛车“咕噜噜”出了广州城朝着城外行去,偶有鼾声传出。 ps:祝大家国庆、中秋双节快乐,阖家安康。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六章 老兵驿卒 等贾似道被柳如叫醒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的驿站。 “你这是多久没睡了?鼾声打的数里外都能听到。” 柳如将纸扇丢给贾似道,理了理头发讥声道。 “昨天看秦寿送来的锦衣卫名册,再加上今天要跟临安那几个巨商相谈扩建广州港的事情,完了又将市舶总司衙门送来的广州港施工图仔细琢磨了一遍,也就差不多睡了一个时辰吧。这是到了驿站了?说让你帮忙扇下风,你看看我一身臭汗,你倒好,优哉游哉的。” 贾似道对柳如的讥讽只当没听到,整理了一下衣衫自顾自的道。 柳如额头上的汗渍他自然看到了,不用想,这一路上她肯定就没有停过手,一直在给他扇风呢。柳如虽说是个女子,可是一身内功修为却已经到了罡气外放护体的境界,说是寒暑不侵也不遑多让,能够让她都累的额间出汗,可见这数十里的路她基本上就没有歇过。 适才的讥讽,只是她一贯的脾性,刀子嘴豆腐心,为了掩饰她这一路做的事情罢了。 贾似道不仅不会点破,相反还得配合一下他,不然以柳如脸薄的程度,被点破了真相,恼羞成怒倒不会,以后却再也不会做类似的事情倒是极有可能的。 柳如见贾似道说她偷懒,不由偷偷翻了个白眼,心中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果然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做。 只是他竟然真的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听到他的话自己有种想要暴揍他一顿的冲动呢? 看了看自己依然有些酸麻的手臂,柳如没有搭理贾似道转身推开车门自顾自的下了马车。 “真恼了?” 吃了个闭门羹的贾似道有些傻眼。 这不是配合你么?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了?难不成我要揭穿你给我扇了一路的风?不是你的风格啊。 女人的心思,当真是没法猜。 贾似道走下马车裘裳就迎了上来,这会儿衣服已经穿好了。 “大人,驿站都已经收拾好了,您是进去等还是……” “人走到哪了?” 贾似道扭头看了看远处站在树荫下的柳如,头也不回的问道。 “刚刚锦衣卫来报说,还有十里地。” 裘裳偷偷瞅了瞅贾似道又看看远处更像是在赌气的柳如,小心翼翼的道。 柳如跟贾似道的关系在整个安抚使府内都是忌讳,主不是主仆不是仆,裘裳等人也搞不清楚,自然不敢胡乱插嘴。 “那就进去坐吧,有些口渴了。你去将柳姑娘也请进来。” 贾似道确实是有些口渴了,想了想道。 柳如明显有些恼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贾似道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肯定不能是上去触霉头的,也就只能让裘裳去了。 裘裳有些愁眉苦脸,柳如人是没的说,只是性子太冷了些,再加上武力上也完全不是对手,柳如又是贾似道身边的女人,所以赵毅、裘裳这些跟在贾似道身边的亲卫大多数时候对柳如都是敬而远之。 这一次大人不知道怎么了显然将柳姑娘给惹恼了,看看大人俨然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而柳姑娘又是一副羞恼的样子,整个路上数十里地的路程,孤男寡女单独在马车上…… 裘裳陡然打了一个寒颤,在心中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接下来的画面他不敢也不能往下想了哇。 “你在想什么呢?看你一路打着赤膊你骚包模样,看来我该让施春给你们几个一人找个女人成家了。” 贾似道抬腿踢了裘裳一脚,笑骂道。 赵毅和裘裳等人都还是单身汉,除了家中老迈双亲我,就算有兄弟或者姐妹也早就成家立业了,只有他们这些因为一直在禁军中当兵,倒是拖到现在还没有成家。赵毅、裘裳等人一路跟着贾似道可以说是时间最久的了,给几人成个家贾似道早就有这想法了,今天也只是顺势而说罢了。 “末将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想,谢大人体恤,回去告诉毅哥他们几个,要是知道大人亲自做媒,怕是他们都要乐坏了。” 裘裳先是慌忙摆手否认自己想什么,然后又连忙拱手兴奋不已。 他们这些人都还是单身汉一个,之前在内殿直中,成天呆在皇城内,宫中的那些个宫女什么却是看都不敢看的。 “行了,快去将柳姑娘请来。请不来,那你只能是想的美了。” 贾似道轻踢了裘裳一脚,笑骂道。 “末将这就去。” 关系到自己的幸福生活,裘裳也是动力十足,一溜烟的去请柳如了。 贾似道看着裘裳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片刻功夫柳如就点点头跟着裘裳一起走了过来。 看看眼睛根本不看自己的柳如,贾似道也知道该说什么,笑了笑当先朝着驿站行去。 “小吏拜见安抚使大人。” 刚刚进驿站,几个驿卒就在一个穿着铠甲、少了一条胳膊的老者带领下慌忙上前两步,却被三个锦衣卫拦在半途,只得隔着老远单膝跪地抱拳颤声道。 四面瞅了一眼,不大的驿站回廊四周站满了不下数十个锦衣卫,甚至在屋顶的几个凹角,都隐约可见锦衣卫的人蜷缩在其中。如此严密的护卫,怕是一只苍蝇也别想无声无息的摸进这小小的驿站了。 周遭的锦衣卫贾似道大多都有些面熟,他知道应该都是当初杜水仙的手下。 裘裳虽然在锦衣卫没有具体的职衔,但是杜水仙的这批手下,却是一直都是他掌握的。 挥手示意几个拦住驿丞的锦衣卫让开,贾似道上前扶起老者道:“本官有位故交今日前来,只是私事罢了,老丈不用如此拘礼,都起来吧。”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被贾似道扶起来的铠甲老者惶声道,却被贾似道强制的握住一条手臂扶了起来。 四个驿卒虽然不如驿丞年纪大,却也都是几近中年,不过扫了一眼贾似道就发现,除了这位驿丞老者少了一条胳膊外,其余几个驿卒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缺或是手脚有些不便,譬如有个驿卒手上就却了四根手指,另外三个都是一条腿有些不便。 这些东西,自然不是天生的。 像那少了四根手指的驿卒,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被利刃削断的。 这驿站的几人,显然都是从行伍中退下来的老兵,而且都还是曾经参加过血战的老兵。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七章 闲聊 这驿站不大,典型的四合院结构,穿过天井就是大堂,左侧是驿丞和几个驿卒的住所,右侧则是几间给在驿站临时打尖休息的旅客的客房,这里距离广州极近的一个驿站,平日里想来多是朝廷信使使用,过往行商旅客顶多是讨口水喝,距离广州如此近,若非必要,想来不会有人在这里太久的停留。 而且除了朝廷信使,想要在驿站休息住宿的旅客,还是要出点钱的。 身在大堂中,偶有马匹嘶鸣声传来,想来在这驿站后方还有一个马厩,用来给一些传送紧急公文的朝廷信使更换马匹。 贾似道坐在上首,驿站的几个老兵则是拘谨的站在距离他足足有丈余远、靠门口的地方。有些东西不用说,刚刚锦衣卫做的事情已经足够说明这位大人身边的人担心会有人对他不利。不管是为了什么,自觉点总是没有错的。 “老丈,驿站可有清水?这天气也太热了,要是有的话还烦劳老丈能帮我们准备一些清水就好。” 贾似道看了一眼站在屋外回廊的柳如,指了指周围屋内屋外的一众锦衣卫和声道。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小老儿名为李富贵,大人叫小老儿老李头就可,驿站简陋,但是却有一口甜井,打出的水最的甘甜解渴,大人稍等,小老儿这就去取水……” “既然有井水,烦劳老丈告诉我们位置,看几位行动也是不便,就有我们这些人自己动手就好了。大人,末将去取水。” 裘裳在旁边笑着插口道,说着不等李富贵回话已经招呼了几个人自顾自的出去了。 他说的这话倒也是极为有理,毕竟看看连李富贵在内的五个人,李富贵只有一条胳膊,其余四个驿卒都是残疾或者半残疾,锦衣卫这一次跟着贾似道出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三五十号人还是有的,如果仅仅靠他们几人去取水确实是有些艰难。 而且裘裳显然也是考虑到几人的面子,如果由他们去取水的乎,锦衣卫的人肯定会检查水有没有问题,这样也是不太好的,若是有锦衣卫的人自己去取,那么就会少了许多麻烦。一举两得。 “也是,你们去吧,老丈,你们几位也别站着了,本官来的唐突,没有那么多规矩,都坐吧,我那位故交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到,我们还可以聊聊。” 贾似道自然对裘裳的做法没有意见,这样既不用麻烦这些身有残缺的老兵,同样也能保证安全,何乐而不为。 “大人……” “坐吧。” 贾似道笑着摆手道。 李富贵等五人见贾似道坚持,只得惶恐的各自寻了位置小心翼翼的放了半边屁股在椅子上。 “我看几位都是老兵?可是因伤退伍?” 贾似道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假装没有看到,笑着道。 “大人慧眼如炬,小老儿和他们四人确实都曾在孟大帅手下当兵。” 李富贵这个时候也发现了,这个年轻的安抚使大人似乎跟以前他见过的那些大人物不一样,如此年轻那也是他从未曾见过的,但是他可以感受到贾似道眼睛中的真诚,在初见第一面看到他们几人身上的残缺之时,他就能感觉出来。 尤其是在他说出曾经乃是宁武边军中的兵卒之后,贾似道的眼睛中更多了几分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虽然李富贵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不是恶意乃至其他。 这位安抚使大人,他们在这驿站中或多或少也听说过,毕竟驿站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旅人路过,打尖休息的时候也总是会闲聊一二。 当今天子最为宠信的权臣,短短数年时间一跃成为当朝数一数二的二品大员,更是大宋立国以来最为年轻的一个封疆大吏,哦,对了,自从那倒霉的吴良死后,还暂理了福建路诸事。同时还跟宁武军统帅、京湖制置使当朝大将军孟珙交情莫逆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说贾似道年少轻狂,诗词无双,同时在朝中树敌无数,骄横跋扈等等等,凡此种种,他们都听说过,当然好坏也都有。 但是听说的再多,那也毕竟是听说,以往他们最多也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未曾想过会跟这样的大人物有机会见面,更不要说离的如此之近了。 “宁武边军中的兵卒啊,老丈几人都是广东人?” 贾似道笑容愈发的和熙。 “回大人话,小老儿几人都是广东人,当年广东诸军抽调进入宁武军,小老儿五人本是同乡,也就一并去了襄阳。只是在战场上没有立上什么功劳,再加上身上都有了残缺,无奈之下只得回乡,在这驿站中充作驿卒,还是孟大帅为小老儿几人安置的。” 李富贵似乎又想起了当初在襄阳同蒙古大战的事情,唏嘘道。 “孟大帅体恤边军,宁武军中但凡受伤有所残缺的,孟大帅都是想办法通过各种手段将我们这样的人送回家里并且大多都安置在各个驿站,总算是能够有个营生,也不会是废人一个,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贾似道点点头,听到老人说是宁武军的时候,贾似道就想到了这点,只是他没有想到在如今这个时候孟珙就有了为无奈走下战场的伤残兵卒安排以后生活的想法。 “这驿站中,每月能有多少银子?” “回大人,小老儿之前在宁武军中是个什长,所有是驿丞,每月有三钱银子和三斗小米,他们几人都是驿卒,每月也是三钱银子,小米却是没有了。” 李富贵笑着应道,言谈间显然对自己如今的俸禄还是很满意的。 “三钱银子,三斗小米,够用度的?” 贾似道能够理解李富贵的想法,他本就是残缺之人,能够有这样一个驿丞的事情,银子虽然不多,却至少不会是家里的负担,甚至于说不得还因为驿丞的三钱银子成为了家里的财政支柱,钱虽然不多,对他们而言,却已足够满足。 “够,怎么不够……” “只是开始还是给制钱,这些年都是一半交子一半制钱了,近些年更是……” 坐在李富贵对面的一个老卒苦笑着接过话。 李富贵听到他的话不由一滞,狠狠的瞪了一眼过去,让他的话嘎然而止。 第五百一十八章 袁甫至 “一半交子一半制钱?” 不过显然贾似道已经听到了。 当然,李富贵瞪刚刚说话的那名驿卒的事情他自然也都看在眼里,不过他也能理解。他是广东安抚使,广东治下所有官员、吏员以及连小吏都算不上的公职人员,都是由户部拨下银子,然后由广东安抚使府下的漕司来发放给广东治下的各类官员。 交子自然就是朝廷发行的纸币,制钱则是铜钱了。 “大人,别听他乱说,只是偶尔,偶有几次,许是安抚使府……周转……对周转不便。” 李富贵自然不敢直接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不过他想了半天才从脑中所知不多的词语中组织出来的两个字,更是让贾似道有些莫名的心酸。 银子再少,哪怕是一半制钱一半交子,不也还是有一半的制钱么?如果真就这样捅出了安抚使府的痛处,将他们赶走,看看他们残缺的身躯,还能干什么?一家老小该是如何养活?贾似道能够想象出此刻李富贵心中所想。 “真的只是偶尔?” 贾似道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直接戳穿,真要说破怕是李富贵等人就要惶惶不可终日了。 “回大人,真的只是偶尔。” 李富贵料到以贾似道的身份定然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而且明显这年轻的安抚使大人还是初来乍到,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去处理,自己等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来也不会放都心上,这个时候听到贾似道果然信了,五人连忙点头如捣蒜的表示肯定。 “嗯,那就好。不知道几位家中几口人?” 贾似道无意在这个事情上继续纠结,想来李富贵几人也是如此之想,所以话锋一转笑着道。 “回大人话,小老儿家中有老伴还有一个儿子。” 其余四人也纷纷回道有一儿一女的有两个女儿的种种。 “都做些什么营生?” 听到贾似道这句话李富贵等人脸色不由齐齐一变。 这位安抚使新设了团练使衙门正在四处招兵,他们自然都是清楚的,这个时候问他们都做什么营生,几人却是有些不好回答了。 “回大人,小的几人家中的那几个小子一起凑钱买了两条渔船,平日里就靠出海打渔过活。前些日子听闻大人招兵,本想着这两日就让他们前去……” 过了半响李富贵才应道。 “你们想多了,本官没有这个意思,招兵之前本官就已经对各个团练使衙门说过三不准,家中有年迈不便的双亲者不收,家中独子不收,成亲者不收,你们几位已经为我大宋出生入死,又岂能还让你们的儿女继续受苦?出海打渔倒是个好营生,过些日子我会扩建广州港,也会有专门的渔港,都会好起来的。” “小的,谢大人。” 李富贵几人对视一眼,慌忙起身谢道。 这位大人似乎真的跟之前的那些个大人们不一样啊。 他们几人都曾经上过战场,自然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如今身有残缺在家,如果没有这份驿卒的营生,即便回到故土怕是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cia不想自己的儿女再受同样的苦楚,自然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女再次做那兵卒上战场。 对李富贵几人的想法,贾似道自然能够理解。 “你们想必也都知道我跟孟帅相交莫逆,若是有困难尽可直说,不用避讳什么,更莫说你们都是对我大宋有功之人,皇上也不会委屈了你们。” 贾似道点点头,说了一句场面话。 “小的谢大人谢大人。” 李富贵等人忙不矢的再次起身躬身谢道。 这并不是说几人真的会去找贾似道,要说有困难那自然是有的,只是安抚使府是那么好进的么?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句场面话,但是能从贾似道这个安抚使口中说出来,也依然让李富贵等人心中感激。 贾似道自然也知道这点。 “大人,水来了。刚刚收到消息。人马上就到了。” 裘裳端着一碗水从外面进来双手递给贾似道。 贾似道抬头看了一下,柳如手上同样也有一个空碗,笑笑接过一饮而尽。 “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我接到人就回城了。” 放下手中的粗糙陶琬,贾似道笑道。 “小的等恭送大人。” …… “你真的相信只是偶尔?” 路边树荫下,柳如出现在贾似道身侧,突然问道。 “不是又如何?” 贾似道没想到柳如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 “之前别人怎么做,你是别人的事,如今你是安抚使,你也打算如此克扣这些人的俸禄?” 柳如眼神有些冷,话也莫名的有些多。 “真难相信以你的性子尽然会关心这样的事情……你别这样看我,看的我瘆得慌。” 贾似道笑着打趣了一句,却换来柳如一声冷哼。 “别哼来哼去,这样的事情显然并不是单单他们如此,怕是六七品的县令之流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我刚刚非要刨根究底,怕是等我走了之后他们那几人就要提心吊胆了,会担心说出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惹得上官不快,会不会惹得我不快等等。 改变需要一个过程,如这样的事情对我而言只是小事一桩而已,但是对他们而言,却是关乎生计的大事。我自然知道。不过有些事情做就成了,又何必弄得人尽皆知?非要寻个根底,还弄得他们心中不安,不用那么复杂的……嗯,人来了。” 贾似道知道再逗弄柳如,怕是又要给他半天的冷脸了。 视线可及处,一辆孤单的马车出现在大道上。 柳如俏脸微松,虽然贾似道没有明说,不过言语中的意思显然已经够清楚了。 不过片刻功夫马车已经到了近前,贾似道上前几步笑着道:“喜闻老大人行走到广州,师宪喜不自胜特来相迎。” “哎呀,老爷,又是他,走的时候他知道,怎么我们来他也知道?” 马车中探出一个小脑袋,看到贾似道顿时如受惊的兔子般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紧接着马车中传来看似低语实则极其响亮的话语。 不是数月前袁甫走的时候跟在袁甫身边的书童千山是谁。 贾似道微微一笑,这几个月没见,这小书童也是瘦了不少,看来这一路数千里的路程,倒是受了不少苦。 “啪!” “哎呀!” “一惊一乍没大没小,该打。” “是,老爷。” 马车中主仆两人简短的对话让贾似道忍俊不禁。 上次千山似乎就因为他想些被袁甫打脑袋,没想到这一次还是没有逃过。 怕是这小书童心里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克星吧。 贾似道安静的等在外面。 坐在车前的车把式老袁头看着贾似道咧嘴一笑。 他是袁甫的车夫,跟了袁甫数十年,虽说仅仅见过贾似道两次,一次是袁甫离开临安城,贾似道去送;一次就是如今袁甫到广州,贾似道来迎。虽然听说过自家老爷被迫告老是因为这个年轻的有些不像话的权贵,但是袁甫行走这数千里,唯恐避之不及的依然占了大多数,唯有这位年轻的大人依然如故。 这就足够老袁头丝毫不吝啬他的笑脸了。 贾似道同样也点头回以一个笑脸。 得到回应的老袁头笑的也是愈发的开心。 这年轻大人性子真不错啊。 车帘掀处,满头银发的袁甫在委委屈屈不敢看贾似道的千山搀扶下出了马车。 相比在临安的一别,如今过去差不多半年多,袁甫脸色除了些许的疲惫外,整个人的精神似乎要比当日还要好上了许多。想来,这一路从临安慢悠悠的游历数千里到广州,袁甫倒是想明白和看明白了许多事情吧。 袁甫神色复杂的看着贾似道,贾似道则是面带微笑的同样也静静看着袁甫。 “这一路南下,走过我大宋数千里河山,阅尽无数风土人情,老夫能够安然到达广州,还得多些大人一路护持。” 半响之后,袁甫突然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正声道。 千山懵懵懂懂不知道,但是袁甫是什么人?这一路数千里堤,虽说他袁甫乃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更是理学一派的泰斗,曾经的朝廷重臣,但是出了临安城,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儿,千山更是个半大少年,赶车的老袁头也只是车把式罢了。 京中或许有无数的朝臣认识他袁甫,国子监也有无数的学子认识袁甫,但是数千里堤,有多少人一辈子没有到过临安城的?绿林草莽之中那些个强盗山匪,又有几个人识得大字认得他袁甫的? 这一路山,有太多次碰到拦道抢劫的山匪强盗了,但是每次总是有人恰到好处的出现,义不容辞的拔刀相助。 一次两次或许还能说是真有好人,但是一路上数十次都是如此,如果袁甫再看不明白那他也确实该早早打包回家中养老了。 “老大人严重了,老大人老当益壮,更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即便没有本官派人跟随,想来也是无碍的,幸得没有打扰老大人雅兴,不然师宪实是难安。” 贾似道闪到侧边避过袁甫这一礼后才笑着道。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九章 能做什么? 袁甫起身看着笑容满面的贾似道,突然笑了。 “倒是老夫着相了。” 对此贾似道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 袁甫想要游历大宋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只能说他想的太过天真了,当然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多都是如此,就算入袁甫这样宦海沉浮多年的大儒也同样是如此,理想主义者任何时代都不会少。 但是实际情况又是如何呢? 大宋并不安宁,天下也并不太平。 如果不是因为有蒙古人这个外患时不时的跟大宋打上两仗,转移了大宋国内太多的压力,仅仅是朝廷在交子之事上的态度,就足够让没有办法生活的普通老百姓揭竿四起。 袁甫、一个赶车的,一个书童,三人行走天下,恰是那些没有多少本事却又无奈落草为寇的山匪们最喜欢的打劫对象,武力值不高不说,风险也小。这样风险小、收益高的肥羊,哪里去寻? “一路行来,老夫也有些乏了,或许要在广州叨扰一阵子了。师宪公务繁忙,如今又正值多事之秋,福建路明教暴民造反,波澜甚大。老夫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仅只一布衣尔,就不劳师宪每次迎来送往了。” 袁甫笑容收敛,沉默片刻缓声道。 “老大人敦敦教诲之谊师宪从未敢忘。没想到福福建明教暴民造反之事,竟然惊扰都了老大人,不过那些明教暴民也蹦跶不了许久,不日广东安抚使府就将派兵前去平乱,定然不会影响朝廷安定之大计。” 贾似道心中有些好笑、 好面子似乎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一大通病,如果袁甫真的不想来广州,那么就算是他遣再多的锦衣卫沿路护持他,他也不会来的,毕竟袁甫又没有说让贾似道派人暗中护卫,都是贾似道自己要如此做不是? 人已经到了广州,却又说只是一布衣,不能耽误贾似道的正事,好吧那么你又提福建明教暴民叛乱的事情做什么?不就是想看看广东安抚使府也就是自己是如何应对的么。 “哦?广东何时有如此多的朝廷大军?竟然让师宪如此有把握不日就能平定福建之造反暴民?” 果不其然,听到贾似道如此说,袁甫顿时惊诧道。 毕竟袁甫也是曾经做过参知政事的人,对朝廷各地的驻军还是心中有数的。岭南数路之地,几乎所有有战斗力的兵卒都被调入宋蒙边境,不止是岭南,大宋腹部诸多路治也都是如此,留在各路的顶多也就是一些厢军、乡军这些只能维持地方治安的兵卒。 此刻听到贾似道说不日就将派遣大军前往福建平乱,袁甫自然惊诧莫名。 “这就说来话长了,广东不比临安,天气炎热,老大人也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不若上马车,我们边走边谈。” 贾似道抬头指了指头顶上那一轮烈日,笑着道, “那……老夫就叨扰了。” 袁甫沉吟片刻道。 …… 通往广州城的官道上,两辆马车辘辘而行。 裘裳又打上了赤膊,或许是因为贾似道答应了回去要给他们这些人张罗媳妇,当先而行的裘裳那鞭花甩的叫一个响亮;老袁头同样也很高兴,自家老爷到了广州,再也不用提心捣蛋的再外面奔波,心情舒畅之下倒是哼起了古朴的乡哩小曲。 千山正襟危坐,紧紧抿着嘴唇,一张脸涨的通红,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马车一侧中正闭目养神的柳如,然后如受惊的小兔子般,又飞快的低下脑袋,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偷偷摸摸的瞅是能够一眼,然后又飞快的垂下脑袋,如此反复……… 袁甫上了贾似道的牛车,柳如去是进了袁甫的马车。 看着闭目养神、秀美绝伦的柳如,千山感觉自己小脑袋瓜子里似乎有很多的诗词要喷涌而出,却总是抓不到关键点。 这个姐姐真好看,只是脸上的神情太过冰冷了些,如此热的天,似乎整个马车内都凉飕飕的。 要是能够多笑笑就好了。 哎,这位姐姐也是跟那位贾国舅一起来的,想来是那位贾国舅身边的人,如此年轻漂亮的小姐姐,又落入那可恶的贾国舅之口了…… 想着想着,千山竟然沉沉睡去。 之前一直闭目养神的柳如,听到千山那沉沉的呼吸声,嘴角悄然带起一抹浅笑。 …… “什么?你将厢军给裁撤了?设立了六个团练使衙门?朝廷知道么?” 牛车内,贾似道和袁甫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个小小茶几,摆着两碗从驿站井中打出来的清水。 袁甫一脸惊骇的看着贾似道,惊声道。 “如果不裁撤这些厢军,重新编练新军,广东哪来的兵卒去剿灭福建的明教暴民作乱?等消息传到朝廷,朝廷再抽调大军前来平乱,那时候怕是整个福建乃至岭南几路都已经沦为明教暴民的囊中物了吧?而且皇上让师宪编练二十万大军已做备用,那些厢军兵卒虽说不堪用,但是总要比新近招募的新兵要强上许多。” 贾似道这句话中却是偷换了一个概念,裁撤帅司的厢军是他来广州做的第一件事,而不是如刚刚跟袁甫说的那般为了平定福建的明教暴民作乱而被迫裁撤厢军。当然,他也没有直接说哪个先哪个后,即便袁甫知道真相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听到贾似道的话,袁甫有些沉默。 “可是……这实在是跟朝廷律法相悖,若是传都朝中,有些人怕是又要对师宪你口诛笔伐了。” 他自然知道贾似道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这实在是太过大胆了些,未经朝廷允许直接裁撤厢军,怕是也只有眼前这个年轻的封疆大吏能和敢做出来了。 袁甫的这句话倒是让贾似道有些意外。 这是站在自己立场上考虑了么? “不瞒老大人,其实明教暴民此次在福建的叛乱不是孤立的一件事情。” 贾似道想了想道。 “不是孤立的一件事情?莫非还有其他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 袁甫神色一变。 “就在今日,安抚使府收到消息,广东治下连州明教暴民作乱,其中还有被裁撤的厢军兵卒,而且为数众多。” 袁甫一怔,随即喃喃道:“又是一场人祸啊。” “我已经向朝廷发文,连州仅是山匪作乱,以免朝廷太过担忧,但是福建之事却不是我能控制的。前往连州平乱的大军,最迟明日就会出发,老大人不必担心,而且我已经叮嘱统军大将,不得滥杀无辜。” 袁甫点点头,也不知道再想什么。 “如今广东百废待兴,老大人在这个时候来广州,实是让师宪欣喜若狂。” 重要的事情该袁甫知道的事情,贾似道已经说了,话锋一转笑着道。 “老夫已经告老,没有皇上的诏令,老夫是不可能再入仕为官的,更不要说在广州了,而且老夫终究还是理学一派中人,怕是要让师宪失望了。” 袁甫神色先是一振,随即想到什么,强笑一声萧瑟道。 “老大人一身所学冠绝天下,我相信皇上也不会就这样任由老大人逍遥的。其实话又说回来,其实师宪跟理学一派并没有太过重要的冲突,若说理念不合的话,或许是有,但是就我而言,纵有千般学问,经世致用才是正途。 若是理学一派能为这天下苍生保太平,为我大宋江山开万世基业,自然是正理。若是仅仅只为了宣扬理学之流,而不允许他人有任何明辨之言,那这个理也就失了些许味道;若仅仅是为了宣扬理学而去打压一些不同政见的人,那这个理也就成了歪理。 理,是越辩越明,若理学一派真是天地至理,是唯一正确的大道,那么自然也不会害怕别人质疑,用事实让有不同意见的人闭嘴就好,若不是,大浪淘沙,想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许十年或许百年,后人自会有公论。老大人以为呢?” 贾似道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跟袁甫说清楚。 邀请袁甫来广州,他并不是想让广州变成理学的第二个根据地的,而是想让袁甫靠他一身所学能够继续发光发热的。若是袁甫甚至今后必然还会有袁甫的学生前来广州,那些人都是理学中人,这些人的到来必然会极大的影响到广州今后的一些东西,这点贾似道早就想过,但是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总之就是一句话,他甚至整个广东路都不排斥理学一派,但是理学一派也要允许别的人说出不同的意见,不能想着将所有人都变成理学中人,认同理学的理念。除非理学能够朕的证明他确实是至理。 袁甫看了贾似道半响,叹道:“师宪果然是有大定力大思想的人。” 不管贾似道说的他认同不认同,但是至少有句话却是很对,理学若真是天道真理,那么自然不用害怕别人质疑,若是不是,那么大浪淘沙,数十数百年后后人自会有所公论,经世致用,能为天下苍生保太平能够安邦定国才是真理。 “这只是师宪一家之言,让老大人见笑了。” 贾似道笑的很腼腆。 “那么,老夫也就不矫情了,老夫这个告老之人又能为师宪做些什么呢?”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章 老大人慧眼如炬 “那么,老夫也就不矫情了,老夫这个告老之人又能为师宪做些什么呢?” 袁甫虽说是个读书人,不过行事却极为干脆,很是光棍的开门见山问道。 这一路跋涉数千里到广州,很多事情袁甫也是想明白看清楚了。 贾似道说的那些话他认同不认同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正如贾似道所说,理学一派跟贾似道之间其实不存在根本无法调和的冲突,似乎还是理学一派先跟贾似道过不去,才导致接下来种种事情发生。 当然,贾似道杀了李吉跟李鸣复之间的私人恩怨是另外一回事。 而从内心来说,袁甫对李鸣复还是有些芥蒂的。李鸣复为了保住参知政事的位置,算是将理学一派这些年在朝中经营的所有遮羞布都给曝光了。大朝会弹劾贾似道的事情,袁甫被迫告老,理学一派算是既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 同样也因为当日理学一派配合宗室那些嗣王想要剪除被赵昀倚为臂膀的贾似道,也算是恶了赵昀。 袁甫和李鸣复等人为什么能够入朝为官甚至贵为参知政事?不正是因为赵昀对理学一派极为信任么?可是在贾似道的事情上,理学一派却做出了让赵昀最为恼怒的事情,袁甫觉得赵昀仅仅是自己告老,已经是看在理学一派这些年兢兢业业为他筹谋的情分上了。 贾似道如果不犯错,不被人抓住明显的把柄,在贾贵妃已经给赵昀诞下唯一的太子的情况下,不说一路青云直上吧,至少左右宰相终究会有一个在贾似道身上的。最关键的是贾似道还足够年轻。 袁甫思来想去最后决议接受贾似道的邀请来广州,也正是基于这一点。 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真的将贾似道给彻底的得罪死了,那么理学一派的未来,似乎不难预料。 “老大人严重了,师宪怎敢吩咐老大人。” 贾似道慌忙摆摆手笑着道。 袁甫端起面亲的陶琬,喝了一口道:“清冽甘甜,好水。” “有一件事师宪觉得还应该告诉老大人一声。” 贾似道笑笑,好山好水好风景,袁甫够酸的不行。 袁甫看着贾似道。 “老大人的侄儿袁通,已经被兵部擢升为庆元府巡检,如今怕是已经在庆元府上任好几个月了。” 听到贾似道的话,袁甫先是一愣,随即深深的看了贾似道一眼道:“兵部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抽调袁通,更不会将袁通放到庆元府,史相同我理学一派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袁通一个小小步军营指挥使更是入不得史相法眼,而史相同师宪倒是交情颇深,想来是师宪的手笔了,只是老夫想不明白为何?” 袁甫心中已经有些不快了。 先是贾似道邀请他来广州看看,然后又是一路派人护送,如今更是连他的侄儿袁通都给弄到庆元府了。难不成是想要将自己的侄儿袁通做为质子不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一路贾似道派人护送,倒更像是来也的来不来也得来的挟持了。 “呵呵,老大人想多了。其实事情很简单,老大人离开了临安城告老还乡,可是以老大人的身份来说依然是有很多眼睛在看着老大人的。如今老大人来了广州,想来也瞒不过太久的,风声终究会传到临安城的,那时候有些人就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袁通若是继续留在临安城,就有太多的学问可以做了。老大人不要否认,想当初连我通敌卖国的罪名都能构陷出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庆元府巡检葛铭正好也是剿匪有功,所有我就向史相求了个人情,将庆元巡检葛铭调入兵部,而将袁通从营指挥使擢升为庆元巡检,算是给老大人解决了后顾之忧。 庆元府距离临安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而袁通是兵部直接擢升,有史相照拂,想来就算想动些心思,怕也是不那么容易的。而且也不似老大人所想,我虽说是广东安抚使,却也不可能控制庆元府种种,还请老大人宽心。” 贾似道自然知道袁甫在想些什么,在做出将袁通弄到庆元府的决定前,就已经想好了袁甫的态度。 “看来师宪是料定老夫一定会应邀前来广州了?” 袁甫沉默半响才道。 袁通都已经在庆元府上任几个月了,而那时候怕是袁甫还没有走出两浙地界吧?贾似道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显然是已经料定袁甫走来走去到最后一定会来广州,所以才会提前做出这样的安排,不然何必多此一举? “料定倒是没有,但是实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老大人跟其他人不一样,理学或许是老大人一生研究之学问,但是为人,老大人却是让师宪佩服不已。或许有政见不合,不过一心为国为这大宋江山谋福祉却是老大人的底线,所以老大人才会在朝会上主动求皇上允许告老。 同样也因为老大人知道,我同理学一派之间实在是没有任何的矛盾,反而是理学一派,为了得到宗室那些个嗣王的支持,不断的在给我找麻烦,甚至于构陷罪名。来广州或许同我有化解的可能,若是不来,说不得就会树立一个敌人。老大人当是比我看的清楚。” “这么说,师宪也是认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这天下万民为大宋江山了?” 袁甫轻笑一声,对贾似道的这个马屁视而不见,有些意外的道。 “所以老大人还是来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所作所为是否都为这天下为大宋江山,我自己说了不算。相信老大人还是能看的清分的明的。日后老大人在广州,如此距离下,想来更会看的更加清楚才是。” 贾似道神色如常淡声道。 袁甫看着贾似道,半响没有说话,贾似道一脸坦然。 “如今细想,老夫才发现,从师宪入朝开始,似乎所做每一件事、所说每一句话都大有深意。市舶总司衙门如此,释放孙奎、亡金公主同样如此;出走临安南下广州,想来也不会是我等想的皇上是为了给师宪避祸,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而是师宪你主动为之的了?” “老大人慧眼如炬。” 贾似道笑容腼腆。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交心 贾似道没有任何掩饰的回答,让袁甫不由一怔。 他原本只是猜测,也就随口一说,却没有想到竟然还就是真相。 看着贾似道笑容可掬的模样,袁甫心中没来由的一寒。 论靠山,临安城中,有皇上宠信,虽说树敌颇多,但是贾似道也有众多朝臣帮衬,只要不真的做出什么天怒人怨通敌卖国人神共愤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将他怎样。论繁华,广东虽说不差,但是同临安城相比,那又是差的太远了。 而且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大宋多少官员钻营了一辈子、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临安城里钻,因为那里离天子近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得到天子的青睐,青云直上。可是眼前这位倒好,甚至不惜自污也要离开临安城。 坐拥广东一地,似乎除了自由一点儿,没有人能够天天盯着外,在袁甫看来,没有任何一点儿好处。 可是贾似道已经是当朝二品大员,眼巴巴的来广东做这个安抚使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的浅了,搞不明白,想的太深,袁甫不敢。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袁甫沉声问道。 “呵呵,没有老大人想的那么严重,在回答老大人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老大人一个问题。若是我大宋同蒙古一战,老大人以为谁会赢?” 贾似道笑着摇摇头,示意袁甫不用那么严肃。 “我大宋若是只守不攻,或许能有一个平手之局。” 这个问题太简单,朝中众臣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答案。 “老大人若是知道蒙古人如今同我大宋对战的军队甚至不到蒙古人所有军力的五分之一,那么老大人还能有此自信么?” 贾似道笑眯眯的道。 “仅有蒙古人所有军力的五分之一都不到?这……怎么可能?” 袁甫失声道。 “绝无可能,如果蒙古人有此等军力,只需蒙古人出动一半的军力就足够让我大宋亡国了。” 末了,袁甫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再次补充道。 “呵呵,其实老大人并不知道,在蒙古人不断的侵扰我大宋打草谷的时候,蒙古大汗窝阔台却是大半军力都放在了向西进攻,也就是我大宋很少有人到过的大食、欧罗巴等地,在西方,蒙古大军攻城掠地,所向披靡。” “西方?蒙古人大军在进攻大食、欧罗巴?为何我大宋从来不曾听闻这样的消息?师宪又是如何得知的?” “广东有良港,无数的异邦商人漂洋过海前来跟我大宋贸易,带来的消息足够多了。而且我可以肯定的告诉老大人,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贾似道自然不能说这是他本来就知道的事情,只能将消息的来源推到那些海商头上,这样可信度也高一些。 “如此重要的消息,必须要速速禀报皇上让皇上知道啊。” 袁甫倒是没有多想,毕竟贾似道说的也是事实。广东作为大宋最早的海贸港口,贾似道能得到这些消息似乎也很正常。 “老大人不用着急,这些消息我早就已经上禀皇上了,皇上也知情。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我南下广东的事情。” “师宪是说先知道这个消息,才有了师宪南下广东的事情?可是,那时候师宪不是还在临安么?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 袁甫有些惊讶,疑惑道。 “老大人想必也知道我跟临安的一些巨商很是相熟,他们之前就得到过一些消息,只是没有放在心上,偶然当做笑料说给我听,然后我就专门遣人来广东仔细打听了一番。” 贾似道对袁甫的歪楼功夫也是无语,这些都不是重点好么,重点是蒙古人根本就没有将主要精力放在大宋身上好么。 听到贾似道这个解释,袁甫有些狐疑。 如今贾似道坐拥广东千里之地,算的上大宋最大的封疆大吏了,如果再算上因为吴良死在女人肚皮上而让贾似道暂理的福建路,那么可以说大宋近乎四分之一的疆域都在贾似道治下了,如果贾似道起了别的心思,那才是大宋真正的灭顶之灾。 “我还年轻,不想留在临安城中跟一帮即将入土的老人们天天为了那点儿可怜的权力天天勾心斗角,死命钻营。蒙古和大宋终究会有一场决定国运的战事。等到蒙古人将西方那些国家都灭掉之后,就会腾出手来兑付我大宋。 也有可能,蒙古人根本不会等到将西方那些国家都灭掉就先对我大宋用兵,这谁都不知道,毕竟我们不是蒙古大汗窝阔台。可是无论是哪一种,给我大宋的时间都不会太多。短则一两年,或者三五年,长则十余年,蒙古跟我大宋必有一场国运之战。 若是蒙古人举全国之兵前来侵我大宋,老大人觉得我大宋能有几分胜算?留在临安城,确实可以享得几年乃至十余年的安逸,但是若是我大宋国灭之时呢?唇亡齿寒的道理,想来不用我说,老大人当是比师宪清楚。 我不想做亡国奴,更不想卑躬屈膝的投敌转而侍奉蒙古人,既然不想,那么为了几年安逸却失了经后数十年的安逸,这个帐想来都是会算的。这就是我主动前来广东的主要原因。我不想死,更不想只能在临安城眼睁睁看着我大宋亡国却无能为力。 数路之地,在我治下,为朝廷多积攒一些实力,或许将来的国运之战,就能多上一分胜算。仅此而已,而不是为其他,更不是老大人所想的师宪巧言蛊惑皇上,为了自己的私利甚至是有了不臣之心。” 贾似道坦然的看着袁甫,正色道。 他知道,要想让袁甫踏踏实实的相助,必须要将一些事情都说清楚,才能真正的得到袁甫的帮助。 袁甫抿了抿嘴唇,哆哆嗦嗦的将手中的陶琬放下,对着贾似道欠身一礼道:“师宪大志,老夫惭愧。” 跟贾似道所想相比,袁甫觉得自己等人空有大儒之名,满口的家国天下事却从来不曾真正的致用,又是何等不堪,是何其的幼稚。 袁甫的这个忏愧,贾似道知道,不仅仅是想到他千方百计的到广州以为他有不臣之心,同时也为之前在临安城屡次三番的给贾似道难堪的忏愧。 第五百二十二章 成全 “过往那些事情,其实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而且都已经过去,老大人就不必介怀了。” 贾似道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用之前的那些事情来作为价码,或许可以收到一时的好处,却实是落了下乘。 其实有时候袁甫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当初自己会跟着李鸣复等人一起处处要跟贾似道为难。到底是鬼迷了心窍还是因为固有的傲慢和偏见,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讲不清楚。宗室嗣王们的拉拢,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推手罢了。 别人千方百计的视临安城为跳板,想要一头扎进去,而贾似道却是视其为牢笼,想千方设百计的也要跳出来。亏得他们这些人当初还沾沾自喜,终于将这个碍眼的祸患给赶出了临安城。殊不知,却是正合贾似道心意。 “老夫如今已然告老,为官自是不行的,肚中学问却也不能拿出来,实是想不通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师宪你啊。” 袁甫有些纠结。不管贾似道说的真假,他都已经决定留在广州,不过却不知道自己能在什么地方帮到贾似道了。 “师宪准备在广州设立广州大学堂,这广州大学堂校长一职,除了老大人,师宪想不出还有谁更合适了。” 贾似道笑着道。 “广州大学堂?莫非是跟京中国子监一般?” 袁甫眼前不由一亮,这个时候他是真的相信贾似道确实是不想跟理学一派斗个你死我活了,或者说贾似道压根没有将理学一派放在心上。要知道,如果袁甫这个理学一派的宗师泰斗做了广州大学堂的校长,那么可以说,只要是广州大学堂出来的学生,都是袁甫的学生。 那些学生,因为袁甫的关系,天然就被打上了理学一派的烙印。哪怕他们不是理学一派的人,走出去怕是别人也会将他们视作理学一派中人来看待了。 这可是理学一派一直在国子监想做却始终没有做成的事情啊。 贾似道就不怕到时候整个广东都变成理学一派的大本营了? 袁甫心中有些怀疑。 “老大人说的对也不对。广州大学堂或许是像国子监那样的学堂,但是显然短期内跟国子监比不了,而且广东大学堂中所教授的课程,严格来说,科举及第并不是放在首位的。或许会有国子监中的课程,毕竟那是我大宋的国粹,却是无法丢弃的。 但是,这个广州大学堂并不仅仅是经科举及第当做最重要的事情,这一点儿在招收学生的时候也会说清楚。广州大学堂并不禁止学子参加朝廷的科举,除此之外,我开办广州大学堂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学以致用,广州大学堂除了士科外,更多的是将那些对农事、算术、天文、地理、医学、军事等等作为主要教授科目。 广州大学堂,除了请如老大人这样的当代大儒作为校长教授外,同时也会请那些在农事、算术、天文、地理、行医上颇有建树的人前来广州大学堂授课,由广东安抚使府给出薪酬俸禄,而广州大学堂培养出来的学生,广东安抚使府都会视其情况安排适当职位。 在我看来,科举及第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如今大宋更多的是需要那些能够真正学以致用的人才。譬如军械,若是我大宋能够出一些以一敌百的武器,而且还是普通兵卒就能使用的,又何惧蒙古千万大军? 三百六十行,行行处状元。科举有状元,农事同样也有状元,先秦之时,百家争鸣的时代,让大秦得以横扫六合统一六国,我大宋又有何不可?经世致用,才是真正能够解救我大宋之良药,仅仅会做几篇锦绣文章,上不得沙场,做不得农事,浪费和埋没了多少人才?” 贾似道自然知道袁甫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并不是太过担心。真正想要学以致用的人,不会在乎什么理学一派,他们在乎的只是想要将自己所学的东西能够寻到一个地方使用。可是这样的地方,放眼除了开办广州大学堂的广东安抚使府外,大宋其余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至于那些想要通过广州大学堂来科举及第的人,那是另外一说,贾似道自然有手段钳制。 袁甫眨巴眨巴眼睛,贾似道刚刚的那番话简直是颠覆了袁甫数十年的认知。 自古以来,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一直都是这千百年来读书人心中的最最真实的想法,可是如贾似道刚刚说的那范湖,哟说大逆不道有些过了,但是离经叛道却是实打实的。更何况,贾似道自己也是通过科举及第才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如今却想要改变这样的途径,袁甫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呵呵,或许师宪刚刚那番话,老大人会以为师宪太过离经叛道,但是做的再好的锦绣文章,真正能够对我大宋有用的人又能够有多少?多少人读了一辈子的圣人文章,却最终蹉跎白发?学以致用,若是不能致用,学再多又有何用?” 贾似道知道,如袁甫这样的大儒,怕是很难段时间内改变这一固有观念,不过贾似道并不在意。 他需要的仅仅是袁甫的名号,而不是其他。 袁甫这个时候也似乎有些明白了,贾似道其实并不是想要让他做什么,而是想要通过他来打出广州大学堂的名号,说准确点儿,他就是个吉祥物,很出名的吉祥物,除此之外,暂时缓和同理学一派的关系怕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连他袁甫最初的时候听到贾似道的话都以为广州大学堂会是理学一派发扬光大的机会,那些远在临安城的人又怎能真正知道广州大学堂的本质? 袁甫张了张嘴,哪怕是以他满腹的经纶,却是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回答贾似道的话,又能说什么才好了。他想要反驳一下,不过却发现找不到任何说辞来反驳贾似道。离经叛道之言是事实,但是贾似道说的似乎也是事实。 “老夫可以做这广州大学堂的校长一职,不过……老夫只能答应师宪坐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们再定老夫去留如何?” 袁甫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 他想看看,贾似道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多些老大人成全。” 贾似道大喜。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乌姆尔善 四月中的关中,跟早就草长莺飞、林木葱茏、盛夏已然初露的岭南等地自是大有不同,早晚时候甚至于还有些春寒料峭之感。 随着三月初孟珙的一场大胜,都梁丢失了京兆府以东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筑起来的堡垒群,而张俊的十万枣阳军则是彻底的占据了京兆府以东所有的要塞和据点,并时不时的出动数千上万的大军在京兆府城墙外呼啸而过,作出了一副随时要进攻京兆府的态势。 以至于整个京兆府在接下来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内,都是风声鹤唳,生怕张俊的大军突然攻城。 都梁虽说损兵折将十余万,但是真正损失的蒙古兵卒其实并没有多少,大多都是西夏、吐蕃等国的仆从兵。除了跟着都梁一道逃进京兆府城内的一干蒙古将领外,其余被打散的蒙古兵卒也都陆续逃进京兆府内。 这些兵卒统计有两万有余,再加上本就在京兆府内驻守的五万后备西夏仆从军,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杂牌军,事实上京兆府内依然还有差不多近十万兵卒。 孟珙不是没有想过一口气攻占京兆府,不过想想最终还是放弃了。 都梁新败,如果再将京兆府给丢了,那么怕是速不台再宠信他也不会放过他。可以预料的是,如果大宋趁势进攻京兆府,必然会遭到都梁的拼死抵抗。仅仅靠张俊的十万枣阳军和一万精锐亲兵,孟珙没有把握在没有大型器械的情况下攻占京兆府。 更不要说,就算是胜也定然是用枣阳军的性命去搏,孟珙无法下这个决定,而且最主要的是就算拿下京兆府,大宋如今也没有足够的底气能够将京兆府给守住。 之所以将张俊的枣阳军依然留在京兆府一线,除了有都梁修筑的大批堡垒可用之外,更多的依然还是为了牵制速不台,使其不能全力进攻四川。要知道,即便是在孟珙大败都梁之后,速不台也只是退出数百里,却并没有从四川撤兵离开。 为了减轻四川赵荣瑞的压力,孟珙不得不如何。 毕竟,如今荆襄一线,并没有足够拿得出手的对手出现,口温不花不知道在酝酿什么阴谋,淮南、四川一线都打成了一锅粥,就是孟珙的荆襄一线反而是格外的风平浪静。若是孟珙做壁上观的话,朝廷内先不说会有多少人说三道四,就连孟珙自己也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孟珙也不敢长时间远离荆襄,要知道,四川、荆襄和淮南三大战区,荆襄一线才是真正的核心之重。只要荆襄一线不破,无论四川还是淮南,就算打的再热火朝天,也不会真正的威胁到大宋的根基,甚至蒙古人还要随时小心被荆襄的宁武军给抄了后路。 所以,孟珙根本不敢长时间远离荆襄,在叮嘱了一番张俊一定要小心防范都梁反扑、并且一再叮嘱一旦发现速不台大军出现在京兆府境内即刻撤军万万不得恋战之后,孟珙就领着一万亲兵回返蔡州一线坐镇。 对张俊这前出的十万枣阳军,孟珙并不是太过担心,毕竟在张俊身后还有张英的十万宁武军作为后盾。 夕阳西下,随着阳光的消散寒气渐渐浓了起来,京兆府城外,一营枣阳军兵卒正踏着夕阳准备回返大营。迎面同样也有一营枣阳军兵卒正在前来接防。张俊很好的执行了孟珙的命令,当做钉子死死钉在京兆府一线的同时,也在时刻防备着有可能到来的反扑。 短短年余时间,蒙古人已经在孟珙手上折损了差不多二十余万大军,虽说真正的蒙古精锐并没有多少,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被打了脸。 “嘿彭头,京兆府的蒙古蛮子可有动静?” “老李啊,那都梁都被大帅杀破了胆,哪能有什么动静?” 彭宝笑着应道。 远处的京兆府在夕阳的映照下,将一大片旷野笼罩在黑暗之中。随着夕阳渐渐下落,黑暗渐渐降临。 “还是小心些好,可不要忘了信阳军的事情。误了大帅的事,指挥使大人可是要吃板子的。” 被叫做老李的人是个中年人,笑着随口道。 “老李头,你这话兄弟可是不爱听了,你问问兄弟们,我彭宝的兵什么时候误过事,该走该看该查的地方都查了,耗子毛都没有一根,您老就放心吧。” 彭宝翻了个白眼,不满的嚷嚷道。 “那是那是,都知道你彭大头做事最是细心不过,我们可就要省力多了。哈哈,谢了谢了。” “这还差不多,跑了一天,老子也该回去吃点热汤饭了,明儿一早来替你。” “早点来啊……” 浓浓的黑暗一层层的笼罩大地。 在两营人马看不到的黑暗深处,一列列穿着甲衣、脚上裹着布团的蒙古兵卒悄然从洞开的京兆府城门内开拔而出,踏入黑暗朝着枣阳军大营方向缓缓开拔而去。 “大将军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乌姆尔善端坐在战马上,看着战马前方的都梁面无表情的道。 “你失了大将军的信任,也丢尽了我蒙古汉子的脸,让大汗蒙羞。张柔都知道战死沙城,你身为我蒙古贵族为什么不死在孟珙手上?大将军会替你收尸,照顾好你的妻儿老小。可是既然你逃了,就要承担你自己造下的恶果。如果今夜你要是不能洗刷你带给我蒙古人的耻辱,那么你就将你的人头送给宋人皇帝,大将军依然会照顾好你的妻儿老小,还有你的牧场以及财产。” 人高马大的都梁面如死灰。 “都梁定然会拼死为大将军献上宋人将领的人头。” 乌姆尔善是速不台身边的亲卫统领,也是速不台最为忠实的鹰犬,从看到乌姆尔善的那一刻开始,都梁就知道,他如果不能完成大将军交代的事情,那么不仅他完了,他一族的人都会成为别人的奴隶,他的妻儿也会成为别人的玩物。 “京兆府我的人会驻守,你在哪里丢的脸,就要在哪里找回来。我会亲自帅三万精锐骑兵,在你同宋人开战之后,绕过宋人大营,阻拦跟随在这一路宋军背后的宁武军。我再给你留两万精骑,如果你还不能完成大将军的交代,就尽量多杀一些宋人吧。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乌姆尔善淡淡的道。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四章 搏命 层层黑暗笼罩在关中大地。 当听到空中传来的无数细密利器破空声之时,老李头只来得及吼出一声“敌袭”就跟手下的百十来枣阳军兵卒一起倒在血泊中。密密麻麻的箭矢,如稻杆般的插满了大地。跌落在地的火把,逐渐在汩汩的鲜血中熄灭。 借着最后的一点儿余光,老李头看到黑暗中无数的蒙古人出现,晶亮的刀光闪起,老李头的记忆开始停格。 蒙古蛮子果然还是忍不住来了。 黑暗中,无数身穿皮甲的蒙古兵卒出现,捡起地上的箭只重新收入箭壶,然后闷不吭声的提起手中马刀,利落的将躺在血泊中的枣阳军兵卒的首级砍下来,然后串起来系在腰间。踏着满是血迹的地面,继续朝前。 这样的一幕,在京兆府一线的枣阳军防线外并不罕见。 一切都像是一出哑剧,只是这充满了血腥和暴虐的一幕,反而比有声的厮杀更让人心颤。 哑剧,最终被一支火箭打破。 随着一支火箭划破天际,撞入那黑暗中的一团物事,沉沉的夜空下陡然多了几点火星,随后一道足足有十余丈高的火焰腾空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映照成血红色。 伴随着那冲天而起的火山,原本沉寂的大地陡然活了起来。 “铛铛铛!” 急促的鸣金声合着此起彼伏的“敌袭”“蒙古蛮子来了”的声音,这片赤红的夜空下开始绽放朵朵滚烫的血花、 端坐在战马上的乌姆尔善和都梁,对视一眼。 “宋人果然是奸诈,竟然还有暗桩。” 都梁脸色阴沉,要知道这最先清扫枣阳军斥候的,可都是乌姆尔善手下的精锐,如果不是枣阳军埋伏了暗桩,并且早就设置好了柴堆给示警的火箭引燃之用,有乌姆尔善手下的精锐斥候们扫荡空枣阳军堡垒外的宋军斥候,都梁有九成的把握能够在今天晚上将宋军大将的脑袋送到速不台的帅帐前。 显然,这月余时间,他的缩头乌龟之举,并没有打消宋人的警惕心。 “孟珙的帐下,怎么可能会有庸才?怕是你想的太多了吧。” 乌姆尔善瞥了这个曾经的同僚一眼,冷哼一声道。 他能理解都梁的心情,但是此刻的都梁显然已经没有了蒙古汉子的勇武之气,只想着偷偷摸摸,却没有想过要光明正大的去将自己曾经丢失的荣耀给拿回来。看来孟珙一战,已经彻底的将都梁的勇气给打没了。 乌姆尔善已经决定了,就算今天都梁能够完成速不台大帅交给他的任务,他回去之后也会规劝速不台大帅将都梁给放逐回汗都。 都梁自然能够听出乌姆尔善言语中的嘲讽之意,不过此刻他有求于乌姆尔善,却不敢有任何反驳,只得讪讪干笑了两声。 “既然已经被宋人发现了,就只能堂堂正正一战了,如今你手上有十二万大军,其中还有三万我蒙古精锐以及两万大帅身边的精骑,你若是不能将那宋人大将的首级取下送到大帅帐前,我劝你还是战死在这里,更痛快一些。” 乌姆尔善看着都梁的眼神更加不喜,他不明白大帅为什么还要给都梁一次机会。 “这一路宋军背后的那一路孟珙嫡系,我只能帮你挡住两个时辰。” 说罢,乌姆尔善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随着乌姆尔善的离开,无数的身穿皮甲的蒙古精骑呼啸着而过。 看着跟随乌姆尔善离去的大批蒙古精骑,都梁脸色一片惨白。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让乌姆尔善改变主意了。要知道,先前在京兆府城内的时候,乌姆尔善说的可是将这路宋军背后的那一路孟珙嫡系全部交给他阻拦,而不是两个时辰。如今却是出尔反尔的变成了两个时辰。 乌姆尔善给了他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之后,那一路宋军就会赶来驰援这一路宋军,算上中间那相隔的百来里路程,满打满算他也只有四个时辰来解决这一路宋军。 四个时辰,将兵力相差几乎无几的宋军给击溃还要拿下这宋军的统兵大将首级,都梁心中没有一点儿信心。就算是有那两万乌姆尔善留下的精锐骑兵也是如此。骑兵在夜战中除了游走掠阵外,似乎根本没有多少作用。 更何况,在宋军大营外,还有曾经他自己修筑的大批堡垒可供使用,这些堡垒在,骑兵根本不可能接近宋军大营,更不要说冲阵了。 这是要逼我死啊。 都梁怨毒的盯着呼啸而去的乌姆尔善,喃喃道。 “传令,将大军分为三部,轮番进攻,一定要在一个时辰内将这片堡垒给扫平。所有骑兵听令,你等分成四队,游走整个战线,但凡有畏战不前、临阵后退者,随意射杀。第一个杀进宋军大营者,本将重奖牛羊各千头,黄金百两,宋人女仆十名。” 已经被逼的退无可退的都梁,奋起了心中最后的悍勇,恶狠狠的道。 其实他并不是个废物,能够成为速不台的心腹,如果没有一点儿本事,又则么可能? 好在还有一个有利与他的地方,那就是宋人使用的堡垒都是当初他都梁修筑的,哪怕是这一个月时间宋人进行了改变,想来也不会有多少变化的。这堡垒所有的一切,哪里又暗道,哪里可以藏兵,哪里比较薄弱,他都梁都心知肚明。 更重要的是这些堡垒当初都是针对西来的宋军,所以主要防御重点都是针对东方,堡垒背后也就是靠近京兆府的方向,反而是这批堡垒群最薄弱的地方。 如今他手上有七万西夏和吐蕃的仆从军,对这些仆从军的性命,都梁可是丝毫不在乎的。哪怕是用命填,都梁也要在天亮之前,经这片堡垒给填平了。 都梁的军令很快传遍全军,顿时激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这不是哀鸣,而是西夏和吐蕃的仆从军们激动的呼喊之声。 随着呐喊,无数的西夏和吐蕃的兵卒穿着简易的皮甲、挥舞着手中的兵刃,从三个方向同时朝着枣阳军西面防线全面碾压而来。一波波的人浪,狠狠的撞击在枣阳军的土木堡垒上,绽放无数血花。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来过的痕迹 关中京兆府宋蒙之战又起,岭南广州贾似道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来了广州城差不多两月有余,今天是徐若曦临盆的日子,换句话说,很快贾似道就要当爹了。 安抚使府内人来人往,数十个丫鬟仆役在小翠的支使下不断的将一盆盆的热水送到徐若曦的卧房一侧的侧室中。史珍香和凰娇娘两女都在房内帮忙照顾徐若曦,就连一向性子比较冷的柳如也是一来安抚使府就进了房内照看。 一直都是极为清静的安抚使府,罕见的热闹非凡。 倒是贾似道这个正主儿,正百无聊赖的一个人站在回廊中,匆匆来去的丫鬟仆役此刻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功夫来招呼贾似道。 听着房中徐若曦带着痛苦的嘶喊,看着周遭一片忙碌的场景,贾似道有些如斯梦中之感。 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那些惊喜和激动,也没有想象中的应该有的初为人父担忧和彷徨, 他脑中反而时不时的闪过太多前世那些他以为曾经忘记的支离破碎的画面。 前世的他,白手起家的时候锒铛入狱,出来之后报复又成了他的全部,却是从来没有体会过为人夫为人父的感觉。正如他跟徐若曦之间,夫妻之情那是有的,不然徐若曦也不会让他这哥往日里流连于勾栏院的浪荡子上床。 但是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历的太多,春风得意有过,阶下之囚也有过,跟徐若曦之间的相处,用相敬如宾来形容似乎倒更为贴切。 反而是在跟史珍香一起的时候,少了些许负担,多了些许放纵。这也或许是因为,曾经那个给他留下“我不后悔,我愿意”的女人也如史珍香一般,大大咧咧,却又时而精灵古怪时而糊涂之极,更同样都是认定某件事之后就是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缘故吧。 或许那时候的自己,被背叛和仇恨蒙蔽了心志,根本就是错怪了他们呢? 自嘲的笑笑,即便是错怪了又如何?还能真的将一切倒流?更不要说,如今他身在数百年前的大宋朝,已然是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有些东西,或许只是自己以为可以忘记,实则是永远无法割舍的掉的吧?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汹涌而来。 不过自己似乎也该知足了吧。 这一世已经有了徐若曦这个老婆,有了史珍香这个红颜,也有柳如这个一半知己一半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高手,更有纳兰玉那个身份不清不楚精灵古怪的丫头时不时的来捣捣乱,如今更是有了孩子要当爹了,位极人臣,还有什么好求的? “哇!” 一声洪亮的婴儿哭喊声将贾似道从失神中惊醒。 紧接着产房内传来一阵欢呼声。 “恭喜大人,恭喜大人,夫人吉人天相,母子平安,是个少爷,是个少爷啊。” 产婆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喜悦,极有穿透力的传到贾似道耳中。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一干丫鬟仆役看着有些失神的贾似道,以为自己这位年轻的大人完全被喜悦给冲昏了头,齐齐躬身一礼恭贺道。 这就生了?我真的当爹了? 贾似道有些蒙圈。 就在贾似道愣神的时候,产房的门开了,史珍香抱着用锦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家伙一脸喜气的走了出来。 “喂,你快看看,是不是很像你?” 史珍香只忙着逗弄小家伙,用胳膊顶了一下贾似道,只是这顶的有点重。 胸口的疼痛瞬间让贾似道回过神来。 茫然的转头,就看到史珍香怀中一个小家伙正瞪着圆溜的乌黑小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天、这风、这云、这树、这人。刚刚降生的他,似乎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好奇,最终那乌黑的眼眸定格在贾似道脸上。 “咯咯!” 看到贾似道的一瞬间,眼睑上还挂着泪花的小家伙突然笑了,萌脆的声音瞬间击溃贾似道心中一切的迷惘。 这就是我的儿子。 “耶,你看他笑了,果然是你的儿子,不然怎么就对你笑呢。” 史珍香有些吃味的再次用胳膊顶了一下贾似道。 贾似道敢肯定史珍香是故意的。 只是,大姐,你就没有发现你的话里面很有问题么?看看周围那些强行憋着笑的丫鬟仆役,看看一脸尴尬的产婆,贾似道脸色有些发黑。 “这不是我儿子,你想是谁儿子?” 贾似道黑着脸道。 “啊……” 史珍香茫然的瞪大了眼睛,周围传来低低的已经压抑不住的笑声。 这些天,没有任何架子的史珍香,可以说是安抚使府内最受欢迎的女主人之一了,所有人都知道她会是这安抚使府的女主人之一,偏偏这个大小姐好动不说,也没有太多大小姐的架子,对丫鬟仆役都是极好的,而这些丫鬟仆役也都知道这位将来的女主人的性子,所以这笑声并没有任何嘲笑或者幸灾乐祸的意味。只是单纯的看着两个年轻男女或者准确点说小夫妻斗嘴而已。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史珍香涨红了脸,想解释却又怕越解释越黑。 贾似道无语的撇撇嘴,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史珍香怀中的小家伙。 小家伙乌黑的眼眸看着贾似道,小手不断的晃悠着,似乎要抓住贾似道的衣服,发出咯咯的笑声。 从接过小家伙的一刹那,贾似道感觉自己整个心都要融化了。 这是自己的孩子。 那相同的血脉律动,那稚嫩却熟悉的眉角嘴脸,无不在活生生的告诉贾似道一件事情,这个世界,这大宋,终于有了他来过的痕迹。 “你以后就叫……复生了。” 小心的牵起小家伙挥舞的小手,贾似道带着三分踌躇三分激动三分忐忑。 “咯咯……” 似乎是为了回应贾似道,小家伙萌脆的笑声再次响起。 “贾复生?” 史珍香在旁边微微皱眉,有些疑惑。 她自然不会明白,这个复生的含义所在。 “重赏产婆白银百两,府中一应仆役没人赏银十两。” “谢大人(老爷)赏!” 安抚使府内轰然响起成片的叫好声。 大宋嘉熙三年(1239年)春,谷雨前两日四月二十四,贾似道得子贾复生。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冤家路窄 () ()    四月的江浙,也已经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庆元城,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马车出城前往郊外踏青赏绿,平日里不得见的士绅富商官家里的大家闺秀乃至青楼里的姑娘,也都在这个时节打扮的花枝招展漂漂亮亮出游了。     有了这些莺莺燕燕,在这万物生长萌发的季节,又怎能少得了酝酿了一整个冬天、荷尔蒙极度旺盛的学子士人们呢?当然这些士人学子们玩的东西就要高雅多了,诗会、曲社、曲水流觞等等不一而足。     每隔上几天,都会有一段郎才女貌终成佳偶的佳话在这个时节成为庆元府内百姓的谈资。     渡过漫长的寒冬,各地的海商们囤积们一个冬天的货物,也都选择在这个时节加紧进港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大宋各地前来市舶司收购海商们货物的商人们自然也是多如过江之鲫,暮春时节的庆元府,格外的热闹。     一大早,贾全儿就带着贾似道留给他的两个护卫,踏着朝阳出门了。     他早就得到消息,今天会是入夏之前整个庆元港最大的一次海商售卖,绝大多数的海船,都会在今天到港,过了今天就只有等到入夏之后的第二个月才会再有一次这样的时候。     算算日子,夫人怕是也该就是这月临盆,贾全儿虽然没有跟在贾似道身边,却将这件事情一直记得最清楚不过。     小主人就要出生了,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大?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代表着贾家终于要开枝散叶了,老主人在世的话一定会高兴的昏厥过去吧,每当想到这里贾全儿都激动的不行。     当然,最好是个带把的啊,女孩的话,就等下胎……不下下胎就行了。     不过要真是女孩也没有办法啊。     贾全儿吧吧嘴,有些小忧郁。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反正少爷和少夫人都年轻,大不了多生十几个就是了,更何况,史家大小姐都追到广州了,要是之前的少爷怕是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吧?若是能够先怀上少爷的孩子就好了,唉,现在的少爷变得太过正人君子了些。     转念一想,贾全儿又觉得有些不对。     如果少爷还跟之前那般只晓得逛花楼喝花酒斗蛐蛐儿,以史大小姐的性子,早就把自家少爷给打残了吧?     想到之前史珍香为了给徐若曦撑腰时候惩治贾似道的彪悍模样,贾全儿不由悄悄夹紧了双腿。唉,都快四个月了,少爷怎么还不派人来替我回去啊。不知道我在这庆元府呆的那是度日如年嘛?这么久不在少爷身边侍候,也不知道少爷过不过的习惯,有没有瘦。     不过少爷当时说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如今都快四个月了,少爷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少爷不会有了新人忘记自己旧人了吧?贾全儿心中不由一紧。     “哟呵,这不是贾……大人么?”     就在贾全儿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声音陡然传来。     听到这个入耳就带着几分嚣张的声音,贾全儿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袁通!     之前临安大饥的时候李吉淫辱民女,袁通虽说有参与,却并没有来得及下手,所以李吉的脑袋被砍了,袁通呢则是挨了一顿板子给放了。袁通被袁甫很是一顿训,老实了许多。这一次,被兵部给莫名其弥的擢升为庆元府巡检,虽说离开了临安城,但是对袁通自己而言却是高兴的不行。     原因无他,袁甫因为在大朝会上被逼无奈告老,失去了袁甫这个唯一的靠山,袁通在殿前司衙门里的日子可就难过多了。往日还对他恭维送笑的上司和同僚,却早已经变了嘴脸,更重要的是先前袁通因为靠着袁甫,骄横跋扈得罪的人可是不少。     如今袁甫告老,甚至走的时候理学一派都没有任何人前去送行,显然袁甫这个理学一派的泰斗,不仅在朝廷失了势而且在理学一派内,也是因为某些原因被理学内的一些人给排斥了。没有了袁甫做靠山,理学一派也对袁甫开始排斥,整日里不仅有上司给穿小鞋不说,还要面对同僚的冷嘲热讽,袁通的日子可想而知。     恰在这时,兵部突然来了个调令,将袁通给擢升为从五品的庆元府巡检,袁通自然是求之不得。     虽说庆元府没有临安城繁华,但是一府巡检,可是一府内最高军事长官了,只要袁通不惹事,想来也不会有人主动寻他麻烦。     半月前袁通交接完毕之后,就匆匆离了临安城到了庆元府赴任。这一来,袁通更是喜出万外。他竟然看到了让他沦落到今天的罪魁祸首贾似道身边最为亲近的小厮贾全儿。贾全儿被贾似道丢在庆元府,在袁通看来,显然也是在贾似道面前失了势。     不过,袁通自然没有半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想法,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总算是带着个贾字吧。自己这辈子显然是没有办法寻那贾似道报仇雪恨了,那么从这贾全儿这里找点儿满足感还是可以的吧。     于是,贾全儿的苦日子算是到了。     袁通三天两头的寻上门来找贾全儿的晦气,如果不是有贾似道留给贾全儿的两个亲卫护着,贾全儿怕是早就被人高马大的袁通给揍了好几次了。     苏青皓等人自然知道这些事,但是一则袁通做的并不是那么过分,二则袁通本就是隶属兵部,苏青皓等人顶多只能偶尔规劝两句,真要管,却是命令不得的。     “这么早?贾……大人?莫非是知道本将要来,特意来迎本将?”     袁通带着五六个亲兵,拖长了声调阴阳怪气的笑道。     贾全儿暗叫了一声晦气,袁通这些天就像个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但是却足够恶心死你。     “我警告你袁通,今儿个爷有要事,没空搭理你。改明儿寻个地方,咱们再好好亲热亲热。”     贾全儿知道袁通不敢动手,所以也是丝毫不惧,瞥了一眼袁通,侧过身子就打算走。     “哟,几天没见,往日里只会跑腿打杂的奴才竟然还有要事了?别来逗袁爷笑了,这么大一条路,袁爷今儿个就站这不让你过了,你能把爷咋滴?”     这样斗嘴也不是一次两次,袁通自是寸步不让。     嘴上说着,袁通还用肩膀对着贾全儿狠狠顶了一记。     ▲手机下pp看书神器,百度搜关键词:书掌pp或直接访问官方网▲ 第五百二十七章 街斗 袁通虽说是个纨绔,但是毕竟是武将,加之身材高大,自然是要比贾全儿要壮实的多,而且也明显没有想要留手的打算,所以这一顶,正正撞在贾全儿胸前,让身材瘦弱的贾全儿一声惨嚎险些没有直接背过气去。 两个贾似道留在贾全儿身边的内殿直禁卫没有想到袁通会突然动手,要知道之前顶多也就是打打嘴仗,袁通可是从来没有动过手。此刻听到贾全儿的惨呼声,顿时大急,其中一个内殿直禁卫上前对着正在阴笑的袁通腿弯处就是一脚。 袁通只觉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腿脚不由一软,噗通一声跪在贾全儿面前。袁通刚欲张嘴,手臂已经被整个擒到背后扭起来,脖子也被顺势搭上的一只手掌紧紧掐住,将他到了嘴边的惨呼声给生生憋了回去。 “放开我家将军!” “大胆狂徒,竟然敢对将军不敬。”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到袁通身边的几个亲兵反应过来,袁通已经跪在了贾全儿面前,生死都在别人掌控中了。投鼠忌器之下,再加上另一个没有动作的内殿直禁卫已经不声不响的将贾全儿挡在身后,拦在了他们身前,几个亲兵只得呵斥道。 “大人,你没事吧?这人如何处置?” 将贾全儿护在身后的内殿直禁卫丝毫没有将这几个一看就知道是软脚虾的袁通亲兵放在眼里,回过头低声问着贾全儿。 贾全儿是贾似道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他们自然是都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将他们两人留在贾全儿身边。而袁通呢?不要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一府巡检,要知道当初贾似道不过是临安知府,就敢对嗣濮王赵宗晖的重外孙郑阔、郑经动手,更不要说如今已然失势的袁通了。 如果贾全儿出了什么事,贾似道或许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但是以后却定然不会再有跟在贾似道身边的机会了。所以,从一开始两个内殿直禁卫都没有经袁通放在眼里,而袁通呢,之前都是斗嘴挑衅,却从来没有动过手,如果动手了,怕是袁通早就玩完了。 贾全儿揉了揉胸前被袁通撞的地方,龇牙咧嘴的看着袁通。 身为贾似道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贾全儿自然知道贾似道当初在临安城送袁甫并且还邀请袁甫前往广州的事情。当初贾全儿还询问过贾似道,为什么要对袁甫这样一个已经失势的糟老头子如此礼遇,却换来贾似道的一顿呵斥。 虽然不明白贾似道为什么要对袁甫如此礼遇,但是贾全儿知道,袁甫身上肯定有对贾似道有用的地方。要知道,就连袁通能够从临安城那个苦地到这庆元府来做巡检,也是贾似道的手笔。如果不是因为袁甫,贾似道又怎么可能对袁通这个小小的营指挥使如此上心? 贾全儿倒是很想好生修理一顿袁通,但是他知道不能。 贾似道走的时候还叮嘱过他,如果袁通来了,尽量交好,如果袁通心怀怨恨,也不用跟袁通一般见识,一切都等袁甫到达广州之后,他就会来信告诉贾全儿,那时候袁通自然明白该如何做。 偏偏到如今贾似道不仅没有派人前来替换他,也没有来信说袁甫到底到没有到广州。 贾全儿如今就有点儿犯难了。 袁通脖子被掐着,呼吸都有些困难,一张脸涨的青紫,但是一双通红的眼睛却是恶狠狠的盯着贾全儿。他没有想到他在临安城被人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如今到了庆元府做了巡检,竟然又被当初贾似道身边的小厮给如此羞辱,甚至还跪在贾全儿面前,这份羞辱感让袁通几欲疯狂。 可惜,制住他的内殿直禁卫手段太高明,他不要说挣脱了,就算想动都不能动上一下。 此刻看到贾全儿眼神闪烁的盯着自己,袁通以为贾全儿正想着怎么折辱自己,他倒也硬气,而且他敢肯定贾全儿绝对不会在这里对自己怎样,怎么说自己也是庆元府的巡检。 “贾全儿,你这贼厮,今儿个……你弄不死袁爷……袁爷跟你没完……” 袁通艰难的开口恶狠狠的道。 “放了他吧,我没事。看什么看?没见过热闹?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走走求……” 想来想去,贾全儿还是决定不能坏了贾似道的大计,虽然心中不甘却也没有办法。没法对袁通发脾气,贾全儿只得对着道路两边渐渐围拢起来的路人喝道。好在这个时候还早,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袁通和贾全儿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好惹的,此刻听到贾全儿凶神恶煞的模样,周遭行人更是不敢多做停留,匆忙四散离去。 两个内殿直禁卫听到贾全儿的话诧异了一下,却还是依言放开了袁通、 无乱怎么样,只要贾全儿没事就好,别的,贾全儿不愿意计较,他们也不想多事。 “袁通,爷爷不是怕了你,今儿个贾爷要去给我家夫人选些好东西,没空搭理你,你以后看到贾爷滚远些。” 不能动袁通,贾全儿也只能躲着,不过却也不能丢了气势,丢下一句狠话贾全儿就准备走。 “嘿嘿,你能把你家袁爷怎的?就算你那主子贾似道也不能将袁爷怎样,袁爷只要在这庆元府一天,你这贼厮就别想好过。” 袁通挣脱慌忙上来搀扶的亲兵,揉着脖子狞笑道。 袁通现在也看出来了,贾全儿身边的这两个护卫显然都是练家子,不要说他身边这几个亲兵了,就算他再多带上十几号人,怕也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这样的护卫他都没有,贾全儿身边却有,显然不可能是贾全儿自己招揽的。 不是贾全儿招揽的,那么就只能是贾似道给的了。 莫非,自己猜错了,这小子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在贾似道那失宠了?而是有某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留在了庆元府? 听到袁通的话,已经准备离开的贾全儿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几分阴狠,一步三晃的缓步走到袁通身前,上下打量着袁通。 过了半响,贾全儿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倒是袁通有些不自然了,看看贾全儿身后的两个内殿直禁卫,袁通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嗤!”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原因 看到袁通退后,贾全儿不屑的发出一声嗤笑。 “你又算什么东西?敢直呼我家少爷的名讳?朝中那些个大人们,又有几人敢对我家少爷如此不敬?” 贾全儿阴恻恻的盯着袁通,狠声道。 “别给尼主子脸上贴金了,你主子要是如此厉害,又怎么会被人赶出临安城……” 自觉退后丢了气势的袁通梗着脖子,上前一步靠近贾全儿讥笑道。 贾全儿怜悯的盯着袁通看了半响,发出一声冷笑,转身就走。 自觉占了上风的袁通被贾全儿看的莫名感觉有些心慌,眼见贾全儿要走,袁通顿时急了。 “今儿个想走,没那么容易……” 想着袁通就疾走两步,跟上贾全儿,讥声道。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贾全儿这些天本就被袁通的胡搅蛮缠给弄得心头火起,听到袁通这句话顿时一股无名火爆燃。他很清楚,如果就这样让袁通跟着,他今天可就别想从市舶司那里买到好东西了,今天买不到可就要等三个月了,那时候小主人怕是早就会爬了。 “其实贾爷也早就看你不惯了,我说你能不能用用你那只会逛窑子的脑袋好好想想,你家伯父告老还有谁将你放在眼里了?朝堂上那些你伯父的旧交好友可曾照拂过你一星半点?就你这孬货模样,会入得了兵部的眼?眼巴巴将你擢升到庆元府?你配么?闪开,别挡贾爷办事、” 贾全儿用手戳着袁通的胸膛,恶狠狠的骂道。 贾全儿这一连串的痛骂让袁通有些愣神。 对能擢升到庆元府做巡检,袁通其实来之前就已经想过原因,可是左思右想就是没有任何头绪,兵部的人不要说不知道原因,就算是知道,史嵩之亲自下令之下,也没有人敢私自将这些东西告诉袁通,所以袁通最后思来想去只当是朝中那些袁甫的故交看不过眼他在殿前司的委屈,顺手帮了他一把。 可是今天听到贾全儿这样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而,而背后的原因,贾全儿显然是知情的。 兵部尚书是谁?史嵩之啊,跟袁甫素来不睦,对他这样一个小角色史嵩之显然不会有任何关注的。更不要说还擢升他的官衔了。可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史嵩之跟贾似道走的极近?别人请不动史嵩之,可是若是贾似道说句话,却不是什么难事。 难不成…… 袁通想到一个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可能。 “等等……你给袁爷将话说清楚。” 回过神的袁通眼见贾全儿已经走远,连忙三步并着两步的又追了上去。 “你再不识好歹,小心贾爷今天说不得就要下点狠手了。” 贾全儿见袁通依然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顿时又是无名火起。 话都已经说的如此直白了,这袁通脑袋是浆糊么? “你今天将话说清楚,不说清楚,今天除非你将袁爷给杀了,不然袁爷爬也跟着你。” 袁通将狗皮膏药的本事发挥的淋漓尽致。贾全儿身边的两个随从,显然都是高手,而且通过刚刚动手袁通就知道,别人根本不会将他整个巡检放在眼里,袁通知道如果贾全儿下令,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所以也是发了狠。 听到袁通这样说,贾全儿倒是乐了。 “哟呵,没想到你不仅没脑子,脸皮也是够厚的。” 袁通只是用手捉着贾全儿的衣服,拿眼睛瞪着贾全儿,一副有种你就打死我的模样。 贾全儿倒是有些头疼了,他不怕袁通撒泼斗狠,打一顿就是了,关键是袁通这样他反倒不好下手了。 袁甫到底有没有到广州去,他没有收到贾似道的消息,也是不敢肯定的。不过看贾似道先将袁通安排到庆元府的模样,估计是料定袁甫肯定会到广州。要不要索性今天就将话给他说明白了?虽说袁通没有多少脑子,不过一个庆元府巡检还是有些作用的不是。 贾全儿的市舶总司衙门跟庆元府的市舶司,如今倒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贾全儿可是一直盯着市舶司呢,虽然贾似道没有明确说让他将庆元府市舶司给拿下,但是贾全儿知道,如果他能够将庆元府的市舶司给拿下了,你是对贾似道的大计大有好处的。 苏青皓等人都油滑的紧,暗中帮些小忙,倒是不会推辞,要想让他们光明正大的站在贾似道这边,帮贾全儿图谋三司使直辖的聚宝盆市舶司,那是不可能的。 想明白这点儿,贾全儿左右看看,拉着袁通到了街角。 “你祖上积德,我家少爷让史相专门从临安城将你给捞了出来,不然你以为就凭你这小子,能入得了史相兵部的眼?” 听到贾全儿说话,袁通倒是反而有些将信将疑了。 要知道,袁甫当初可是处处跟贾似道作对,最终丢了乌纱帽无奈告老,贾似道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就要谢天谢地了,反而去欠下史嵩之一个人情,将他从临安城给弄到了庆元府,还小小升了一阶,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们想做什么?我家伯父已经告老,难不成你家少爷还不想放过他?袁爷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袁通越想越觉得贾似道是故意将他放在庆元府,然后好通过他来整治袁甫。 “难得你还有点脑子。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将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面厚心黑?还有,我家少爷在朝堂上都不惧你家伯父,如今你家伯父都丢了官告老了,用得着如此费尽心机?你也太高看你们一家子了吧?” 贾全儿嘴巴极其刁毒,一句话将袁通险些气的背过气去,眼见袁通又要跳将起来,贾全儿连忙继续道; “当初你家伯父孤零零离京,有谁去送过他?世态炎凉就是如此,最后还不是我家少爷去送的?而且我家少爷还邀请了你家伯父到广州去,别看我,你家伯父到没有到广州,我不知道,但是看少爷将你从临安城给捞出来弄到庆元府做这个巡检,想来,你家伯父肯定会去广州的、” 听到贾全儿的话,袁通有些傻眼。 他能听出来,贾全儿没有说谎,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这都是什么情况?当初在朝堂上不是打生打死的么?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了?贾似道不仅去送自家伯父,而且还邀请他家伯父前往广州。如果袁甫还是参知政事那倒还说的通,关键是袁甫如今已经是布衣一个了哇。 “现在你明白了?以后别再来找我麻烦,说不得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贾全儿看着傻愣愣的袁通,拍拍袁通的肩膀,笑眯眯的丢下一句话,一步三摇的走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行个方便 不知道苏青皓等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庆元府市舶司跟贾全儿的市舶司衙门正好隔着一条街,两两相对。 这么多年来,正如普通百姓的大集一般,其实大宋朝的各个海港也都有固定的大规模交易时间,其一是为了方便海商们出手货物,其二也是各个港口的市舶司想要减少点麻烦,将所有的大宗海商贸易都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就不用天天守着市舶司收税了。 泉州港是大宋的标尺,无论是从高丽、倭国还是陈朝、中南半岛乃至天竺等国,所有海图都是以泉州港为基准来计算距离,这是百十年前大宋定下的规矩。所以泉州港也是几港口中海贸开市最早的一个,四月初;而广州城则是在五月初,庆元港则是在四月中下旬。 今天就是庆元港开海市的日子。 庆元港市舶司提举李天正是曾经的左丞相如今的益国公乔行简的门生,乔行简跟贾似道之间的纠葛倒是不太好说,而且贾似道的市舶总司衙门只要听名字就知道贾似道想做什么,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所以当初贾似道到庆元府的时候,李天正早早就避了出去。 贾似道走了,倒是将贾全儿给留了下来,都知道贾全儿是贾似道的贴身亲随,从一个小厮一跃成为吏部在册的从六品官员,知道的人嘴上不说,不过心中却也只得感叹,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都说任人唯亲,可是如贾似道这般做的如此名目长大倒真正是头一个。 李天正这个庆元港市舶司提举,也不过是正六品,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余年,也仅仅是比贾全儿这个小厮出身的人,高上那么一阶而已。虽然嘴上不说,不过李天正对贾全儿的态度自然是可想而知。 不恶着你,却也绝对不会跟你太过亲近,这是李天正思来想去定下的方针。 不管最后市舶司和贾似道的市舶总司衙门到底会如何,李天正这个品阶不高但是权力极大的提举却是做不了主儿的,那是三司使和户部的事情,而且背后由恩师乔行简在那站着,不管贾似道和三司使如何斗法,李天正自觉自己都不会丢了乌纱。 大不了换一个清闲点、油水没有那么多的衙门就是嘛。 在市舶司几年了,该捞的也捞了不少了,李天正很知足。 不过这些天庆元府内可是不太平静,原因无他,新来的庆元巡检袁通俨然跟市舶司衙门执事贾全儿杠上了,两人只要碰上,那必然是天雷勾动地火,不整的满城风雨那是决不罢休,倒是给庆元府内的一众官员和普通百姓多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以,在看到贾全儿和袁通联袂而至的时候,李天正很是楞了一会。 这两位就算隔着十余丈怕是都要打嘴仗吵上半天,今天这是怎么了?两人竟然能够走的如此近而没有发生任何口角,这是都转性了? 李天正愣神的功夫,贾全儿已经是大步走了过来,对李天正眼中的好奇贾全儿自然是看到了,不过他也没有想要解释的心思,这些天因为袁通,他自认为已经很丢人了,这些人天天看笑话也该是看够了,让他们随便想就是了。 先前该说的也都告诉袁通了,贾全儿其实也想不明白袁通跟着自己是想做什么,这一路袁通倒是老实的紧,贾全儿也随他去了。 “李大人。” “贾大人,怪不得今天一早就听到喜鹊欢叫,原来是贾大人登门,本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听到贾全儿的话,李天正收回在贾全儿和袁通之间巡视的眼神,抱拳笑道。 话说的漂亮,不过言语中的疏离却是人人都可以听出来的。 贾全儿撇撇嘴,对李天正这个市舶司提举,他倒是拜访过几次,不过基本上都是递了名帖就如石沉大海,如此两三次贾全儿也就明白了,人家敢情是压根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然后通过苏青皓等人弄清楚了李天正的根底,贾全儿也就彻底淡了拉拢的心思。 “李大人严重了,听说今天是海商齐聚的大日子,正好下官主母也在这些天将会临盆,我呢就想着寻些稀罕物件买去送给我家主母,不知李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贾全儿很是客气的抱拳回礼道。 贾全儿自然也能够直接找那些货主,只是他没有多少相熟的人,除了担心花了银子买到次品外,同时也因为那些海商也不一定会愿意卖给他,毕竟他不能将别人的货都给吃下,只是要最好的,这些个商人会不会给他这个面子贾全儿拿不准。 而海商的货物,都会在市舶司内提前登记,毕竟市舶司要看货物的价值来抽税,通过李天正的市舶司,不仅可以很方便的知道这一次会有什么好货色,同时那些个海商们也定然会给李天正面子,省了银子不说,好东西也能到手。 从小就持家的贾全儿,如今虽说手上不缺银子,但是能省点银子自然是要省些银子不是? 李天正没有想到贾全儿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其实,这样的事情市舶司倒也是经常发生,每次到这样的日子,京中那些个权贵宗室们,其实都有人守在各个港口,不为别的,只是将那些最好的香料、稀奇古怪的物件等买回去孝敬给自家主人。 真正在市面上流通的,实则都是一些普通的东西,真正的好东西自然都是朝中勋贵们使用的。 这样的事情,在各个港口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各个市舶司的人心中都清楚的紧。 李天正倒没有故意刁难贾全儿的意思,毕竟乔行简早就来信叮嘱过他,对贾似道的人,不近不远,不得罪却也不亲近。贾全儿这个要求在李天正看来很正常,只是这一次有些情况却不同。李天正才有些犹豫。 看到李天正犹豫,贾全儿有些不悦。 “怎么?李大人有些不便?” 来之前贾全儿就已经了解过,知道市舶司每年都会为朝廷的那些勋贵们大开方便之门,真正的好东西都是权贵们选完了作数。所以才会直接寻上门来。在贾全儿看来,同朝廷上那些人相比,自家少爷说是当朝顶尖的权贵也是丝毫不为过的。 李天正此刻迟疑,在他看来就是故意在刁难或者说完全不给他甚至是贾似道脸面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章 退让 见到贾全儿如此,李天正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从品阶上来说,贾全儿显然要低他一阶;从出身来说,他李天正寒窗苦读十余载,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而贾全儿呢?区区一个小厮出身,虽说字倒识得几个,但是岂能跟满腹经纶的李天正相比? 好吧,最后再论靠山,李天正的恩师是曾经的左丞相、益国公乔行简,门生故吏满天下,跟新近崛起不过两三年的贾似道说不遑多让还是给贾似道面子吧。无论比哪一点,自己都不必你差,你凭什么给我脸色? 这市舶司还是我主事呢。 不过虽说心中不痛快,李天正还是记得乔行简的话,对贾似道的人,不用太过亲近,但是不得罪也是尽量不得罪,而且贾全儿显然没有说谎,也不是想要故意勒索自己中饱私囊,贾似道夫人有喜的事情基本上只要消息灵通的都是清楚的。 想到这里,李天正也是强制的忍下心中的不快,对着贾全儿抱拳道:“想必贾大人想要的无非是高丽雪糁、天竺檀香这类补身养身的物事吧?” “不错,当然如果有其他一些稀罕珍物倒也不妨挑选几件。” 贾全儿并没有把话说死,庆元港可是如今除了泉州港之外大宋最大的港口,每年的税收已经超过了广州港,跟泉州港也是相差无几,很多广州港没有的东西,都可以在庆元港看到。毕竟,庆元港可是去往大宋都城临安的唯一可以通行的港口。 “其他稀罕珍物倒是无妨,既然贾大人开了口,又是为了贾大学士的夫人滋补身体所需,本官自是义不容辞,只是那些将养身体的稀罕物事就有些难办了,尤其是高丽雪参,不是本官不愿意行个方便,而是京中早就来人定了下来,本官实在是不好做主啊。” 李天正没有藏着掖着,这本就是事实,他也没有必要替别人背黑锅。 听到李天正的话,贾全儿不由一愣。 就有这么巧的事情不成?自己才寻思着弄些稀罕物事回去给夫人滋补一下身体,就有人大老远专门从临安城来这庆元府等着那些东西。 “是嗣濮王和嗣沂王的人。” 李天正自然看到了贾全儿眼中的怀疑之色,压低了声音不动声色的道。 贾全儿皱皱眉,就算不是嗣王一系的人,只要是宗室的人,怕是都不会给自家少爷这个面子的。 只是事情有这么凑巧么? “他们都要些什么东西?除了这嗣王府的人京中还有谁来了?” 贾全儿想了想不死心,低声问道。 “这一次不知为何,除了两位嗣王府的管家来了外,京中并没有其余人前来,想来京中的那些个贵人们心中都是有数的,所以经这次的海商初选都给了两位嗣王,嗣王府的人昨日就将一应海商名册都拿走了,除了高丽的雪参、天竺的檀香是点名不得售卖一颗出去外,其余到底要什么东西,这个本官实是不知,那两位嗣王府的管家如今正在后堂,不若贾大人前去问问?看看能否请他们让出一部分物事出来?” 李天正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笑着道。 去年岁末发生在临安城的事情,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宗室一系尤其是嗣王系的人跟贾似道之间的种种,如今大宋朝内只要稍微有些背景的人都是听说过的。李天正自然也是清楚。 不过他这话并不算是挑拨离间,而是货物名册都在那两个嗣王府的管家手中,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选什么东西。自然也没法答应贾全儿,当然,宗室跟贾似道之间的纠葛,他整个小小的市舶司提举是没有任何资格参与的,不过如今两方的正主儿都不在,都是各自府上的管家之内的身份,想必碰到一起必然会是天雷勾动地火吧? 朝堂上,宗室一系尤其是四位嗣王可是不断的在贾似道手上碰壁,这一次好不容易有拿捏贾府的东西,想来那两位趾高气扬的管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贾全儿瞅了一眼李天正,有些犹豫。他不傻,不要说如今所有的海商还有货物名册都在嗣王府的人手里,就算是不在他们手里而是在他贾全儿手里,嗣王府的人是后来的,怕是也会要从他手中抢过去才能顺了嗣王府的气性吧。 去找他们说合,定然是没有结果的,自取其辱的可能性还要居多。可是就这样听到嗣王府的人名号就走,似乎也太过有失贾府的颜面了,更何况如今还有李天正和袁通两个外人在。若是进了大堂,那自然是不能输的,可是这样的话,就必然要闹将起来,事情定然不会小。 贾全儿心中仔细的权衡着。 这个时候他越发的想念跟在贾似道身边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听少爷的吩咐就是了。 “既然两位嗣王府的人已经先来了,那我就去其余地方看看吧。” 思来想去,贾全儿还是决定退让。 于理,嗣王府的人先来的,他确实可以强行的索要甚至是抢走,可是后果就难以预料了。于情,贾似道千方百计的避开临安城,为的是什么?除了不想在临安城跟那些人勾心斗角外,还不是为了埋头积攒实力? 这个时候,跟嗣王府的人闹起来,万一坏了贾似道的大事……贾全儿不敢想后果。 更何况贾似道离开庆元府的时候已经叮嘱过他,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不准搅风搅雨仗势欺人。 听到贾全儿如此说,李天正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看来这位能够让那位年轻的贾大学士委以重任,当真不是没脑子的货色。 “那下官就没有办法了,不过等到嗣王府的人走了,下官立刻着人将货物名册送到贾大人府上。任贾大人挑选就是。” 李天正抱拳歉声道。 之前说让贾全儿进去跟嗣王府的人商量,还可以说是好意,如今贾全儿已经想明白了各中关节,如果继续怂恿,就太过明显了。李天正虽然心中失望不能看一出戏,却也不想直接恶了贾全儿。 “那就有劳李大人了,多谢。” 等嗣王府的人挑选完了,还有什么好东西?就算有,自己选嗣王府挑过的东西,拾人牙慧,传扬出去贾府可是什么脸面都没了。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李天正出于什么心理,至少这表明功夫做的不错,贾全儿也只得谢过。 既然事情已经告吹,贾全儿也没了继续在市舶司留下的心思,随意跟李天正寒暄了几句没有营养的话,就告辞离去。 看着匆匆离去的贾全儿以及跟在贾全儿身后自始自终都没有出声的袁通,李天正凝视片刻,摇摇头转身进了后堂。 …… “你……就这样算了?” 回去的路上,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袁通,突然开口道。 “不这样算了还能怎样?总不能进去抢了名册吧?” 贾全儿回头看了袁通一眼,没好气的道。 “那李天正不是个好东西,显然存了看戏的心思,就等着你进去跟那嗣王府的人大打出手呢。” 袁通对贾全儿的态度不以为意,沉默了片刻道。 “这大宋,不只你想看我家少爷丢脸,其余人比你更想看。李天正有那种心思也很正常,不过就凭他,想看戏也不怕瞎了眼睛。” 贾全儿不屑的撇撇嘴。 他倒没有说谎,如果他真的进了后堂跟嗣王府的人起了冲突,不管最后谁胜谁败,到最后李天正都一定落不了好,至少一个庆元府的市舶司提举是铁定要丢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就是这个道理。不管李天正有没有错。 莫非那小子看出来什么,故意想丢掉市舶司提举这个位置? 李天正能够在市舶司提举的位置上坐这么久,不可能连这点儿常识都不知道,除非他有别的想法。贾似道的市舶司衙门跟三司使下辖的市舶司之间,显然只能存在一个,这些事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之所以到如今还没有发生任何变故,蒙古人这个大敌是主要原因,同时也跟贾似道一直故意退让有关。毕竟除了名字,从头到尾,贾似道可是从来没有表露过要将手伸向市舶司的想法。就连广州市舶司,也是赵昀一言而决用来给贾似道的市舶司衙门寻个落脚地罢了。 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立下军令状一件至少给朝廷一千万两银子的税赋的,而且后面三年内会翻倍。谁敢说这个话,想必天子也会很大方的将一个市舶司直接划给他。 想想李天正背后的乔行简,一旦市舶总司衙门跟三司使起了冲突,那么李天正这个市舶司提举可是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了。李天正想要跳出市舶司这个肥坑,似乎也不是很难理解。 贾全儿的话让袁通脸上红了红,过了半响才咬了咬牙道:“其实,如果你真想要那些东西,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你会这么好心?你不会是想坑我吧?” 听到袁通的话,贾全儿顿时停下脚步,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袁通一脸怀疑之色道。 “你……” 袁通刚刚平复下去的脸色被贾全儿这句话瞬间又激的青紫一片,袁通恶狠狠的瞪了贾全儿一眼,转身就走。 等都袁通走出去几步贾全儿才回过神来,狠狠一拍脑袋,顿时明白为何袁通突然前后差距这么大了。 “哎哎哎,别走别急着走啊,刚刚是我嘴碎,一时说错了话,你说说有什么办法。行咱两就干了。” 贾全儿上前去拉住袁通,连连赔笑道。 “不怕我坑你?” “哪有的事啊。咱们都是自己人不是?” 贾全儿对着袁通眨眨眼,笑眯眯的道。 袁通脸上无端的再次红了红,半响才似认命一般对着贾全儿低声道。 “什么……这样!?……” 街面上传来贾全儿低低的惊呼。 第五百三十一章 长生天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四月的塞外,除了偶尔低洼处能够看到零星的白雪外,虽说依然是冷风袭袭,但是大多地方都已经是葱茏一片,积雪融化,流水潺潺,草木萌生。在圈中关了一个冬天的牛羊,正撒欢似得在这无边的天地中肆意的奔驰,不时听到牧羊人带着喜悦的吆喝。 一片世外桃源之景。 视线尽头的阴山,高高耸立,站在山顶似乎天穹触手可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覆盖在其上,那是所有草原部族心中的圣山。阴山脚下,无数或大或小的蒙古包围着阴山铺成开来,最终形成一片根本无法看到尽头的圆顶海洋。 而在这片古朴的蒙古包海洋之中,那个巨大无比即便是隔着数十里也能一眼就看到的金色圆顶帐篷依然显得格外的夺目。 所有来过阴山的人都知道,那里是大汉的金帐所在。 每年的四月,是草原部族祭祀“长生天”的日子。这是在所有蒙古人心中最为神圣的日子。除非有天大的事情,不然即便是相距再远,草原所有部族的大汗都会在四月赶至圣山下举行仪式祭拜“长生天”,以祈求新的一年草原上能够风调雨顺、牛羊肥壮。 偌大的金帐几达百米方圆,来自大食的精致毡毯铺满整个大帐,数十个精致的木雕盆架错落有致的摆放在大帐各个角落,盆架上的铜盆内炭火熊熊,合着来自天竺的檀香,让整个大帐内香气四溢,温暖如春。 金帐内除了数十个立在大帐边缘角落处的侍女外,仅有三个人。 坐在金帐最上首那巨大铜案后的是一个虎背熊腰、满头银发的老者,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素白亵袍,一双犹如曝晒了整个冬天的干枯老树树皮般的两手,此刻正抓着一条巨大而肥腻的羊腿大口的撕咬着,油脂混着点点血水不断的滴落在他素白的亵袍上,不过他仿若味觉,自顾自的大口撕咬着,时不时的腾出一只手,抓起面前铜案上那硕大的牛角杯,一饮而尽,昏黄的酒水顺着老人花白的胡须滑落,将素白的亵袍浸染成一块颜色各异的大染布。 吃到兴起,老人顺手撕开胸前的亵袍,袒露着已然干瘪的胸膛,继续旁若无人的吃喝着。 在老人下方左右两侧各有两个稍小的铜案,左侧坐着一个同样须发皆白、但是已然神采奕奕的老人,耷拉的眼袋,枯瘦的面庞上不时可以看到几块不显眼的老人斑。这所有的一切都说明,这是一个即将行将就木的老人,当然如果忽视掉他那不时闪过一缕缕精光、仿若看透世事般的深邃眼眸。 相比首位的那个老者,这个老人吃相就要斯文的太多了,慢条斯理的将面前的羊肉撕成一条条,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不时的端起面前的牛角杯,对着对面的坐席遥遥一敬,小抿一口吞下。 在这个老者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身材雄壮,双眼开合间精光四溢,显然是个极其不好相与之人。这个中年男人不是贾似道苦苦思索而不得、本应该在河北西路坐镇的蒙古宗王口温不花又是谁? 偌大的大帐,除了三人发出的咀嚼声吞咽声以及炭盆中时不时发出的爆燃声,就再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良久,坐着大帐上首的老人似乎已经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放下手中已经啃食的一干二净的羊腿,缓缓靠在了身后铺上虎皮的座椅上。 随着这老人的动作,下方两人似乎同有所感不约而同的也瞬时停下了吃喝,安安静静的坐在原位。 “不花啊,难得你能回来一趟,没被刁难的太厉害吧?” 老人摆摆手挥退小心翼翼凑上来想要给他擦拭手口侍女,看了一眼座下正襟危坐的口温不花,密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随即一闪而逝轻声道。 “回大汗,不花不敢。” 在贾似道面前虎视狼顾的口温不花,此刻在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面前却是如恭顺的绵羊,左手放在胸前,深深垂首恭声道。 而那个垂垂老矣、能够让口温不花如此恭顺的老者不是别人,俨然正是如今的蒙古大汗窝阔台。 “襄阳之战,蔡州之战,还有金国余孽的事情,你做的太过粗糙大意,那些王爷们、族长们羡慕你手中的权势,如此也是正常。” 窝阔台抬眼看了一眼左手的老者,笑着道。 “都是大汗抬爱,才有不花的今天。” “大汗,说些正事吧,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花宗王这些年做的很好,如果真将金地交给别人手中,怕是早就乱了。” 这个时候坐在口温不花对面的老者,不等窝阔台发声突然开口插嘴道。 整个蒙古国内,能够在这样的场合下插上嘴、敢出声的除了被窝阔台倚为左膀右臂亦师亦友的耶律楚材还能有谁? “谢丞相夸奖,不花不敢居功,都是大汗和丞相运筹帷幄。” 口温不花对着耶律楚材躬身回道。 “不花说还需要在四川和淮南至少投入二十万大军应对宋人,丞相以为……如何?” 窝阔台对耶律楚材的插话不以为意,出声问道。 “这件事情,不花宗王早就同某仔细商量过,某也将种种布置都告知大汗,大汗想必已有决断。” 耶律楚材接过身后侍女送上来的温热湿巾,擦拭着手口轻声细语的回道。 “西夏人和吐蕃人经过襄阳之战、蔡州之战和前不久的京兆府之战,已经折损近二十万人,两族人如今已经是颇有怨言,若是再继续征召两族之兵二十万人送往四川和淮南两线,怕是很难说服两族啊。” 窝阔台看了一眼口温不花,扭动了一下干瘪的身躯。 胸前湿漉漉的油腻花布,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招手示意侍女上前来给他替换。 “同我蒙古千秋大业相比,两族人即便是死光了,又能如何?更莫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夏吐蕃都是大族,本就能战善战,既能削弱宋人又能削弱两族善战之兵,何乐而不为?无非是两族给几位王爷和几位大部落的族长送上了些许金银牛羊美人之物罢了。” 耶律楚材笑眯眯的接口道。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虎狼之志 口温不花正襟危坐,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耶律楚材带着几分调侃的话一样。 那几个王爷和大部落族长,无论哪一个都是跺跺脚都能让这长生天抖上几抖的人物,他虽然不惧,却也不好随意评价,尤其是本身这件事就跟他有关联。也就眼前这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才敢才能随意评说。 窝阔台旁若无人的重新换上了一件亵袍,坐下,并没有搭理耶律楚材,而是对着口温不花道:“不花啊,你可想过,若是最后宋人并没有按照你设想的路走,你这宗王之位,就算是本汗想帮你保住,也是不成的。” “不花明白,但是若是事成,则大汗灭宋,指日可待。同大汗和蒙古的千秋大业相比,不花这宗王之位实是算不得什么。” 口温不花恭声应道。 窝阔台眯着眼睛看了神色恭敬的口温不花半响。 “你执意让本汗暂停西进大业,而将灭宋放在首位,到底为何?宰相跟本汗说过,但是本汗想听听你自己讲上一讲,软弱如羔羊的宋人何时从只能被我草原部族打草的对面变成了豺狼猛兽了?让你这个堂堂宗王如此忌惮,这倒真是让本汗很是疑惑。” 半响,窝阔台才缓缓坐直了干瘦的身躯,沉声道。 窝阔台身上的陈暮之气随着他的动作一散而空,端坐在铜案之后的他,第一次露出了鹰视狼顾之态。 “回大汗。宋人软弱,宋国皇帝赵昀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却又生性多疑,同时跟宗室关系及其不睦,不足为虑;宋人丞相,史嵩之极有才能,但是却私心极重,极为贪恋权位,一心想要达到其已经死去的叔父史弥远那般同一人平起平坐而在万万人之上。 宋人皇帝赵昀在史弥远死后才能掌权,自然不会再让史嵩之成为第二个史弥远,所以君臣两人都是互相防备猜忌,上下不合,君臣二心,同样不足为虑。史嵩之之下,宋人朝廷满朝文武,志大才疏者十之八九,更是不足为虑。 朝堂之外,京湖制置使孟珙,统兵数十万,同四川制置使赵荣瑞、淮东制置使赵葵两人,先前乃是我蒙古首要心腹之患。但是,不花之前说过,宋人皇帝赵昀生性多疑,这三人各个统兵数十万,占据如今宋人近乎七成以上的兵力,只要我蒙古稍稍传播流言,依宋人皇帝赵昀多疑的秉性,并不会给三人太多的权柄。 同时,这三人,赵荣瑞和赵葵乃是宋人皇族宗室所属,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之所以能同我蒙古对峙至今,概因我蒙古欲先西进,对宋人从未重视,仅是当做补给不足所需之地,要则取之,不要则杀之,同样不足为虑。 孟珙其人,不花在连宋灭金之时曾经同其并肩而战,对其人有所了解。统兵有道,韬略上乘。但因其崛起与布衣,在宋人朝堂之上没有任何根基,若不是因为其能征善战,堪称如今宋人第一帅才,宋人皇帝不得不倚重其抗拒我蒙古,孟珙其人早已狡兔死走狗烹。 经过襄阳、蔡州以及京兆府之战,孟珙更是战功赫赫,一人而扛我蒙古一国,想必早已经在宋人皇帝赵昀心中留下猜忌之念,不然为何那赵昀会派驻监军进入孟珙军中?只要我蒙古略施小计,谣传孟珙拥兵自重,那赵昀猜忌之下,孟珙其人必丢军权,也是不足为虑。 宋人君臣不睦,宋人皇族宗室同样如此,宗室因为皇帝宝座的问题同那赵昀之间的关系极为紧张,去年赵昀怀孕的宠妃竟然在深宫内被人谋刺,由此可见,宗室和赵昀之间因为皇位更替问题争斗日趋明显,只是因为有我蒙古的威胁,才让所有的争斗暂时停却,宋人虽说擅内斗,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的。 除宋国朝堂之上风波不断外,宋人民间百姓也是对宋人朝廷不断的收刮民脂民膏、与民争利颇有怨言,屡次有百姓揭竿而起,只是同样也因为有我蒙古的威胁,让宋人朝堂还有民间的种种矛盾都暂时消却。” 口温不花似乎早有准备,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对大宋所有种种侃侃而谈,听的窝阔台频频点头。 “依不花所言,似乎反倒是我蒙古帮助了那宋人皇帝赵昀。只是本汗听你所说,宋国朝廷只有内忧外患,哪来虎狼之志?” 窝阔台笑着插口道。 “回大汗话,不花所说都是事实,但是如今事情已经有所变化。” “有所变化?你所说的变化该不会是奏报中曾经提及的宋国国舅贾似道其人吧?” 窝阔台眼中精光一闪,看了眼下首捻须微笑的耶律楚材缓声道。 “大汗慧眼如炬,正是此人。” 口温不花不声不响的送上一记马屁。 “哈哈,区区一个依靠女人而爬上高位的毛头小子,本汗听说你贾似道似乎还不到而立之年吧?如此年轻之人,竟能登上宋国朝堂数一数二之高位,宋国又有何能让本汗那百万控弦之士转而南顾?” 窝阔台大笑道,纵横之姿溢于言表。 “大汗此言差矣,正是因为那贾似道如此年轻,却又能坐上宋国朝堂上如此高位而没有受到任何人反对,才更说明其人必有过人之处。某曾听说,不花宗王之前本可一战而下襄阳进而长驱直入渡过长江直灭宋国朝廷,却因那贾似道而折戟。” 耶律楚材笑着插口反驳道。 整个蒙古国内,也就他敢直接说窝阔台此言差矣了。 “正是如此,那名为轰天雷的物事,就是此人做出的,让不花无奈退兵。同时据不花所知,金人余孽作乱,也是由那贾似道一手安排所致。先前宋人朝廷传来消息,那贾似道年前在大朝会上,面对宗室以及朝堂上几位宰相的弹劾下,不仅没有遭受任何罪责,甚至还让两位宰相中的一位被迫辞官告老,一位闭门思过。 在此等情况下,那贾似道却是主动离开临安城。宋人皇帝赵昀将宋国广南东西两路合并为广东路,交由那贾似道执掌,而且有消息传来,宋人福建路安抚使吴良死在女人肚皮上,宋人皇帝同样将那福建路交由贾似道执掌。如今其人不过二十有余,手中执掌已经足有宋国疆域近乎三成之土。” 第五百三十三章 心腹之患 “竟有此事?” 窝阔台第一次露出惊讶之色。 “那赵昀不是生性多疑,怎会让如此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中有如此巨大之权柄?” “大汗有所不知,对这贾似道,某倒是知道一些。” 耶律楚材没等口温不花开口,接过窝阔台的话笑着道。 听到耶律楚材的话,窝阔台并没有太过惊讶,如今蒙古国大半的细作都在耶律楚材手中掌握着,而且主要负责宋金诸事的口温不花和耶律楚材走的也是极近,他能够知道这些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话说,这贾似道身上还是颇有些谜团的,据说那贾似道三年前只是宋人京城一纨绔,每天靠着他那在赵昀宫中的宠妃姐姐流连勾栏院,打架斗殴吃喝嫖赌玩蛐蛐,后来这贾似道因为调戏某个女子……” 说道这里耶律楚材顿了顿,看着窝阔台的眼睛带着莫名的几许笑意,随后继续道:“被某个女子给打翻在地,醒来性情大变,不仅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更有大宋诗仙之美誉,同时也在宋人朝堂上翻云覆雨、青云直上。直至今日。世人都说这贾似道是被神仙点化,才得开窍。哈哈哈,只是神鬼之说做不得真的。” “丞相如此看本汗,莫非这贾似道身上的神鬼之说,跟本汗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窝阔台跟耶律楚材君臣共事数十载,彼此之间自然是极为了解的,刚刚耶律楚材那带着几分调侃意味的眼神窝阔台瞬间就明了了,有些疑惑的问道。 耶律楚材笑而不语,只是拿眼睛看着口温不花,口温不花无奈只得躬身道:“回大汗,当日被那贾似道调戏的女子是……玉公主。时值玉公主微服畅游西湖,那贾似道从画舫中出来看到公主,出言不逊,被公主身边的护卫一酒壶砸落湖中,不曾想那贾似道大难不死,反而精进于斯。” 宋金之地所有一应事物都是口温不花掌控,玉公主南下进入大宋,也都是口温不花安排,既然耶律楚材将话说到这份上,口吻不花只得将一应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毕竟,谁都知道玉公主跟他的关系极为亲厚,而玉公主呢,更是窝阔台最为宠爱的小女儿。 大汗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到宋国境内游玩,本就是极为冒险之举,结果还被宋人给调戏,如果窝阔台追究起来,口温不花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竟有此等事?” 窝阔台双眼之中精光四射,哪还有半点老迈之感。 “简直是胡闹,据说玉儿后面又接连去了宋国境内几次,难不成都是去寻那贾似道的?” 窝阔台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懒得管,毕竟最宠爱的小女儿本就天性跳脱,喜欢女扮男装到处乱跑,只要安全无虞,窝阔台很少管,但是如今牵扯到宋蒙之间的大局,尤其关乎到蒙古的千秋大业,窝阔台又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据阿大阿二禀报,玉公主确是见过那贾似道数次。” 口温不花不敢说谎,老老实实的应道。 “玉公主爱惜贾似道之才,想要收纳其来为大汗效命。” “胡闹,简直是胡闹!” 窝阔台眼神闪烁,花白胡子连连哆嗦,长身而起转了两圈连连道。 耶律楚材面带笑容,丝毫不以为意,口吻不糊则是正襟危坐,不敢接话。 “玉儿公主也是某家看着长大的,那是长生天赐予我大草原的最为明亮的一颗宝珠,不过玉儿公主终究是大了,大汗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玉儿公主的终身大事了?要知道,大草原上,无数的好男儿都对玉儿公主仰慕的紧啊。” 耶律楚材捋了捋颌下的长须,笑眯眯的道。 “那些部族的族长、长老们又给丞相送了多少牧场牛羊和美人啊?竟然连丞相也能请动前来本汗面前说项?” 窝阔台气呼呼的瞪了耶律楚材一眼,冷笑道。 “大汗此言差矣……” “别说了,只要你能说动玉儿,她看上谁,本汗就让她嫁给谁,她没看中,就算是宋人皇帝拿宋人皇位前来求亲,也绝无可能。这是本汗早就答应玉儿的,岂能言而无信?” 窝阔台打断耶律楚材的话,带着三分气恼三分无奈喝道。 耶律楚材苦笑连连,摇头不语。 口温不花则是偷偷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丞相继续说,那贾似道到底如何。” “神鬼之说自然是当不得真的,不过既然神鬼之说当不得真,那也就只有一个原因了,那贾似道之前放浪形骸只是一种掩饰,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却甘愿隐忍至此,其人若非大贤必是大奸之辈,不过无论其人是大贤还是大奸,对我蒙古来说显然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汗先前说过,以那宋人皇帝赵昀多疑的秉性,怎会给这贾似道如此之大的权柄,除了那赵昀宠妃贾贵妃给赵昀生下太子的原因外,贾似道其人从步入朝堂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甘愿充当那赵昀手中枪,对着宗室以及意图削弱赵昀皇权的宋人大臣们撕咬不断,赵昀能够如此信任其人,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就连那极为贪恋权柄的史嵩之,也因为贾似道而向赵昀俯首,同时那贾似道新设了一个市舶总司衙门,对那赵昀立下军令状,岁入千万白银供给,贾似道在朝中处处为赵昀冲锋陷阵,几次险死还生,就连赵昀都无法相救,想来那赵昀也是心有愧疚,才会如此。 不过其人深谋远虑,步步为营,某家看来,那贾似道走的每一步都是颇有玄机,离开临安城前,甚至将曾经所属岳飞的背嵬军也一并带往广东,更是向那赵昀要了二十万大军的编练之权,如今那贾似道坐拥宋人疆域三路之地,军政大权一手而握,若是再生财有道,依宋人生养之快捷,二十万大军旦夕之间就将变成五十万、一百万之众, 如今看来,那贾似道执意要离开临安而前往广东,怕是早有思量,宋人京城固然靠近皇帝身侧,但是强敌环伺,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纵有手段怕是也无法施展,但是离开临安,则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无任何一人能够对其掣肘,其所图之大,所谋之远,就连某也是有所不及,待其羽翼丰满,假以时日,必是我蒙古心腹之患。” 耶律楚材第一次流露出肃然之色,沉声道。 第五百三十四章 长生天的明珠 阴山山脚下,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蒙古包中间,是一个方圆足足有十余里的巨大草场。这个草场,显然是专门空出来的。 每年蒙古大汗祭祀长生天,是所有蒙古部族最为重要的盛世,不管相距多远,只要不是全族都死绝了,大草原上的部族都会不远千里、万里的赶来参加,就损赶不来,也要派人前来,仅仅是为了这一年能够讨个好兆头。 信仰,有时候虽说有些莫名其弥,却又是如此的沉重。 大草原上无数的部族赶来阴山参加长生天祭祀,当然不可能所有部族都能够靠近阴山,更不可能所有的部族扎营之地都能靠近窝阔台的大汗金帐。只有在草原上实力最为雄厚的几个大部族以及几位蒙古亲王的部族,才能在阴山上有一席之地。 其余大大小小的部族,就围绕着那刻意空出来的巨大草场,按照部族的实力一次扎下营帐。部族实力越雄厚,控弦之士越多,也就越能占据好的位置。 那刻意空出的草场,不仅仅是用来祭祀长生天所用,春天是万物萌生的季节,牛羊都发、情了,自然也是草原上无数的青年男女互相展露魅力和身段的时候。今年有些不同,祭祀长生天之后,就会是整个大草原所有蒙古人的“大忽力革台”大会。 “大忽力革台”是成吉思汗首创,之前都是在每年的七八月份开始,今年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窝阔台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下诏大草原上的所有部族,祭祀“长生天”和“大忽力革台”将会在同时举行。 “大忽力革台”也就是后世的那达慕大会了。 在“大忽力革台”上,各个部族都会派出最勇猛善战的勇士前来举行骑射、摔跤、篝火大会等活动。射箭和摔跤不用考虑,自然也是为了显示各个部落的实力,偶尔有小部落的勇士极为出色,如果能在“大忽力革台”上展露头角,得到那些大部族甚至是大汗的青睐,其人甚至是他身后的小部族,说不得都会一步登天。 篝火大会,则是为了给已经积攒了一个冬天的蒙古勇士、蒙古少女们光明正大的发泄过剩精力的机会。 此刻的蒙古人,能够生养,无论对哪个部族而言都是最大的贡献,生养的多,部族的青壮就会越来越多,能够披甲控弦之士也就越多,部落也就能够抢占更多肥美的草场养活更多的牛羊,养活更多的人,如此良性循环,部族的实力自然是蒸蒸日上。 大草原上的男男女女也并没有那么多的男女之防,对上了眼天为帐地为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所以每次祭祀长生天之后,各个部落在十月之后,都会迎来一大波哇哇啼哭的婴童,各个部落的族长和长老们甚至是蒙古大汗自也是乐见其成。 此刻,宽阔的草场上,正有十余骑策马狂奔,不时在马背上做出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时而翻滚,时而突然藏身马背之上,更有甚者仗着骑技精湛在疾驰中跳跃换马而奔,在这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中,不时有一支支利箭从这十余骑手中射往矗立在草场边的箭靶之上。 十支之中至少有九支都是正中靶心,却从未曾有过一支利箭脱靶而出,每当正中红心,都会惹得周围无数围观的各个部族牧民扯开嗓子大声叫好。 在这十余骑骑士中,最中间的是一个穿着银色皮甲、身材娇小的女子,同她周围那十余骑身材雄壮的蒙古汉子相比,这个女子格外的引人瞩目。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无论那个女子奔驰到哪里,周围都会有数个骑士环绕,不是围堵,更像是拱卫。 这女子身材窈窕,骑技同周围那些蒙古汉子相比,却是丝毫不遑多让,十余骑中,这名女子一直都奔驰在最前方,从来没有跌下过前三,女子腾挪极少,偶有也多是从马腹下穿越而过,自另一方穿出,每当这名女子动作,总会迎来周围无数部族的牧民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玉公主!玉公主!” “长生天的明珠!” …… 玉公主不仅骑艺精湛,疾驰中手中长弓也是丝毫未停,每一支利箭都是正中靶心,每一次射中,都会在周围的人群中引发无数的欢呼。 十余骑很快就到了草场尽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本来还在玉公主之前的两骑不约而同的慢了下去,本还排在第三的玉公主,在到达终点之后,赫然已经是第一。见到玉公主压下一帮据说都是草原上各个部落最为勇猛善战的男人的牧民们,更是扯足了嗓子拼命欢呼起来。 玉公主翻身下马,矗立在她周围的十余名骑士纷纷围拢上来,簇拥在她周围,看那面容,不是贾似道曾经见过的纳兰玉又是谁? 十余名大部落中出名擅射、擅骑的勇士对输在纳兰玉手中似乎没有半点心理障碍,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得到了某种赏赐一般。除此之外,每个人看向纳兰玉的眼神,那眼中的热度似乎都能将阴山上的皑皑积雪给融化掉。 纳兰玉的俏脸紧绷,或许是刚刚活动了一圈,脸上带着几缕红晕的她,多了几分娇柔,更显得美丽绝伦。 簇拥在她身周的十几个骑士,很是有几个看到纳兰玉这个模样,都不约而同的悄悄吞了口唾沫。 此刻的纳兰玉显然心情不是太好,根本没有搭理身周的一干骑士,甩了一把手中的金丝马鞭,发出清脆的鞭响,头也不回的直奔草场外行去,侍候在草场周围的仆从慌忙将大氅拿来给纳兰玉披上。 纳兰玉不傻,自然知道在跟这各个部落最为出名的十几个勇士的骑射比试中自己能拿到第一。这些五大三粗的勇士,做的实在太过粗糙,除了草场周围围观看热闹的头脑简单的牧人们,谁没看出来这些人是故意给她这个公主面子,故意让她? 纳兰玉是争强好胜,但是却极其不屑这些人。更莫说,这些人如此殷勤,想做什么,她更是清楚的紧。 没搭理身后仿佛跟班的十几个各个部落的勇士,纳兰玉大步离去,没走两步,就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俏脸上顿时一喜。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五章 无奈的口温不花 纳兰玉这开颜一笑,如百花盛开,周围那些各个部落精心挑选的勇士,看到纳兰玉这一笑,顿时三魂没了七魄,一个个花痴般的看着纳兰玉,再也挪不开眼睛。 口温不花看着这些号称各个部落最勇猛的勇士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再次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些蒙古一族的年轻俊彦们,他大多都认识,不是某个亲王的儿孙就是某个大部族部落族长长老的嫡亲,哪个不是各个大部落倾心培养的?能被各个大部族倾力培养的人,除了勇武过人外,无论心性、谋略还是城府、手段,自然都不会太差。 可是堪堪这些蒙古国的青年才俊们,看到纳兰玉表现的不堪模样,口温不花这个男人都有些替他们脸红,更不要说本就对这些人不怎么感冒的纳兰玉了。 莫名的,口温不花想到了纳兰玉专门去见过几次的贾似道。 “阿爸嘎阿哈(叔父),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父汗阿爸没有为难你吧?要是为难你的话,告诉玉儿,玉儿去将他的汗血宝马放些泻药,给你出气。” 纳兰玉看到口温不花随手推开正在给她披上大氅的侍从,紧走几步高兴道。 听到纳兰玉的话,口温不花嘴角一阵抽搐。 给蒙古大汗的坐下汗血宝马下泻药,这样的事情,似乎也唯有眼前这个长生天赐给大草原的明珠能够有胆子做了。 跟在纳兰玉身后的一帮年轻人,听到纳兰玉的话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是大草原上的雄鹰不错,不过相对于身前这个蒙古大汗最宠爱的玉儿公主,他们也就成了草场里的野鸡了。想想玉儿公主这些年在大草原上做的事情,哪个得罪她的王公大臣家中没有遭劫?不是草场莫名的起火,就是马群莫名的上吐下泻。 就连他们这些人,一不小心惹恼了玉儿公主,都会上吐下泻,更不要说那些畜生了。 整个大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在玉儿公主出生的那一天,整个大草原碰到了数百年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暴风雪。窝阔台那时候已经是大汗了,正从西方回返王帐的路上。刀削般的寒风,甚至连战马都直接吹走,更不要说人了。 窝阔台一行人,数万将士包括蒙古九成以上的王公贵族,都被困在暴风雪中,进不得退不得。没有生火的材料,无数的战马冻毙,眼看整个蒙古王庭就要在这场风雪中被埋葬的一干二净。 奇迹的是,就在纳兰玉降生的那一刻,这数百年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暴风雪,突然奇迹般的停止了,风停雪散,所有人就这样逃过一劫。 没有人能够解释这样一种奇迹,但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将这个奇迹归功到了刚刚降生的纳兰玉身上。而窝阔台对这个最小的女儿,也给予了从来没有过的宠爱。 “见过宗王大人。” 一干年轻人不敢接纳兰玉的话,看到口温不花纷纷躬身行礼道。 “行了,阿爸嘎阿哈来了,你们不用跟着了,本公主有事要跟阿嘎巴阿哈说。” 不等口温不花说话,纳兰玉已经不耐烦的挥手道,甚至于她连回头看这些无论身份地位在整个大草原都极高的十余个年轻人一眼。 一干人面面相觑,几个部族跟口温不花交好的年轻人,拿眼睛不停的看着口温不花,显然是希望口温不花能够帮他们说说话。不过口温不花可不傻,眼前这位主儿可是连大汗的汗血宝马都敢下泻药的人,他要是这个时候插嘴替谁说了话,那他在回返河北西路之前的这些日子,怕是就不用想清静了。 所以,口温不花对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只做视而不见。 “你们还不走跟着干嘛?又想挨鞭子?” 纳兰玉等了半响见身后这十几个苍蝇竟然没有一个动的,顿时收敛了笑脸,转身呵斥道。说着手中的金丝马鞭凌空打了个漂亮的鞭花,发出清亮的脆响。 十余个年轻俊彦听到这脆响,脸色无不齐齐一白,很是干脆的齐齐对着纳兰玉躬身一礼道:“臣下等告退。” 说完忙不矢一个个转身各自对着自己的对头狠狠瞪了一眼,跨上马背一溜烟走了。 试问,谁没有吃过这位玉公主的鞭子? 若是往日么,打是亲骂是爱,一个个都身强体壮的,倒也不惧。可是如今周围有多少人看着?丢了脸不说,真要在这个时候恶了这位主儿,怕是以后再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这些人都是我大草原上的勇士,各个背后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大部族支持,公主殿下如此呵斥,总是有些不好的。” 口温不花等到那一干人都跑的没影了,才苦笑着道。 “一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蠢材,什么大草原上的勇士。” 纳兰玉不屑的撇了撇嘴,说完这句话,纳兰玉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笑靥如花的上前拉住口温不花的手臂娇声道; “不花叔父,你跟阿爸说了让玉儿跟着你南下没有?” 听到这又变化了称呼,口温不花一脸无奈。 “如今宋蒙之间恶战连连,金人又在河北西路掀起叛乱,至今未灭,大汗不会让你跟着我再南下的,公主还是好生跟在大汗身边更安全。” “不花叔父,你当玉儿是三岁小孩么?虽然不知道叔父打什么主意,但是玉儿却是知道,宋蒙之间的战事都是叔父挑起来的,而且那金人余孽在河北西路的叛乱,之所以现在都还没有平定,还不是叔父故意为之,叔父这次前来拜见阿爸,怕是又有什么大事要计划吧? 这么好玩的事情,玉儿怎么能够在阿爸身边呆着呢?玉儿一定要亲自去看着叔父到底想做什么才行。阿爸又不能天天跟在我身边,叔父不带玉儿回河北西路,那我就自己去。反正到时候我就说是叔父安排的。” 纳兰玉摇着口温不花的手臂,一脸娇憨的道。 口温不花脸上的神色不由更苦了。 他相信纳兰玉说到绝对可以做得到,或许不会真的说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但是肯定会自己跑路,而且总会有别的替罪羔羊,到头来,收拾残局的还是他口温不花。 “公主还是呆在大汗身边吧……” “我自己去找阿爸。” “刚刚耶律丞相给大汗进言,想让公主早点完婚。” “……什么?”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 必杀之列 “……什么?” 纳兰玉先是一愣,随即惊声道。 口温不花点点头示意纳兰玉没有听错。 “真正是岂有此理,父汗都说过我的终生大事我自己做主,他耶律楚材一个奴才,竟然敢多嘴……父汗那么相信他,不会听了他的话吧?” 纳兰玉先是咬牙切齿,随后似乎想起什么一脸紧张的看着口温不花道。 口温不花摇摇头:“大汗如此宠爱公主,怎么会对公主言而无信?大汗说了,答应过公主,公主的终身大事有公主自己做主,只要公主喜欢,哪怕是草原上牧羊的,也能成为我蒙古国的金刀驸马,若是公主不喜欢,就算是宋国皇帝亲自前来求亲,也是绝无可能。” 不是口温不花出卖耶律楚材,而是这件事根本瞒不住,而且耶律楚材既然敢提出这样的条件,显然是早就做好了被纳兰玉知道的打算,而且口温不花也知道,耶律楚材肯定知道纳兰玉是什么样脾性的人,同样知道窝阔台是什么样脾性的人。 这一次耶律楚材如此做,自然不会是真是因为收了那些大部落的牧场牛羊美人金银等物,到了耶律楚材这个身份,这些身外之物已经不算什么。真正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提醒窝阔台,纳兰玉毕竟是女儿,早晚都要嫁人的。 他早些告诉纳兰玉,同样也是存了提醒的心思,而且若是他不说,等到纳兰玉知道,他这个宗王怕是也要跟着倒霉。 如果纳兰玉真的跟宋人有了什么牵扯,那传扬出去,整个蒙古国怕是都要大失颜面。 “嘻嘻,我就知道父汗最疼我了。那耶律楚材实在是可恶之极,定然是刚刚那些人的部族又给他送了不少的金银、牧场还有美人,这老鬼几个女儿都嫁人了,不然本公主一定给那老鬼的几个女儿好好寻找几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纳兰玉恶狠狠的话,让口温不花嘴角一阵抽搐,默默的在心中为耶律楚材祈祷了半响。 “公主殿下……” 虽然知道纳兰玉的脾气,但是口温不花知道,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如果他不说,后面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他绝对逃脱不了干系的。 “叔父,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纳兰玉明媚的眼睛看着口温不花,大大咧咧的挥挥手道。 “公主殿下在宋国境内所做的一些事情,耶律丞相已经全部告诉了大汗。” “嗯??” 纳兰玉眨眨眼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在大宋境内的事情?有什么事情需要专门告诉大汗的么? “大汗已经知道了贾似道其人,而且将其列入了必杀之列。” 口温不花咧咧嘴,苦笑着道。 “贾似道?” 纳兰玉眼前不由自主的又浮现那个一脸坏笑的可恶脸庞,莫名感觉有些心慌。 “他……他怎么了?” 口温不花看到纳兰玉这幅模样,心中再次叹了一口气。看来丞相大人果然是睿智啊。 “大汗已经将那贾似道列入了必杀之列。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宋蒙之间定然不会太安稳。大汗会让大王子殿下陪着公主到西方走一走,等到宋金之地事必,我蒙古将大宋全都收入囊中后,这整个天下公主殿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口温不花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说的话,然后又很是隐晦的提点了几句。 父汗将他列入了必杀之列?那他还能活下来么? 蒙古国是什么实力纳兰玉作为公主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虽说贾似道远在宋国境内,但是只要窝阔台亲自下令,那么纳兰玉可以肯定,贾似道能够活下来的希望几乎等于零。将会有无数此刻前仆后继的去刺杀贾似道,直到贾似道死为止。 他就要死了? 纳兰玉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和烦躁,她搞不懂这不安和烦躁是来自哪里。 哎呀,我这么担心这个登徒子做什么?好心好意的说让他来投奔父汗,他不听,说是为了什么气节,真正要死了,也是他自己活该。关自己什么事? 可是,话虽然如此说,为什么一想到他就要死了,自己心里就会那么不舒服呢?甚至是隐隐作痛呢? “公主殿下……公主滇西……” “啊……叔父,你说什么?” 看着面前有些神思不属的纳兰玉,口温不花眼中闪过一抹痛惜。 纳兰玉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除了窝阔台外,口温不花可以说是纳兰玉最为亲近的人,这一点儿甚至连纳兰玉的生母都比不了。因为从小纳兰玉就对中原文化有极大的兴趣,而口温不花十余年来,一直都是长期镇守宋金之地,接触最多的也正是中原文化。 “公主滇西,大汗虽然疼惜公主,可是若是公主真的做了让大汗不高兴的事情,虽说大汗不舍得将公主怎么样,但是禁足却是少不了的。所以公主最好还是听大汗的话,跟着大王子去西方看看别样的风土人情,听说西方的繁华不逊宋国,宋国公主已经去过太多次,想必也是看腻了,换换口味也好。” “知道了叔父,我去父汗那里去看看。” 纳兰玉神思不属的点点头,对口温不花摆摆手,转身离去。 看着纳兰玉失魂落魄的模样,口温不花自然知道纳兰玉不是为了要去西方而这样,除了大汗外,几个王子哪个不是将她这个最小的妹妹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跟着蒙哥去西方晃悠一圈,要提心吊胆的怕是大王子蒙哥了,毕竟要是纳兰玉伤了病了等着蒙哥的怕是窝阔台的马鞭。 既然不是担心去西方,那么担心什么不言而喻。 不管纳兰玉跟贾似道之间有没有产生什么不该产生的那些男女之情,口温不花都觉得越早了断越好。当然,如果压根就没有那回事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反正大汗已经许诺将会继续从吐蕃和西夏征召三十万兵卒,分别前往淮南一线和京兆府一线驻守,大戏已经拉开,就看宋人怎么接招了。 只是不知道速不台在京兆府一线到底有没有让孟珙的人吃点亏。 口温不花看着离去的纳兰玉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第五百三十七章 狼性 残缺的肢体、仆倒在地的尸体,一滩滩将黄土地浸染成赤褐色的血迹,骄阳下,小鹤峰山脚下一场战事刚刚结束。 这是张戍和余阶同摩尼教的第一战。 小鹤峰距离连州城不国五十里,无论是张戍还是余阶,都没有想到,连州造反的摩尼教众尽然会主动对前来进剿平乱的朝廷军队主动发起进攻,而且还是早有预谋的伏击。 当横飞的箭矢带着呼啸从大道两侧的树林中稀稀拉拉的飞出,还有突然从山峰上落下的滚石砸落在正在行进的大军中时,张戍和余阶两人都有些发懵之感。 大军前锋顿时一阵骚乱,刚刚编练不过月余时间的厢兵兵卒们,四散躲避着从天而落的箭只以及山上滚落的巨石,好在无论箭矢还是山上滚落的巨石,似乎准头都很一般,除了少数倒霉蛋正好被箭只射中要害和被躲避不及的巨石砸中外,稀稀拉拉的箭只和巨石给五千前锋大军造成的伤亡不过数百人。 但是,被箭只射死的还好,被巨石砸中的人已经是成为一团红的白的绿的黄的血泥,混在泥土中,刺激着这群从来没有见过血的厢兵兵卒们本就脆弱的心脏,再加上那些被射伤、砸的缺胳膊断腿的伤卒那此起彼伏的惨嚎,前锋营的这五千兵卒无不两股颤颤,如受惊的雏鸡,拼命的奔逃,手中的铠甲、兵械扔了一地。 如果不是张戍及时低着两百背嵬军赶到前锋营,斩杀了十余个慌乱之中甚至连铠甲都脱下想要临阵脱逃的厢兵,怕是仅仅这一波小小的伏击,就已经让整个前锋营彻底崩溃。 就在前锋营惊魂未定之际,大道两边的密林中无数的呐喊铺天盖地的传来,无数的人影从密林中狂奔而出挥舞着手中的物事赤红着双眼朝着大道上隐现骚乱的张戍大军狂奔而来。 这群人有多少,张戍不知道,此刻也没有时间去计较到底有多少。但是看着那些从密林中狂奔而出,仿若面对的是杀父仇人般的无数人影,张戍恍然间有些失神。 冲出来的人潮中,除了少数可以看懂一些属于厢兵样式的铠甲外。其余绝大多数人却是穿着普通农户衣衫、手中拿着锄头、菜刀乃至木棍、棒槌的人,这些人似乎刚刚从田间地头出来,有老有少,有男也有女。 虽然早知道是摩尼教蛊惑叛乱,但是真正看到这群红着双眼穿着普通百姓衣衫、手中拿着简陋之极武器、冲杀而来的更像是族中那些普通百姓的反贼的时候,张戍半响没有任何动作。 如果不是余阶匆匆从领着中军赶到,或许张戍等人雄心勃勃的平乱计划,在还没有到连州的时候,就已经以惨败告终。 两万余人的大军,或许只有余阶一个人真正的上过战场,见过那血与火的场面。 其实不仅仅是那些厢兵们两股颤颤,就连背嵬军虽说因为一贯严苛的训练没有跟厢兵兵卒一样两股颤颤四散奔逃,但是看着那一个个手中拿着简陋武器狂奔而来的摩尼教百姓,也是冷汗淋淋,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看着冲上来的摩尼教教众,余阶知道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跟张戍墨迹,抬起一脚将失魂落魄的张戍踹倒在地,丢下一句:“这就是背嵬军?你丢尽了大人的脸。不想死,就给我弹压住大军!说完这句话,余阶抽出腰刀,高声呼道:“背嵬军听令,众将听令,以本将为中心,给我杀,得摩尼教暴民一个首级,奖一两银子,十个首级,官升一级,五十人本将亲自在安抚使大人帐前为你等请爵。” 背嵬军毕竟不同与厢兵兵卒,本来因为余阶一句“这就是背嵬军”已经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见余阶一介书生尚且如此悍勇,无不呐喊一声紧紧跟着余阶身后冲杀而上。 至于厢兵兵卒,重赏之上必有勇夫,更不要说前方已经有余阶等人作为前锋,顿时一个个红了眼,一窝蜂的没有任何章法的跟在余阶身后朝着摩尼教教众迎上去。 小鹤峰下,顿时一片人间地狱之景。 摩尼教教众或许悍勇要远远高于厢兵兵卒,但是终究还只是普通老百姓,绝大多数人或许这辈子都是第一次拿上刀斧棍棒等工具同人厮杀,没错是厮杀,你死我活的厮杀,而不是街头斗殴打架。 厢兵兵卒虽说也是没有上过战阵的雏鸡,但是毕竟是朝廷的正规军,又经过背嵬军张戍等人严苛的编练,无论装备还是战斗技巧都要远远超过这些只是由摩尼教中人用教义暂时鼓动起来的普通百姓能比的。 前面由余阶和背嵬军充作前锋,一路劈开无数血浪,再加上余阶的重赏,暂时激起了士气的厢兵兵卒很快就占据了上风。摩尼教教众节节败退,更是让一众厢兵兵卒士气大涨,才发现原来都是自己吓自己,见了血,耳中听着漫天的厮杀声,心中想着白花花的银子,个个冲杀如猛虎。 教义终究只能暂时武装思想激发悍勇,却终究抵挡不过全副武装训练算是有素、重赏之下的厢兵兵卒。 从小鹤峰山下,余阶等人一路跟随狼狈溃逃的摩尼教教众,掩杀到距离连州城不过三十里的地方才停下脚步。不是不想继续追,而是实在是跑不动了,足足二十余里,留下无数的尸体。没有伤兵,尸体也都是无头的。 因为余阶说的很清楚,一个首级一两银子,是个首级官升一级,五十个首级,安抚使帐前请爵。 甚至有身穿厢兵铠甲的兵卒也没有了脑袋,不用想,肯定是被自己人砍了充数。 浑身是血的余阶,停下脚步才发现,除了他身边的背嵬军,剩余能够跟上的厢兵兵卒,每个人腰间都至少有两三个血污斑斑的首级,多则十余个,不一而足。 “清点首级,登记造册,本将这就向安抚使大人为你等请功,请赏银。” 浑身酸痛欲裂如同从血池中爬出来的余阶,一句话顿时引得漫山遍野的欢呼声。 一丝叫做狼性的东西,已经开始在这支刚刚经过第一场血战的兵卒中产生。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事有蹊跷 大战之后,大军经过简单的修整就在距离里连州城二十里的地方重新扎下营寨。 张戍来找余阶的时候,余阶正跟一帮厢兵兵卒在大营旁边的河流中一起冲洗。 一场谁都没有料到的垩战,不仅让这群从前基本上都是用来修整城墙、运送兵械、抓抓盗匪的样子货厢兵兵卒们多了几分狼性,同样也因为余阶的身先士卒而拉近了主将跟这些厢兵兵卒之间的关系。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张戍的指挥失当,也让他这个主将在这些厢兵兵卒面前丢尽了颜面,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先前拿命编练自己等人的主将,其实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 这样的观点,不仅在厢兵兵卒中,就连那些背嵬军,对张戍当时的表现心中或多或少也同样有些埋怨的。 余阶的挺身而出,不仅救了这支刚刚编练不仅的稚嫩新军,同样也救了这两万余大军的性命,当然也给很多人带去了升官发财的机会。 将近五月,骄阳似火,岭南已经是酷热难耐,一帮浑身依然带着杀气、满身血污的大老爷们都脱得赤条条的跳进清澈的河流中,不过片刻功夫,原本清澈的河水就变得晕红一片。不知道有多少鱼虾要遭殃。 原本一帮人嘻嘻哈哈,见到张戍过来,顿时纷纷闭口不言。 张戍站在岸上看着余阶,半响没有说胡,面色有些苍白。 “洗好的赶紧滚回大营去,都光着腚成何体统?滚滚滚,赶紧都滚。晾晒干净,派出斥候去探探凉州城的情况,不要太过靠近。” 在淮南待过战场上待过几年的余阶虽说是一阶书生,自然知道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头兵们的脾性,所以丝毫没有做书生的斯文,冲着一帮闷不吭声的兵卒笑骂道。 “唉,都走了,两位将军有话要讲,赶紧都收起小鸟滚蛋。” 几个副将叫骂着赤条条的跳上岸抱起衣衫一溜烟跑了。 不过片刻功夫,河流中就剩余阶和张戍两人。 “来了,要不也下来洗洗?你哭丧着脸做甚?不是赢了么?” 余阶抬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张戍,扑腾起一大片水花到张戍身上,笑着道。 他自然知道张戍为什么会这样,不过他也可以理解。更何况如今显然不是埋怨的时候,而且小鹤峰那一战,有太多的原因存在。不仅仅是张戍的原因。他相信,贾似道很快就留会收到消息,会有新的命令下达。 张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一屁股坐在岸上。 “你没事吧?” “我?你看呢?命大,没有受一点伤,哈哈。” 余阶自然知道张戍在问什么,大笑着道。 “我把背嵬军的脸都丢完了,也辜负了大人的信任,这个主将,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来做,我回广州城去大人面前请罪。” 张戍捡起一块石头,随手扔在河里,溅起一片水花。 这样的张戍,余阶是第一次见都。两人共事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编练新军,余阶、张戍、杨寅、徐凯、董軒等人基本上每天都泡在大营中。张戍给余阶的印象就是,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很少见到他如此低沉的模样。 显然,小鹤峰一战对张戍的打击,要远比余阶想象的要打,让他对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信心,甚至连面对的勇气都已经没了。 余阶脸上没了笑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从临安一路行来,大人对你们几人抱了多大的希望你又不是不清楚?不过是小小一战而已,你连这都输不起?更莫说我们还没有输,还赢了。你别说话,听我说。” 余阶霸道的打断张嘴要开口的张戍,怒声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在临战的时候回那样,如果面对的是蒙古人的话,或许你根本不会如此,哪怕明知必死,你也会领着背嵬军一路冲杀,你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你看到的都是一帮普通百姓,今天被斩首的那些人,或许一辈子这是第一次拿起兵械,当然,如果他们手中的那些物事能够叫做兵械的话。 我知道你不是怕死,也不是担心其他,只是因为那些摩尼教人,都是普通百姓,你下不了手。可是你要知道,你下不了手,死的就会是我们,大人所有的大计都会毁于一旦。如果这一战我们败了,摩尼教那些人就会掀起更大的叛乱,就会有更多的今天你看到的那些普通百姓一样的人被迫拿起手中的锄头菜刀棍棒,来对抗朝廷。那个时候又会死多少人? 死人,我见过太多了。淮南那里,基本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如果斩杀这些人,能够让更多的人免于一死,我不介意将所有的摩尼教众都斩杀殆尽。淮南,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在跟蒙古人的厮杀上,为的是什么?除了大宋的江山,还不是为了普通百姓能够不被蒙古人鱼肉?可是摩尼教呢?却是只会窝你反,这样的人杀多少都不会嫌多,呵呵,唯一担心的就是,大人到时候,把我的俸禄都给扣了。” 末了,余阶说了句笑。 一个首级一辆银子,刚刚小鹤峰一战,斩首多少,大概的数字余阶心中也有数,差不多万余。那就是一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贾似道自然不会克扣他的俸禄,但是余阶开的这个口子,他担心会让贾似道心中不快罢了。 张戍看着余阶,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余阶吃着身子从河里走上岸,一点儿不避讳张戍,自顾自的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今天的事,你只当一个教训就好,上了战场,就没有普通百姓和兵卒的区别了,有的只是你死我活的厮杀。而且今天的事情,你不绝很蹊跷么?” 余阶边穿衣服边道。 “蹊跷?哪里蹊跷?怎么蹊跷了?” “前锋定然是有斥候的,斥候竟然没有发现这些普通百姓的埋伏?连州城已经被摩尼教占了,这我们都知道,但是摩尼教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还有,大人说了,一应情报都有锦衣卫提供,数万摩尼教众前来这小鹤峰埋伏我们,锦衣卫竟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你不觉得都很蹊跷?”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九章 进退两难 “你的意思是斥候中有摩尼教的人?锦衣卫中也有?” 张戍并不傻,听到余阶这样一说,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了。 “走之前大人就已经说过,摩尼教此次同时在武平和连州起事,显然是谋划良久图谋甚大,广东和福建两地,被摩尼教人渗透到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这些厢兵中有摩尼教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太正常了,只是锦衣卫么……这不是我们应该管的事情,想来大人自会有安排的。” 余阶眼前似乎又浮现了秦寿拿阴恻恻的面孔,摇摇头似乎想要将秦寿的面孔丢出去。 “锦衣卫……” 张戍念叨了一句,跟余阶对视一眼,颇有同感。 “大军中摩尼教奸细潜伏,总不能一直放任不管吧。” “有摩尼教奸细潜伏又能如何?难不成我们能将每个人都查一遍?如今大军已经到了连州城,要是我们严查所为摩尼教的奸细,大军定然是人心浮动,今天刚刚经过一战,如果这个时候动摇了军心,怕是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余阶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 如今前来连州的两万厢兵兵卒基本上都是原本广南东西两路人,各个州府都有,出身连州的自然也是有的。不一定就是连州的厢兵有问题,也不一定不是连州的厢兵就没有问题,派出去的斥候有很多,死在刚刚一战的人也有,如今再想查同样也很难。 当然,如果一定要查,自然能够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在余阶看来,这样做显然是得不偿失。 本来绝大多数兵卒都是不知道军中有摩尼教潜伏的,如果动作太大,弄得人尽皆知,军心浮动更是没法让这帮好不容易才攒起一点儿血性的厢兵们打仗了。 张戍听了半响不语,背嵬军千余人还好,真正的执掌数万大军,张戍才知道,原来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大军今日伤亡如何?” “伤了三千余人吧,死了怕是有千余人,除了死在摩尼教人手中,自相践踏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些数字扎营之前就已经统计到了余阶这里,除此之外还有斩首的数量,毕竟那代表着银子和官位,虽说作为张戍的副手,各个将领将伤亡都直接禀报他有些不合规矩,但是事急从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余阶相信张戍自己也明白。 “毕竟这些厢兵之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能够做到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而且那些摩尼教众却也是不能小觑的,拿着普通的棍棒仅仅凭着那些妖言惑众之语,就能让朝廷披坚执锐的大军遭受如此大的伤亡,此次连州平乱,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余阶停顿了片刻继续道。 连州城,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收到消息,已经被摩尼教众占据,连州知府卫东一被摩尼教杀死,全家老小如今生死不知。据锦衣卫之前传来的消息,摩尼教众是在连州城内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加上连州厢军有部分早就已经入了摩尼教,而且剩余的还都被贾似道直接裁撤,连州城当时除了一些衙役捕快外,基本上等于是无防的,骗开城门的摩尼教人,很快就占了连州城,基本上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占了连州城,摩尼教对外放出的是拥众二十余万,不过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是连州城聚集的摩尼教众有近五万余人,除此之外还有被摩尼教裹挟的普通百姓有数万人之多,再加上连州城内的数万百姓,如今连州城内差不多有十余万人。 或许是收到了广东安抚使府派出大军前来平乱,连州城的摩尼教人并没有大肆攻占周遭的府县,而是都聚在连州城。如此行事的用意自然是在明显不过了,那就是摩尼教想要先解决掉朝廷这路不过两三万人的平乱大军。 “摩尼教就想要靠今天这样的乌合之众来将我们这近三万大军给打败?” 张戍嗤笑一声,不过说完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更难看了几分。 就是这样的乌合之众,让他这个平乱的主将完全失了方寸,不管原因是什么,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他张戍身上一个根本无法抹去的污点。如果不是余阶强烈要求跟着一起。此刻若是他没战死的话,那么他也再没脸去见贾似道了,同样,丢尽了背嵬军脸面的他,也是没脸回岳家村的。 “摩尼教裹挟普通百姓,自然是乌合之众,可是你可别忘了,摩尼教既然在大军中有奸细,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底细?他们敢主动出城来伏击我们,想来除了试探外,更多的是也是存了我们也是乌合之众的心思吧。而且摩尼教占据了连州城,你觉得靠着这支大军,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我们能拿下连州城?” 余阶脸上带着三分苦笑三分无奈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天这些厢兵的表现是什么样,余阶全都看在眼里,就连背嵬军的表现其实也是差强人意。背嵬军确实是训练有素,但是之前毕竟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跟人真刀实枪的拼杀过。 如果不是他领着背嵬军冲杀在前,怕是前锋营的表现还不如摩尼教的乌合之众,一触即溃那是再正常不过。后面有背嵬军督战,前面有余阶领着背嵬军冲杀,再加上有升官发财的赏格,才勉勉强强拼了个惨胜。 同摩尼教的乌合之众一战,直接减员了差不多四分之一,而连州城中差不多还有数万摩尼教众,就算死忠分子不过,不过两三万想来还是有的。 有连州城在手,摩尼教已经占据了先手。大军并没有携带多少攻城器械。想要靠着这支比那些摩尼教众强不了多少的两万余大军攻占有着至少万余摩尼教死忠分子还有十余万百姓的连州城,基本等于不可能。 这一点,在出发之前余阶曾经跟贾似道提及过,万一摩尼教众已经攻占了连州城又该如何,贾似道却是依然命大军尽快启程,其余并没有说太多。 如今看来余阶是一语成偈,大军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大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你也曾经提醒过大人,想来大人是另有安排吧。” 张戍沉默片刻,出于对贾似道的信任,强笑道。 “你说的对,大人想来自有安排。所以,这个主将还得是你来做,背嵬军的声名,还得靠你自己打出来。” 余阶拍拍张戍的肩膀笑道。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章 六成把握 骄阳似火,似乎整个广州城都被晒得有些发蔫。近五月的广州,已经闷热之极,庭院中的蝉鸣似乎都在这烈日的曝晒下叫的有些有气无力。 安抚使府书房,所有的窗户都被支开,书房的大门也全部洞开,来自异域的珠帘也被高高挑起,以免遮挡自然风。 贾似道手中拿着把大蒲扇,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一边扇着一边闭目养神。这个时候他有些怀念贾全儿在的时候了,至少不用自己扇风不是。如今贾府添丁,天气燥热,所有的人都将徐若曦母子放在了首位,反倒是他这个安抚使,倒没有人服侍了。 此刻的贾似道穿着倒是跟后世颇为相同,t血短裤,血和短裤是戴家的师傅按照贾似道提供的草图做出来的,安抚使府内从上到下包括徐若曦、史珍香、凰娇娘、柳如还有小家伙贾复生,每个人都有三五套。 当然,这样的衣服也只能在安抚使府内纳凉穿穿,真要穿出去自然是不行的,安抚使府内伤风败俗的名声怕是很快就要传遍整个大宋了。府中几个大丫鬟如小翠、春桃等女,贾似道就没看她们在人前穿过,至于人后那就不知道了。 倒是史珍香极为喜欢这些衣裳,安抚使府这内院,除了贾似道,没有一个男人,史珍香也就堂而皇之的每天都要穿着这些t血短裤在贾似道面前晃悠几圈,那姣好的身材加上史珍香时不时故意抛过来的几个秋波,让贾似道每次看到都是又恨又爱自不用提。 “老爷,秦大人求见。” 书房外小翠将脑袋探进来,看了一眼贾似道又连忙缩回去,小声道。 “让他进来吧。” 贾似道睁眼看不到小翠人,自然是知道小翠是看到自己这身衣服,不太敢看自己。 小翠应了一声,一溜小跑,仿佛书房中有洪水猛兽一般,听到动静的贾似道无语的摇摇头。 不过片刻功夫秦寿求见的声音就在书房外响起。 “进来吧。” 贾似道懒洋洋应道。 秦寿依然是一身黑袍,或许是因为在锦衣卫待久了,秦寿身上总是有种阴森森的味道,这大热天穿着严整的黑袍,贾似道竟然没有在秦寿身上看到一点汗渍,甚至连书房都因为秦寿进来而变得有些阴凉了。 “大人,连州张将军和余将军处有消息传来了。” 秦寿恭敬的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低声道。 “你来了,想来是锦衣卫送来的消息了?出什么事了?” 贾似道皱皱眉。 如果是张戍和余阶两人送来的军情,不会是秦寿来给贾似道回禀,而是安抚使衙门送上来了。秦寿眼巴巴跑来,显然是锦衣卫的渠道。 “连州的摩尼教暴民在距离连州城五十里的小鹤峰伏击张将军和余将军。被张将军和余将军大败,斩首万余。” 秦寿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板一眼的道。 “张将军似乎在初遇埋伏时有些失措,前锋营大乱,余将军身先士卒领军拼杀,并对厢兵兵卒许以重赏,血战数个时辰才将摩尼教暴民击退。前往连州平乱的大军伤亡五千有余,如今正在连州城外扎营。” 说完这些,秦寿偷偷看了一眼贾似道,不过贾似道脸色如常,根本看不出喜怒,让秦寿心中不由更加忐忑。 贾似道沉默半响,看了一眼忐忑的秦寿,摇了摇扇子。 “你……可有把握?” 贾似道那一眼让秦寿几乎跪下,听到贾似道如此说头上瞬间浮现密密一层的汗珠。良久秦寿才咬咬牙道:“回大人,平乱大军战力堪忧,军心堪忧,背嵬军可堪一用,只是毕竟人数太少,如今属下……属下只有六成把握。” “六成把握么?” 贾似道睁眼看着房梁,低声重复了一遍。 “战场瞬息百变,六成把握已经很是不错了。” 秦寿心中微松。 “没有经过战场的兵卒,即便编练再有素终究还是新兵,连张戍、背嵬军都是如此,厢兵能够以区区伤亡五千余人获得斩首万余的战果已经是出乎本官意料之外了。经此一战,若是能够将连州之乱平定,想必无论背嵬军还是那些厢兵都会有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些许死伤,再所难免,却也是值得的。” 贾似道此刻更像是自言自语。 秦寿将身子躬的更低了些。 “你去市舶司衙门提二十万两银子送往连州大营,分发给有功将士。一应事物,就按你说的做吧,武平可以缓缓,但是连州城,必须在三日之内拿下,哪怕是将所有的钉子都牺牲掉,也在所不惜。你可明白?” “属下遵命!” 秦寿心中一凛,慌忙躬身应道。 贾似道闭上眼睛挥挥手。 “大人,柳指挥使的族人已经到了广州港。” “嗯。” “属下告退。” 秦寿识趣的躬身,悄无声息的退出书房。 出门,秦寿刚刚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猛然抬头就看到同样一身黑纱的柳如正靠在廊柱上冷冷看着他。柳如深幽的眼神仿佛直接刺入他心底,让秦寿不由一颤。慌忙对着柳如躬身一礼,慌忙离去。 如今柳如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或许安抚使大衙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在安抚使府内这些贾似道的心腹里面却并不是什么秘密,虽说秦寿跟柳如一样,也都是锦衣卫指挥使,但是秦寿知道,对卢松或者杜水仙他还阔以存着些争强好斗之心,但是对柳如,他却是完全不敢有半分。 柳如跟贾似道之间的关系,没有人能够说清,但是秦寿很清楚,如果说这广东上下贾似道最信任谁,那么眼前这个女子显然会是其中之一。而且很可能那个之一都要去掉。所以,即便两人都是指挥使,而且柳如也基本上从来没有去过锦衣卫衙门,但是秦寿看到柳如都是以行上下之礼。 看着秦寿匆匆离去的背影,柳如凝视片刻收回眼神,转身走进贾似道书房。 “六成把握,你就任由这秦大人行事?” 柳如对贾似道这套装束是见怪不怪,抱着手臂靠在房门上淡声道。 对连州和武平的叛乱,柳如自然知道这是贾似道如今最为头疼的事情,六成把握虽说已经很高,但是她更清楚,如果失败了,无论对广东还是对贾似道而言,都是难以承受之重。 “事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六成,已经很高了,而且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张戍和余阶。更莫说,如今除了如此,难道还指望那两万多看着一帮民夫就要吓得到处逃窜的兵卒们能够去攻占连州城?” 柳如抿了抿红唇,没有说话。 第五百四十一章 困局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贾似道刚刚到广东,根基未稳,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稳定。可是岭南等地的摩尼教教众显然也是看穿了这点儿,所以才会选择在贾似道立足未稳的时候悍然再次举起造反的大旗,意图打贾似道一个措手不及。 “我曾经也跟摩尼教中人有过几次交道,里面还是有高人的,不能小觑。” 柳如想了想,提醒贾似道道。 “其实呢,事情是对等的,摩尼教有高人我知道,不然不会抓住我初到广东立足未稳的好时机来造反,但是摩尼教毕竟是混迹于江湖,依靠蛊惑贫苦百姓来发展壮大他们的势力,不过毕竟大义在我手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摩尼教造反的,更何况厢兵算是乌合之众,摩尼教的那些人,更是连乌合之众都算不得的。 如今我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摩尼教又何尝不是?高人也怕手上无人可用啊。一方是造反,一方有大义是朝廷天军,两两相比,我们还是占了点优势的。更何况,锦衣卫在暗,摩尼教在明,有心算无心,六成已经算是不错了。” 贾似道自然知道柳如在担心什么,坐起身笑着道,说完不等柳如说话,又继续道:“刚刚秦寿说你族人的船已经到了广州港,你此来想必也是为了这事吧?走,我陪你看看去,你父母可还健在?” 一边起身贾似道一边笑着道。 “都不在了,是族人把我养大的。” 柳如沉默片刻,淡淡的道。 “额……抱歉……那个,你先等等,我换件衣裳先。” 正在朝书房内走的贾似道脚步一顿,回头歉声道。 对柳如的家事,贾似道还从来都没有具体问过,当然柳如也从来没有说过,平时说的最多也就是柳如的那些族人。直到今天,贾似道才知道,为什么柳如当初为了让族人托庇到孟珙手下而甘愿做孟珙的侍卫了,同样,柳如愿意保护贾似道也同样也是为了她的这些个族人。 “我很好奇,你这身功夫是从哪学的?不会也是你的族人教你的吧?” 书房内间,贾似道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 “功夫是我师傅传给我的,当时正好金人肆虐,我师傅路过我们村。你……还真打算去码头?” 柳如似乎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话锋一转问道。 “当然了,你族人来,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去见上一见的。千里迢迢来这广州,总要让他们知道你混的还行吧?有我这个安抚使来给你装点门面,不说衣锦还乡吧,至少想来应该也不会让你丢人的吧?” 贾似道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让柳如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 …… 出了安抚使府,两人登上马车直奔码头而去。 这一次贾似道并没有轻车简从,而是小小的摆出了安抚使的仪仗,三百背嵬军随行。都说了要给柳如撑撑门面,自然不能轻车简从的就去了。 透过马车的窗帘,贾似道看着匆匆来往的百姓,眉头微皱。 前些天摩尼教在广州城四处散播谣言,在锦衣卫和知府衙门的弹压和安抚下,流言很快就被清理一空。人却是没有抓住多少,就算抓的也都是一些小虾米,很多都是自己都蒙在鼓里,根本就是人云亦云,成果寥寥。 流言是没了,可是贾似道却清晰的能够感觉出来,相对于之前的热闹,如今的广州城可就要冷清多了。街面上的百姓,看到安抚使的仪仗,俨然也没有了往日的悠闲,个个唯恐避之不及。显然,如今的安宁只是暂时的,如果连州不能尽快平定,甚至是战败,那么广州城怕是将会面临比之前那些流言还要大无数倍的风波。 “明日我就带人前往连州。” 柳如自然看到了贾似道皱眉,轻声道。 她自然知道贾似道为什么会皱眉,而且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她同样也很清楚如今广州城这一汪深水下潜藏的暗流是何等汹涌。 加斯都收回眼神,沉默半响:“他们吃得消么?” “路上慢慢休息吧,都是风里来雨里去惯了的人,没有那么金贵。” 柳如捋了捋鬓角,罕见的笑道。 连州只要平定,广东的大局就安稳了,武平的摩尼教就可以徐徐图之,不至于如此被动。柳如虽然很少参与,但是并不代表她看不明白贾似道如今的困境在什么地方。更何况,如今她怎么说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知道的也要远远比一般的官员要多的多。 “行吧,那就拜托你了。” 贾似道看着柳如笑道。 虽然他嘴上说六成把握已经很多,但是无论是他还是柳如都清楚,那都是安秦寿心的话、连州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败的,不仅不能败,而且还要用雷霆之势绞杀掉摩尼教的锐气,只有这样,才能遏止住摩尼教更大的野心。 一旦连州失控,那么广东各地,怕是就要烽烟四起了。 说着,马车已经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广州旧港。 贾似道跳下马车,下游鼎沸的人声汹涌而来。 那里,是广州新港的所在。 虽说连州和武平都有摩尼教造反,但是重新修筑广州港的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顿。 自从那天一帮广州的宗老们去知府衙门闹了一圈之后,第二天就再次求见贾似道,然后在贾似道的牵头下跟郑铭轩等人见了面。几家人虽说不是一团和气,却至少面子上都过的去,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广州港由郑铭轩四家以及广州本地的宗族共同建造,广州本地的宗族出劳力,郑铭轩等人出银子,一应事物由广州府来负责安排。除此之外,在广州港分子的分割上,郑铭轩等人拿出了两成,市舶总司衙门拿出一成,分割出三成分子给了广东本地的宗族。 如此一来,广州港就变成了市舶总司衙门五成分子,郑铭轩四家两成,广州本地的宗族三成。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不过给出如此多分子的代价就是,广东本地的宗族如果想要在新广州港内拥有店铺和仓库、码头,必须拿出银子来买,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能够优先购买。并没有入郑铭轩四家一般都各自有一处专有的码头和仓库。 想来以王戴张兴四家的财力,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其他,都是很愿意掏银子来买一个宗族专有的码头的。对这些,贾似道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码头不会是永久的,都是有年限县治的,再加上仓库和店铺,广州港只要建成,安抚使府很快就会有很大一笔收入。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二章 阻路 广州新港的建造,并没有影响旧港的繁茂,反而因为广州筹建新港的消息而让更多的海商慕名而来,较之先前似乎更加繁茂了许多。毕竟谁都知道,新建一个港口那耗费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广东安抚使府能够割肉般拿出如此多的银子,而且还没有从普通百姓身上收刮半分,显然是对海贸极为重视的。 虽说这笔银子最后还是要从海商们身上出的,但是就算广州港不建新港口,海商们只要进出广州港,该出的银子还是一分不能少的不是? 而且有些嗅觉敏锐的海商已经发现了,从新任安抚使到达广州,市舶总司衙门那边好打交道多了,往日里吃拿卡要的事情不说完全杜绝,却是跟之前的市舶司少了太多,如今就算想送银子,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收了。 这样一个变化,无疑让那些来广州港的海商们对将来信心倍增。 贿赂或许可以得利一时,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些,那些海商们心中却自是都有一杆秤在。 繁茂的广州旧港,同下游正在大兴土木的广州新港,处处彰显着如今广州的蓬勃朝气。同时也让很多听闻连州和武平摩尼教作乱造反的广东百姓安心不少、毕竟谁都知道,广东安抚使府能够在这个时候安安稳稳的筹建广州新港,又有那么多的海商竞相而来,很明显广东安抚使府是有底气在,不然不会如此淡定不是? 海商来的多,海船停靠的多,码头上的各色苦力也就生意愈发的红火,此刻正有无数的苦力如工蚁般将一件件海商们运来的货物搬到码头的仓库中存放。 众多的搬运苦力,大多都是广州或者广州附近州府前来讨生计的百姓。平日里这些人就吃住在码头上,来的海船多,挣得也就多,船少也就挣得少。所以这些苦力的生活自然可想而知。码头上到处都是或衣衫褴褛或干脆打着赤膊的壮汉,喊着号子将一件件货物运下。 一片繁忙中,三个人影格外的显眼。 那是三个乞丐,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带着两个同样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孩童蹲在码头下的阴凉处。 乞丐在大宋各地并不鲜见,不过在码头上能够看到乞丐却是罕见。毕竟,在港口码头上讨生活的人,基本上都是苦哈哈的贫穷百姓,自己有时候都吃不饱哪里会有余粮给那些乞丐果腹?而那三个乞丐显然也没有要乞讨的意思,只是安静的三个人依偎在一起,眼神呆滞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苦力们忙碌。 贾似道的马车还没到码头,背嵬军已经提前开始在码头清场,码头上的苦力们纷纷避让。 “是安抚使大人的依仗。” “安抚使大人来了。” “安抚使大人怎么来码头了?” “莫非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 码头上的商人们议论纷纷,翘着脖子张望着。 贾似道虽说来广州已经数个月之久,不过在人前露面的次数可以说压根没有,而且因为摩尼教在广东境内兴风作浪,偶尔的几次外出,贾似道也都是轻车简从藏藏掖掖,所以对广州城内的百姓来说,安抚使其实还是很神秘的,这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贾似道正儿八经的摆出安抚使的仪仗出行,自然让一众人惊讶。 抱着两个小乞丐的男人在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后,原本木讷的眼神瞬间有了几分神采,看着码头上已经完成清场的背嵬军小心的往后挪了挪。 贾似道的仪仗已经遥遥出现在大道尽头。 男人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仪仗,眼中神采也是越来越激动。 “大人,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就在背嵬军没有注意的档口,男人抱着两个眼神木讷的小孩突然从人群缝隙中钻了出去,趴伏在大道中央,正好拦在仪仗之前。 维持秩序的背嵬军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那躲在人群角落蜷缩起来的三人,那男人突然冲出来让所有的背嵬军都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唰唰唰”之声连成一片。十余把晶亮的腰刀瞬间将一大两小三人给团团围在中央。 也不能怪背嵬军小题大做,实在是他们都清楚如今广东境内是什么情况,先前摩尼教人在广州城内四处散播流言,锦衣卫和广州府出动大量人手其实并没有抓到多少人。如今贾似道的仪仗出现在码头,突然冲出来一大三小看似乞丐的人,由不得这些背嵬军不紧张。 毕竟摩尼教手段众多,谁都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周围原本正在张望的看热闹的百姓,见到这样一幕顿时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顿时喧哗起来。难得安抚使出来一趟,却正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可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啊。而且听那乞丐说的,显然是有冤屈在身啊。 “大人,求大人为小人一家数十条人命做主啊。求大人做主啊。” 男人对身周的十余只长刀仿若未见,自顾自的跪在大道中央不断的磕头哭喊道。 “来来来,一起磕头,求大人为我们一家做主。” 他自己磕头还不算,顺手将原本抱在怀中的两个小乞丐按倒在地,摁着他们的脑袋也在地上不断的叩首着。 原本眼神木讷的两个小乞丐,本来看到周围围着的那十余只明晃晃长刀已经眼有惧色,此刻被男人强行按着在地上磕头,顿时疼的大哭起来。 对这样一幕,男人仿若未见,口中不断的叫嚷着“求大人为学生做主为草民做主”,身子也没停过,依然不断的磕头不止,并且还按着两个孩童也一起磕头,不过一会功夫,青石板路上已经有了三潭血迹,而那两个小孩已经完全趴伏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声息。 男人的叫嚷声声啼血,让听者无不动容。 周围原本喧哗看热闹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渐渐安静下来。 围着三人的背嵬军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真是摩尼教的刺客,如此作为,也实在是太过逼真了些。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那位兄弟,你先看看孩子,安抚使大人不会不管你们的。” “是啊,你先看看孩子啊。” 仪仗有些骚动,可以看到几个人正在走过来,周围围观的百姓心中不忍,纷纷劝阻道。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三章 英德知府卫奕东 来的确实是贾似道。 跟在贾似道后面的自然是柳如。 其实早在仪仗突然停下的时候贾似道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询问过后,还是没有听从赵毅等人的建议而是决定自己亲自来看看。有柳如在身边,想来就算那拦路告状的人真是摩尼教的此刻,也不能真的将他怎么样,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背嵬军以及藏在暗处的锦衣卫跟随。 贾似道其实倒是希望不会真是告状,如果真是摩尼教,正好能够抓几个舌头,也就后打开局面了。 不过贾似道心中也很清楚,这也只是他想想而已,怕还真是有冤情在身。毕竟能够被逼着拦他的仪仗来告状,显然不会是小事情,如今无论是对广东还是对大宋来说,正值多事之秋,告状的人那声声啼血之音贾似道也听到了,先是草民后是学生,显然是一个读书人。 能够将一个读书人逼到如此程度,怕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魏思不断的磕着头。 他知道,今天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去广州知府衙门或者安抚使衙门守株待兔的告状,只是广州中城,不是富商巨贾就是府衙重地,首位尤其森严,根本不是他如今这样的模样的人能够进去的。 之前他去过几次,都被中城的兵卒给赶了出来,还被打了一通。进不了中城,他不要说找安抚使告状了,就连广州知府衙门他都接近不了。而读书人的心气,又不允许他真的做那乞丐,所以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在码头呆着。 “来人,带两个孩子赶紧去看大夫。” 贾似道一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两个躺在地上小脸煞白的小孩,连忙道。 “大人,大人,还求大人为学生做主!” 魏思听到声音,更是磕头不止,泣声道。 “你就算有天大的冤屈,难不成还想带着孩子一起死不成?你自称学生,想来也是读书人,虎毒尚不食子,你如此对待两个孩子,就是读书人该做的?还说说,这两个孩子只是你用来博取同情,逼迫本官的工具?” 贾似道厉声喝道。 “一些皮外伤,两个孩子是饿的,天气炎热,再加上受到一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 柳如抢在赵毅之前俯身抱起两个孩子,简单查看了一下,低声道。 两个孩子身上都带着一股难闻的馊味,一身衣衫破烂的只能简单的遮体,不过柳如并没有丝毫介意。 贾似道眼神微动,对着赵毅道:“你去着人带两个孩子去看大夫,给他们包扎一下,不要让他们吃的太多,喝点粥吃点青菜就好,顺便带他们去洗嗽一番换身衣裳。” “大人,学生状告英德知府卫奕东,卫家强抢民女,图谋他人家财,卫奕东徇私枉法草菅人命,草民一家老小三十余口,都被卫家人抢杀殆尽,还请大人为学生做主啊。” 魏思砰砰砰磕头不止,凄声哭喊不止。 魏思的话让贾似道眉头不由一皱。 倒不是因为其他,仅仅是因为他原本打算是将这告状的人带回安抚使府在询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却没有想到这魏思竟然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自己的冤屈都说了出来,强抢民女,徇私枉法,草菅人命,而且还是全家几十号人命,这已经不是个小事情了。 最重要的是周围有如此众多的百姓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魏思今天这一出告状,贾似道如果不能将这件事情给个圆满的解决,那么安抚使府在广东的名声可就算是臭了。当然,前提是魏思说的都属实。 不过在贾似道看来,或许这魏思说的有些夸张,但是至少有个六七分是真的就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 英德知府卫奕东,贾似道自然听过。 卫家是英德乃至先前的广南东路都是首屈一指的大族,身为广东安抚使,对英德知府卫奕东贾似道自然早就了解过。卫奕东是理学宗室周敦颐的门生,绍定三年(1231年)的探花,祖籍广南东路惠州,历任惠东知县惠州知州直至英德知府。 可以说,卫家在卫奕东的这一番升迁中,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在南下广东之前,贾似道专门找史嵩之调阅过广南东西两路所有的知府乃至知县的考评政绩文卷,卫奕东在广南东西两路的考评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内有卫家支持,外有理学一派的人打底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卫奕东再过些年就应该是累功升迁进入临安,真正是入了朝廷中枢了。 来广东这几个月,各地每月都有一些公文上报,贾似道也都查阅过。如果仅仅看书面上的东西,卫奕东治下的英德,那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康,可以说是广东治下数十州符中政绩最好的。 当然,这些都是各个州府自己送上来的公文,锦衣卫那边对各地州府官员自有另一套考评上报。 就连锦衣卫对卫奕东的评价都是极其爱惜羽毛,在当地风评甚好,本人也是极有才干的一个人。 贾似道原本也想着等手头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走上正轨之后就去广东治下各个州府看上一看的,只是因为实在是有太多的意外,一直没有成行。却不曾想,竟然在今天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牵扯的不仅仅是卫奕东,要知道卫家在原本的广南东路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大族,族中田产无数,族中子弟也不仅仅只有卫奕东一个人为官,只能说卫奕东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今天的这个状,卫家显然不会置之不理,而且理学一派一直将卫奕东当做一面旗帜,一旦动卫奕东,理学一派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理学一派毕竟根基都在临安,暂时手还伸不到广州,但是卫家可就不一样了。卫家再乱上一乱,可是大半个广东都要动上一动了。 如今的广东,还能经得起乱子么? 贾似道揉了揉眉心。 “你起来吧,先回安抚使府洗簌一番,完了再将一应事情经过详细说给本官听上一听,如果真是属实,本官可以当着广州所有百姓的面保证,定然给你伸冤。而且还会让所有的广东百姓都看到。” “谢大人谢大人……” 魏思磕头泣不成声! “大人英明。” 周围响起七嘴八舌的恭维声。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四章 自己人 魏思很快就被锦衣卫的人带走,周围的百姓纷纷散去。 “不若你先回府处理一下?” 柳如走在贾似道身侧,轻声道。 “那倒不用,那个人只是想要我接下他的状子,至于什么时候去听,他倒是不急的。不然又何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那些事情抖落出来?其实就是想要逼我在这广州的百姓面前给他个交代,想来他也很清楚,卫奕东不是那么好动的。再说我都已经到了码头,所以还是等接到人再说其他。” 贾似道摇摇头,拒绝道。 其实他心里对魏思如此做为是有些恼怒的。既然卫奕东的卫家抢杀了他全家老小数十口人,魏思和那两个小孩怎么逃出来的?卫家显然不会放任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在外面,而卫奕东能够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从英德逃到广州,这中间的蹊跷和疑点可就太多了。 如果事情如魏思说的,有那么几分真实的话,卫家一定会派人一路搜寻追杀魏思父子三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追上,魏思今天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将那些话说出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卫家的耳中。 贾似道对魏思挟广州百姓来逼迫自己应承下他的状子,本就有些不满,如今魏思又将这些东西都曝露与人前,更是心中不爽,卫家不是傻子,知道魏思将这些事情捅到安抚使府了,而且自己还说了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那么卫家收到消息的第一件事怕是就要将所有的证据和痕迹都抹的一干二净了。 如此一来,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仅凭魏思一人的口供,就算是魏思说的都是真的,想要动卫奕东,无论卫家还是理学一派,都不会答应的。 虽说贾似道对魏思的遭遇很是同情,可以理解他的如此作为,但是将所有的压力都直接压在安抚使府头上,却也同样让贾似道心中极为郁闷。 连州和武平的摩尼教叛乱还没有平定,就算平定,对他而言最为重要的就是积蓄一段时间安稳的推进他所有的计划,让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所想走上正轨,才能在接下来的大变中,能够有几分底气涉足。 可是今天突然发生的事情,却让贾似道深深的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句话的意义所在。 不管他愿不愿意给魏思的事情出头,卫家和卫奕东,显然都不会坐以待毙,也就代表着安抚使府跟地方上那些州府们的稳定期正式结束了。 而且发生在魏思身上的这件事情显然是不久之前,不然锦衣卫不会一点儿消息没有。锦衣卫虽说有了发展,可是毕竟在广东时间还短,而且因为连州和武平的叛乱,这些天,秦寿一直都按照贾似道的意思,将大量的人手都放在了平定连州和武平的叛乱上,所以根本没有一点儿消息传来。 “大人,船马上就要靠岸了。” 裘裳在身侧小心的提醒道。 贾似道收回思绪,放眼望去,八膄打着襄阳水师旗号的战船正在缓缓靠近码头。 看到着正在靠岸的八艘水师战船,原本一向表情清冷的柳如神色罕见的有些激动。 在外奔波如此多年,乱世之中,到如今终于能够在广东给这些族人寻到一块安身之地,柳如自然明白是多么的不容易。 而贾似道看到这六艘襄阳水师的战船,心中同样也是松了一口气。 八艘襄阳水师的战船,而且都是中大型的战船,跟贾似道原本收到的消息并不相符。原本说的六艘水师战船,如今却是多了两艘,而且八艘都是如今襄阳水师最为精锐的战船,显然孟珙也是知道贾似道在广东的不易,临时改变了授意,将这八艘水师战船打包送给了贾似道。 八艘水师战船,而且都是中大型的战船,满载的话能够装上近五百人。如果按照最基本的配置来说,八艘水师战船去掉柳如的千余族人,还有近三千的襄阳水师精锐。这三千水师精锐,对如今的广东来说,说是救命稻草也是丝毫不以为过的。 要知道,襄阳水师的兵卒,可不仅仅只是通晓水战,陆战同样也是会的。虽说或许跟孟珙手下宁武军的精锐步卒有些差距,但是相对于如今广东的那些厢兵来说,经历过无数大战的这些水师兵卒,无疑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有了这三千水师兵卒,贾似道对武平的摩尼教叛乱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战船很快靠岸,十余员将领在战船还未停稳的时候已经匆忙奔了下来。 “末将襄阳水师都统毛元一拜见大人。” 为首的一员将领隔着老远抱拳对着贾似道躬身到地高声道。 “末将等拜见大人。” 十余员将领跟在毛元一身后,齐齐高呼道。 显然,谁都没有想到贾似道会以安抚使之尊能够亲自到码头来迎他们,让毛元一等人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对贾似道其人,这些来自襄阳水师的精锐自然要比临安城朝堂上的那些人了解的多。当日襄阳之战,贾似道的所作所为在整个宁武军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不是贾似道在,襄阳城怕是根本不可能在口温不花的大军下保全。更不要说,事后宁武军中也都知道口温不花临阵退军的主要原因同样也是因为这位安抚使大人在口温不花腹背之地狠狠放了一把火,这些孟珙并没有人任何的隐瞒,所以他们都对贾似道很是敬佩。 而且,孟珙统兵在外,虽说是为了大宋朝守土,但是朝廷其实对宁武军的粮饷军需上供应总是有那么些抠抠索索,不说足额,能够按时到那么七八分所需,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而宁武军这两年无论军需还是粮饷都很足额,甚至有时候还会有额外的军需送到,其实他们这些人都知道,那也是因为贾似道在朝中出力的结果。 试问如今这大宋,谁不知道,当朝右相枢密使史嵩之和户部尚书谢举伯跟贾似道那是相交莫逆?就算如今贾似道离开临安城在广东为官,枢密院和户部也是对宁武军颇多照拂,不说全是贾似道的面子,至少之前孟珙就没有这个待遇不是? 所以,宁武军上下对贾似道除了敬佩外,还都有一种格外的亲切之感。 因为这是真正的自己人啊。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五章 都很跳脱嘛 贾似道同样也很高兴。 他能够看出来,孟珙派来的这些人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精锐。从毛元一等人从襄阳出发的时候开始,他们已经不再是襄阳水师的人了,而会是广东水师的兵卒。他们将会是广东水师的基石。甚至可能是整个广东新军的基石所在。 “都是自己人,不用如此多礼。” 贾似道紧走几步,扶住毛元一的手笑道。 “谢大人。” 谁都喜欢跟一个性子随和的人,毛元一能够被孟珙委以重任来广州,自然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虽说早就知道贾似道跟宁武军关系极其亲厚,可是那时候毕竟不是在贾似道麾下,如今见贾似道如此重视自己等人,心中自然也是极为欣喜的。 “这一路可还顺利?” 贾似道拍拍毛元一的手臂,扫视了一眼,笑着道。 “托大人洪福,一路顺风顺水,兵卒和护送之人除了一些晕船有些不适外,都还好。” 毛元一躬身应道。 从今而后都要在这位年轻的权贵帐下当差了,毛元一将自己的位置摆的极其正。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想必你也见过,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你们这一路护送之人想来你们也知道正是柳姑娘的族人。” 贾似道侧了侧身子将身后的柳如让出来对着毛元一道。 对柳如,宁武军中见过的人极多,最开始也曾经怀疑过柳如跟自己大帅孟珙的关系,毕竟柳如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时不时的出现在孟珙身边,军中又都是一帮大老粗,自然是浮想联翩。 不过如今也都是知道了,那位柳姑娘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族人寻找庇护才会在孟珙身边充作护卫,而且仅仅是护卫而已。后来柳如被孟珙推荐给贾似道,毛元一等人自然就再没有见过柳如。只是听说是跟了贾似道。 此刻见贾似道如此正儿八经的介绍柳如,而且柳如还是有了官身,虽说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想来不会比自己等人身份低就是了,毛元一慌忙给柳如见礼。 “多谢毛将军一路护送,给毛将军添麻烦了。” 柳如对着毛元一抱拳一礼,正声道。 虽然知道毛元一只是听从孟珙的命令来帮贾似道,但是这一路千余口族人却也确实是托庇在毛元一帐下,而且千余人的吃喝拉撒,不是一件小事,刚刚毛元一说只是有些人因为晕船而有些不适,显然这一路照料的也是极为用心的,所以柳如这声谢到是真心实意。 “柳指挥使客气了,这都是末将该做的。” 柳如能够让贾似道专门介绍,已经足够说明问题,更莫说早就听说过贾似道的风流之名,所以毛元一将姿态摆的极低。 “行了,你两就不要寒暄了,一路走来想来也都累了,本官已经在大营内安排好了酒菜,毛将军招呼所有人都下船吧。” 贾似道摆摆手,笑着道。 “末将遵命。” 毛元一躬身应命。 “褚宝。” “末将在。” 一员年轻的将领应声而出,对着毛元一抱拳道。 “你领着你那营兄弟原地驻守……” “码头上一应战船都有背嵬军驻守,你们不用留守,所有人都去大营好生修整一番,本官对你们还另有大用。” 贾似道打断毛元一的话,不容置疑道。 听到贾似道的话毛元一心中不由一动连忙躬身应命:“末将这就去。”一众襄阳水师的将领齐齐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自去安排去了。 在海上漂了几个月,能够好生修整,毛元一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 “走吧,咱们去迎迎你的族人。” 看着毛元一等人离去,贾似道对柳如道。他早就看出来,柳如其实一颗心早就飞到那些还在船上没有露面的族人身上去了。 柳如点点头。 不过片刻功夫,襄阳水师的兵卒已经开始列队从八艘战船上开拔而出,不是毛元一等人想要先下船,实在是柳如的族人自然是不能跟他们这些兵卒相比,除了身上的铠甲和兵械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携带,柳如的族人每个人身上都带了几个大包小包的物件,而毛元一又不好催促他们,只得让水师的兵卒先行下船。 而且虽然贾似道并没有说太多,但是毛元一还是从贾似道的话里听出来了,这位年轻的安抚使大人怕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他们这三千精锐越早恢复战斗力,自然是对贾似道的帮助越大。 看着一列列走下来的襄阳水师兵卒,贾似道暗暗点头。 这些兵卒虽说在海商颠簸了数月之久,但是除了精神上看起来有些萎靡和疲惫外,兵容依然齐整,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等到所有的兵卒都下船,毛元一连忙去给贾似道复命,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让贾似道看看水师兵卒军容的意思。 “你们长途跋涉也都累了,先去大营休息,晚上本官亲自设宴为你等接风洗尘。赵毅,你去将毛将军等人带回大营。” “谢大人。” 这个时候毛元一也看出来了,贾似道显然是还在等柳如的族人,所以没有多说废话,跟着赵毅领着大军快速离去。 那边毛元一等人离去,这边背嵬军兵卒登船,不过片刻功夫各个战船上已经都开始陆续有背着大包小包的人影下船了。 “快看,快看,柳姐来接我们了。” “在哪在哪?” “真的是柳姐,柳姐身边站着的那个是不是很大的官?我刚刚看到之前这水师的那些统兵大将都向他行礼呢。不过看起来年纪跟我差不多啊。” “你个土包子,大字不识一个,你看看那码头上的仪仗,那是小官能够有的么?” “柳姐跟那个大官挨得好近啊。” “柳姐姐那么漂亮,那大官肯定是喜欢柳姐姐。” …… 最先出来的都是一帮活跃的年轻人,小的有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大的也不过二十余岁,这些年轻人显然在船上都憋的太久了,来到一个新的地方跳脱的心性终于又开始萌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还有人不断的对着柳如挥着手,大胜叫嚷着。 柳如俏脸微红,悄悄远离了贾似道几步。 “呵呵,他们的精神看起来都不错,都很跳脱嘛。”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六章 突变的画风 在贾似道说话的功夫,几个老人出现在船头,在几个年轻后生的搀扶下开始下船。 看到这几个老人出现柳如脸上罕见的出现一抹激动之色,快步迎了上去。 贾似道明白,这几个老人应该就是柳如族中的宿老了,想必柳如当初也是被这几个老人一手抚养大的。想了想,缓步跟了上去。不过这一次贾似道并没有跟的太近,始终都离柳如数丈之远,虽说是来陪柳如接她的族人,但是刚刚那些年轻人的议论声贾似道自然是听到了,他倒是无所谓,但是柳如作何之想就不好说了。 而且,柳如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这几个老人,想来也是有些体己话要说的,过完今天柳如就要带着一部分族人前往连州,该给的空间还是要给的。 贾似道安静的在一侧等着,并没有靠近,过了有盏茶时间,双眼微红的柳如领着四个老人走了过来。 四个老人,三男一女,都是须发斑白的耄耋老人。 “草民等拜见安抚使大人。” 四个老人看到贾似道,对着贾似道颤巍巍的想要跪地行礼。 贾似道慌忙快走几步一把扶住当头一个老人道:“几位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实是当不得如此大礼,快快起来。” 可是他毕竟只有两只手,面对四个已经执意要对他行礼的老人,实在是有些双拳难敌四手之感,贾似道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柳如,却不曾想连柳如同样也在跪拜之列,除此之外还有四个扶着四个老人的年轻人。 与此同时,刚刚下船的柳如族人,也在不远处齐齐朝着贾似道跪伏一礼。 “大人,不仅庇护我等,更为我等提供容身之所,草民等无以为报,还请大人受我柳家族人一拜。” 被贾似道搀扶住的老者泣声道。 也唯有他们这些人才知道,在如今的乱世之中,能够让普通的族人有一个安宁的容身之所是多么不容易。更不要说,柳家族人因为柳如的关系,有很多走的不能说的邪路,至少也跟正路沾不了边的,可是这一切都因为贾似道而发生了改变,贾似道不仅给他们提供了安身立命之所,同时也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先前几个老人还担心,因为柳家族人中有一些人的屁股不太干净,如今到了广州,看看码头周围那些披坚执锐的兵卒,如果官府在这个时候突然翻脸,那柳家族人可是真正的大功一件。不过柳如的一番话已经打消了几人的疑虑。 柳如自己如今已经是有着正儿八经从四品官身的锦衣卫指挥使,而柳家族人只要年龄合适自己愿意,也都可以进入锦衣卫当差,这可是真正的官身啊。 可以说,柳家族人的命运,从他们踏上码头这一刻开始,已经完全的转变。 这也是为什么,几位老人会对贾似道行如此大礼的最主要原因。 看了看几个老人,又看看不远处拜伏一地的柳家族人,又看看同样第一次用如此大礼的柳如,贾似道知道,这个礼是对自己的感谢和感激,如果他坚持不受,怕是这些柳家族人心里又会生出其余的想法。 贾似道松开手,缓缓后退两步,受了整个柳家族人一拜。 受了这一拜,贾似道心中却感觉有些忏愧。 按照柳如的性格,只要说了,那么必然会做的。柳家的那些年轻人,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要赶赴连州城。连州城如今已经是广东地界摩尼教人的巢穴所在,连州一战,贾似道可以想象其中的艰难,刀剑无眼,不知道会有多少这些柳家的年轻人会在刚刚来到广州甚至还没有好好看过广州城,就因为他而失去了性命。 看着这千余柳如的族人,贾似道心中莫名的有些发慌。 “几位老人家太见外了。不说柳姑娘如今已经是安抚使府的人,仅仅说柳姑娘几次三番救我性命,为柳家族人寻得一处容身之所又能算得了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几位老人家千万不要如此客气。今后,贾某若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几位老人家多多包涵。” 说着贾似道对着四位老人深深一揖。 贾似道自然没有发现,当那四个老人尤其是那几个搀扶着四个老人的年轻人听到贾似道的话脸上都突然莫名的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浑然没有发觉,他这番话实在是太容易引起一些美好的联想了。 被柳如搀扶着那个婆婆,看了看贾似道,又看看柳如,笑眯眯的轻轻拍了拍柳如的手。柳如脸上不自觉的飞起一抹红晕,眼波流转间飞快的瞟了贾似道一眼,红唇微张想要解释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贾似道是无心之言,也能明白贾似道最后一句话是为何所说,那一拜是为何所拜。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会义无反顾的让族人来到这广州吧。 柳家的几位族老如今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对贾似道这一礼却是笑眯眯的受了。没听到这位如此年轻的安抚使大人都说了么,我们家的柳如是安抚使府的人,大家都是一家人,虽说这位大人已经当朝二品大员,堂堂的封疆大吏,可是毕竟也是晚辈不是?做长辈的受晚辈一礼,那是天经地义啊。 起身的贾似道看着几人的表情,发现似乎在自己一拜之后这些人陡然对自己的态度亲热了不少,难不成这一拜还有这样的效果? 不过,很快贾似道就发现事情似乎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丫头啊,这贾大人年轻有为,又是一表人才,当真是良配啊。” “就是,还是我们柳家丫头的眼光好,给我们找了个如此知书达礼的女婿。” “这小贾大人可要比那孟大帅顺眼多了,老婆子早就跟你们说了,丫头怎么会看上孟大帅,你们这些老眼昏花的老东西,就知道一张嘴跟婆娘一样瞎掰掰。” …… 这画风完全不对啊。 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们的女婿了?难不成柳家人还有这样一个规矩,拜了长辈就成了女婿? 贾似道茫然的看着柳如,浑然不知道完全是他自己一番话的缘故。 第五百四十七章 诸官齐聚 填饱了肚子,又洗簌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的魏思显得精神了许多,皮肤白皙文质彬彬,显然之前家中条件不错。 坐在安抚使大衙,大堂中除了贾似道外还有广州知府丁大全以及原属广南东西两路漕司、宪司的主事官员也尽皆被贾似道召来。漕司有监察各级官员的权力,卫奕东身为英德知府,自然也在漕司监察之下,宪司提点刑狱,魏思状子所说杀人放火强抢民女种种,都是宪司直接管辖诸事,这两司跟魏思的状子有直接的关联,自然需要到场。 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一个身穿锦袍的老人坐在贾似道下手,看座次却是要比丁大全、漕司和宪司的主官都要靠近贾似道,众人都不认识,心中虽然纳闷,但是却也不敢多说。 如今广东至少是这广州一亩三分地,尽皆都在贾似道掌控之中,哪怕贾似道弄一个家臣幕僚坐在他们这些人前面,他们也只能毕恭毕敬。 安抚使大衙内落针可闻,看着大堂上穿着各色官袍的广东府官员,魏思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魏思,你的事情干系不小,所以本官将广东府内相关的各部主事官员都召来听上一听,你左手这位是广州知府丁大全丁大人,他身侧是原广南东路转运使谢昌兴谢大人,在谢大人身侧的这三位是转运判官奚原奚大人和转运副使陈容陈大人以及宪司的任锦任大人;你右手的是原广南西路转运使常盛常大人,他身边两位是转运判官汤正汤大人和转运副使周天周大人以及宪司的施海施大人” 听到贾似道的结束魏思慌忙起身一个个行礼。 如今已经没有了广南东西两路,只有广东路了,怎么广东路还是有两路的漕司、宪司的官员,而不是仅仅广东路漕司和宪司呢?当然这个问题,魏思也只能在脑袋里想想,自然不敢表露出分毫。 大堂内的诸人在魏思拜见的时候也都是矜持的点点头。 如果不是贾似道,这人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他们这些人说上一句话。贾似道召他们过来,其实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东西,毕竟魏思是在大街上直接拦的贾似道的马车告的状,那么多人看到,他们这些人就算收到的消息不是很详细,但是大概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卫奕东是什么人,这些人都清楚,或多或少都打过交道。正是因为打过交道才知道,卫奕东并不是那么好惹的。不说卫家,仅仅是如今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的理学一派,就代表了卫奕东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的起的。 更莫说,卫奕东也很会为人,基本上没有把柄可以抓。 当然,卫奕东所谓的理学一派的后台,对如今这大堂上的那位来说,那又是另当别论。这位可是将理学一派的泰斗给直接拉下了马,在朝堂上的时候跟理学一派不知道交手多少回了,就没有吃亏过。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谁知道这位跟理学一派那是水火不容,如今卫奕东又在这位治下为官,谁也保不准是这位故意寻个由头想要将卫奕东给办了呢? 所以,每个人都是正襟危坐,对魏思的态度既不亲厚又不疏远,打定主意先看看风向再说话。 “除此之外,还有我身边这位,想来除了丁大人认识外,这堂中诸位都是不认识的。不过想来诸位肯定听过老人家的声名的。这位是理学泰斗、前参知政事袁老大人。” 贾似道笑着对袁甫点点头,抱拳遥遥一礼。 这话一出,大堂中一众官员无不一愣,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连忙起身拜见。 不知道袁甫是谁还好,知道袁甫是谁这堂中一众官员才惊骇莫名。 试问,如今大宋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贾大人跟理学一派尤其是理学一派的两大泰斗参知政事李鸣复和袁甫的恩怨?嘉熙二年的大朝会,理学一派和宗室图穷匕见想要直接将贾似道彻底踩死结果功亏于溃,李鸣复厚颜坚决不请辞被勒令闭门思过,而作为急先锋的袁甫则是无奈告老。 先前看到袁甫的时候,堂中诸人也都想过会是哪位大人物能够坐在贾似道身侧,他们这些人其实也都想过会是谁。可是任凭他们想破了脑袋,也绝对不会也不敢想到会是袁甫。 是谁都可以,可是就是不可能是袁甫啊。 只是事情就是这样,如今这坐在贾似道身边的还就是袁甫。 这又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先前朝堂上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这两位在演戏不成?可是这戏也演的太真了吧?代价也太大了点吧?参知政事当朝副相都可以说丢就丢? 袁甫拜拜手,示意丁大全等人不用多礼。 “老夫如今已经是白身一个,只是应贾大人之邀前来广州小住,而那卫奕东又与老夫有些牵扯,老夫曾经也见过其人,所以也就来旁听片刻。诸位大人秉公行事就好,不用太过顾忌老夫。” 在来之前贾似道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跟袁甫原原本本讲过。袁甫心中也大概有数,贾似道也并没有藏着掖着,直言这件事并不是他授意,同时也希望袁甫能够出面,将这件事情趁早解决,如果卫奕东能够将首犯交出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毕竟贾似道很清楚,广东如今已经是经不起任何的内斗了。 对卫奕东,袁甫其实也是极为看好的,应邀来广州,除了贾似道的邀请想缓和缓和关系外,其实也是为了卫奕东考虑。 卫奕东已经是理学一派的旗帜,可是卫奕东同样也是广东治下的知府。贾似道主动示好,若是拒绝,难保会将同理学一派的争斗带到广东,卫奕东小小的英德知府,如果贾似道这个安抚使想要故意为难的话,卫奕东怕是还没有成长起来就要夭折了。 袁甫和周敦颐之间颇有些交情,卫奕东身为周敦颐的弟子,袁甫自然不希望因为自己等人将祸患带到卫奕东身上。 更不要说,袁甫很清楚贾似道是什么样的人,一旦知道跟理学一派绝无和解的可能,那么定然会将卫奕东往死里整。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主动请缨 知晓袁甫的身份之后,堂中诸人可以说一个个心中都是百味杂陈。 丁大全还好,毕竟他之前就知道袁甫来了广东,可是即便如此,每次见到袁甫,丁大全都对贾似道的敬畏又深了一层。曾经不死不休的关系,如今却突然来了广东,甚至还要出任即将成立的广州大学堂的院长一职,广州大学堂是贾似道建立的,袁甫这个因为贾似道而丢了官丢了脸的人尽然会为贾似道做事,这是何等荒谬?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知道一些内情的丁大全尚且如此,这大堂中其余人就更不用说了,拜见完袁甫之后毕恭毕敬坐下,神色看似都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心中所想怕是也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清楚了。再看向高举上首的贾似道的时候,心中无端的都多了几分高深莫测之感。 对堂中诸人的这些心思贾似道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天让袁甫露面,贾似道自然也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 “袁老大人是什么身份,你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想必也听说过。老大人跟你口中的卫奕东可是有半师之情的。所以,你口中所说,莫要夸大,实事求是就好,假的真不了,真的,自然也假不了,本官定然会为你做主。” 贾似道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事情是真的,就算是袁甫在这里,对卫奕东他也绝对不会手软,同理,如果魏思说的是假的,那么后果也要他自己来承担。同时袁甫虽说跟卫奕东又半师之情,但是既然贾似道已经点出来了,显然也是在隐晦的提醒袁甫,不要将屁股坐的太歪。 他并没有要将卫奕东如何的意思,但是如果真是卫奕东自己的问题,或者袁甫想要徇私,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现在,你当着本官和诸位大人的面,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吧。” 魏思没有想到贾似道会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原本在他想来,只要贾似道能够帮他讨回公道就好,对卫奕东实则他还真没有别的想法,毕竟他的娘子还在卫府,将娘子讨回来顺便能够拿回一些家产,他也就知足了。 只是如今的情况显然跟他最初想的有些不一样。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才让贾似道能够对他这件事如此郑重其事,但是魏思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一个弄不好,怕是伸冤不成,更要恶了贾似道这个如今大宋朝最为当红的年轻权贵。 想到此处,魏思不敢怠慢,再不敢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道出。 等到魏思说完,已经是盏茶之后。 魏思有没有说谎,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都能听出来。不过所有人都不傻,在贾似道和袁甫没有说话之前,没有人会想趟这趟浑水,虽说这是他们的本职,但是如今事情显然已经牵扯到了贾似道这个强硬的安抚使和袁甫这个曾经的理学大家、参知政事,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了。 谁知道贾似道跟理学一派到底要玩个什么花样?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丢出去成了替罪羔羊。 “老大人怎么看?” 贾似道环视了一圈,扭头看着袁甫笑着道。 “如此胆大妄为,凶恶之极,当真是目无王法,不杀何以平民愤?” 袁甫倒是没有贾似道那般淡定,听到魏思的话早就已经是气的须发皆张,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 其实事情很简单,不过跟卫奕东倒是关系不大。是卫府的三公子卫哲,按照血缘关系来说,那三公子卫哲还是卫奕东的三哥,无意间看到了魏思的娘子,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先是当街调戏,然后追到魏府,百般纠缠无果,卫哲直接上演了强抢民女的戏码,将魏思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净,然后将魏思娘子给劫回了卫府。 至于魏思为什么能够逃过一劫,还是因为他那天正好带着两个儿女准备去寻英德府内的一名大儒,想让一双儿女都拜入大儒门下,却不曾想正好逃过一劫。 那位大儒倒是一身正气,收到消息比魏思还要早,当夜就偷偷将魏思父子三人给送出了英德府,并指点魏思前来广州寻新任安抚使伸冤。不过那大儒能够做到这地步已经是极限,并吧蚃留下太多把柄给卫府,毕竟卫府在英德可是土皇帝般的存在,所以也就没有留下魏思的一双儿女。 不过能够做到如此程度,显然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如果不是那位周姓大儒帮忙,按照卫哲的手段,魏思怕是一家老小除了他娘子,不会有一个活口出现。 离了英德,魏思一路改头换面,连城都不敢进,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走,以此来躲避卫哲的追杀,这才有了贾似道最初见他的时候的模样。 听到袁甫的话,贾似道笑了笑。 他能听出来魏思这个时候说的都是实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卫奕东任何事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堂堂魏府这样一个在英德也算是名门的望族,就这样被人满门灭口,卫奕东作为英德知府,于情于理都逃不了干系。 而且这整件事情,如果说卫奕东一点儿也不知情,那更是不可能。 就在这时,大堂外有人影一闪而逝。不过片刻功夫,赵毅从侧梦进来,躬身递给贾似道一道公文。 贾似道拆开瞟了一眼笑道:“卫知府的公文来的倒真是及时,呵呵,老大人也看看吧。” 说着顺手将手中的公文递给身侧的袁甫。 袁甫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看了半响默然无语。 卫奕东的公文中并没有说别的,只是说英德府有山匪作乱,英德望族魏府被满门截杀,同时言道英德府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前去剿匪,希望安抚使府能够派兵前往英德剿匪,早日还英德百姓一个平安。 满篇的锦绣之词,却压根没有提及任何有关卫府以及卫哲半分。 如果不是魏思本人就在眼前,怕是袁甫也都会信以为真了。 可是如今苦主就在眼前,卫奕东这封公文,可就是变了味道。 说的好听点是一心为民,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对贾似道这个广东安抚使根本没有放在眼中。 没有人会认为以卫家的势力,会不清楚魏思当街拦路告状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是哪怕卫奕东已经明明知道苦主已经在了安抚使府,却依然来了这样一封冠冕堂皇的公文,甚至还请求广东安抚使府派兵前去剿匪,这已经是等于在狠狠抽打贾似道的脸了。 袁甫沉默也正是这个原因。 他知道,卫奕东如果没有这封公文说不得他还能在中间说合一二,可是有了卫奕东这封公文,贾似道不管怎样,估计也不会让卫奕东好过了。 看来卫奕东在广东是呆不下去了,袁甫心中暗叹。 如果当初他能够早点给卫奕东去封信告诉卫奕东他已经到了广州,卫奕东若是知道理学一派已经有心要跟贾似道缓和关系,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事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卫奕东做的太过,易地而处,换做是他,怕是也不会让自己治下出现这样一个想着时时挑战自己权威的人。 现如今他唯一能够做的也只能是希望贾似道能够不要下手太狠,给卫奕东留一条出路,看来是时候让临安那边给卫奕东提前谋划了。 贾似道接过袁甫递过来的公文,笑了笑随手扔在身前的案几上。 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说透, 堂中众人都听到了贾似道刚刚说的话,贾似道也根本没有避讳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卫奕东来的公文。心中不管作何之想,不过他们这些人对卫奕东的担子还是极其佩服的。能够这样赤果果的抽贾似道这个广东安抚使的脸,实在不是一般人敢做出来的。 看袁甫的模样,谢昌兴等人似乎已经能够预料到卫奕东接下来的下场。 不过那岂不是说广东治下马上就要空出一个知府的位置来? 谁都知道贾似道跟吏部尚书史嵩之关系莫逆,而且这位大人似乎跟史嵩之的女儿关系极其亲密,没看到史嵩之的一双儿女都千里迢迢跟着贾似道从临安来了广州么?如果关系一般,史嵩之怎么可能放任自己未出阁的女儿跟着一个有妇之夫乱跑? 有了这层关系,再想想如今贾似道在广东境内一言九鼎之姿,空出来位置这位年轻的安抚使大人说话可是最有分量的了。 想到这里,谢昌兴等人心中无不有了些许心思。 “如今摩尼教在连州和武平的叛乱未定,广州新港正如火如荼,老夫以为暂时不宜节外生枝。广东诸事缺了谁却也不能缺了师宪你。卫府在英德根基颇深,牵一发而动全一身,如果师宪信的过老夫,老夫倒是愿意为师宪去英德一趟,必然能够为魏府讨回一个公道,不知师宪意下如何?“ 贾似道可以不说话,但是袁甫知道,自己不能不出声了。主动请缨道。 第五百四十九章 心难顺意难平 来广州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对广东发生的诸多事情,袁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贾似道也从来没有可以隐瞒过他。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袁甫才觉得,有关卫奕东这件事他必须要主动插手,不然等到贾似道真的将武平和连州的叛乱都解决,腾出手之后,那么卫奕东怕是想要离开广东换个位置为官都是极为艰难的了。 贾似道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一点儿袁甫很清楚。 将卫奕东这个理学一派的新星给弄得不得不避出广州,说的好听,可是谁都知道,那是放虎归山。动了卫奕东,理学一派跟贾似道之间的矛盾必然会再次激化。这一点儿,袁甫清楚,他也相信贾似道也明白得很。 可是如今却是卫奕东逼着贾似道不得不如此。 如果这一次放了卫奕东一马,卫奕东怕是不仅不会感激贾似道放他一马的恩情,反而是彻底的跟贾似道结下了死仇。毕竟对于卫哲,连他袁甫都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可想而知,贾似道会如何行事了。 卫府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卫哲被杀,如此一来贾似道和卫府的碰撞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卫府虽说在英德乃至原先的广南东路都是大族,可是相对于贾似道这个广东安抚使而言,如果贾似道铁了心要动卫府,卫府显然是不够看的。 卫奕东是卫家之人,贾似道跟卫府之间的碰撞,卫奕东又怎么可能旁观? 而且袁甫也很清楚,卫奕东年纪似乎要比贾似道还要大上几岁,可是如今贾似道已经是堂堂的广东安抚使,一方封疆大吏,卫奕东官场沉浮十余年,依然只是英德知府,以卫奕东的心高气傲,怕是这封公文,不仅仅是因为卫哲的事情那么简单了。 除非贾似道能够在连州和武平连续栽跟头,那个时候不要说给这魏思伸冤对付卫府和卫奕东了。恐怕贾似道首先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还能不能在广东安抚使的位置上坐稳了。 虽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袁甫自认自己还是有点儿底线的,如果连州和武平的摩尼教不尽快剿灭,那么祸乱的就不会是广东和福建两地了,一旦摩尼教趁势坐大,大宋的半壁江山怕是都不会安稳。 那时候不仅仅是百姓生灵涂炭了,大宋外有蒙古虎视眈眈,内有摩尼教暴民作乱,怕是真正是离亡国不远了。做了数十年学问,读了无数的圣贤书,袁甫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更何况,按照贾似道的为人,就算想要破坏连州和武平的平乱,他也是力有未逮,更不要说他根本也不会如此做。 既然如此,那么也就只有一个选项,那就是他自己去搞定卫奕东和卫府,这样的话,矛盾至少不会太过于激化。卫奕东和卫府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袁甫相信,贾似道今天专门将他请来,想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所以才会主动请缨。 “老大人如此有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一直听闻卫知府清廉有为,英德百姓安乐,此次想来也是被小人蒙蔽,有老大人亲自前去处理,本官自是一百个放心。这样吧,任大人、施大人、奚大人、汤大人,就烦劳你们四人同老大人一道去英德走上一遭如何?” 贾似道扫了堂中诸人一眼,笑着道。 任锦和施海两人原本分属广南东西两路提点刑狱司,英德发生如此灭门惨案,本就是两人职责范围之内,而奚原和汤正则是原广南东西两路转运判官,有监察属地百官之责,牵扯到卫奕东,他们两人自然也是有干系在身。 不管原属广南东西两路转运使司如今是什么模样,至少在法理上,无论吏部还是刑部,也都是要看他们四人的公文说话的。 被点到的任锦、施海和奚原、汤正四人,自然知道为什么贾似道会专门点他们四人的将,虽说这件事情是烫手的山芋,不过已经有了袁甫在前面顶着,他们自然知道,自己等人去不过是走个过场,顺带还有点儿监视审查的职责罢了,别的事情,也根本轮不到他们插手。 无论卫奕东和卫府怎么处理,最后的决定权显然都在贾似道和袁甫手中,只看他们两人怎么互相妥协了。 “下官遵命!” 既然只是走个过场,同时也是他们四人职责之内,而且还是贾似道亲自抽点,他们四人自然很干脆的起身应命。 “除了这四位职责所限的大人外,本官还将遣背嵬军两百人一路护送老大人前往英德,如今广东各地不太太平,也是以防万一。赵毅,就着你领着去护送老大人去走上一遭吧。” “末将领命!“ 贾似道如今手中的兵力着实有限,虽说有毛元一从襄阳带了三千水师兵卒过来,但是如今需要用兵的地方显然更多。不过英德距离广州并不是太远,有这两百背嵬军,除非遇上摩尼教叛乱,不然在英德已经足够应对绝大多数的情况了。 袁甫听到贾似道的话一阵默然。 如果说之前让任锦四人跟着他一起还可以说是公事公办的话,那么两百背嵬军再加上贾似道的绝对心腹赵毅亲自出马,就不仅仅是为了卫哲之事了。他敢肯定,赵毅肯定有贾似道的命令,那就是如果卫府不从,那么这两百背嵬军就会压着卫奕东倒广州了。 但是贾似道说的也在情在理,广东如今确实不够太平,有这两百背嵬军护送确实更加安全,袁甫自然无从反驳。 不过也因此可以看出,贾似道对卫奕东和卫府,这一次显然是动了真怒,就算这次放过卫奕东和卫府,那么卫奕东和卫府今后在广东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卫奕东可以走,但是卫府又该如何? 让偌大的卫府抛家舍业离开广东?显然不可能。 “此案,关系重大,影响恶劣,那卫哲如此胆大妄为,平日里不知做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除恶务尽,英德诸事就拜托老大人了,不必急于一时,慢慢的一件件查清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总不至于让我大宋百姓以为我们这些读书人父母官,都是官官相护之辈,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贾似道看着袁甫,再次说出一番让袁甫以及堂中诸人尽皆心惊胆颤的一番话。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明白过来,贾似道答应让袁甫去英德,哪里是想要将这件事尽快解决,根本就是要从根上将卫府给连根拔起吧。卫哲能够如此胆大妄为,显然不会是临时起意,更不会是一时一日一月能够养成的,过往还不知道做了多少鱼肉百姓之事,才能让卫哲养成如此之大的胆子。 卫家盘踞英德百余年,家大业大,又做了多少违法乱纪鱼肉百姓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在座的各人心中都清楚,如果真要严查的话,怕是如今整个广工没有一个世家宗族能够说自己一身清白没有一点儿龌蹉事在身。更遑论如此嚣张之卫家? 而且贾似道显然是要拖着袁甫下水,偏偏袁甫还是自己主动请缨的,这件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袁甫显然都已经没有多少回头路可以走了。 “师宪……何至如此?” 袁甫脸色有些苍白。 做了一辈子学问,袁甫自然明白食言而肥的道理,同样也更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精髓,刚刚当着这大堂如此多人的面,他自己主动说要去英德处理卫哲之事,如果转眼就反悔,他一世的清名可就全毁了。 更何况,袁甫也清楚贾似道说的显然都是事实。就连他的侄子袁通,都曾经在天子脚下做那淫辱民女的丑事,更不要说在英德如土皇帝般的卫家中人了。可以想象,如果真按照贾似道说的那般一件件慢慢查,卫家会是什么下场。 偏偏贾似道说的冠冕堂皇,不能让天下人以为读书人父母官都是官官相护之辈,不能寒了天下人的心。袁甫根本无从反驳。 “其实师宪以为,老大人这句何至如此,更应该问问英德的百姓,问问我大宋的百姓。何至如此?” 贾似道扭过头不再看袁甫,一字一句的道。 听到贾似道这句话,袁甫整个人似乎陡然苍老了许多。 他明白,当贾似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然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可是如果真要对卫家毫不留情的动手,广东本就不够安稳的局势,怕是会有更加糜烂的趋势,说不得卫家甚至会铤而走险。袁甫同样知道贾似道也清楚这点,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问出何至如此这句话。 “我自问不是什么圣人,或许更算不得君子。也曾经为了一些利益而妥协甚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不管任何时候,我贾似道从来未曾亏待过我大宋百姓。更没有用他们来为我自己换取过任何利益,无论钱财还是权位。 如今广东各地摩尼教蠢蠢欲动,连州和武平摩尼教众猖獗,确实不应在此刻节外生枝。可是此事,若是我就此高高提起,轻轻放下,我心不顺意难平,更愧对这数十年渡过的圣贤书。愧对养活我们这些大人们的亿万大宋百姓,仅此而已。 对卫奕东,对卫家,我从未曾有过想要赶尽杀绝的心思。何人犯法,何人受过;何任包庇,何人就要自食其果。若是卫家自己底子干净,老大人又何尝需要如此担心?若是卫奕东自己行得正坐得直,老大人更是毋须担心。”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章 婆婆妈妈 贾似道的话,堂中诸人除了袁甫和丁大全外,其余如谢昌兴、常盛等人,其实心中都颇有些不以为然。 这是摆明了要将那卫奕东给往死里整嘛,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试问,广州城内那些个宗族各种违法乱纪的事情还少么?也没见如何嘛,远的不说,那施府大公子施俊的美人阁,欺男霸女的事情做的还少了? 结果如何?还不是被这位大人给收入麾下,如今正跟在大人您身边帮闲呢。 当然,这样的话,谢昌兴等人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却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贾似道说他没有私心,袁甫却也信了五分,甚于五分么,在袁甫看来,更多的还是贾似道需要卫奕东来立威。 大宋给地的宗族是什么模样,袁甫自然心中有数,尤其是如岭南这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地方上的宗族势力更是庞大,宗族祠堂甚至有时候比官府大衙还要好用,贾似道能偶如此快的将广州抓在手里,施春等人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再加上卫奕东的挑衅,贾似道如果不能给卫奕东一点儿苦头吃,脸面先不说,初来乍到还没站稳脚跟的他,手下才慑服的那些人怕是又要人心思动了。 在袁甫看来,这才是贾似道心难顺意难平的主要原因罢了。 怪就怪在卫奕东根本没有看清形势,在这个时候这件事情上来挑衅贾似道。 不过贾似道的这番话,倒也让袁甫心中稍安,不管贾似道说的真假,至少还是留了三分余地的。只要卫奕东和卫府不要再出昏招,想来在他的周旋下,应该还不至于弄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如此,那老夫就多些师宪了。” 袁甫对贾似道抱拳一礼道。 贾似道话都说道这份上,他此刻也只能是希望卫奕东不要太过糊涂,其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大人严重了。” 贾似道侧身让过袁甫这一礼,笑着道。 卫奕东挑衅什么,其实他并没有放在眼里,以他如今的身份,倒还真不至于因为卫奕东的挑衅而丢了脸面,双方本就不是在一个层面上。不过卫府的事情,却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整顿广东各地吏治和宗族势力的机会,这也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如今卫府和卫奕东等人主动送上门来,贾似道自然是再高兴不过,至于卫奕东和卫府,只是附带而已。 “人命关天,明日老夫就启程前往英德,师宪以为如何?” 袁甫此刻是巴不得早点去英德,他担心卫奕东再玩出什么昏招,趁势道。 贾似道自然明白袁甫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着急,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预祝老大人马到功成,早日还英德百姓一片青天。” …… 从安抚使大衙出来,贾似道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柳如。 袁甫、丁大全、谢昌兴等人自然都知道柳如是贾似道的头号心腹,至于其余那些传扬开来的小道消息,却不是他们该过问的,不过不管怎样,对柳如,安抚使府内的各人还是极其尊重的,所以看到柳如,无不点头示好后匆匆离去。 “都安顿好了?” 贾似道看着离去的袁甫等人,沉默了半响道。 “房舍什么你不是早就都安排好了?甚至连被褥油盐等物,市舶司衙门也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好安顿的。” 柳如捋了捋鬓角的长发,轻声道。 之前在码头发生的美好误会,在回到族人安顿的地方后,又被几个族老叫住好生分说了一番,对柳如而言,这本就是误会,而且他也很清楚,贾似道也只是无心之失,可是经过族老们那么一番分说,如今族人大多都已经知道了,弄得柳如也是有口难辩,此刻看到贾似道,心中无端的多了几分异样情绪。 对柳如心绪的变化,贾似道并没有注意,而是点点头道:“你的族人千里迢迢来这广州,定然会有诸多的不适应,早些安排也是好的。” 柳如没有接话。 两人顿时有些沉默。 其实,贾似道很清楚这个时候柳如过来是为了什么。柳如能够出现在这里,想来她的族人那里,都已经准备好了,此刻来,也就是跟他告别而已。 毛元一的三千水师兵卒赶来,可以说极大的缓解了如今广东兵力不足的窘状。也让广东境内真正有了能战之兵。 连州盘踞着数万摩尼教的暴民,仅仅靠张戍和余阶手中那两万余的厢兵,说贾似道不担心,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一旦张戍那边有失,图谋了很久的摩尼教,还不知道会在岭南掀起多少乱子。 “我打算让毛元一亲自统兵去连州,你就暂时不要去了。” 过了良久,贾似道缓声道。 “已经来不及了,毛将军的水师兵卒也需要修整,大军出动粮草和辎重都需要准备,你知道,如今的连州,一触即燃,你如今根本没有时间去等毛将军的水师兵卒准备好。” 柳如眉头微蹙,毫不客气的道。 “而且如今的连州城,大多都是被摩尼教裹挟的无知百姓,真正的摩尼教人怕是不到十之一二,若是有数倍于摩尼教暴民的兵力,自然是好,只是如今你手中根本没有如此多的兵力,所以秦寿的办法,将会是最好的解决之道。说不得还会有更多的收获,摩尼教毕竟只能躲在暗处,我的族人行走江湖,碰上那些人也知道该如何处置,若是真用大军攻城,伤亡暂且不说,怕是变数更多。” 有关连州的摩尼教叛乱,柳如跟秦寿私下有过交流,毕竟她如今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秦寿自然不会对她又任何隐瞒。正是因为秦寿先说服了柳如,贾似道才会同意秦寿的作为,毕竟若是真的成功,好处自是不用说,就算是败了,也还有挽救的余地。 贾似道自然知道柳如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有很多事情并不能仅仅按得失来计较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此次过来的族人统计有两千余人,除了一些老弱妇孺,我挑选了五百八十人身手最好的族人,再加上连州城内的锦衣卫细作,足够应付绝大多数意外。生死之事,我的那些族人心中早有准备,你就不要婆婆妈妈的继续操心了。” 柳如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贾似道还在瞻前顾后,毫不客气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