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新婚夜,清冷夫君把我宠上天》 第1章 重生新婚夜 京城,临安侯府的喜房内。 随着一道惊雷,大红盖头下的女子猛地睁开了双眼。 颜蓁深吸一口气,惊慌失措地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和脸。 脖子上没有被活活勒死的剧痛和窒息感,脸上也没有被划烂后的血流如注,耳边更没有继母和嫡妹得逞后的大笑声。 “姑娘可是被雷声惊着了?” 碧珠脆生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重生在她和裴澈的大婚之夜、裴澈被惨无人道地进行宫刑之前! 前世,她的新婚夫君裴澈在大婚后的第四天,就被侯夫人娘家的侄女指认企图冒犯。 一向不受宠的裴澈立刻被嫡母和姨娘勒令关押在柴房之中,等待临安侯回来发落。 谁知当天夜里,柴房就潜入了十几个黑衣人......等颜蓁发现的时候,惨剧已经发生了。 她的夫君裴澈,永远的成为了一个残缺之人。 想到这里,颜蓁无声地叹息着。 当时她是被颜家临时塞给裴澈的新妇,初到侯府、加之来了葵水怕被指责不吉,难免惶惶不安。 没想到裴澈人如其名,做人坦荡也君子,生怕吓着她,在新婚夜自己打了地铺,给了她极大的安心。 为了让她回门的时候能够体面一些,他还几乎掏空库房中本就不多的礼物来给她撑面子。 试问这样如玉的裴澈,怎么可能做出冒犯女子的行径? 可悲的是,裴澈被宫刑后,不仅临安侯没有为儿子讨说法,就连他那一向伶牙俐齿的亲娘林姨娘,也不曾为他伤心半分,辩解半句。 后来,她才明白林姨娘之所以冷漠,是因为裴澈根本不是她的亲儿子,刚刚被册封为世子的裴宏才是! 只是,那时的她即便知道了这个惊天的秘密,也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因为她已经被自己贪得无厌的继母和嫡妹勒死了…… 好在上天垂怜,这一世她还来得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一旁的碧珠本就心疼自家姑娘,这会儿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便以为她是在伤怀。 她家姑娘就是个命苦的,明明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却被继室康夫人各种苛待折磨,最终还要被逼着替二姑娘接下这桩亲事...... “姑娘,奴婢听说姑爷长得好看、性子也是极好,他一定会待您好的!您和姑爷一定会琴瑟和鸣,恩爱一世的。” 本是碧珠一句安慰的话,颜蓁却发自真心地弯起了眉眼,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你说得对,我与他一定会过好今后的日子的。” 话音才落下,喜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若说前世的颜蓁在新婚这一日是茫然害怕的,那么这一世的她在看到那双黑色长靴停在眼前的这一刻,是紧张中还夹带着一丝她前世所没有的期待。 碧珠说得没错,他待她,真真是极好的。 裴澈垂眸望着被盖头罩住的女子,眼底泛着复杂的神色。 他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最后却变成了对丫鬟说得那句:“把喜秤取来。” 虽然婚事不是他愿意的,但是她也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人。 既然已经成婚,那她便是他的夫人了,今后总能想到护她的办法就是了。 修长的五指握着红色的喜秤,动作轻柔地挑起了盖头。 烛火下,裴澈瞧见自己素未谋面的夫人竟生得眉目如画,稍稍有点愣神。 他目色微颤,明明很是确定自己与她是初次相见,可不知为何,心尖处竟也跟着颤了颤。 “二公子和二少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啊!” 直到喜婆的赞颂声响起,他才故作镇定地收回自己的视线,音色清冽地唤了声:“夫人。” 而他在看颜蓁的同时,颜蓁也在看他。 他还是一如前世那般好看,也如前世那般纯澈良善、温润如玉,叫她在此刻只看上一眼就能心生安宁。 颜蓁眸色清亮,甜甜道:“夫君。” 这一声夫君唤的裴澈差点失了神,恍惚间好似这声‘夫君’他已经听过千遍万遍,能直达他的心底深处。 等到喜婆指引着喝完合卺酒,并且带着所有的丫鬟和小厮下去后,他才掩唇轻咳着从床沿起身。 “你放心,今夜......你好好休息吧。” 颜蓁听着和前世一样的话语,却没像前世那样戒备地盯着他看,而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拽住了他的袖子。 心疼前世的裴澈身为侯府庶子,整个侯府无一人爱他。 也心疼他这般正直的人最终被侯府迫害成疾,甚至失去了作为男人的自尊…… “我怕打雷,夫君可否留下陪我?” 瞧着女子眼底闪烁着柔弱的光,眼角眉梢明显都透露着不安,甚至连拽着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裴澈只好抿了抿唇,说出了‘好’字, 待到两人熄灯和衣躺在床上后,颜蓁微微侧过脑袋,果然瞧见那道原本一直站在窗外的身影立刻就离开了。 这是迫不及待地去通风报信了吧。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她一定能拯救他于水火,也能救自己于水火! 黑暗中,颜蓁咬了咬红唇,暗暗道:这些人越是想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深陷泥潭,她越是要和裴澈过得好一些! 最好,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生个孩子,等到了裴澈身份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更能让那些人追悔莫及! 想到这里,颜蓁紧了紧手下的锦被,踌躇再三后,终于还是朝着身边的人伸出了手。 纤柔的手掌才刚刚搭上裴澈的胸口,她明显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忽然紧绷了许多,连心跳也跟着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这场景实在像极了女登徒子在调戏良家男子。 颜蓁脸色通红,前世的她压根就没有和裴澈圆房过,再后来裴澈就被迫害了,更加不可能同他亲近了。 毫无经验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彼时的裴澈看似冷静,实则脑海中早已一片空白,素日里的矜持更是因为这只柔胰早已溃不成军。 口中的那句‘你不必勉强自己’还未说出,窗外忽然炸开了一道雷。 趁着这个功夫,颜蓁索性贝齿一咬,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到他的怀里去,让裴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抱了个满怀。 感受着怀里女子的柔弱无骨,裴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瞬间炸开了,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在浑身游走起来。 他正想垂眸看她,不想怀里的女子恰好抬起那一汪水眸去瞧他,双唇触碰的瞬间,外面大雨倾盆而至...... 颜蓁狠了狠心,闭上眼睛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吻明明生涩又拙劣,却对裴澈有着排山倒海的诱惑力,让他翻身而上,完全掌握了这场风雨的主动权...... 第2章 谁才是姨娘的亲儿子? 情到浓时,颜蓁的口中往外溢着本能的声音。 就在两人丢盔弃甲之际,小腹处传来的疼痛让颜蓁瞬间清醒了过来。 “等......等一下!”她面色涨红,却不得不用手抵住裴澈的肩膀,“夫君,我......我葵水还没走完......” 她可真是该死啊!竟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脑子一热就和裴澈差点...... 裴澈微微一愣,随即也是恼恨自己一向自持,今日差点把持不住。 他为她盖好被子,柔声地道着歉:“实在抱歉,你好好休息......” 颜蓁摇了摇头,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被子里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翌日一早,裴澈和前世一样被周妈妈叫走了。 颜蓁淡然一笑,当然知道这是林姨娘故意为之。 她也不恼,在洗漱整齐后带着碧珠去前院的正堂敬茶。 彼时的正堂内,临安侯和侯夫人坐在主位,两侧分别还坐着林姨娘和二房的人,就连刚刚被册封为世子的裴宏也在。 林姨娘抬起眉眼往外瞧了瞧,见外头还没有出现颜蓁的身影,捏着嗓子打破空气中的安静。 “裴澈和新妇也太没有规矩了,怎么能让各位长辈坐在这里等他们这许久。” 她朝着侯夫人谄媚一笑:“夫人放心,等回去后妾身一定会好好叮嘱他们夫妻,不能辱没了咱们侯府的门风。” 侯夫人宋氏温柔放下茶盏,瞥向身侧的丈夫脸色因为林姨娘的话变了变,才接过话头。 “林姨娘,你平日里对澈儿已经够严格的了,这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难免还不习惯,你就不要太严苛了。” “再说了,这可是圣上赐下的婚事,你便是有气也要过些日子再说。” 林姨娘却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妾身只恨自己对他还不够严格!裴澈明明和世子一般大,还日日跟着世子读书,却连世子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半点规矩都没有......” 对林姨娘这些年来的做小伏低,宋氏满意勾唇一笑,面上端着当家主母的大度: “我倒是听说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昨日新婚,澈儿他成日埋头苦读,咱们侯府大概是会出个状元郎了!” 宋氏转头看向临安侯,体贴道:“侯爷,澈儿如此用功,不如把他和宏儿一起送到阳玄先生跟前读书?” 闻言林姨娘忽然一个激灵,立刻起身行礼:“夫人真真是抬举他了,裴澈那榆木脑袋,怎么配和世子相提并论?” “这些年来,谁人不知世子他才华横溢,天生聪颖!咱们侯府就算是会出状元,那也是世子无疑,怎么会是那混账?” 林姨娘的眼中是真真切切的担忧:“若是叫阳玄先生失了耐心,连累到世子,那就真的是妾身的罪过了。” 临安侯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这里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底满是不耐:“起来吧,别跪着了。” 林姨娘这才怯生生地起身落座,可攥在手里的帕子好似越发地烫手了起来。 她也想不明白,这些年来自己明明已经极力阻止裴澈的成长了,叫他谨记自己庶子的身份,不要妄想和裴宏争夺什么。 没想到都这般境地了,裴澈这个兔崽子竟还想着要靠读书出人头地,甚至苗头越来越盛! 不行,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允许任何人阻挡裴宏袭爵的路! 早知裴澈会如此难管教,她就该在把他刚抱过来,年岁尚小的时候,直接掐死算了...... 颜蓁跨过门槛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个各怀心思的场景。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乖顺地下跪行礼。 “儿媳见过公爹、见过婆母。” “二叔、二婶、林姨娘,安好。” 林姨娘本就揣着一口气,此时听到颜蓁直呼她为林姨娘,登时变了脸色。 “今日敬茶,你作为新妇,难道不知规矩?竟让侯爷和夫人这么多长辈等你这么久?” 林姨娘盯着颜蓁,属实没有想到颜家送来的嫡女竟生得如此国色天香,倒是便宜裴澈那野种了! “澈儿呢?敬茶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颜蓁扭头讶异地看着她:“欸,不是姨娘一大早让周妈妈把夫君叫走的吗?” 众人纷纷看向林姨娘,她面色尴尬,但依然嘴硬:“一大早的,我喊他做什么?” 她是想让裴澈在侯爷面前再落个没有规矩的印象,这才一早就随口捏了个事儿把人支走了。 没想到这个新妇竟这般实诚,直接就将自己的心思戳破了,实在可恨! 宋氏见状摆了摆手,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周妈妈传错了话吧,澈儿不在,你先给大家敬茶吧。” 颜蓁闻言,便起身按照规矩给众人敬了茶水,随后在角落位置乖巧落了座。 只是她刚坐下,便察觉到裴宏落在自己身上的垂涎,林姨娘尖锐的声音也立刻传了过来。 “你们颜府可真是好手段,临了了居然还敢换新娘!若不是咱们侯爷和夫人心善,你以为你们侯府能轻易脱罪吗?” 林姨娘太知道侯夫人想说什么了,习以为常地为她做了嘴替,想给颜蓁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颜蓁轻轻抬起眼皮,随即眼眶就红了,露出了眼底的茫然不解: “姨娘,圣旨上言明赐婚给颜家嫡女,我是颜家嫡女没错,姨娘何出此言?” “姨娘若是想给颜蓁立规矩,直言便是,颜蓁一定不会多说半个字,不必这般拐弯抹角。” 林姨娘蓦然一愣,委委屈屈道:“侯爷、夫人,妾身不过就事论事,没想到她......” 立规矩?那是侯府夫人才有的权利!这个死丫头明显就是想让宋氏对她不满! “果然,不是自己挑的儿媳,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妾身一条心的!夫人以后为世子挑选正妻,一定要擦亮眼睛才是,千万不能让没有门第、没有教养的女子祸害了世子!” 颜蓁冷不丁道:“姨娘待大哥真是好,我与夫君才刚刚成婚第二日,姨娘就开始操心大哥的亲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才是姨娘的亲儿子呢!” 第3章 我既嫁他为妻,那便是他的妻! 一句话,让整个正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氏皱着眉头看向面色大变的林姨娘,脑海中回想着林姨娘今早从进门后的一些言行举止。 如果没有颜蓁的提醒,她还真的没有发现,林姨娘不管说什么,字字句句都离不开裴宏,那眼底的关切和在意似乎比自己这个亲生母亲都要浓烈。 她和林姨娘之间斗了许多年,直到前几年林姨娘才在临安侯的劝说下开始安分守己。 所以这一切该不会都是林姨娘做出来的假象,实则她是想来抢走她的儿子的?! 这个念头才刚一出来,宋氏就见林姨娘豁然起身,指着颜蓁疾言厉色道: “你浑说什么!” “世子那般金尊玉贵,当然是夫人的孩子了!你说这些话,是故意想让我和夫人之间生出嫌隙吗?” “你这才进门的第一天,居然心思歹毒到要祸乱侯府!你们颜家到底安的什么心!” 颜蓁怯生生地起身,“姨娘,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你怎么如此激动?” 随即她朝着面色不快的临安侯直挺挺跪下,眼底还噙着泪花,“公爹、婆母,是儿媳不好,说错了话让姨娘不高兴了,请您责罚。” 临安侯皱着眉头,似乎也没有想到林姨娘的反应会这么大。 今日他本是要准备出门的,碍于赐婚的圣旨才不得已耽误到现在,眼下更是没了耐心。 “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也值得你这般大呼小叫的,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都散了吧。” 瞧着临安侯头也不回地离开正堂,林姨娘的神情有些呆愣。 她在临安侯的眼中,向来都是温柔善良、识大体的存在,这些年来凭借这个假象,她几乎宠爱不断。 可方才临安侯的眼神明显带着一些不耐,这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 直到正堂内的人都一个个走光了,林姨娘眼底的恨意终于彻底释放了出来。 不论是裴澈还是颜蓁,只要是挡到了裴宏的路、挡了她的路,统统都得付出代价! 颜蓁带着碧珠走在回寄畅轩的路上,碧珠忧心忡忡:“姑娘,您今日这般对林姨娘,会不会不太好?” “林姨娘好歹也是二公子的亲生母亲,若是让二公子知道了......” “母亲?”颜蓁随手拨开小道上的柳条,眼底是看不清的神色,“她也不配呀。” 如果不是林姨娘,金尊玉贵的人本该就是裴澈,而非裴宏。 “弟妹说什么‘不配’?” 背后冷不丁响起裴宏的声音,颜蓁猛地转过身子,下意识往周遭看了一下。 发现自己是在不时有下人往来的花园,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大哥听错了,我说的是‘赔不赔’。” “方才因为一句玩笑话惹了林姨娘不高兴,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过去给她赔罪。” 裴宏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方才越是瞧她,越是发现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却给了裴澈那个废物做妻子,实在是可惜了。 “林姨娘向来脾气不太好,你现在还是不要过去自找苦吃了。” 裴宏双手负后,自认为风度翩翩:“倒是二弟他向来少言寡语,为人古怪。你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颜蓁立刻垂下眼眸,只想离裴宏远一点:“多谢大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美人窈窕的背影,裴宏的眸色更深了。 一旁的小厮立刻上前提醒:“世子,二少夫人已经走远了。” “小的听说,表姑娘过两日要来侯府小住,世子要不要给她准备个礼物?” 裴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后,只能摇着头低声道:“真是可惜了啊!也不知裴澈那个不解风情的废物到底懂不懂得怎么怜香惜玉......” 小厮将脑袋垂得更低了,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裴宏砸吧着嘴,朝着小厮狠狠踹了一脚:“不是说表妹要来吗?还不快陪爷去给她买礼物去!” 听着裴宏的声音越来越小,柳树后面的林姨娘才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她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鼻下,“既然是世子喜欢的人,那就是她的福分。” “周妈妈,就按照我说的去办吧。” 周妈妈面色一顿,犹犹豫豫:“姨娘,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什么叫冒险?”林姨娘的眼中满是恨意,“就是因为我这些年太过安分守己了,才会这么长久了,还没得到我想要的。” 周妈妈不再多言:“是。” 林姨娘看了看寄畅轩的方向,又看了看主院的位置,冷冷地笑了起来。 —— 颜蓁在房里等了裴澈许久,直到月上柳梢时,小厮青衫才传话过来。 “少夫人,二公子说他今夜要看书温习,就不过来了。” 看书? 颜蓁歪着脑袋,一眼就看出青衫没有说实话,毕竟上辈子他也是这样支支吾吾。 她也不戳穿,而是慢悠悠道:“哦,我知道了。” 青衫如蒙大赦般小跑着离开了,更加引起颜蓁的怀疑。 连碧珠都看出了不对劲:“姑娘,奴婢怎么瞧着青衫有事瞒着咱们?” 想起前世她们对付裴澈的手段,颜蓁的眼底满是心疼。 “碧珠,以后不要再叫我姑娘了,要随着侯府中人唤我二少夫人。” 碧珠垂眸应‘是’后,提着自家少夫人指定的药箱出门了。 夏日的夜晚还夹杂着白日里的暑气,可当颜蓁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趴在榻子上的男人时,浑身竟起了密密麻麻的寒意。 第4章 她很心疼 颜蓁收敛了心神,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选择了敲门等候。 书房内,青衫和自家公子对视了一眼后,面色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他哆哆嗦嗦地将准备好的药物藏起来,又给自家公子盖好被子后,才候在一边。 裴澈稍微清了清略显干涩的嗓子:“谁?” 颜蓁故作轻松:“夫君,是我。” 听到是颜蓁的声音,青衫狠狠地松了口气,在自家公子的示意下开了门,把人恭敬地请了进来。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不是颜蓁太过心急,实在是裴澈的面色太过苍白、书房中的血腥味太过浓重了。 裴澈趴在矮榻上,瞧着她水眸中所蕴含的担忧和紧张,心登时就软了下来。 “你来得正好,我......我刚好有事情想和你说。” 颜蓁在矮榻上坐下后,青衫便带着碧珠去门口守着了。 颜蓁瞧着他的眼神,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意。 上辈子,她已经了解到裴澈的为人。 明明最是善良谦逊,却受到了最不公平的待遇,如今还因此而自责内疚...... “我闻着书房中血腥味很重,夫君可是受伤了?” 裴澈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点了头。 得了他的同意后,颜蓁才轻轻去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子。 饶是方才已经在窗外看了个大概,现下近距离看到裴澈身上那横七竖八的伤口,也惊骇到都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没有再听见她说话,裴澈略显不安地捏了捏手下的枕头,“可是,吓着你了?” “让青衫进来上药就好,你......” “这些伤是林姨娘打的,对吗?”颜蓁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把眼眶中的热意逼了回去。 林姨娘,果真心狠手辣!光是裴澈背上这些新旧交错的疤痕,便知她这些年来对裴澈有多么狠毒! 可怜裴澈一直将她当做亲生母亲,一直恪守孝道,不曾因此对她反目过...... 裴澈眉头微微拧起,原本都已经想好了这些外伤由来的借口,没想到这姑娘竟先入为主地以为是林姨娘干的? “啊,怎么会觉得是她?” 颜蓁只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床尾处将药箱打开,从中取出了云神医秘制的外伤药。 她用柔软的帕子沾着温水,动作轻柔地给他的伤口擦拭了一遍后,又小心翼翼往伤口撒上药粉,再细细地包扎上。 裴澈配合着坐起来,垂眸看着白色的纱布被她粉润的手指轻轻握着,再被缠绕到自己的身上,他只觉得今日的天似乎格外炎热。 尤其是缠绕纱布的时候,颜蓁那柔弱无骨的身子总是没有防备地靠近他的胸口,不时散发的馨香几乎无孔不入地钻到他的鼻腔中,令他心潮澎湃的同时,脑海中更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昨夜她靠在他怀里酣睡时,那双娇艳欲滴的红唇...... 给纱布打好结后,颜蓁瞧见的便是耳垂发红、眼神躲闪、甚至连喉结都在不自觉滚动的裴澈。 她莞尔一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既嫁给夫君,许多事情自是要知晓的。”身在大宅院里头,想打听点事情并不难。 裴澈明白,颜蓁是在告诉他,这个家里很多事情她都知道。 包括幼时林姨娘苛待他。 颜蓁的坦荡,倒是叫他颇为意外。 可如今这些伤,早已经不是儿时的那些了…… 自己早就不会逆来顺受,挨打受屈,更不会为这些所谓家人的苛责难过了。 只是在面子上,还会做出一副谦卑有礼的样子。 他的新婚妻子是个连雷声都害怕的女子,如果把自己如今在做的事情告诉她,可能会把她吓到。 “听说今早,我没能陪同你一起去敬茶,让你受委屈了......” 林姨娘是什么性子,这么多年来他比谁都清楚。 她连他这个亲儿子都百般不满,更何况是他的新妇...... 颜蓁扶着他重新趴下,为他盖好薄被后才轻声道:“受委屈倒是不曾,只是我今日可能惹了林姨娘不高兴了......” 在裴澈狐疑的眼神下,颜蓁三言两语地就将让林姨娘跳脚的事情说了。 话音落下后,颜蓁紧紧盯着裴澈的脸,生怕漏掉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好在,他的眼底只剩下无奈,并无半分的愠怒或者不满。 在重新抬起眼眸望向她的时候,又是那样的温润。 “你都能看得出来,可见她的一颗心早就不在我这个亲儿子的身上了。在她的眼里心里,裴宏才更像是她的孩子。” 他从来都是个睿智的人,只稍稍一提醒就会立刻有所反应,从前只不过是被所谓的母子情分迷了双眼而已。 “来日方长,夫君总会知道真相的。” 比起她的直言相告,颜蓁觉得让裴澈自己去一层层撕开附在真相上的黑纱,会更加有说服力。 更何况,她如今只是知道事实的真相,还没来得及去将证据拿到手上。 “夫君才受过伤,还不宜挪动,今日就先歇在书房吧!” 颜蓁为他捻了捻被角,随后提着药箱自顾自地出了门。 趴在床上的裴澈看着她那纤弱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的背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不对。 这好像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而是真的减轻了许多的疼痛! 他猛地想起她方才离开的时候所提着的药箱。 这个姑娘,命和自己一般不好,却也生得冰雪聪明。 所以,她事先就知道了他受伤之事才会提着药箱而来,加之她方才那句看似云里雾里、实则语气笃定的话...... 裴澈垂下眼眸,半晌后又勾起了唇角。 “青衫。” 青衫推门而入:“公子,您叫我?” “少夫人明日回门,你去库房里面挑些好物件,切勿让她回去失了颜面。” 第5章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翌日一早,颜蓁才刚刚穿戴整齐,宋氏身边的李妈妈就带着几个丫鬟来了寄畅轩。 “二少夫人,这些都是夫人给你准备的回门礼。”李妈妈神情倨傲地让丫鬟把单子递过去,“这是礼单,二少夫人且看看。” 颜蓁不动声色地让碧珠将单子收下:“劳烦李妈妈替我谢过婆母。” 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子的妻子,自然也不可能会受到宋氏的待见。 所以李妈妈口中的‘且看看’,她也只能是看看而已,便是提了要求也不会被在意的。 况且,她这趟回门,在意的压根就不是这些东西。 碧珠前脚才送走李妈妈,青衫后脚就让几个家丁搬来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箱子。 “二少夫人,公子说了,这些物件全部给您,您可以做主带回去做回门礼。” 青衫嘴上传达着自家主子的话,眼神却出卖了他压根就舍不得这些东西的真实心情。 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大声地对二少夫人说,这些几乎是他家公子在侯府的全部家当了! 公子给的倒是爽快,他是真的要肉痛死了! 瞧着青衫纠结的神情,颜蓁差点就笑出了声。 她轻轻摇着团扇,似做不经意道:“既然是夫君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 瞧着青衫越发肉痛的表情,颜蓁故作严肃地指挥着:“碧珠,叫两个麻利的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搬到库房里去,记得登记造册。” “是!”碧珠麻利应下的同时,抬手就招呼着把东西往库房里搬。 青衫看着这场景却是愣住了:“二少夫人,您这是......” “不是你家公子说的,这些东西都是送我的,我可以随意安排的吗?” “你回去告诉他,这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我可舍不得再转送给旁人。” 颜蓁说的是实话,却也没有把实话说完整。 她是珍惜裴澈送她的体面,可更加觉得颜府配不上裴澈所准备的这些个心意。 那一窝子的吸血鬼,都只配下地狱去忏悔。 书房内,裴澈撑着床沿起了身。 听着青衫的汇报,他喝药的动作登时愣住:“她,当真这么说的?” 青衫用力点头,恨不得当场发誓,“千真万确!二少夫人说了,她舍不得将您送她的东西再转送给旁人。小的是亲眼看着二少夫人让人把东西都搬到库房里去的。” 裴澈望着乌黑发苦的汤药,隔着水雾似乎看到了新婚夜时她的那双眼睛。 明明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为何他对她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知她对他,是否也是如此? 她好像知道些什么,又好像没有全部了解。 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裴澈头一回发现这养伤的汤药似乎也没有从前那般苦涩了。 “我让你办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说起正事,青衫明显严肃了许多:“小的找人问过了,二少夫人在颜家时,的确过得十分不如意。” 生母早亡,继母苛待,嫡妹百般为难,亲生父亲对她亦是无半点疼爱,就连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只认继母不认她这个亲姐姐了。 可想而知,这些年来她的日子并不比他在侯府内轻松多少。、 估计会被临时顶替嫡妹塞到侯府里来,也是无奈中的无奈。 裴澈眸色微颤,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心疼之意,“难得她经历了这么多,还能保持如今的心境。” 至少目前看来,颜蓁的心比他阳光热烈多了,不似他这般阴暗...... “可知颜家为何临时换了新娘?” 青衫摇头回复的同时,颜府正堂中的颜姝却娇羞地朝着自己的母亲康氏点了点头。 康氏登时大喜过望:“姝儿,你说得可是真的?” 颜姝扭捏地扯着手中的帕子,“娘,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您就不要声张出去了。” “哎呦,我的好女儿,娘的心里有数!” 康氏嘴上虽是这么说的,只是双手击掌、眼底放光的样子,早就透露了她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么的兴奋。 “好啊好啊!等你顺利嫁到五皇子府去,再诞下皇长孙......” “娘!”颜姝娇声提醒,“殿下说了,他会想办法求得赐婚圣旨的,在此之前咱们可千万不要声张出去,以免坏了殿下的大事。” 康氏早已经被未来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再说这颜府如今可是她当家做主,她就趁着高兴多说两句又有何妨? “我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对方是五皇子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呢!害得你父亲差点真的就将你嫁给侯府那个庶子了!” “好在如今有惊无险,有颜蓁那个小贱货顶替你嫁到侯府去,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做你的皇子妃吧!” 颜姝的脸上也是遮掩不住的欢喜,只是欢喜之余眉眼间还有淡淡的顾虑。 五皇子虽在床笫之间允诺她会去求圣旨赐婚,可也透露出他眼下急需要用银子的难处。 为了五皇子,她已经将自己的全部积蓄都给出去过一次了,才得了他的感激和承诺。 这次若是再帮了他,那是不是就能永远栓住五皇子的心了...... 想到这里,颜姝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向康氏说出了五皇子的需求。 康氏脸上的笑容略微有些收敛,“一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颜姝拽着她的袖子,央求着:“娘,我们若是能解了殿下的燃眉之急,何愁殿下将来不会爱重女儿?到时候不论是娘的风光,还是爹的官职,还不是手到擒来?” 康氏一想,是这么个理,也就帮着一起想办法了。 可是颜父也只是一个五品小官而已,俸禄就那么点,别说一万两了,若非那些铺子田契的收入,还有颜蓁那便宜娘留下来的丰厚嫁妆...... 想到这里,康氏充满算计的眼珠子登时亮了起来。 对了,这不是还有颜蓁的外祖家吗? 那可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户啊! 今日正好可以趁着颜蓁那小贱人回来,让她去和她外祖要银子去! 第6章 当她是冤大头 恰逢门外响起丫鬟的禀报声,“夫人、二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康氏和颜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精光。 是了,没有任何一个办法能够比拿捏颜蓁更加容易的了。 别说是一万两了,就是三万两、五万两,她也只能乖乖地给出来! 想到这里,康氏便是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并将颜蓁这个小贱人杀了,否则他们如今哪里会有花不完的银子? “嗯,让她进来吧。” 康氏抬手扶了扶发髻间的赤金打造的簪子,随后才在主位上落了坐。 眼见颜蓁提着裙摆进入正堂,康氏像往常一样鼻孔朝天地等着她来给自己行礼。 可今日的颜蓁在进来后,却径直走到颜姝的对面落了坐。 康氏见此差点炸了毛:“颜蓁,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颜蓁抬眸去看主位上的康氏,见她满脸怒容,和前世发现她意外得知真相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再转头去看对面的颜姝,眼中亦是和前世亲手划烂她脸时一样的嚣张。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垂下眼眸,抵挡住了内心最后一丝恐惧,以及那滔天的恨意。 “怎么?哑巴了?还是觉得自己嫁到临安侯府了,所以可以目中无人了?不过我瞧着新姑爷也没有跟你一起回来,想必你在侯府过得也并不如意。” “你年纪还轻尚且还不知晓,往后慢慢的你就会明白,不论你嫁到哪里,娘家才是你唯一的靠山!只有娘家好了,你才能好。” 康氏原以为颜蓁多半是觉得自己攀了高枝,这才趾高气昂的。现在看着她和从前一样低眉顺眼的,心里不禁冷笑不已。 “算了算了,和你说这些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康氏胸有成竹,“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先说说正事。” 颜蓁假意不知:“什么正事?” “听闻你外祖家这几个月和朝廷做了好几个生意,想必手头是宽裕的。正好咱们府里近来缺银子办事,你一会儿回了自己的院子就给你外祖写封信,让他这几日派个人送三万两来给咱们家应应急。” 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 前世康氏也如这般狮子大开口,她一开始也是拒绝的,没想到康氏却用她的亲弟弟颜明川做要挟,她不得已只能咬牙应下。 也是到后来她才知道,这银子是为五皇子要的,但只要一万两...... 但这一次,“要银子倒是不难,可夫人总得让我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何突然就要这么多银子?” 颜蓁气定神闲,倒是让康氏窝了火:“让你拿银子你乖乖拿就是了,你一个外嫁女,怎么还能有资格伸手管家里的事?还懂不懂规矩了?” “夫人说的是,既然是外嫁女,的确不便再插手家中事务了。” 事情的真相她早就清楚,自然不会像前世那样傻乎乎地就受这母女俩的威胁,最终给了银子。 前世今生,这是颜蓁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忤逆了康氏,倒是叫康氏母女都惊诧不已。 “你在威胁我?” 康氏眯起那双吊梢眼,满眼得意:“颜蓁,你可别忘记了,你是嫁到侯府享福了,可明川如今还在书院读书,将来也得娶妻生子啊,你说对不对?” 见颜蓁脸色骤变,康氏更加得意了:“再说了,如果不是姝儿大度将这桩亲事让给你,你又怎么能进得了临安侯府的大门?” “你往后的荣华富贵,可都是姝儿送给你的。这些银子,权当是你答谢姝儿的成全之意了。” 颜蓁冷声道:“夫人想要银子也不难,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 只要能让这个小贱人拿出银子来,别说是一个问题了,就是十个百个她都能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康氏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仿若那三万两银子已经进自己的腰包了! 听说近来有许多官眷都在放印子钱,个个挣得盆满钵满的。原先她还犹犹豫豫的,现下倒是可以狠狠赚上一笔了! 想到这里,康氏的眼底隐隐露出兴奋之意,面上却还要极力控制自己摆好当家主母的姿态。 “罢了罢了,横竖你都是颜家的女儿,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颜蓁这才缓缓抬眸盯着对面的颜姝看。 她的眼神看似空洞,但冰寒一片,“我娘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问这话的时候,她的一双水眸半点没有离开过康氏的脸,自然也就没有错过康氏那一瞬间的愣怔,以及忽然抓紧扶手却又慢慢松开的动作。 前世今生,困扰着她的问题,这一刻好像有了答案。 颜蓁努力地平复着内心的愤恨,暗暗恼怒自己竟一点没有发现康氏如此歹毒。只是眼下这些只是她的猜测,要想让康氏恶有恶报,还得徐徐图之才行。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间又问起这个问题了?” 时过境迁,康氏的心里早就没有当初的那份恐惧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娘卧病在床多年,最后是病死的啊!” 颜蓁微微抬高下巴,提醒自己不可冲动。 “是吗?当年我年纪尚小,记不得了......” 康氏见蒙混过去,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既然问过想问的了,那就赶紧写信叫你祖父送银子来,若是耽误了姝儿的大事,看我怎么......” “娘!”颜姝惊声打断了康氏的话,生怕她多嘴让颜蓁知道了去。 哪知康氏却半点没有把颜蓁放在眼里,对着颜姝慈爱地笑道:“姝儿,你未免也太过小心了。” “再说了,你和五皇......” “娘!”颜姝看着自己的母亲,甚至开始后悔告诉她关于五皇子的事情了。 可若是不告诉她,银子的事情又没办法解决掉。 康氏这才妥协了一般:“好好好,我不说!” 转头看向颜蓁时,语气间满是使唤:“你快回屋写信去吧!” 这一来一回的,要是耽误了五皇子的大事,她定饶不了这个小贱人! 反观颜蓁,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这封信,恐怕写不得。” “你说什么?”康氏几乎是尖叫出声的。 第7章 裴澈来了! 康氏万万没有想到,颜蓁这个从来只知道哭哭啼啼、唯唯诺诺的窝囊废,竟然还敢在她的面前出尔反尔! 若非现在还需要她来写信拿银子,她今日非得扒了她一层皮不可! “颜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颜姝也急了:“大姐,事关重大,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颜蓁却不惯着她们:“我没有开玩笑。” 她面带笑意,温吞吞地说道:“一开始夫人说,要这笔银子是为了给家里办事,我才答应下来的。” “可方才我分明听她说,银子是准备给姝妹妹用的。既然是姝妹妹要用银子,从我外祖家拿银子,实在不妥。” 她外祖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些年来外祖父因担心他们姐弟,明里暗里的被康氏拿走了不知多少银子。 如今她都重生一次了,怎么还能让外祖家被这些人当做冤大头! 颜姝握紧袖下的帕子,收敛了恨不得能上去抓花颜蓁那张脸的冲动,摆出那副向来楚楚可怜的模样,期期艾艾道: “大姐,这银子虽说是以我的名义要的,可最终受益的还是咱们颜家啊!” “娘说得对,咱们这些做女儿的嫁到夫家后能否过得好,全看娘家的扶持和帮衬。家里好了,咱们才能好,你说是吧?” 颜蓁面露懵懂之意:“姝妹妹这话在理,不如姝妹妹先告诉我,这笔银子为什么要通过你才能让咱们颜家受益的?” 她终于发现,没有了被捆绑的枷锁后,其实康氏母女什么都不是,她一点都不惧怕了! 反观颜姝,整个人神情都僵住了,一时竟不知从何处去找个像样的理由来搪塞颜蓁。 实在是颜蓁这些年来太过好糊弄了,导致她们已经习惯了在办事前连糊弄的理由都不找一个。 康氏见女儿被为难,登时来了气。 她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颜蓁厉声道:“好啊你!如今攀上高枝了,连家里人都敢糊弄了!” “我告诉你,这三万两银子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康氏用着这些年来用惯了的手段:“你若是不肯写信,该知道你弟弟明川他......” 后面的话不必再多说,颜蓁也知道这是威胁之意。 可她方才便明白了,若是没有了枷锁,康氏母女其实就是纸糊的老虎,她不会再忌惮! “明川今年已经十四岁,也该明事理了。更何况,这些年来夫人待他‘视如己出’,想必是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去为难他的。” 想起这些年来为保护颜明川而受的那些折磨和委屈,颜蓁便觉得有种深深的不值。 为母亲,也为自己。 “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写信让你外祖拿银子了?”康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被颜蓁这个窝囊废气到浑身发抖的一天。 颜蓁神色淡淡:“夫人该知道,我娘过世多年,这于礼不合。” “你......” “好啊你!连自己亲弟弟的生死都不管不顾了是吧!?” 康氏咒骂的话还没出口,一身酒气的颜明川便怒气冲冲地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颜明川其实从刚才就在门口了,正堂内的对话也潦草地听了几句。 乍然听见自己的亲姐姐居然不管自己了,踩着暴脾气就进了门,恨不得将手指戳到颜蓁的脸上去。 碧珠生怕自家姑娘会受伤害,下意识就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她的举动却叫颜蓁的心里五味杂陈,难受极了。 这么些年来,她秉承着娘亲的遗愿,一直竭尽全力地护着颜明川,生怕他被康氏苛待,为此她一个嫡女过得比寻常的庶女还不如。 可颜明川呢!他转头就对捧杀他、将他养成酒囊饭袋、一无是处的康氏认贼作母,伙同他们将自己的亲姐姐踩在脚底下肆意蹂躏! 整个颜家里,能舍命护着她的,竟只有碧珠和蓝雪...... 到底是母亲几乎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弟弟,颜蓁对他还是抱着点期许的,依旧耐着性子说话。 “明川,外祖家这些年也不容易,咱们不能......” “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这些年来咱们朝他要银子,他哪次没给了?这明显就是比咱们容易多了!再说了,外祖家子嗣本就不多,向来疼爱娘,他们爱屋及乌不是很正常吗?” 颜明川抹了一把泛红的醉脸,恶狠狠地控诉着,“母亲和二姐要银子,你给她们就是了,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颜蓁知道颜明川不学无术,却也是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这么荒唐的说法,登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明川,你怎么可以这样?娘若是知道你如今的样子,该有多伤心难过?” “你少跟我来这套说教!”颜明川浑不在意一挥手,转身瘫坐在椅子上,“父亲母亲还有二姐姐都待我极好,我有花不完的银子,享不完的乐子,娘要是在天有灵都得笑出声,怎么会伤心难过?” “倒是你这个亲姐姐,抢走二姐的亲事后,转头就回来为难自己的家人,还有没有良心了?” 听着颜明川的话,颜蓁站在原地犹如晴天霹雳。 她红着眼眶在心里不断地对着亡故的母亲说着对不起,可是这个弟弟,她们好像真的不能要了...... 见颜蓁站在原地没有动,颜明川轻嗤一声,“这封要银子的信你爱写不写,不写就我来写!” “反正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以后写信要银子这种事情总不能我们次次都要求到你的面前去吧?” 转头瞧见康氏和颜姝对他的话表示满意的神情,颜明川为难起自己的亲姐姐更加来劲了: “还有,亲事虽然被你抢走了,但那些嫁妆本来是准备给二姐姐的,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回你的侯府清点一下,抓紧找人把嫁妆送还回来吧!” 颜蓁站在原地,却好像坠入冰窟窿,浑身上下一片冰冷。 这就是她的亲弟弟,是她娘亲拼了性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 握在袖中的手一紧再紧,颜蓁几乎要忍不住上前去给这个混蛋一巴掌时,门口处响起了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明川说得很对,既然不是颜蓁带去侯府的嫁妆,理当物归原主。” 她缓缓转身,一眼便看到裴澈挺直了背脊、踏光而来的身姿。 第8章 是我来晚了,抱歉 “夫君,你怎么来了?” 他背上的伤还未结痂,怎么就撑着来颜家了? 颜蓁的眼眶里还噙着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满脸的惊讶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想着她才刚刚应付了侯府的那些人,又得来应付颜家这些所谓的骨肉至亲,裴澈对这个妻子多了几分心疼。 “是我来晚了,抱歉。” 裴澈一来,原本正计算着要怎么让颜蓁妥协的几人都起了身。 尤其是在看清裴澈那惊为天人的长相、以及他毫不遮掩地站在颜蓁身侧的姿态,都让他们很是意外。 不是说临安侯府的庶子面貌粗鄙不堪、言行举止更是唯唯诺诺的吗? 可眼前的裴澈看起来明明就是清风朗月、面容出众的男子啊! 还有,这才成婚几日,况且颜蓁还是被临时硬塞过去的,裴澈当真这么在意她! 颜姝微微蹙眉,捏着手帕在心里默默地把裴澈和五皇子对比了一番。 好在五皇子天潢贵胄的身份足够狠狠压裴澈一头了,同时也能让她永远压着颜蓁不能翻身! “姑爷这是来接颜蓁回去了吗?” 来的如果是侯府的世子,那康氏或多或少还会收敛一些,眼下来的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哪怕颜家地位远不如侯府,康氏的底气也是足的。 康氏皮笑肉不笑,转头看向颜蓁,目露警告之意,“既然姑爷来了,你就跟着他先回去吧!别忘记我方才交代你的事情就好。” 颜明川和颜蓁虽然都是江南沈家的外孙,可这些年来沈家只信颜蓁一人,对于颜明川写过的那些讨要银子的信件,至多只象征性地关怀两句,并没有如过他一次意。 所以写信一事,暂时还是只能颜蓁亲笔才行。 颜蓁咬了咬下唇,不愿让裴澈看到颜家这乌烟瘴气的一幕。 可她不知道的是,裴澈其实耳力好得很,早在进来之前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回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裴澈甚至虚扶着颜蓁重新落了坐,“既然明川说到嫁妆,那就将此事解决了再回也不迟,省的旁人误会我临安侯府私吞了你颜家二姑娘的嫁妆。” 康氏眼神闪烁,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倒是颜姝反应极快,朝着裴澈虚虚地行了一礼。 “已经抬进侯府的嫁妆,那自然就是大姐的陪嫁之物,何来私吞一说?” “只要大姐和姐夫琴瑟和鸣,其余的事情都是不打紧的。” 颜姝口中说着善解人意的话语,加上她柔柔弱弱又委曲求全的样子,总叫人容易心软上三分。 比如颜明川。 “什么叫做不打紧?” 颜明川最见不得颜姝受委屈,尤其是受颜蓁的委屈。 “你都已经将亲事让给她了,现在还要委曲求全地把嫁妆一并送给她吗?” 颜明川暴跳如雷,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看向颜蓁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恶意,无一丝的亲情。 “颜蓁我告诉你,你要是还认这个家、认我这个弟弟,就马上把嫁妆还给二姐姐!别逼我做出大家都难堪的决定来!” “明川,我才是你的亲姐姐!这桩亲事原也不是我......” 颜蓁下意识就想解释清楚,只是一想到裴澈此刻就坐在身侧,若是把话挑开了说,伤的可就是裴澈的颜面了。 更何况,这一世的她是心甘情愿嫁给裴澈的...... 裴澈微微侧目,瞧见的便是颜蓁一再容忍的神情,心间处传来浅浅的痛感。 她,竟是在这般环境下生活至今的。 和他,实在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明川言之有理,”裴澈清冽又稳重的语气再一次响起,引得所有人都侧目去看他,“你们放心,不属于我夫人的嫁妆,我们回府之后就会让人盘点好并且送回来。” 一听这话,颜明川的神色才算是好了一些:“这还差不多!” 只是康氏和颜姝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颜明川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真要让侯府把嫁妆送还回来,让人笑话事小,要是传到圣上那里,那就真的完蛋了! 颜姝正想要解释两句,也好大事化小,没想到裴澈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之后,也烦请康夫人将颜蓁的嫁妆清点好送到侯府去。如此一来,颜蓁也不算是占了颜二姑娘的便宜。” 颜蓁讶异地看着身侧的男子,一时都忘记了他的背上还带着伤,实在没有想到一个被苛待、被冷落了这么多年的可怜人,竟也有这般气势非凡的时候。 他这是,在为她抱不平吗? 他果然和前世一样,是个值得她托付终生的人...... 康氏连忙出来做和事佬:“姑爷说的哪里话!颜蓁和颜姝都是咱们老爷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人的嫁妆一式两份都是一样的,是明川误会了,倒叫姑爷看了笑话。” 说着,她狠狠地瞪了明川一眼,警告他赶紧闭嘴,不要再说话了。 颜明川这才悻悻地坐了回去,暂时保持了沉默。 只是康氏想要息事宁人,裴澈却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瞧着他像是认可了这话一般地点了点头,“康夫人言之有理,既然是岳父准备的嫁妆,那自是不必再进行更换了。” 还没等康氏和颜姝放下心来,又听见他话锋一转,“那颜蓁生母留下的那些嫁妆,按照规矩想必康夫人不日就会送到侯府给颜蓁了?” 康氏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盛朝的确有母亲死后,由孩子继承嫁妆的律例。 当时她只顾着把颜蓁推出去给颜姝替嫁,哪里能想得到这上头来?现在被裴澈这么一问,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颜姝心急如焚,生怕沈家的银子还没要到,还得将沈玉惜留下来的那些嫁妆搭出去,只能寄希望于才刚刚闭嘴的颜明川了。 “可是姐夫,明川也是先夫人的孩子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颜明川瞬间打了鸡血一般又激动了起来: “姐夫,合着你们今日来,就是来抢我娘留下来的嫁妆的?” “你们把我娘留下来的嫁妆全部都拿走,那我呢?我怎么办?你们两个不要欺人太甚了!” 颜蓁眉头拧起,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裴澈抬手覆盖住了她放在双腿上的手,示意她不必开口。 颜蓁的脑子‘嗡’的一声,心口忽然就慌张了起来。 不是因为裴澈这不经意间的亲密举动,而是他滚烫的手掌。 第9章 他唯一能给的 应当是伤口引起发热了! 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明明说话温文尔雅、却带着难以抵挡的锐气的裴澈。 她甚至觉得,或许这才是裴澈真正的样子? 她实在不忍心去拂了他的一片好意,罢了,无论如何她都陪着他就是了。 再不济,她一定会把那个来去无踪的云神医给找到就是了! “明川,颜蓁和你不一样。” 裴澈的嗓音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很温润,像是在聊普通的家常话,却足以让在场的三人心惊肉跳的了。 “她是外嫁女,有了这些嫁妆她在婆家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可你不一样,你和颜明泽都是家中的嫡子,将来同样有机会继承家中的一切......” 裴澈的眸色深深,意有所指。 饶是颜明川再蠢钝不堪,也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是的,这些年来父亲对他和颜明泽的态度基本一致,甚至对待颜明泽比对待他要严厉许多。 颜家虽然不算富户,但底子还是可以的,再加上外祖沈家的帮衬,母亲留下来的那些嫁妆又算得了什么? 颜姝的心里咯噔了一声,立时出声:“爹爹年富力强,现在就说继承一事是不是为时尚早......” “既然岳父年富力强,那么颜二姑娘又在担心什么呢?” 裴澈不咸不淡地打断颜姝的话后,便缓缓起身,并朝着颜蓁伸出了手。 “我岳母嫁妆一事,还请康夫人上上心,待清点好后便只需知会一声,我们自会派人来取。” 他称呼她的娘为岳母,却称呼康氏为康夫人。 颜蓁原本空落落的心,好像一点一点地被某样东西填满起来。 “夫人,不早了,咱们这就先回去吧!” 颜蓁回过神来,假意握住裴澈的手,实则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略显摇晃的身子。 “好,我们这就回去。” 至于嫁妆的事情,她觉得裴澈是对的。 本就不该留在颜家的东西,自然要趁早拿走才是。 眼见夫妻二人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颜姝终于拽着康氏的手慌了起来。 “娘!我看颜蓁是真的不肯写信给沈家要银子了,那银子的事情可怎么办才好?” “还有沈氏留下来的那些嫁妆!说好给我添妆用的,若是都给了颜蓁,到时候我还有什么颜面嫁到皇子府去?” 康氏亦是满脸愁云惨淡,没有料到颜蓁竟然会变得如此难以拿捏,如今还多了一个难以对付的裴澈! 她拍了拍颜姝的手,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别急,等你爹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再商量商量......” “皇子府?”谁知一旁的颜明川是个会抓重点的,满脸精光地凑到母女二人的面前,“二姐姐是要嫁到皇子府去了吗?” “这真是太好了!等二姐姐嫁给皇子后,我以后可就是皇亲国戚了!到时候我要颜蓁哭着来求我的原谅!” 颜姝和康氏对视一眼后,都在心里发出一声长叹:怎么就忘记了还有这个蠢货在!这下还得想个法子想把他糊弄住再说...... 颜府一家子各怀心思,而出了门上了马车后的裴澈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他卸下了所有的忍耐,整张脸瞬间惨白无血色,冷汗顺着他的脸部轮廓慢慢滑落到下巴,直至落在颜蓁的手背上,烫得她满心担忧。 “夫君,你怎么样了?可还坚持得住?”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他的背,却摸到一片湿漉漉的温度。 朝着手心看一眼,映入眼帘的红瞬间让颜蓁心慌不已:“不好,伤口裂开了!” 她朝着车帘子外的青衫喊道:“青衫,快些。” 青衫立刻回应,尽力在不颠簸的情况下加快了速度。 颜蓁扶着裴澈,眼见他的面色越发惨白,心疼到眼泪直打转。 半晌没有听到身侧女子的声音,裴澈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女子满目心疼和担忧的眸色。 他心里那股子奇怪的熟悉感又上来了,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我没事,这些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你别害怕......” 颜蓁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抬手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拭了额间的汗水:“无事,夫君,我不怕。” 裴澈瞧着她分明很是担心,却还是咬牙称自己不怕的小脸,不由轻笑了一下,“抱歉,你嫁过来这几日一直在受委屈,是我没有做好丈夫的职责。” 颜蓁眼含泪花,嘴角却扬了起来:“今日,夫君便将我护得很好。” 至少从娘亲去世过后,除了碧珠和蓝雪外,再也没有人能够像今日这么坚定地站在她的身侧。 裴澈嘴角微微扬起:“还以为,你会怪我自作主张。” 颜蓁也笑了:“我以为夫君在家中只知逆来顺受,没想到也会这么强势。” “我觉得这样很好。” 逆来顺受?裴澈笑而不语。 两人相视一笑后,气氛陡然又安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后的颜蓁仔细梳理了前世所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想起了明日那个足以改变裴澈一辈子的陷害和阴谋。 如今知道了裴澈性格也有十分强势的一面,但是如果不提前做准备,还是会难以翻身。 上辈子,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立刻被有心之人伤害了。 这一次,她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护住他。 眼下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裴澈寸步不离地在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颜蓁才重新看向正皱眉闭目、忍着伤痛的裴澈,柔声道: “夫君,今夜你还是搬回寄畅轩来住吧!” 颜蓁说得坦荡,却让裴澈联想起新婚夜没有进行到底的事。 原本惨白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他目色闪躲,有着不自然的音色:“我的伤还未好......只怕会影响你休息。还是等我伤好了之后,再说吧......” 这姑娘看着软糯,没想到对这件事情倒是执着。 可他的顾虑颜蓁显然没有理解到位,睁着一双水眸满眼都是纯澈的无辜之意: “不行!今夜就要搬回寄畅轩去!” 第10章 那人终于来了 裴澈愣怔的同时,耳垂处慢慢爬上了红色的悸动。 “好......” 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暗哑,心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非明智之举,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愿点了头。 这下,换做颜蓁满头雾水了。 不过就是担心前世的悲剧再度重演,为了能够更稳妥些才让他搬到寄畅轩的…… 可他这是什么表情? 颜蓁的脑子里‘轰隆’了一声,突然明白这人定是误会她的用意了。 她羞得满脸通红,连给裴澈擦汗的手都被吓了回来,只顾着解释。 “夫君误会了!我让你搬回寄畅轩,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并非为了那件事......” 瞧着裴澈越发幽深的眼眸,颜蓁竟有种此地无银的羞耻感。 “我的意思是,就算要那样,也得等你伤势好些了再说......” 好像越描越黑了...... 颜蓁丧气地落了肩膀,暗暗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像是个逼良为娼的恶女一般。 尤其是眼前的裴澈生得极为好看,因为带伤而有着一种病态美不说,那略显迷离的含情眼简直像极了是在勾引她...... 颜蓁深吸一口气,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根本不敢再多看上一眼。 罪过啊罪过! 她一直都知道裴澈生得好看,可现在越看越觉得他是一只勾人的男狐狸是怎么一回事? 耳边传来了一阵闷笑声,颜蓁的脸更红了。 “嗯,我理解夫人的意思。” 他理解吗? 他真的理解吗? 可是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像是在笑话她?! 原本就略显闷热的车厢,因为这几句话似乎又变得燥热了许多。 好在青衫是个体贴人的,“二公子、二少夫人,到了。” 下车的时候,两人的脸上还残留着红晕,看得青衫一头雾水。 眼见夫妻二人已经进了侯府的大门,他才小声问着身侧的碧珠:“公子和少夫人明明没有在颜府喝酒用膳啊,怎么两人看起来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碧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仅没有搭理他,还快步跟上自家夫人的脚步。 今日被康氏那母女一搅和,并没有办成她们这两日来一直想办的事情,碧珠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好。 被落在身后的青衫更加狐疑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回到寄畅轩后,颜蓁一面让青衫去把裴澈放置在书房里的生活用品搬来,一面摁着他坐在床上,由着她亲自来给他上药。 便是提前知道他背上的伤口定是又裂开了,在浸染了鲜血的中衣被褪下后,还是惊骇到了颜蓁。 “你......” 这背上分明血肉一片模糊了,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碧珠送来温水后就关门出去了,颜蓁让他服用过药物后,便亲手一点点地擦拭掉他伤口边上的血迹。 “往后,不要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颜蓁语气闷闷的,心疼之余就只剩下对林姨娘的恨意了。 偏偏一身伤痛的裴澈却一点不在意:“不妨事,上点药就好了。” 这三年来,他刀光剑影见多了,身上的伤自然也就多了。 他原还想着怎么和她解释这些,没想到她之前都误以为这些都是林姨娘造成的。 颜蓁以为,他口中的‘不妨事’不是因为他不痛、不恼、不恨,而是因为他自小就习惯了。 习惯了有林氏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生母,也习惯了这么多年来被各种苛待折磨。 想起前世林氏连最后的体面和活路都不给裴澈,害得他落了个抑郁成疾的下场,颜蓁便心疼的不行。 “往后,要学会反抗,不能只一味顾着忍受......” 裴澈眼神晦涩,抿了抿唇,还是应了声“好”。 温软的手指沾上透明的药膏,一点点地抹在伤口上。 那些伤口肉眼可见地被止住了血,也就不那么的狰狞恐怖了。 颜蓁专心地上着药,丝毫不知自己手指所到的任何之处,对于裴澈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素日里明明很能克制自己的,偏偏在新婚夜过后,整个人居然变得如此的敏感。 她手指所到的每一处,都有着燎原的能力,让他即便闭上了双眼,脑海中也尽显着新婚那日她垂眸低吟的模样...... 上好药膏,颜蓁来到他的面前,轻柔地为他穿上干净的中衣,却在为他系带子的时候,瞧见了他满头大汗的样子。 她微微一顿,随后便道:“夫君,你我既然已经成婚做夫妻,以后在我的面前你大可不用隐忍的这样辛苦。” “痛了就喊疼,累了就睡觉,别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裴澈眸色颤动,心知这姑娘心思太过纯澈,不知他方才所隐忍的根本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对她的...... 可他不忍驳了她的关怀,还是应了声:“好,以后都听夫人的。” 颜蓁缓缓抬眸,耳边还回荡着这句又家常又像是某种誓言的话语。 两人四目相对,眸色之间的流动比起从窗台上跃入的阳光还要热烈许多。 前世今生的经历,让颜蓁格外地珍惜如今的生活。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裴澈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夫人,我们从前是否见过面?” 颜蓁水眸轻轻一震,‘前世今生’的解释实在太过荒谬,只怕他根本无法接受。 万一再因此恼了他,她岂非得不偿失? “不曾,夫君为何这么问?” 裴澈眼底的那点期待骤然消失:“没事,夫人对我......” “二公子、少夫人,”碧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适时打断了裴澈的话,也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许多。 颜蓁一无所知,为他穿好外衣后就让碧珠进来了。 “前院传话来,表姑娘明日过府小住,侯爷和夫人要办家宴。” 表姑娘? 来了。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好,我们知道了。” 裴澈垂下眼帘,分明瞧见她无意识地抓紧了手下的被褥。 只是单看她的神色,一时瞧不出她是紧张害怕更多,还是兴奋更多一些。 他眸色深沉,即便刚才得了颜蓁否定的答案,也依旧相信自己的直觉。 “夫君今日要好好休息,明日家宴,可能会劳累夫君一起看戏。” 颜蓁眼中的笃定,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第11章 不配得到 云神医的药在京城几乎一颗难求。 裴澈身后的伤若是再上过药后就好好卧床休息上一个日夜,大抵都是能愈合的。 可昨日他却要忍着伤痛去颜府护着她,这才让伤口重新撕裂开来。 眼下经过一夜的休息,有好些伤口都已经慢慢结痂了。 颜蓁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将裴澈的衣服放下盖住,生怕惊扰到他休息。 她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刚想张口说话,眸光处却瞥见碧珠正坐在角落里愣神。 她心下了然,“碧珠。” 碧珠骤然回神,立刻来到自家夫人身侧:“少夫人,怎么起得这么早?” 颜蓁抬手轻轻在碧珠的脑袋上揉了揉,眉眼间都是对着这丫头浓浓的愧疚。 前世的她在即将被勒死前,碧珠这傻丫头倒是拼了命地冲过来想要救她。 可是颜家早就是康氏母女的天下了,制服一个小小的丫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她可怜的碧珠就这么被活活打死在她的面前,还有蓝雪...... “方才,是不是在想蓝雪?” 蓝雪是她娘亲留下来的丫鬟,一直都在管理她们院子里的琐碎事务。这次替嫁突然,康氏说什么都不肯把蓝雪给了她。 这趟回娘家,本是想趁机把蓝雪带走的,没想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碧珠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蓝雪姐姐本就性子要强,也不知留在府里会被康夫人如何苛责。” “你放心,我会尽快把蓝雪带回咱们身边的。”这话像是说给碧珠听的,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论是旧人还是旧物,颜家那个腌臜地都不配得到! 碧珠这才点了头:“嗯!” 主仆二人望着颜府的所在方向,眼底全无对家的渴望和想念,有的就只是脱离了苦海般的劫后余生。 裴澈起身站在窗边所看到的,便是这样叫人揪心的一幕。 他将青衫叫到身侧,又低声耳语了几句,才示意青衫去办事。 青衫目露意外,却还是听话地下去了。 吃了早膳,又给裴澈上了药,送裴澈出了门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颜蓁正想好好谋划一下如何将蓝雪带走时,碧珠略显慌张地告诉她,林氏来了。 “听说,你们昨日回门省亲,和颜府的人闹得很不愉快?” 见碧珠上了茶水,颜蓁才淡淡道:“姨娘这是从何处听说的?” 林姨娘冷哼一声:“这还用我特意打听吗?如今外头都传遍了,都说你夫妇二人回到娘家后,朝着家中的继母狮子大开口,要求添补嫁妆,才惹了颜家人不高兴。” 她当然不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颜家是不是不高兴,她所在意的是这件事情是不是能让裴澈的名声更臭一些。 “你们不要脸,我们侯府还要脸面呢!” 找到切入点后,林姨娘的底气足多了:“你知道外头都是怎么说的吗?人家都说侯爷和我苛待儿子儿媳,才让儿子在岳丈家中讨银子使!我们的脸都要给你们丢尽了!” 颜蓁不答反问:“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了,更何况我讨要的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姨娘实在不必如此动怒。” “至于有人说你和公爹苛待儿子......”颜蓁话音一转,将话锋直指林姨娘的颜面,“夫君是姨娘的亲生儿子,又怎么会苛待他呢?您说是吧?” ‘亲儿子’这三个字,就叫林姨娘突然间有种被人扒光知道所有秘密的慌张感。 抬眸见到颜蓁那张明显稚嫩的脸颊,她突然间又镇定了下来:“那是,自然!” “算了算了,你们颜府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就好,记得别牵连到侯府就行!” 林氏见这套说法唬不住颜蓁,只能转头说起其他的事情。 “我理解你们二人才刚刚成亲,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更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的姿色就可以为所欲为,须知来日方长的道理!” “我这意思,你可明白?” 终于瞧见颜蓁的脸上出现了微弱的怒意,林氏的心情好多了。 就说她年纪小,可以随便让她拿捏!只是没有想到这颜蓁根本不像打听到的那样在乎娘家和亲弟,反而对裴澈上了心。 果然,也只是个适合以色侍人的下贱胚子而已! 既然如此,那将她送到裴宏身边去,倒也全了她的狐媚心思。 反观颜蓁,一眼就看穿了林氏连最后关头都在严防死守,生怕她有任何怀上裴澈骨肉的机会,让裴澈有翻身的机会! 她这分明就是要把裴澈往死里逼,不给他留下半点的活路和希望! 这个女人,实在歹毒至极! 送走林姨娘后,颜蓁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林氏越是不想让裴澈有自己的骨肉,她就偏要给裴澈生孩子! 到了晚膳时间,颜蓁跟随在裴澈的右后方位置一路无言地来到了前院。 苏灵若和前世一样受侯府人的青睐,个个对她都热情过了头。 早在前世她便知道,苏灵若是宋氏给裴宏定好的世子夫人,后来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嫁给裴宏。 一顿晚膳,表面上看起来至少其乐融融。 全程下来,颜蓁紧张到连眼睛都不敢随意乱眨,生怕又让前世的悲剧重新上演,眼睁睁看着裴澈一步步往深渊而去。 她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前世发生的,今晚也一定会发生! 果然,在下一瞬林姨娘就派人过来叫裴澈,说是有要事同他说。 “夫君!”颜蓁拽住裴澈的袖子,并朝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裴澈似乎对林姨娘不以为意,安慰地轻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宴席散了就不必等我,先回寄畅轩。” 看着裴澈略显清瘦的背影,颜蓁的眼底满是担忧。 紧接着,便传来丫鬟的一声轻呼。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才知道,是丫鬟在倒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水撒在了苏灵若的身上。 “没关系的,我去换一身衣裳就是了。” 苏灵若虽也生的好看,但她的柔弱在颜蓁看来,多少都带着些许虚伪。 直到连裴宏也起了身后,颜蓁才终于意识到了前世不曾想明白的问题! 第12章 当年的真相 前世的苏林若的确差点被人玷污了,可那人并非裴澈,而是裴宏。 裴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裴宏背了这个罪名,才会被林姨娘一不做二不休地下了死手,毁了他的人生。 尤其是当她看到林姨娘那副明显志在必得的神情,颜蓁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将面前的果子酒一饮而尽,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 所以从头到尾这件事情都是林姨娘提早安排好了的,只不过中途不知为何会让裴宏也搅和了进去,但最终又被林姨娘干干净净地摘了出去。 她缓缓起身,让碧珠扶着自己往外走。 大概是觉得事情已定,林姨娘全然不在意她的去留,如同前世一般。 颜蓁快步离开宴客堂,站在月色下一点点捋着脑子里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暖阁方向传来了一道尖叫声,紧接着就是花瓶落地的碎裂声。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情了?” “我瞧着这声音怎么像是从暖阁传来的?”有人张口,林姨娘立刻接了话。 宋氏瞪大了双眼:“快!派个人去看看,灵若还在暖阁!” 林姨娘挤开李妈妈,自己虚扶着宋氏的手,体贴道:“夫人,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表姑娘初来乍到的,可千万别有了闪失才好......” 宋氏更加担忧了:是了是了,苏灵若可是她哥哥的掌上明珠,若是来侯府的第一晚就出了岔子,她可真的难以解释了。 “走!我们去看看!” 大房的人加上二房的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暖阁而去。 在路过颜蓁面前时,林姨娘还不忘要带上她:“你也一并去看看。” 那主角之一可是她的夫君,她作为新妇不去看看怎么能行? 颜蓁像是受到惊吓,但还是乖顺地点头:“是。” 暖阁的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只见苏灵若明显受了惊吓,连领口都是微微敞开的,高举过头顶的手里还死死地举着一个大花瓶。 反观地上,却坐着一个衣裳不整的男子,那男子此刻正抬手去摸那流到脸上的鲜血。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尤其是林姨娘,她实在无法接受此刻坐在地上头破血流的人不是裴澈,而是裴宏! “世子!” 林姨娘撇下宋氏,几乎是尖叫着跑到裴宏身侧的,满心满眼心疼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用自己的手帕捂着裴宏正在往外渗血的脑袋,对着身后的人大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府医过来看看世子!” 林姨娘的心疼和维护之意,实在让在场的人倍感意外。 众人看了看林姨娘,又转头去瞧了瞧侯夫人宋氏,总觉得这一幕实在诡异得离奇。 世子受伤了,自有自己的母亲侯夫人主持公道。林姨娘一个妾室,怎么看起来比侯夫人还要担心世子,实在匪夷所思。 旁人思不明白的事情,侯夫人的心里却隐隐好像有了答案。 她想起了前两日颜蓁在敬茶时的无心之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才是姨娘的亲儿子呢!’ 所以,这林世芬好真的是想仗着侯爷的宠爱,将她的儿子抢走? 这些年来,她竟被林世芬欺瞒到丝毫不知情,还以为她是真的安生了,想好好过日子的。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贼心不死!眼见自己的儿子没有出息和指望了,就来惦记她的儿子了!!? 林世芬她怎么敢的!? 宋氏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能失了侯府女主人的气势。 “来人,把府医请来。” “李妈妈,将表姑娘扶到内室去。” “其余的人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都给我散了。今夜的事情若是有谁胆敢走漏半点风声,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都低着头离开了。 颜蓁也垂了脑袋,以此来遮掩嘴角噙着的笑意,跟着人群离开了暖阁。 真好啊!至少这一世的这一次,裴澈不会被人污蔑从而毁了他的人生了! 人都走光后,宋氏看向林姨娘的眸色就更加冷了:“林姨娘,你失规矩了。” 林姨娘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举动的确太过反常了。 她讪讪地起身,看着李妈妈和小厮把裴宏扶着坐到矮榻上后,才干巴巴地解释道: “夫人别误会,妾是看着世子长大的,这一看他受伤了难免就着急失礼了些。” 宋氏转身坐在主位上,再也没有了往日同她的亲近之意:“哦,是吗?” “你是看着宏儿长大的不假,可澈儿不仅是你看着长大的,也是你亲生的。从前他还小,你用棍棒长鞭责罚他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着急?” 林姨娘彻底慌了,心里甚至在暗暗猜测着宋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情急之下直接跪在宋氏的脚边,声泪俱下:“夫人明鉴!妾身对夫人绝对是忠心的,这才会爱屋及乌,旁的什么都不作想的!” 宋氏抬手捏起林姨娘的下巴,瞧着她比自己好上许多的皮肤,看着她上着狐媚的妆容,一时竟嫉妒得狂了。 这些年来,她为了操持这个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内里实则破烂不堪的侯府,几乎耗尽了心血,岁月的魔爪从未对她的容颜手下留情过。 反观林姨娘,日日只知保养自己、勾引侯爷,不舒坦了还可以在裴澈身上撒气,日子过得不可谓不快活,头上竟连白发都少见! 如今,林姨娘过尽了快活的日子,转头竟敢打起了她儿子的主意,想要替代她了,简直痴心妄想! 宋氏的眼神实在可怕,又死死盯着她半天都没有说话,林姨娘吓得都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夫人......” “林世芬,你若是胆敢打我儿子的主意、打侯府女主人的主意,我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氏狠狠甩开了林姨娘的下巴,这力道让她直接整个人摔歪在了一旁。 林姨娘一听这话,懵了。 宋氏这是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吗? 不会吧! 第13章 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儿子 可宋氏若是真的知道了真相,又怎么可能只是这样口头警告两句就做罢的?按照她对宋氏的了解,不活扒了她的皮,都算宋氏仁慈了。 “还不快滚!” 得了宋氏的话,林姨娘即便对裴宏有再多的不放心,也只能暂时先离开了。 她一出暖阁,就瞧见了在月下说话的颜蓁,和裴澈。 竟然是他! 今日在暖阁里的人,难道不该是裴澈吗?为什么会变成裴宏的!? 计谋的失算让裴宏意外见血,以及在宋氏那里所受到的气,都让林姨娘瞬间失了理智。 她几乎是冲到裴澈面前的,扬起手来就想给他一巴掌。 可就在巴掌即将落到实处时,她却瞧见裴澈的眼眸不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甚至还带着一种杀气! 怎么回事?这野种是疯了吗?竟敢用这种眼神来看她! 难道他之前的温柔谦卑都是装出来的?! 反应过来的颜蓁第一时间拦住林姨娘,并把裴澈护在自己身后:“林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落空的林姨娘几乎是怒吼出声的:“你给我滚开,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颜蓁气急,“林姨娘,你不要欺人......” 只是她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裴澈轻轻拉住了胳膊。 也不见他怎么用劲儿的,两人就这样调换了位置,换他护在她的身前。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姨娘看,就想看看她都作妖了这么多年,如今到底还要做什么。 方才她在暖阁中所说所做的一切,他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如果不是裴宏被请封为世子,他几乎要怀疑裴宏才是林姨娘的亲儿子了。 颜蓁还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就不曾怀疑过林姨娘为何要这般对待你吗?” 她连暗示他,都生怕伤害到他,叫他怎么能不动容?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冲过来的林姨娘打断了。 “你这个混账,这么盯着我看作什么?!” 周妈妈拉了她几次,都没能把她从愤怒的情绪中拉扯出来,反倒增长了她想要当场打死裴澈的野心。 “我不是让你在暖阁里等我,你去哪里了?” 紧接着,她就将怒火落在颜蓁的身上,指着她咒骂道:“是你,对不对?” “这混账一向听话得很,今日突然不听使唤了,是不是你用狐媚手段勾引了他跟着你离开的?” “我今早是不是和你说过,让你不要随便狐媚他,你个小贱人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是不是?” “姨娘,你失规矩了!” 裴澈语气冰冷,见不得颜蓁受这个疯子的折辱。 更何况,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怎么配? 一听裴澈竟然和宋氏说了一样的话,林氏笑得更加癫狂了:“规矩?” “你一个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庶子,竟也懂什么叫做规矩吗?” “我告诉你,这些年来若不是我这个做娘的教你做小伏低、苟延残喘地活着,你以为自己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还有这个机会能够娶到妻子?” “我苦心孤诣地为你,结果你不仅忤逆我,现在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养你真不如养条狗!” “所以,你就让我去暖阁待着。名为等你,其实是想让我沾上冒犯苏家姑娘的罪名?”裴澈的声音不带任何一丝温度,背脊也依旧挺拔。 林姨娘狰狞的表情立时僵在脸上,连脚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 裴澈步步紧逼:“为我好,所以不让我和裴宏一起入阳玄先生的书院?为我好,所以从小就对我动辄打骂、对裴宏关怀备至?为我好,所以在我儿时被你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禁止下人给我上药、却时常对裴宏嘘寒问暖?为我好,所以在我才十三岁的时候,就往我房里塞了风尘女子、试图毁我清誉?为我好,所以让我背负上毁人清白的罪名、却在第一时间担心了裴宏的伤势?” “林姨娘,过往的种种我不想再与你一一算计,我只问你一句,” 裴宏停住脚步不再向前,清冷的月色照在他身上。 “我和裴宏,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儿子!” 本是裴澈的质问,林姨娘却因为心中有鬼而略显慌乱,在后退之际一不小心被小石子绊倒在地。 随后,又在周妈妈的搀扶下狼狈起身,眼神躲闪。 她的神情,似乎让裴澈明白了什么。 而站在裴澈身后不远处的颜蓁却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心疼着裴澈的过往。 她原本还想着要如何撕开他真正身世的裂口,暗示他要夺回自己的身份,没想到林姨娘自作聪明,反倒先露出了破绽。 裴澈本就足智近妖,林姨娘这番表现,他焉能不怀疑?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可林姨娘却硬生生地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在周妈妈眼神的示意下,终于稳住了心神:“你个混账东西,又在胡说八道?你若非我亲生的,我何至于管你这么多年?让你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 见裴澈只冷冷一笑,并未出声,林姨娘只当他是嫉妒裴宏而已。 “我今日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不罚你今日之过了!” 看着林姨娘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裴澈嗤笑出声。 今日如果不是颜蓁提前告知他这场‘戏’中原来的受害者是他,让他刻意躲开,想必今夜他真会是百口莫辩的下场。 所以才会躲在暖阁之外,用小石子击中正想要从背后抱住苏林若的裴宏,并在苏灵若向裴宏砸花瓶的时候,再次打中他的穴位,叫他腿麻不起,好让苏灵若得逞。 她不是最在意裴宏那个废物吗?他偏要让所有人看着裴宏一点点露出废物的本性来! 只是,他若不是林姨娘亲生的,那他又是谁? 第14章 谁让他要自寻死路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林姨娘一口气连喝下三杯茶水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可她心中的惶恐依旧还在。 “周妈妈,你说宋氏她是不是知道真相了?”林姨娘一把抓住周妈妈的手,“她是不是已经知道当年是我换了......” “姨娘,不可胡说!” 周妈妈差点吓出一身冷汗,屋内明明就她们两人,她还是忍不住左右查看了一下,生怕有人听了去。 “你想啊,夫人若真的知道了世子的身份,岂会舍得让你这般对待二公子?” 林姨娘醍醐灌顶:“是了是了!你说得对!她如果知道裴澈那个野种才是她的亲儿子,不得把我活刮了才是,又怎么可能轻易让我离开暖阁?” “可她方才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周妈妈也顾不上尊卑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林姨娘的对面,拉着她的手细细分析着眼下的形势,一如当年她们两人密谋着如何换子的场景。 “夫人的想法倒是不难理解,不外乎是生怕姨娘抢走世子,再抢走她侯夫人的身份而已。只要姨娘接下来的日子里谨言慎行,不要对世子表现得太过疼爱而引起夫人的怀疑,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 “倒是二公子那里......” 听过周妈妈的分析后,林姨娘的心才慢慢落了地。只要宋氏不起疑心,那么她和裴宏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偏偏周妈妈提及了裴澈,叫她满心怒火:“好端端的,你提那个废物做什么!” 周妈妈却不似林姨娘那样看不起裴澈:“我的姨娘啊,你嘴上骂着二公子是废物,可二公子到底是不是废物,你心里不是比谁都要清楚吗?” “这些年来,世子在外的才子名声,哪次不是二公子在背后给的真才实学?以老奴看,比起夫人,姨娘更应该防着点二公子才是。”周妈妈语重心长,“老奴总觉得,如今的二公子和从前不一样了。或许怀疑身份的人并非夫人,而是二公子......” 经周妈妈一提醒,林姨娘的脑海中适时出现了裴澈那双丝毫不带温度的眼眸。 是的,随着年岁渐长,裴澈的确是一年比一年难糊弄了。 从前对他还能动辄打骂,如今却只敢对他说上几句狠话而已了。 她当即一拍桌子,“不行!不管他是不是怀疑自己的身份,他都不能再这么以侯府庶子的身份活下去了!再加上那个牙尖嘴利的颜蓁......” 她甚至觉得,今夜自己的计策会失败,完全都是因为颜蓁在背后捣鬼的!定是她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故意把裴宏引到了暖阁,才有后续的发生,从而坏了她的大事! 林姨娘愤愤道:“假以时日,只怕这夫妻是要爬到我脖子上拉屎撒尿了!” “姨娘想如何?”今日暖阁一事已经失败,周妈妈如今是真怕林姨娘再有什么大举动了。 “自然是,永绝后患了!”林姨娘眼底的恶毒之源倾巢而出,“只要侯府只剩下世子这么一个血脉,他是嫡子还是庶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妈妈骇然:“姨娘可要三思啊!二公子毕竟也是侯府血脉,就这么没了,怕是要惊动官府的!” “你怕什么?”林姨娘近乎癫狂地想象着裴宏袭爵、她成为侯府大夫人的未来。 “又没有让他直接死,想个办法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消失,不就可以了?” “谁让他要自寻死路的!” —— “谁让他要自寻死路的!”寄畅轩内,裴澈难得和林姨娘有了相同的看法。 颜蓁瞪大了水眸,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所以,裴宏会失手,是因为你一直都在暖阁外面守着?” 她就说嘛,前世她虽然不在当场,后来也得知裴澈是昏迷在暖阁内的,苏灵若同样衣衫不整,但不知为何并未像对裴宏那样对裴澈往死里打。 裴澈是在昏迷之下被捆绑起来的,甚至堵住了他的嘴巴,让他连辩解的几乎都没有。 反观裴宏,明明才是冒犯了苏灵若的罪魁祸首,暖阁内却根本没有他的影子。 想必好色成性的裴宏,早就被林姨娘悄悄送走了。 “裴宏若是没起歹心,今日暖阁内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裴澈神色淡淡,好像并没有因为怀疑自己的身份而有任何的担忧。 颜蓁看他这样,还以为他在故作轻松。 “那依你看,今日暖阁内所发生的事情,会怎么收场?” 她双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清亮的水眸盯着裴澈看,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事情发展的轨迹发生偏离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裴澈不假思索:“裴宏是世子,苏灵若是朔州府尹之女、也是侯夫人的侄女。所以这件事情大致就只有两种结果。” “其一,两人就此定亲,暖阁之事自会被编成男才女貌的相看行为。其二,亲事不成,侯府适当给苏家一点补偿,之后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颜蓁听着这些话,心口忽然难受得紧。 她知道裴澈说的是对的,可为何前世的他就要遭受那非人的待遇,不仅失了名声和尊严,也失了一辈子的坦途...... 裴澈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顾感受着那股没来由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知道,今晚如果没有颜蓁的提醒,他必定不能被善了,说不定还得暴露身份才能度过危机...... “颜蓁,谢谢你。” 他唤她颜蓁,而非夫人。 可见这声道谢,究竟承载着什么样的分量。 颜蓁缓缓坐直了身子,眉眼一弯:“既然是道谢,不知裴公子想拿什么来谢我?” 裴澈被她眼底的狡黠情不自禁地勾住,心底深处有颗柔软的种子正在疯狂地扎根发芽,叫他只想永远留住眼前这样温馨美好的一幕。 颜蓁兴致一起,加之今夜危机已经平安度过心情实在好,开起玩笑来多少有些收不住: “不如,裴公子以身相许吧!” 话音落下,两人下意识对视,气氛陡然变得燥热了许多。 颜蓁仓皇垂眸躲开,暗暗恼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裴澈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竟就糊里糊涂地开了这样的玩笑。 “我......我开玩笑的,你不要......” “好。” 颜蓁急着解释,裴澈却哑着声音应了下来。 她猛地一抬头,视线便落入他那灿烂的星眸中。 随着裴澈越发靠近的身体,颜蓁睫羽轻轻颤动,心口也跟着狂跳了起来...... 第15章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裴澈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自认为定力极好,偏偏每回和颜蓁独处时,内心总是有种难以控制的躁动。 就像现在,原本只是他试探性的接触,可在触碰到那双柔软丰润的双唇后,他非但没有收敛的迹象,反而愈发点燃他想要将欲望进行到底的念头。 修长的五指缓缓扣上她的后脑勺,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颜蓁气息微喘,心跳飞快,只能抓紧他胸前的衣服,任由他索取、并带着她慢慢落入某种足以让她天旋地转的云海中。 烛火摇晃,幔帐落下。 看着倾身而来的男子,颜蓁忽然抬手抵住他结实的胸口。 “你的伤......” “不碍事,”他勾唇一笑的眸光,差点晃了颜蓁的眼,“不信,你试试就知。” 颜蓁面红耳赤,只得在他大掌的带领下,乖巧地收回自己的双手。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会如同今晚的皎月一样美好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二公子、二少夫人,侯爷和夫人派人来传话,请你们立即去侯爷的书房一趟。” 幔帐中的那份热烈因为碧珠的这句话,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裴澈目露不悦,“可有说何事?” 碧珠被这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却只能老实答话:“回二公子,未曾。” 颜蓁虽遗憾到最后关节了却被打断,可眼下明显是正事要紧。 她羞红着脸颊温声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至于生孩子的事情,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那关,自然是来日方长。 等夫妻二人收拾好来到前院时,抬眼便看到平时轻易不让裴澈踏足的书房,此刻正灯火通明。 还没等两人推门进书房,就听到一向被夸赞着温柔知礼的苏灵若忽然失态地大叫道: “我不嫁!我不能嫁给他!” 颜蓁稍微愣怔了一下,因着这句话大致猜到苏灵若定是不愿嫁给裴宏,才会有这么大反应的。 她下意识抬眸去看身侧男子的反应,却见他此刻脸上有着平时不曾有的凌厉和冷笑。 她微微蹙眉,正疑惑自己是否看错的时候,又见他侧过脸颊温润地对她嘱咐着: “我父亲为人向来刻板、且看重侯府的前程,若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裴荣盛很有可能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届时只是陌路人一个,自然不相干了。 至于这么多年被侯府欠下的旧账,他总会一一盘算清楚。 颜蓁只听得见他所说,并不知他所想,心疼他被苛待这么多年的同时,亦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灵若,听姑姑的话,别胡闹了。” 书房内,宋氏颇为头疼,本来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苏灵若怎么转头就不答应了。 “你从朔州来时,你父母难道没有告诉此次来侯府究竟为何吗?” 苏灵若的脸颊上挂满泪水,被宋氏这么一问,整个人忽然卸了力气一般,可偏偏眼底满是不甘心。 她这趟来京城,住进姑姑的侯府中,的确是父母的安排,却也是她的一片私心在作祟。 父母希望她能顺利嫁给裴宏,做上临安侯府的世子妃,两家亲上加亲。 可她想嫁的人,虽然也在侯府中,却从来都不是裴宏这个对她总是语气轻佻的表哥啊! 今夜本来是她思虑再三后,才做下的这个顺水推舟的决定,没想到半路会被裴宏毁了...... 好在她反应快,没有让裴宏得逞,否则真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苏灵若抖着肩膀哭诉道:“姑姑,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姑姑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 她咬着牙,像极了一个懂事的孩子在苦苦维护自己的尊严,“灵若性子单纯,不善于管理表哥那样的后宅,所以......” “胡闹!” 随着宋氏气急之下扔出去的茶盏,刚好碎在推门而入的裴澈和颜蓁的脚边。 裴澈一个转身,几乎将颜蓁整个人都护在身前,才没让碎瓷器溅到她身上。 颜蓁没想到自己会被他这般护着,整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夫妻二人一进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们,眼底神色各异。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裴澈语气冷淡,颜蓁只当他是因为被整个侯府伤透了心。 临安侯本就面色不虞,此刻看到出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的小儿子竟然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的怒火更甚了。 “混账东西,让你们来是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的,不是来说风凉话的!” 如果不是林姨娘极力求他让裴澈夫妇过来,临安侯是真不觉得这个天生性子冷漠的儿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裴澈皮笑肉不笑,“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那我夫妇一起留下就是了。” 颜蓁被他拉着坐在裴宏的对面位置,一眼就瞧见林姨娘那双充满了算计的眼睛。 她垂下眼眸思虑片刻后,再抬眸就看到还在擦拭眼泪的苏灵若不时落在裴澈身上的眼神。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明白了先前想不明白的那个问题。 前世苏灵若发现和自己独处一室的人是裴澈,却不曾像今生这样对裴宏往死里打,是因为苏灵若她心仪裴澈! 苏灵若两世都不愿嫁给裴宏,也是因为裴澈。 可这些现在好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姨娘明显又在算计裴澈了。 颜蓁好几次都想提醒裴澈,要小心林姨娘,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尤其是宋氏此刻还满脸怒容,“灵若,你若是因为后院之事,姑姑可以做主全部遣散掉,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本就因为苏灵若不答应嫁给裴宏而气恼,没想到苏灵若还敢拐着弯说她儿子的后院乱! 未娶正妻,后院却姬妾成群。 这样的名声一旦传出去,不仅裴宏名声会臭,就连侯府都得跟着被人笑话,届时哪里还有人敢嫁给裴宏? 宋氏向来是疼爱苏灵若这个侄女的,可今日苏灵若的表现却让她失望至极,甚至隐隐后悔答应哥嫂这门亲事了。 如今她只能先安抚住苏灵若,让她先松口答应嫁到侯府再说。 苏灵若没料到她都这样说了,宋氏不仅没有舍了这门亲事,还想为她遣散裴宏的后院,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抬眸去看裴澈,希望这个男子能同几年前一样,再救她一次。 可看到的却是他正面无表情地将目光从临安侯身后的书架上略过,不曾看过她一眼。 就在苏灵若被宋氏架在火上烤时,终于有道声音为她解了围。 “我不同意。” 第16章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裴宏脑袋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他抬手在伤口处试探性地碰了一下,结果疼得龇牙咧嘴。 但这并不妨碍他拒绝这门亲事:“娘,既然表妹不愿意,我看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吧!” “咱们权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再打死两个玩忽职守的奴才,想必下人们也不敢再嚼舌根了。” 笑话! 他本来也没有多喜欢苏灵若,今日更是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到头来还要为了娶这个女人而遣散他的后院? 他的后院百花齐放,个个姿容不凡,岂是一个无趣的苏灵若就能换得的? 若是如此,那他宁愿这辈子都不娶妻! “你给我住口!”宋氏怒斥着。 “想让侯府里的人闭嘴自然好办,可你别忘记了,你舅舅不只送了灵若一人来京城。” 裴宏这才想起来,苏家为了能‘照顾’好苏灵若,还特意安排在苏家伺候多年的魏妈妈一起来。 今夜所发生的事情,魏妈妈一定会一字不落地传回朔州去的。 他那府尹舅舅还好说,可舅妈从来就不好说话,加之她母家显赫,一个临安侯府她可能真的没有放在眼里。 裴宏傻眼了:“那...那怎么办?” 总不能他真要为了娶苏灵若而遣散自己的后院吧? 见宋氏闭了闭眼没有说话,临安侯亦是不好商量的样子,裴宏下意识扭头看向身侧的林姨娘,希望她能够像平时为他摆平祸事一样来摆平今天的事。 林姨娘没有让他失望,朝着他点点头后,才甩着帕子来到书房正中间。 “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侯爷和夫人先不要动怒。” 临安侯抬起眼皮,不轻不重地扫视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来听听。” 临安侯本来是想用裴宏的世子之位来加深和苏家的关系,从而攀上小舅子岳丈家这个关系,好让临安侯府能够再次回到多年前的鼎盛时期。 这下好了,裴宏这小畜生几乎就要断送这条路不说,他可能还会因此得罪人。 如果不是宋氏拦着,他今天多少是要给裴宏两鞭子出出气再说。 “妾身认为,夫人所言极是。不论世子和表姑娘的亲事成或不成,这件事情都会被传到朔州去的。到时候传话的人如果没有表达清楚,苏家只怕是要误会咱们临安侯府的诚意了。” “不如这样,索性咱就把今夜的事情先认下来再说......” 对林姨娘的突然出头,宋氏的心里本就一百个不高兴,乍一听他竟然要让裴宏先把事情认下来,她瞬间怒气高涨。 “林姨娘,你可知道宏儿要是认下今夜这场误会,万一传出去,立刻就得断送他的前程!” 当今陛下最是看重朝臣的品行,林姨娘这番话分明就是要毁了她的儿子,她怎能不恼? 面对宋氏的怒火,林姨娘表现得极为温顺:“还请夫人别急,先听妾身把话说完。” 瞧着她那笃定的眼神,颜蓁隐隐猜到林姨娘想要干什么了。 她紧张到一把拽住裴澈的袖子,终于引来他的侧目。 眼下她不好直接张口说话,只能用眼神拼命地暗示他,希望他能懂她的意思。 但裴澈的神色却一直都淡淡的,就算看到她在眨眼睛,也没有给她太大的回应。 想起这一世裴澈也才认识她几日而已,看不懂她的意思也在情理之中。 颜蓁暗暗恼恨林姨娘心思歹毒的同时,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她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游离,终于在一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同时,林姨娘也开始说起她口中“转圜的余地”。 “这件事情咱是要认下,可也不一定就是世子去认下。” 说着,她丝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向一直坐在那里巍然不动的裴澈,声音极为冷静道: “就让裴澈替世子认下今夜这场误会,这样不管苏家那边有任何的决定,我们都可以接受,也不会影响到世子将来的前程。” “当然,魏妈妈那边,侯爷和夫人如果信得过妾身,妾身愿意去同她说说话。” 林姨娘话音落下,整个书房安静如斯。 当所有人都把眼神落在裴澈的身上时,他却勾起一侧的唇角,满眼戏谑地看着林姨娘。 裴澈刚要张口,却被身侧的女子再一次拽了拽袖子。 紧接着,他便听到颜蓁那柔中带刚的声音:“且不说姨娘的做法对夫君实在不公平,就说姨娘便是能说服魏妈妈,难道还能让苏姑娘也跟着你们一起说瞎话吗?” 被这么一提醒,原本还打算顺水推舟的苏灵若瞬间清醒了半分。 是啊,如果她敢告诉宋氏,自己愿意嫁给裴澈这个庶子做平妻,却不愿意嫁给裴宏做世子妃,宋氏必定要动怒,说不定还会彻查今夜的事情。 到时候,她以身做局却被裴宏搅局的真相,就该兜不住了。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又听到颜蓁继续说着:“我想请问姨娘,你让夫君认下这件事情后,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是让夫君休了我,令娶苏姑娘为妻?还是让苏家人带走夫君,生死不论?” 让苏家人带走裴澈? 苏灵若忽然就慌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定会找足借口杀了裴澈,从而逼迫她嫁给裴宏的!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不论是哪一个结果,于咱们临安侯府来说,都是掉面子的事情,于公爹来说,更是在苏家人面前颜面扫地。” 颜蓁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多少会得罪宋氏,可眼下只要能救下裴澈,她只能挑着临安侯想听的话来说。 果然,在听了颜蓁的这番话后,临安侯的神情立刻变了。 他可是身份贵重的临安侯,偏偏每回都要被苏家一个小小的府尹牵制住!况且,宋氏还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只是苏家的一个养女而已! 就这么将裴澈送到苏家去,丢的不是裴澈的命,而是他的脸! 恰逢此时,裴澈竟就不管不顾地拉着颜蓁起了身。 “姨娘待大哥还真是好啊!愿意为了大哥牺牲自己亲儿子的性命。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才是姨娘的亲儿子呢!” 同样的话,临安侯和宋氏前几天才从颜蓁的口中听到,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第17章 偏爱 宋氏本来觉得林姨娘多少还算有点良心,愿意为了大局去牺牲自己的儿子。 现在被裴澈这么一提醒,她扭头就看向一侧的裴宏。 却见裴宏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林姨娘的庇护,半点意外也没有,明显是早就习惯这种情况了。 可他是什么时候习惯的呢? 或者说,林姨娘是什么时候开始背着她去讨好裴宏、并且一步步地让裴宏依赖她的?将来是不是就要用这样的手段去抢走她这出色的儿子,紧接着再来抢走她的主母的位置? 宋氏怒火中烧,连声音都比方才冷上几分:“林姨娘,裴澈好歹是侯爷的儿子,一同来商议家中之事也在情理之中。可你一个姨娘,说到底只是侯府的奴才而已,有什么资格在主子面前说话?” 林姨娘神情一僵,看到宋氏明显翻脸,恨不得能上去把裴澈的嘴巴给堵上。 她一而再地设局,不成想裴澈这个兔崽子根本不上套,竟还学了颜蓁那小贱人挑拨离间的本事了! 眼下她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的,在宋氏面前只能低眉顺眼地去解释: “侯爷、夫人,妾身也是关心则乱,这才一时失了规矩。但世子的名声要紧,等这件事情解决过后,妾身甘愿受罚。” 宋氏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还在考量着林姨娘的话有几分真假,也在考量着她的法子是不是真的可以用上。 “关心则乱?”裴澈可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他只想把这桶水搅和得更浑浊些。 “这么多年来,我可从未感受到过来自姨娘的关心,倒是时常瞧见姨娘对大哥关心得很。” 他面色淡淡地瞥了临安侯一眼,“姨娘足智多谋,想来我们夫妇在这里是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去了。” 裴澈拉上颜蓁扭头就走,背后却是林姨娘的厉声斥责: “裴澈!你给我站住!” 她疾步来到裴澈面前,怒目瞪着他:“事情还没解决好,你们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颜蓁秀眉蹙起,假装不明所以:“今日之事关乎到侯府和苏家未来的关系,我们夫妇见识浅薄怎么能帮上什么忙,自然是该由公爹和婆母来决定才是。可是,姨娘又何必如此着急上火?” 宋氏再次握紧帕子:颜蓁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看着愚蠢,没想到也有阴差阳错的一语中的的时候。 她暗暗思量着自己这些年来对林世芬是不是太过纵容了,才导致她现在都敢把自己当主子了。 “夜深了,你们夫妇先回去吧。” 这丫头说得对,今日这件事情本就该她和临安侯来解决。至于裴澈夫妇那是被林姨娘硬叫来的。虽然没有在此事上帮到忙,倒是让她看清了一些事情。 眼见裴澈带着颜蓁头也不回地离开,林姨娘计划落空后几乎心急如焚。 就差一点点,她就可以达到既送裴澈去死、又能给裴宏解决问题这一石二鸟的目的了,现在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宋氏这个蠢货搅了她的局。 她扭头就看向临安侯,抬手就用帕子擦拭着眼角,委屈巴巴道:“侯爷,妾身也是一片好心啊!” “澈儿是妾身的骨肉,让他代替世子去给苏家认罪,妾身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妾身只想咱们侯府能够安安稳稳的,所以才会宁愿舍弃自己的儿子也要保住世子。” 临安侯听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味:“你老实告诉本侯,澈儿当真是本侯的亲儿子吗?” 他觉得裴澈夫妇说得对,林姨娘近些年来的行为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放着自己的儿子不去疼爱,偏偏对正室所出的嫡子各种偏爱,好像那嫡子才是她的亲儿子一般。 临安侯摇了摇脑袋,实在想不明白林姨娘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能怀疑到血统的问题上了。 他的话音一落下,吓得林姨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侯爷,妾身敢对神明起誓,澈儿绝对是你的亲骨肉!妾身若是有半点假话,就叫妾身不得好死!” 想起林姨娘这些年来对他一直爱慕不已,临安侯想也不想就相信了她。 他摆了摆手,似乎有些疲惫:“算了算了,你先回自己院子去吧。” 林姨娘懵了,她也不知道临安侯这是相信她,还是不相信她? 还有宋氏,看样子她今晚是真的被裴澈的话刺激到了。她如果再不解释,万一引起宋氏的怀疑怎么办? 林姨娘有心‘解释’,宋氏却不愿给她开口的机会。 “还杵着做什么?”宋氏眼底不带一丝温度,“以后没本夫人的命令,林姨娘就不要再随意离开自己的院子了。” 她这是,被宋氏变相软禁了? 林姨娘晃了晃身子,却只有周妈妈来扶起她,至于临安侯和宋氏,谁也没有再去多看她一眼。 明明是盛夏的微风,走在路上的林姨娘却有种透骨的寒意正爬满她的全身。 “周妈妈,咱们不能再等了!” 周妈妈不解:“姨娘这话何意?” 林姨娘满心恨意地转头看向刚刚离开的书房,却见宋氏正站在窗户边上,用裴宏亲生母亲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表达着对他的关心,也对他进行了呵斥。 这明明是她的儿子,她林世芬的亲儿子啊...... “裴澈,不能再留了。”林姨娘闭了闭眼睛,恨不得将裴澈就地杀了,“侯爷和宋氏只怕是开始怀疑了,我们要在他们发现真相之前,让他们无路可选!” 而刚刚才送走苏灵若和裴宏的宋氏,依旧站在窗边,略显疲乏地摁着自己的太阳穴。 “从今晚开始,叫人盯着林姨娘,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来向我汇报。” “还有,查查这些年来林姨娘这些年来到底在世子身上做了些什么。” 不管她是要毁了裴宏,还是想抢走裴宏,宋氏都发誓不会放过她的。 李妈妈十分精明,应‘是’的同时还询问着:“那二公子和二少夫人那边呢?要不要也派人盯着?” “他?”宋氏的眸色暗了暗,嘴角扯起了一抹冷笑,“一个不起眼的庶子而已,费那力气做什么?” “到了必要时,动手除了就是了。” 彼时,寄畅轩中,裴澈确定身侧的颜蓁已经睡熟后,才起身来到窗户边上。 “公子,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是否要先交给您过目?” 第18章 表嫂喜欢表哥吗? 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些,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守在窗边的黑衣人立刻将怀里的信封恭敬地递上去,随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 借着烛火的光,裴澈一目十行地把信里的内容看了个遍。 期间,除了有那么一瞬间的皱眉之外,其余全程面无表情。 就好像,这信中所说的人不是他。 “裴宏是亲生的,我也是侯府的血脉......” 他抬手就将信纸放在烛火上慢慢点燃,看着火舌一点点地将整个纸张吞噬殆尽。 “如此说来,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里,裴澈缓步来到床边,垂眸望着床上这个被他点了睡穴的妻子。 沉睡中的颜蓁睡容娇憨,更显得她人畜无害。 裴澈越发好奇了起来,连他尚且都要花费些力气才能知道真相,她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而且,像是在嫁给他之前就知道了。 她,当真是在不得已的处境下才被塞给他的吗? 或者该说颜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侯府一连安静了好几日,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样。 只有宋氏知道,为了安抚住苏家,自己究竟费了多大的力气和银钱。 她不是没有想过脱离苏家,奈何裴荣盛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烂泥,除了在工部挂个闲职外,成日只知道逗猫遛狗的。如果不是苏家暗中相助,临安侯府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好在她的儿子比爹争气,年纪轻轻就才名在外。等他金榜题名,别说一个苏灵若了,就是整个苏家她都不放在眼里! 她叹息了一声,叫来了李妈妈:“前些日子我让你去打听阳玄先生何时回京,可有消息了?” 李妈妈恭敬道:“才得到的消息,阳玄先生再过两日就会回趟鹿鸣书院亲自挑选弟子,但不知这次会停留多久。” 想起儿子的前程,宋氏的神色才略微好了一些:“你亲自去库房挑点贵重礼物,等阳玄先生回京后立即送去。” “是。” 李妈妈转身就要下去办事,却又被自家夫人喊住了。 “还有,找个人盯着点世子,这段时间让他上心些,别总去后院。” 她的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总喜欢穿梭在脂粉堆里,且舍不得抽身出来。 “是。” 李妈妈伺候着宋氏歇下后,才掩门出来。 没想到一出来,就碰到了将自己关在房间两日的苏灵若。 李妈妈略感意外:“表姑娘可是来找夫人的?” 见苏灵若点头,她才扯了一抹笑意:“不巧,夫人才刚刚睡下。表姑娘若是没什么急事,不然晚些时候再来?” 苏灵若抬眼看着刚刚被关上的房门,耳中还回荡着魏妈妈那些话。 “姑娘,老奴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那夜的事情你并不完全无辜。夫人希望姑娘能以大局、以家族荣耀为重,不要做那些无谓之事。” “姑娘,夫人还说了,姑娘下次若是再犯糊涂,她立刻就会派人来接您回去,至于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想必姑娘比老奴更加清楚。” 苏灵若咬了咬下唇,心中万分不甘。 她不甘心自己的一辈子就这么交代在裴宏的身上,以后都只能以大嫂和小叔的身份和裴澈相处,所以才豁出去一般地来找宋氏,希望宋氏能够成全她,哪怕是平妻她也愿意。 可她来的不巧,一时半会儿的是见不到宋氏了。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吧。” 从主院出来后,苏灵若就漫无目的地在侯府中溜达着,也不知怎么的,就来到寄畅轩的门口,还恰好听到了门里丫鬟的对话。 “我没数错,就是五天!二公子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回咱们院子歇息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秋闱了,二公子是歇在书房看书了,怎么被你说得好像出去胡来一般。” “我哪有!我只是替少夫人感到心疼而已!这么美的一个女子,才成婚几日就要独守空房,换我早就去书房找二公子了!” “你可真不知羞......” 丫鬟们打打闹闹地离开了,苏灵若却站在原地浮想联翩。 五日了,那不就是家宴出事那天之后,他便独自一人歇在书房了? 他真是为了读书,还是因为她差点被裴宏欺负了,才没有心思的...... 也许,他对她也...... 苏灵若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燥热,心跳飞快。 正想转身离开,却一眼瞧见颜蓁来到院中树下歇息,还让下人们把笔墨纸砚搬到她面前摆好。 苏灵若忍不住在心里轻嗤,觉得颜蓁是知道了裴澈喜欢读书,才装出和他兴趣相投的样子来的。 她忍不住抬脚进了院子,让颜蓁颇为意外。 “苏姑娘?” 苏灵若挺直腰板,缓步来到摆好的书案前,一眼就瞧见桌上的白纸上一个字都没有,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远远瞧见表嫂铺开纸笔,灵若不请自来想一睹表嫂的笔墨,表嫂不会介意吧?” 介意!当然介意了! 回想前世,得知裴澈被残忍宫刑后的第二天,苏灵若就回朔州去了。 她明明知道冒犯自己的人是裴宏,却连句话都不肯为裴澈解释,让他余生都过得没有半点尊严可言! 这样的人,颜蓁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那可能要让苏姑娘失望了,我只是准备给家人写封信而已。” 颜蓁的解释在苏灵若看来,就是在强词夺理,心中更加不屑了。 “听闻表嫂是被临时塞给澈表哥的,不知表嫂对表哥,是何种心境?” 颜蓁眉头轻轻拧起:“苏姑娘这是何意?” 眼见丫鬟们都各自去做事了,苏灵若说起话来胆子便更大了些。 “我的意思是,表嫂喜欢表哥吗?” 刚刚来到门口的裴澈,恰好听到苏灵若提出的质疑。 眼见青衫直愣愣地想要往里走,他一把提溜住青衫的后衣领,将他拽了回来。 青衫刚想说话,就被自家公子点了哑穴,只得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至于裴澈,他不进去,是因为苏灵若的问题,不仅苏灵若想知道,他也想。 从他知道真相以来,他越发看不懂颜蓁对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的。 第19章 你有几分真心? 颜蓁知道苏灵若的心思,可是前世和她几乎没有打过交道,没想到她私下说起话来竟然这么直白,一时不悦地拧起秀眉。 见她不说话,苏灵若略带嘲讽地扬了扬眉,“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问题自然不难回答。”颜蓁不再看她,只自顾自地拿起镇纸,将白纸铺得更平了一些。 “可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知苏姑娘问起这个是何用意?” 苏灵若端足姿态,在书案前来回走着:“表嫂,咱们都是女子。女子向来是最懂女子的心思,表嫂冰雪聪明,自然也是该懂我的,对吧!?” 颜蓁正在提笔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沾上墨水,“苏姑娘说笑了,我与苏姑娘至今只见过三次,谈不上懂不懂。” “表嫂又何必装傻呢。”苏灵若掩唇轻笑,“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看不上他,连你也是。” “既然是你们在一起只是勉强,为何不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然后呢?”颜蓁的声音很轻,“苏姑娘不会是想告诉我,只有你才是最懂裴澈的人?只有你和他最为相配?” 被颜蓁半扯不扯地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也因为自己已经下定的决心,更因为内心的那份足以给她反抗的勇气的猜测,苏灵若的神情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可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你们都不懂他的好,只知道一味地作践他!”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地遂了林姨娘的心,一起将我夫君往火坑里推?” 颜蓁的语气陡然变冷了许多。 她原本还只是怀疑,现在亲眼看到苏灵若慌张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苏灵若都是心甘情愿进这个局的,为的就是让裴澈在这种情况下,将她娶了。 如此一来,她不仅可以摆脱裴宏,还能如愿和裴澈在一起。可她不知道,前世的她是按照计划得逞了,但林姨娘又怎么可能让裴澈娶她呢? “你......”苏林若眼神躲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只要想到那么好的裴澈在上一辈子被这些人害得那样惨,她心口就有止不住的火气往上飞涨。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自私、你的自作聪明,差点就要害得他......” 话到嘴边,颜蓁硬生生改了说法:“你自己也看到了,如果当真按照林姨娘的计划,那你就是伤害裴澈的帮凶!” 苏灵若面色苍白,尤其看到颜蓁眸中的厉色,顿时心虚了许多。 “我......我......”她眸光躲闪之际,居然在拱门处看到一抹影子,顿时来了底气,也多了算计。 “那表嫂呢?你是被颜家临时塞给表哥的,你对他能有几分的真心?方才的那些话不过就是怕自己被他连累了而已,你又能比我好多少?” 裴澈在三年前可是救过她的,后来两人还因为一本诗集有过短暂的相处,那诗集至今还在她的妆匣子里存放着。 当时的裴澈待她很是温柔,对她一定是有情谊的。 她承认颜蓁有几分姿色,可她不相信裴澈会是一个浅薄到只喜欢女子皮相的男子。 “裴澈是我的夫君,我待他是否真心,不需要和苏姑娘有任何的交代。”颜蓁神色淡淡,“倒是苏姑娘,你今日来寄畅轩说的这番话,不知婆母知不知道?” 看到苏灵若故作镇定,颜蓁假意长长地‘哦’了一声后,又接着说道:“如果让婆母知道你宁愿抢别人的丈夫,也不愿嫁给大哥这个侯府世子,还不知道该怎么上火呢!” 苏灵若的表情瞬间一片灰白,原本想要去找宋氏成全的决心,也因此少了许多。 再一转身,那道身影已经不在了。 “你一个卑贱的庶女,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裴澈不在,她也失了再装下去的耐心,直接甩了帕子离开了。 等人走后,一直守在边上的碧珠才愤愤不甘道:“这苏家表姑娘,怎的是这样的一个人,真是不知羞!” 颜蓁说完方才那些话后,情绪早就归于平静了。 她再次提笔,落下第一个字“云”。 写着早就想好的内容,她的眸色没有丝毫的波动:“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我们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颜蓁心里比谁都清楚,苏灵若想要嫁给裴澈这件事情,大概也只有她自己一厢情愿。不论是宋氏、林姨娘、还是裴澈本人,都不可能会答应她的。 她只是意外于苏灵若的胆子竟会这般大,说了这么多本就不该说的话。 不过凭着宋氏的办事手段,今日在寄畅轩里发生的事情未必不会传到她的耳中,届时就不知苏灵若要如何应对了。 彼时,悄然从寄畅轩离开的裴澈则是一路无言地回到书房内,原本想要亲口告诉她的消息,也失了想说的欲望。 如他所想的那样,从颜蓁的字里行间他能发现这个女子好像知晓许多的事情。她明明做着维护他的举动,却从未在他面前主动说清,更不屑和外人道明对他的真实心意。 这让他有种明明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却总也看不清她面容的感觉。 一旁的青衫挠了挠脑袋,满脸不解:“公子,您去找二少夫人不是有事吗,怎么不进去就回来了?” 裴澈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 “不急,等事办好了再一起告诉她也不迟。” 罢了,说到底她所做的都是维护他的行为。 他同她如今是夫妻,她帮了他,那么礼尚往来,他也得相应地帮帮她。 当然,一旦发现她心思不纯,对于他来说也不过就是多杀一个人而已,无甚损失。 寄畅轩内,正把信上的墨迹吹干的颜蓁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把随手装好的信封交给碧珠:“把这封信送到云深山庄去。” 碧珠狐疑接过信:“云神医不是云游去了吗?” “过两天就是云姨的忌日,她就算走得再远,也一定会回来一趟的。” 第20章 夺回自己的儿子 “少夫人,这都多少天了,公子怎么还一直歇在书房?” 一大早,碧珠心不在焉地整理着屋子,心里满满的都是为自家夫人感到委屈。 她家姑娘才嫁到侯府多少天啊,旁人瞧不上她这个少夫人就算了,为什么连公子都不回院子来住了?这是准备让她家夫人守活寡吗? 颜蓁正在整理书籍的手顿了顿,而后才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再有一些日子就要科考了,夫君去书房读书也能清净些。” 话虽这么说,可颜蓁总觉得那日过后,裴澈对她的态度忽然就冷了下来。 一开始她把裴澈态度转变的原因理所当然地归咎于林姨娘的狠心上,后来见他总也不来,对她去书房时的态度虽说足够尊重客气,可她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多了一份明显的疏离。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夫妻一而再地没有办成那件事情,才惹了他不高兴的。转念一想,不论前世今生,裴澈都不是这样的人。 没有找到具体原因,颜蓁觉得自己甚至连再去书房的理由都没有,只能安慰自己,裴澈从来都是一个喜静的人。 好在唯一庆幸的是,这些日子以来不论是林姨娘还是苏灵若,都安静了许多。 她不知道的是,那日从寄畅轩回去后,苏灵若没敢直接再去找宋氏,而是坐立不安了两天后,才带着忐忑的心理去了宋氏的主院。 可是苏灵若一进院子,还没来得及进主屋,就听见宋氏怒火滔天的大骂着林姨娘。 “这个贱人!竟然这般有城府,这么多年来,我倒是被她瞒得死死的!” “在我的眼皮子地下,她都敢这么收买我的儿子、企图抢走我儿子,她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只让她禁足真是便宜她了!” 李妈妈端了茶水,又给宋氏顺了气后,才安慰着:“世子年纪尚且还轻,那林姨娘又是个有手段的,世子一时被她带坏了也不能怪他。” “一时?”宋氏气得胸口起伏得越发厉害了,“吃、喝、嫖、赌,只要遇到麻烦事,宏儿第一时间找的不是我这个母亲,而是林世芬那个贱人去帮他解决!” “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裴澈夫妇前几日的无心之言,我竟一点都不知!一点都不知啊!!” 裴宏明明是她生的儿子,是堂堂的侯府嫡子,如今竟然要被林世芬这个贱人抢走,叫她怎么能不生气? “还好现在被咱们发现了,只要夫人往后多盯着点世子,林姨娘就不会再有可乘之机了!” 李妈妈的口中说着宽慰的话:“不幸中的万幸,咱们世子虽然被林姨娘的撺掇着染上了不好的习惯,但是他的才学都是实打实的!只要夫人日后加以教导,世子会明白夫人一片苦心的。” 说到才学上,宋氏的神情才稍稍平缓了些:“那林世芬定是见自己的儿子不成气候,这才盯上了我儿,还妄图想用这些卑劣的手段抢走宏儿,真是痴人说梦!” “李妈妈,可有阳玄先生回京的消息?” 宋氏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将裴宏送到鹿鸣书院给阳玄先生做学生,让裴宏远离林世芬才行。 那阳玄先生的才学天下皆知,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拜他做先生,可阳玄先生每隔三年才回京一次,一次才收两个学生,并只带在身边两个月。 早年那些在拜阳玄先生为师的人,有好些都进了朝廷,还担任着重要的职位。 可以说,阳玄先生的面子,连当今陛下都要礼让三分的。 宋氏觉得,要想夺回裴宏这个儿子,并且靠着他将侯府重新回到鼎盛时期,唯有拜在阳玄先生的门下。 “这就是老奴今日要和夫人说的第二件事情,”李妈妈精神一震,不敢有任何的马虎,“阳玄先生在今早已经回到京城了,老奴按照您的吩咐送去了礼品,可是先生品行高洁,不肯收下。” 眼见宋氏变了脸色,李妈妈赶紧补充道:“不过老奴打听过了,先生不是只拒收了咱们的礼,所有人送的礼都没能进他的府门。” 宋氏这才放下心来:“原想着让宏儿的压力小一些才送的礼,如今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好在这孩子向来争气,在读书上从未让我操过心。” 李妈妈立刻附和着:“是啊!如今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传,按照才学来看,今年能拜阳玄先生为师的,非咱们世子莫属了!” 宋氏被李妈妈哄得终于高兴了些:“你去,让宏儿把前两日让他写的文章拿来给我瞧瞧,别让他懈怠了学业。” “是。” 站在院中的苏灵若只听得见宋氏前面的咆哮,听不到后面的对话,下意识以为宋氏还在气头上,自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去见她,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她虽然万分想嫁给裴澈,可更加珍惜自己的自由。若是惹恼宋氏,她再将事情传回朔州去,那她这辈子真的就毁了...... 待李妈妈从裴宏的书院前脚一走,裴宏后脚就垮了笑脸,变成凶狠不耐烦的样子。 “林姨娘呢?” 一旁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回答着:“还在禁足中。” 裴宏猛地一拍桌子:“我看我娘就是糊涂了!那林姨娘处处为我着想,又有什么错!?倒是她自己,对我一日比一日严苛,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林姨娘暗中相助,老子这日子过得该比狗都不如!” 小厮垂下脑袋,根本不敢答话。 裴宏咬了咬后槽牙,只能自己出面了:“裴澈那废物在哪里?” “回世子的话,二公子这些日子都在书房。” 一听这话,裴宏阴暗的眼神瞬间一亮:“你是说,裴澈那蠢货放着美人不要,天天都在书房做书呆子?” 不等小厮回答,他又急吼吼地命令道:“你去,把他给我喊来!” 可小厮还没来得及出门,又听见他说:“算了算了,我亲自去一趟!” 等两人来到裴澈的书房门口时,恰好看到颜蓁带着侍女款款而来。 今日的颜蓁身穿一袭月白色束腰长裙,面上略施脂粉,墨色的长发随着她的走动不时在纤细的腰间拂过,显得她整个人明媚动人得很。 裴宏看的眼睛都直了,站在门口还保持着抬手准备推门的动作:“弟妹,你也是来找二弟的?” 颜蓁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裴澈的书房门口遇到裴宏,略微皱眉后,刚想张口应话,书房的门却从里被人打开了。 门里,正站着面色不虞的裴澈。 第21章 你是我夫君啊! 裴宏猛地一回头,瞧见的就是裴澈那双几乎能杀人的眼神。 他被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还是小厮将他扶住才不至于踩空台阶。 裴宏张口就想像平时那样咒骂羞辱他,可一抬头,瞧见的还是那个眼神窝囊、毫无脾气的裴澈。 他定了定神,回想裴澈一直以来的懦弱,坚信一定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扭头看到颜蓁还站在原地,于是一改往日的嚣张,将双手负在身后,努力要装出一副学富五车的长兄样子,眼神却时不时要落在颜蓁的身上。 那眼底流露出来的肮脏之意,差点让裴澈没有忍住上前给他一脚。 “大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裴宏这才很是不舍的收回自己的视线,然后还要装出一副稳重的模样。 “哦,前些日子我不是考教了你的功课吗?今日特意过来瞧瞧,你的文章写得怎么样了。” 考教功课? 若非场合不合适,颜蓁都想笑出声了。 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竟也敢在状元之才面前这般大言不惭。 裴澈倒是面无表情:“已经写好了,我这就去给大哥取来。” 裴澈把书房的门敞开,目光越过裴宏看向颜蓁:“夫人,日头太大,你先进来。” 那眼底的温柔,是颜蓁这几日都不曾见到过的,一时竟有些傻愣住了。还是身后的碧珠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后,她才垂眸从裴宏身边路过,进了书房。 裴宏闭上眼睛,猛地深吸一口气,能闻到晃动的空气中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独有的香气。再睁眼,瞧见的就是她那袅娜的背影。 极品!颜蓁这个女人可真是极品啊! 只可惜,便宜裴澈这个废物了。 裴澈随手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册子,转身之后一眼就看到裴宏落在颜蓁身上的那恶心的眼神。 反观这个蠢女人,只顾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看,根本没有发现裴宏的举动,真不知她平时的聪慧劲这时候都到哪里去了。 裴澈极力压下涌上来的杀意,站在裴宏的视线中,阻隔了他看向颜蓁的眼神。 “文章写好了。”他抬手将册子往前递了递,“马上就到阳玄先生收学生的日子了,愚弟没有帖子不能到场,便在此预祝大哥得偿所愿。” 裴宏一把拿过册子,满不在乎道:“那是自然,你们且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说着,他还想侧过身子去看裴澈身后的女子,不曾想一向木讷的裴澈却少见地给他下了逐客令。 “大哥慢走,愚弟就不送了。” 裴宏的心被这道身影勾得痒痒的,却不得不拿着册子回去找宋氏。 只是在临走前,他还是不甘心地用食指指了指裴澈,眼中的警告之意不能更嚣张了。 裴宏一走,裴澈花了两息的功夫才让自己敛下眼中的杀意。 “裴宏心术不正,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以免被他算计。” 如果不是时机未到,像裴宏这种废物,他早就动手解决了。 颜蓁莞尔一笑:“既然他心术不正,夫君为什么还总替他圆才子的美名?” 刚回到书案前的裴澈动作登时就是一顿,她连这件事情都知道? “假的真不了,”他没有追问她到底知道多少,只漫不经心道,“等他爬到一定的高度,就知道摔下来有多疼了。” 瞧着他心有成算的样子,颜蓁狡黠一笑:“那夫君想不想让他摔得更惨一些?” 裴澈狐疑地抬眸,瞧着她献宝似的从袖中抽出一份帖子递到他的面前,还软声软语道: “既然假的才子都能去,那真的才子更得去了。” 伸手接过帖子并打开,裴澈能确定这份帖子定是才送到她手上不久,她就这般着急地给他送来了。 抬眸望向她,他能看到的似乎只有她眼底那一簇纯粹的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从何处得来这份帖子的?” 颜蓁没有瞒着他:“我有一个好友刚好认识这个先生,我就请她帮了忙。”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好像名满天下的阳玄先生是谁想见就能见一样。 手里的帖子突然好像有了温度,烫得裴澈心头发颤。 她明明做了一件连当今陛下都未必能够办成的事情,却一点都不在他面前居功,更不曾要回报。 裴澈眸色颤动,盯着那双略微弯起的眉眼:“夫人为何对我这样好?” 她的好来得太快、太多,尤其是在这座冰冷的侯府里,显得太过匪夷所思,叫他不得不多想。 颜蓁眨了眨水眸,单纯又认真地答着:“因为你是我夫君啊!” “夫君事事如意了,我看着也会很高兴的。” 前世,就算没有拜在阳玄先生门下,裴澈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当今陛下钦点的状元。这一世,她不过就是想让侯府的人看清楚,裴澈和裴宏两人,究竟谁是龙,谁是虫! 直到颜蓁离开许久,裴澈的耳畔还一直回荡着她临走前说的那两句话。 她说:“因为你是我夫君啊!” 她还说:“夫君事事如意了,我看着也会很高兴的。” 自他懂事以来,整个侯府里不曾有过任何一个人如她这般,不遗余力地为他的将来铺路,只是希望他能够事事如意。 他的手指轻抚着帖子,眼底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柔情。这份柔情正在慢慢暖化多年的寒冰,让他发现这世间的有些人,或许还是值得的。 寄畅轩内,颜蓁正提笔犹豫着是不是要给外祖沈家写封信。 她不是担心颜明川会写信去沈家要钱,而是犹豫于要不要现在就告知外祖接下来的一年,沈家会发生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家破人亡...... 她总觉得此事该当面告知并解释,才会让外祖更信任些,否则未卜先知的想法实在太过天方夜谭了。 “二公子安好。” 听着碧珠问安的声音,颜蓁微微侧过脑袋,一眼便看到了撩袍而入的裴澈。 她放下笔,施施然起身,“夫君?你今日怎么......” 裴澈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掩唇轻咳后,才温声说道:“今日我留下来同你一起用晚膳。” 见这姑娘的脸上依旧是不明所以的神情,他又道:“正好,有件事情想同你说。” 第22章 不忍心隐瞒她 颜蓁这才露出了然的神情,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失落。 原来是有事啊,她还以为他是自己想通了,今后也会和她一样把这个小院子当家了。 算了算了,他本就是自尊心极强、还多疑的人。虽不知他为何忽然疏离了她,但来日方长,他总会明白她的心意的。 碧珠很快就张罗好了晚膳,夫妻二人就着落日的余晖安静地吃了晚膳。 颜蓁随手给他递了杯茶水,裴澈接过放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碧珠忙碌的背影。 “你身边只有碧珠一个掌事的一等丫鬟,会不会太少了些?” 颜蓁抬眸一愣,暗暗思量着,这就是他刚才要说的事情吗? “碧珠机灵又能干,可架不住寄畅轩事情太多,只她一个掌事丫鬟,确实不够。” “前几日李妈妈来过,说是婆母体贴,想要给我再安排两个一等丫鬟过来,”她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实话,“我以不习惯生人为由,拒了。” 裴澈点点头,知道她这是在防备着侯府里的所有人。 这让他越发的好奇,自己的妻子到底对侯府了解多少、对他又了解多少,才会这般小心谨慎,还会在方方面面护着他。 “我听闻,从前在你身边伺候的,还有一个叫蓝雪的?” 颜蓁本来略显失落的眼神,在听到蓝雪的名字后,顿时亮了不少,“夫君怎么知道蓝雪?” 他能知道她的丫鬟叫蓝雪,是不是说明他为了她还特意去颜家打听过她的过往?是不是说明,虽然成婚不久,但他还是在意她这个妻子的? 裴澈第一次为了别人主动去办一件事情,眼下事情还没说呢,就被那双清亮的水眸晃的心头一动。 他掩唇轻咳,以此来收回自己的视线,“嗯,前几日路过颜府,便顺道进去坐了一会儿。临走前,想着你近来辛苦,便向颜大人将她讨要了过来。” 颜大人? 他竟连她和家里人关系十分不睦的真相都知道,还细心地顾及着她的心情,没有称呼颜鸿远为岳丈。 只是,他自己都是一个侯府里不讨喜的庶子,她都不能把蓝雪从颜家轻易带走,他又如何能做到? 这么想,颜蓁也就这么问了:“你,怎么要的人?” 裴澈用食指摸了摸鼻子,暗道来得匆忙,竟然没有先想一个合适的说词来应付她了,真是失策。 “我说你习惯了这两个丫头的照顾,他便给了。” 颜蓁明显不相信:“就这样?” 裴澈自认为平日里的自己在应对形形色色的人时,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地黑白切换,独独在面对这双澄澈的水眸时,他一时竟不忍心隐瞒她太多。 “前些日子在书斋中偶然听说,你那继母康氏私下放了印子钱。” 他没有说谎,只是捡了其中比较能接受的部分来说给她听。 嗯,这样也不算隐瞒她了吧!? 颜蓁恍然大悟:“所以,你是用这件事情做威胁,让我爹不得不把蓝雪交出来的?” 裴澈见她全然相信,竟隐隐松了口气:“嗯。” 真相自然没有这么简单了,不过她只需知道这些就好了。 生怕颜蓁再多问,他立刻朝着门口的青衫瞥了一眼。 青衫虽然不明白自家公子明明为了二少夫人做了许多,临了了却说得好像随手办成的一样,还是低头去了院子外。 没过一会儿,已经换上了侯府一等丫鬟衣服的蓝雪就这么水灵灵地站在了颜蓁的面前。 颜蓁豁然起身,全然忘记了后宅女子该有的仪态,快步朝着蓝雪而去。 她双眼通红,看着亦是泪流满面的蓝雪,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蓝雪......” 蓝雪扶着自家姑娘的手臂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道:“姑娘,奴婢真没想到,还有再度来到你身边伺候的时候......” 颜蓁哽咽不已,硬扶着她起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蓝雪生的花容月貌,前世的她被颜鸿远下药玷污后,被迫抬做贱妾。康氏却觉得是蓝雪勾引了颜鸿远,转手就将她卖到青楼,命人活活把她凌辱致死。 她在得了消息后立刻动身回颜府,想要为蓝雪讨回公道,没想到竟听到了康氏母女的秘密,最终被她们活活勒死...... 好在,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她所在意的人都还完好无损地在她的身边。 碧珠刚从小厨房出来,看到自家少夫人竟然和蓝雪抱在一起,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瘪了瘪嘴轻声唤道:“蓝雪姐姐?” 蓝雪回眸,看到碧珠时,嘴角扯起了一抹笑意:“小碧珠。” 主仆三人明明才分开不到二十日而已,却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颜蓁擦拭了眼泪,让碧珠带着蓝雪下去休息,自己则是转身回到裴澈的面前。 “夫君,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谢谢你......”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次他所救下的,是她多么重要的亲人。 在毫无人情可言的颜府,只有碧珠和蓝雪才算得上是她的亲人。 瞧着她再度红了眼,裴澈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你们主仆日后还能在一起,这是好事,怎么还哭了?” 颜蓁破涕为笑:“是,是好事......” “我只是觉得,夫君待我实在是太好了。” 如果裴澈没有把蓝雪带回来,她定要和颜家周旋许久才能救回蓝雪。 裴澈见她软糯的像只人畜无害的兔子,一点都没有前几日那狡黠如小狐狸的样子,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不是你说的吗?我是你的夫君,做这些自然是应该的。” 原来,想要她高兴,也不是很难啊! 那么接下来,再想让她高兴,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颜蓁满心都是欢喜,甚至忘记问他是怎么给蓝雪弄到一等丫鬟的职位的,只顾着高兴。 “那夫君今晚要不要歇在寄畅轩?” 话一出口,颜蓁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夫君这些日子一直在读书,实在辛苦......” 颜蓁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一到关键时候,脑子和嘴巴就配合不好了。 她明明只是想关心他而已,现在这苍白无力的解释听起来更像是她想用自己来感谢他。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但愿裴澈不要误会她才好。 颜蓁鼓起勇气抬眼去瞧他,却见他闷笑出声,眼底细细碎碎的,全是撩人的波光...... 第23章 他是有家的 看着女子红唇微张,面色泛红,又呆又可爱,裴澈第一次觉得人生似乎也不完全没有乐趣。 他缓缓起身,收起逗趣的心思,“这几日我还是歇在书房吧。” 见颜蓁微微变了脸色,他紧接着给了解释:“你千辛万苦给我找来阳玄先生的帖子,我得加倍用功,才不会辜负夫人的一番苦心。” 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不是裴澈解释得够快,颜蓁几乎要以为裴澈待她还是不喜。 她眉眼弯弯,“读书虽重要,可夫君也要注意多休息,切勿为读书怠慢了自己的身子。” 裴澈点头后不再多言,带着青衫就准备离开。今夜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还是住在书房方便一些。 行至门口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回眸看她:“阳玄先生收徒那日,夫人同我一起去吧。” 让裴宏这种废物从高处跌落的情形,还是让她亲眼见到才好。 “好啊!” 颜蓁点头应下后,目送着裴澈离开了院子。 她已经是重活一世的人了,自然要比前世清醒许多,裴澈救出蓝雪的那套说词,她就算相信,也隐隐猜到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碧珠单纯,蓝雪才从颜府这个虎狼窝里出来,她便是想打听点事情也是无人可用,无计可施。 想到这里,颜蓁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便是她需要人手。 无论是她想要回颜府办的那些事情,还是为裴澈的将来护航,亦或者是经营母亲留下来的那些田产,她都需要一定的人手。 垂眸间,颜蓁的神色忽然一亮,她知道从哪里找人手了! 到了阳玄先生收学生这日,整个侯府的下人天还没亮都动了起来。 宋氏上过香后,亲自去了裴宏的院子,想让他穿上她特意准备的绛色锦袍,寓意吉祥,希望裴宏今日能一举夺魁,成为阳玄先生今年所收的学生。 “宏儿,不早了,该起来准备......” 宋氏推开门,不成想看到的却是幔帐后有两道身影正在慌乱地找衣服穿。 她的面色登时僵住,随后怒从心起,“你们在干什么!” 李妈妈见此,快步过去,一把将幔帐扯开。 裴宏和他前几日新纳的小妾齐齐变了脸色,没来得及穿上衣服,只能扯过被子往身上遮掩。 李妈妈起手就往小妾的脸上一连甩了两巴掌:“你个贱蹄子,不知世子今日还有顶顶要紧的事情要办吗?竟还敢在这个节骨眼爬床,简直该死!” 宋氏的胸口起伏得厉害,颤抖着手指着捂脸哭泣的小妾:“一大早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世子若是沾上你的晦气,我定把你发卖了!” “来人,还不快给我把人拉出去!!”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捂住小妾的嘴,也不管她身上是否穿好衣服,直接把人拖了出去。 反观裴宏,知道今日宋氏一定不会发落他,于是慢腾腾地穿着衣物,说起话来更是无所谓。 “娘,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宋氏极力平复着内心的怒气,抬手招呼下人给他穿上锦袍,束上腰带。 “我前几日便告诫过你,要静心来读书,可你呢?你是要气死我吗?” 如果不是前几日看到他的文章的确出色,又给她增添许多成功拜师的信心,她定要先收拾了林世芬那个贱人再说。 裴宏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读书这种事情向来是讲究天赋的。” 他慢条斯理地坐下,吃着下人们才布好的早膳,继续说道:“你看我何时点灯熬油地读过书?一出门,不还是被人称道学富五车。就说上次诗会上我展现的那几首诗,就连当今太傅都夸我是文曲星下凡!” “你再看看裴澈,日日秉烛夜读,酒色不沾,有用吗?现在不还是废物一个?” 只这两句话,就叫宋氏的怒气瞬间下降了一半。 她坐到裴宏的面前,从李妈妈的手里拿了一个荷包,里面是她昨日特意去求来的符。 “听闻阳玄先生喜欢谦逊内敛的人,你切记不可用这样的态度和语气同他说话,免得叫他后悔收你做学生,也丢了咱临安侯府的脸面。” 两年前的宋氏以为,这世间没有人不喜欢黄白之物,所以只要给的足够多,阳玄先生一定会收下裴宏做学生的。哪知那阳玄先生就是个怪人,迂腐至极。 好在她的儿子争气,近两年来更是才名远扬,即便没有买动阳玄先生,也一定会顺利拜他为师的。 想到这里,她才消了气,又叮嘱着:“等你拜了阳玄先生为师后,就给我好好在鹿鸣书院读书,先把你后院的莺莺燕燕给我忘了!等科考过后,再来说这些!” 一听要让他暂时离开后院那些娇滴滴的美人,裴宏瞬间急了:“那怎么行,我又不耽误读书,况且我已经把文章背......” 话到嘴边,裴宏忽然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如果让宋氏知道他的‘才华’全部来自裴澈,大概是要打死他的。 “背什么?”宋氏狐疑,但也没多想,“你给我老实一点,再敢跨到后院半步,我先打断你的腿,再将那些贱人全部发卖了去!”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您别真将她们卖了。” 彼时,寄畅轩内亦是灯火通明。 颜蓁洗漱好后,让蓝雪带上特意准备好的清淡早膳,跟着她一起去了书房。 敲门后,主仆两人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会儿后,青衫才开了门。 颜蓁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类似于血腥的味道。 还没等她问出口,就见裴澈已经穿戴整齐从内室里出来了。 “夫人怎么这么早?” 颜蓁一个侧颜,蓝雪立刻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食物摆到桌面上来。 “听说阳玄先生为人古怪,每次出题都很刁钻,这次也不知要在鹿鸣书院待多久,总不能让你空着肚子去为咱们的小家挣前程吧。” 一句‘小家’,让裴澈的隐隐动容。 没想到都快二十年过去了,还有人告诉他,他是有家的。 夫妻两人用着早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主院那边已经准备差不多了,咱们要和他们一起去吗?” 第24章 到底什么实力? 裴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用,我已经让青衫提前备好马车了。” 颜蓁点点头:“也好,省得还得花时间去解释,徒增麻烦。” 等到了鹿鸣书院后,宋氏他们就算是急于知道,也只能先忍着,定是不敢在书院对裴澈如何的。 等夫妻二人来到鹿鸣书院的时候,书院的门口早就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了。 裴澈率先下了马车,而后站在车辕边上,抬手扶着颜蓁下车。 “诶?那不是临安侯府的庶子裴澈吗?他怎么也来了?” “他日日都跟在世子边上,该不会觉得自己同世子一样,也有资格和咱们一起参加阳玄先生的考试吧?” “你可别说笑了,谁不知道临安侯府的庶子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如果能参加考试,那我都能岂不是能考状元了!” “他就算想,也得有帖子才行啊!不然这鹿鸣书院的大门他都进不了。” “先别管他进不进得了大门了,你们就不好奇他身边的那位姑娘是谁吗?这模样长得,比颜家二姑娘还要出挑!” “巧了,那是颜家的大姑娘,也是裴澈的新婚妻子......” 听着人群中的带着嘲讽的议论声,颜蓁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身侧的男子,见他神色淡淡,不像会把这些话往心里去的样子,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拜林姨娘所赐,这些年来她故意散播出去的那些抹黑裴澈的流言,似乎在不知情的人心中形成了一种对裴澈的刻板印象。 前世正是因为有这些流言基础的存在,林姨娘的最后一击才会那么顺利,压得裴澈抑郁成疾。 这一世,她便要陪着他,让世人重新认识裴澈! 如颜蓁所料那般,他们夫妻才一进门,就被东张西望的宋氏看到了。 她压制着不耐和怒气,示意身侧的临安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临安侯本还在附和着身边人的恭维,乍被宋氏这么一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裴澈夫妇。 他目露不悦:“他们来做什么?真是胡闹!” 就裴澈那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如果耽误了裴宏拜师,他定要打断裴澈的双腿! “去,把人给本侯叫过来!” 宋氏稍微一扬下巴,李妈妈立刻带着两个小厮穿过长廊来到颜蓁夫妇面前。 “二公子、二少夫人,侯爷和夫人让二位过去。” 其语气,实在算不上恭敬,引得身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好,我们这就过去。” 裴澈的恭敬和温顺,让颜蓁很是讶异。只觉得这人在外面似乎还挺看重临安侯府的颜面,至少态度上比起上次在府里,似乎收敛了许多。 男子剑眉星目,女子眉目如画,这夫妇两人的长相实在惹眼,站在一起更是般配,导致他们从长廊穿梭而过的时候,引来了许多的目光。 “父亲,夫人。” “公爹安好,婆母安好。” 夫妇两人极有规矩地行礼,加之有众多的人都在往这边看,导致临安侯和宋氏哪怕是有一肚子的气,一时也不敢发作出来。 尤其是临安侯,他在外向来都是老好人的形象,这下就更加得稳住自己的人设了。 “澈儿,你们今日也是来给宏儿助威的吗?” 裴澈摇摇头:“为大哥助威的大有人在,不差我一个。儿子今日和大哥一样,也是来参加考试的。” 什么? 什么时候阳玄先生收徒的门槛这么低了,就连裴澈这个胸无点墨的废物,居然也有资格考试了? 更加重要的是,一张帖子只能一个名额,这临安侯府到底什么实力,居然能让阳玄先生亲自下两张帖子?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这一家子的眼神都热切起来。 反观临安侯,在维持着笑容的同时,恨不得能掐死裴澈。 他一把拽过裴澈,压低声音怒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考试的帖子是鹿鸣书院根据近两年来的才名排行来下的,你自己什么德行心里没数吗?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你也是来考试的!” “眼下本侯上哪里去给你弄帖子去?你是不是故意想让侯府跟着你一起丢人现眼的!” 临安侯在斥责裴澈的时候,宋氏看向颜蓁的眼神也像是带了刀子一般,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 “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然上不得台面!这种地方,是你们说来就能来的吗?” “如果误了我儿的前程,我饶不了你们!” 裴澈目色幽深,动作优雅地从怀里掏出了颜蓁给他准备好的帖子,故意在临安侯面前晃了晃。 “不劳父亲担心,帖子的事情颜蓁已经为儿子办好了。” 他就是故意在临安侯夫妇面前抬高颜蓁的地位,好让他们不敢随意看轻她。 而后他转头看向宋氏,语气凉凉,“也请夫人不要失了侯府的颜面。” 说完这些话,他完全不去看临安侯难以置信的神情,以及宋氏好似遭了雷劈一样的表情,只是动作优雅地回到颜蓁的身侧。 “夫人,为夫先进去了,辛苦夫人在外等我。” 颜蓁依旧眉眼带笑,抬手为他整了整衣领子,温柔道:“今早出门前,我让碧珠在家里准备了暖锅。” “等夫君考完,咱们就回家吃暖锅。” 说着,她还笑眯眯地看向宋氏和临安侯:“公爹和婆母要不要一起来?” 临安侯还处在震惊的心情中,哪里有听清颜蓁在说什么。 宋氏则是冷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省得自己更糟心。 颜蓁的古灵精怪惹的裴澈眼底带笑,自然知道她是为了给他解解气,才故意气临安侯夫妇的。 “今日书院人多,照顾好少夫人。” “是,奴婢明白。”蓝雪恭敬应下。 等裴澈走后,临安侯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随口对身边几个人应付几句后,急忙来到颜蓁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从何处得来帖子的?” 他可不相信,颜蓁这样的后宅女子会有机会和阳玄先生攀上关系。 早知道裴澈这个废物手里竟然也有帖子,他就该取了来,不管是送给皇室,还是高价卖给朝中同仁,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第25章 虚伪到令人作呕 颜蓁故作懵懂:“公爹是想问,我是怎么为夫君要来帖子的吗?” 临安侯试探性地问道:“莫非,你和阳玄先生认识?” 这话一问出来,就连宋氏的心都蠢蠢欲动了起来。 颜蓁如果和阳玄先生有交情,那是不是也能在阳玄先生的面前说上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儿子拜师岂不是十拿九稳...... “儿媳和阳玄先生也不过就是两面之缘,谈不上认识。” 颜蓁轻轻地摇了摇头,面上还是一副纯澈天真的样子,好像谁来找她都能从她嘴里套出几句话来。 “不认识?那你这帖子,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临安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却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有一个友人,和阳玄先生,熟识。” 想来想去,颜蓁觉得目前为止也只能用‘熟识’这个词来形容他们两人的关系,才比较贴切。 临安侯和宋氏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重新回归到热切。 不管颜蓁认识了谁,用了什么办法,她为裴澈那个废物拿到帖子是千真万确的。 他们的确没有想到,颜家这个不起眼的女儿,竟然还有这层关系在。将来如果好好利用,定能为裴宏的仕途铺路。 趁着考试还没有结束,宋氏一改刚才的嘴脸,满脸堆笑地想要拉过颜蓁的手套近乎,没想到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宋氏哪里还会计较这些:“颜蓁啊,既然你有这方面的关系,你看为了咱们侯府,你看是不是现在就去请你朋友在阳玄先生面前美言几句?” 生怕颜蓁不肯答应,宋氏开始打起了感情牌:“你看,你如今嫁到咱们侯府,那就是侯府的人。咱们一家人一荣俱荣,侯府如果得了好前程,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件,对吧?” 颜蓁看了看宋氏,又扭头瞧了瞧临安侯,见他们两人都满眼精光地看着她,恨不得将‘算计’二字写在脑门上,只觉得可笑。 他们苛待欺负了裴澈这么多年了,现在还能说是‘家人’,未免太过无耻了些。 可眼下科考在即,她又不能直接和这些人翻脸,以免影响到裴澈的前程,只能先忍下了再说。 她似做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的。” “夫君说了,阳玄先生的考试标准一向公平公开,我们若是自作聪明,也许会适得其反。再说了,夫君说一张帖子足以,他不需要我再另行所任何的安排。” 听着颜蓁的话,临安侯和宋氏顿时一噎。 谁让她给裴澈安排了?她明明是想让这个蠢货给裴宏安排一下的啊! 不过现在人多眼杂,这夫妇二人就算是有一肚子的算计,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让旁人知道。 “罢了罢了,”临安侯大手一挥,显得很大度,“她说的也有道理,阳玄先生如果能被人随意说动,也就不会让陛下念叨了这么多年都不愿意进宫一趟了。” “况且本侯相信我儿,以他的才学,定能拔得头筹!” 宋氏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有裴宏这么一个能时刻为她长脸的儿子。现在听到临安侯这样夸赞,心里更加得意了。 “侯爷说的是,宏儿定不会让咱们做父母的失望的。” 夫妇才相互吹捧完,就又去和那些特意过来打探帖子消息和奉承的人说话去了。 颜蓁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和得意,眸色清冷: “你看,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这些人的虚伪程度真的会令人作呕。” 蓝雪扶着自家少夫人在一旁坐下,温声答着:“就是不知二公子若是一举成为阳玄先生的学生,侯爷还会这样与有荣焉吗?” “不会。” 颜蓁冷笑,他只会想尽办法来榨干裴澈身上的每一份价值,直到将他的血肉啃尽为止。 如往年那般,阳玄先生今年出的题目依旧角度刁钻,切入点犀利。今日拿着帖子应邀的这些考生们,虽说绝大部分都是有真才实学在身上的,也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答题完成。 等大家陆陆续续从内院出来时,已经是午时过后了。 裴宏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对周边的恭维照单全收,满脸都是势在必得的得意之色。 尤其看到颜蓁竟然也在的时候,他更加兴奋了。 “弟妹?没想到你今日也特意来给我助威了。” 颜蓁后退一步,和裴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大哥误会了,我今日是陪着夫君一起来的。” “他?”裴宏左右找了一下,终于在人群的末尾发现了裴澈的身影。 他刚想说‘裴澈这个废物来做什么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裴澈竟然和他一样,也是从内院出来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裴澈怎么也参加考试了?他怎么能来参加考试?! “不是说,阳玄先生的帖子千金难求吗?怎么他也能进去参加考试?” 别人不把裴澈当做竞争对手,是因为裴澈的废物名声实在响亮。 可他是知道真相的啊! 裴澈若是参加了考试......裴宏根本就不敢往下想,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被慌乱所代替。 宋氏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还在让李妈妈贴心地给裴宏倒水。 “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已,就算得了考试机会又如何?倒是宏儿你,我瞧着今日的题挺难的,不知你答得可顺利?” 裴宏僵硬地点了点头:“顺利是挺顺利的,只是......” 他今日作答的文章,还是让裴澈提前给他写的,虽说没有十分押题,也勉强算对号了。 可现在...... 裴澈这个窝囊废,如果敢耍他让他落选的话,回府后他多的是办法来收拾! “顺利就好,现在就等阳玄先生宣布结果了。” 反观颜蓁这边,她也让蓝雪给裴澈倒了水:“夫君辛苦了。” 裴澈接过水,朝着她温柔一笑:“夫人也辛苦了。” 两人相视一笑,只并排而坐,安静地等着结果出来。 这一个时辰,所有人都等得坐如针毡。 就在大家等的心急之际,有个小厮一路小跑着从内院中出来,口中还喊着: “出来了!出结果了!” “阳玄先生今年一共点了三个人的名!” 也就是说,阳玄先生今年会从这么多人里面,选出三人来做学生。 第26章 他的温声软语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神情都从瞬间的欣喜转变成了紧张。 三个名额,说明机会很大,更说明今年入阳玄先生眼的人很有实力。 “都有谁?名单上都有谁?”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故作镇定坐在原地的人都呼啦啦地站起来,都不由自主地往前了几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小厮的身上。 小厮面色涨红,似乎也很激动,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过去。 “有一个,韩姓公子。” “一个,秦姓公子。” “还有一个......” 小厮稍微停顿的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氏在外向来都是端着侯府主母的气派和该有的礼仪,可今日也失了稳重,竟冲到临安侯的身侧,冲着那小厮尖声问道: “还有一个,是谁?” 小厮冲着人群高声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是裴姓公子!” 裴姓,那只能是才名在外的裴宏了! 宋氏激动的脸都红了,不顾这么多人在场,直接拽住临安侯的袖子,“侯爷,您听见了吗?是咱们宏儿!宏儿没有让咱们失望!” 临安侯亦是开怀大笑:“好!好!宏儿果然是个争气的!” 听着这些话语,颜蓁的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刚要张口说话,却被身边的裴澈握住手拦住了。 他朝着她轻轻摇头,嘴角依旧挂着浅笑:“怎么,这就坐不住了?” 颜蓁气呼呼的:“同样是儿子,怎么就......” “无碍,”裴澈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冷眼瞥过正在接受旁人道贺的裴宏,冷笑道,“再等等。” 颜蓁只得垂眸作罢,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裴澈握在手里。 她稍稍愣了愣,随即勾起红唇,连带着刚才的怒气都少了许多。 今日来考试的人当中,姓韩的不少,姓秦的也有几个,唯有姓裴的,就只有临安侯府。 此刻临安侯一家三口被人团团围住,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和祝贺。 “虎父无犬子,裴世子当选为阳玄先生的学生,实至名归啊!” “裴世子真的是年轻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裴世子才华横溢,这结果大家早就料到了。” “宋夫人,过两日寒舍要举办赏菊宴,届时记得抽空带着世子过来小坐一会儿。” ......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能成为阳玄先生的学生,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朝堂了,将来仕途一定会扶摇直上的。 临安侯和宋氏带着裴宏站在人群之中,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脸都快笑烂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裴宏虽然脸上堆笑,实则心慌不已。 裴姓公子,可不止他裴宏,还有裴澈啊! 这个窝囊废,最好不要挡着他的路,否则就不要怪他不顾念兄弟情谊了。 就在人声鼎沸之际,鹤发童颜、一身白衣的阳玄先生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喧闹声瞬间消失,整个鹿鸣书院明明都站满了人,却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阳玄先生清亮的眸光在人群中扫视过一遍,最终在颜蓁的身上停顿了一息,瞧着她颔首问礼后,便若无其事地目视正前方。 所有人都震惊了。 看来临安侯府和阳玄先生一定有点关系,否则他们哪儿来的两张帖子?还能受到先生的额外对待? “让诸位久等了!” 阳玄先生身边的书童站到前面来,恭敬道,“感谢诸位学子对鹿鸣书院的信任,现在就请阳玄先生公布入选的学子名单。” 阳玄先生双手负后,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开口道: “今日第三名,秦书言。” “今日第二名,韩栋。” 颜蓁记得,秦书言和韩栋在不久的将来都顺利步入朝堂,成为了刚正不阿的朝臣。 唯一不同的是,前世的阳玄先生只选了这两人做弟子。 至于裴宏,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落选了的。前世落选后的裴宏尚且还有林姨娘为他各种打掩护,这才勉强把所有人都糊弄过去。 真正让裴宏的废物本性为众人所知的,是裴澈高中状元后,却被林姨娘一手毁了,才逐渐被人知道的。 但这辈子,一切都得重来! 他们所欠裴澈的,这辈子通通都要还回来! 因为激动,颜蓁的脸颊泛着红,那双水眸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阳玄先生看。 裴澈见此轻声笑了笑,随即凑到了她的耳边,温声软语道:“夫人放心,既然是为咱们的小家挣前程,为夫怎么能让夫人失望呢!” 温热的气体呼在颜蓁的耳侧,她下意识扭头去看裴澈,却猝不及防地和他四目相对。 她的脑子‘轰’的一声,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一的感觉,便是:好热。 脸颊热,脖颈热,手心热,连心尖尖处似乎都在发烫。 “今日第一名,临安侯府......” 阳玄先生的话还未说完,宋氏早已为裴宏整理了衣领子,并推着他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裴宏一起身,所有人都含笑望着他,口中更是准备好了各种祝贺的词。 阳玄先生依旧神色淡淡:“裴澈。” 话音落下,整个书院安静如斯。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认为是不是阳玄先生念错了名字。 今日的第一名,怎么可能是裴澈那个一无是处的庶子? 而已经站在人群前的裴宏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呆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该退回原位去。 宋氏和临安侯更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不顾场合便大声问道: “阳玄先生,您是不是念错名字了?今年的第一名,应该是裴宏,而不是裴澈!” 阳玄先生皱起白眉,“这位夫人是在怀疑鹿鸣书院的公正性吗?” “我儿裴宏......” 还是临安侯眼疾手快,一把将还要说话的宋氏拽了回来。 “你给本侯住口!还嫌不够丢人吗?” 阳玄先生神色淡淡,“以上几位学子,三日后到鹿鸣书院来报到。” “至于有人质疑鹿鸣书院公正性的,现在就可以去展书堂看看几位学子的文章。” 直到阳玄先生带着书童离开后,原本安静的院中才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 有人失落,有人欢喜,还有人到现在了依旧对这个结果难以置信。 宋氏跌坐下来,口中还喃喃着:“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只一瞬间,她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指着颜蓁厉声叫着:“是你!” “是你对不对!是你让阳玄先生将我儿除名在外,让裴澈顶替了原本属于他的名次!” 第27章 他吃这套 “你把我儿的名额还回来!否则这件事情我不会同你善罢甘休的!” 书院中虽然人声鼎沸,奈何宋氏的嗓门实在大,瞬间引来许多人的侧目。 颜蓁和裴澈已经起身,看宋氏几乎是冲过来指着颜蓁的鼻子骂,裴澈握着颜蓁的胳膊,示意她站在自己的身后。 可这姑娘也不知是怎么了,反而越过他站在和宋氏的对立面上。 颜蓁双眼泛红,欲语泪先流,那样子像是受了十足的委屈。 “婆母,您这说的什么话?阳玄先生方才也说了,如果有怀疑此次考试有不公的事实存在,大可以去展书堂去查看学子们的文章啊!” “婆母,我知道你们对夫君不喜,处处偏爱大哥,可也不能因此就抹杀了夫君日夜苦读的事实啊!” “再说了,夫君若是有这等偷梁换柱的通天本领,这些年来何至于被人误会至深,却一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颜蓁拿着帕子不断擦拭着眼泪,似乎有说不完的委屈,可是在‘发现’还有这么多的外人在后,还是极其隐忍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被颜蓁演得入木三分。 身侧的裴澈见此,立刻会意,抬手拉着自己的妻子,温声劝慰着:“夫人,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就这么一句话,再加上颜蓁那无处诉苦的委屈样,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想象力和好奇心。 “阳玄先生的公正性那是全天下人有目共睹的,怎么可能会作假?” “是啊!临安侯府有本事拿到两张帖子,让两个儿子都参加考试,怎么看着并不希望小儿子中选,这是什么道理?” “嘶,我就是实在好奇,为何一向才名远扬的裴世子会落选,反而裴澈这个处处被人诟病的庶子成为了今日的榜首?” “等一下,你们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都说裴澈胸无点墨,那你们谁可曾亲眼见过他文墨不通?” “你要是这么问的话,我也有一个问题,都说裴世子才华横溢,你们谁可曾见过他当众做文章或者即兴作诗的?” 原本只是众人的好奇心,这两个问题一出来后,整个书院再次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裴澈和裴宏之间来回游离,越是看得清楚,就越发觉得,此刻面色苍白、眼神躲闪的裴宏,身上似乎没有一点点文人该有的书生气。反而是正在为妻子擦拭眼泪的裴澈,面容温润,身上还隐隐带着清贵气息。 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瞧着众人鄙夷的眼神,裴宏恨不得立刻挖个缝儿让自己钻进去。他长这么大,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简直耻辱至极! “看什么!”他几乎失了理智,朝着人群大叫着,“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谁让你们用这种眼神来看我的!” 临安侯的一张老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紫,一口气就窝在胸口处,却不知该向谁发作。 “来人,把世子给本侯带回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停止这场闹剧。 临安侯府的脸,今日实在是丢够了。 宋氏刚想护着自己的儿子,可在触及临安侯少有的厉色后,还是选择了先隐忍。 只是她依旧咽不下心头的这口气,准备跟着裴宏离开之际,还扭头用警告的眼神盯着颜蓁。 “你们夫妻,好得很!好得很呐!” 敢算计她的儿子?只要他们还回侯府,这笔账她定要好好和他们算计清楚! 颜蓁似做被吓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躲在裴澈的身后,连声音都在颤抖:“夫君......” 裴澈继续配合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害怕,有什么事情咱们夫妻一起担着就是了。” 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子,瞬间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有了同情心。 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想要知道裴澈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咱们大家伙去展学堂看看不就知道了!” “走!咱们都去瞧瞧看!” 人群一点点散掉后,裴澈和颜蓁才慢条斯理地坐上马车,跟在临安侯府马车后面。 一上马车,颜蓁立刻用手帕将硬挤出来的眼泪擦拭了个干净:“夫君今日配合得极好!” “想必今日过后,大家很快就会明白裴宏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了!” “而你,才是货真价实的文采斐然!” 只要一想到自己终于为裴澈正了名,颜蓁的心里就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欢喜。 裴澈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亲耳听到她这般说,还是被她的义无反顾触及到了某处。 “你今日这么不管不顾地将临安侯府的颜面撕开在众人面前,就不怕回去后会被他们责罚吗?” 颜蓁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夫君不是说了吗?有什么事情咱们夫妻都要一起担着!” “有夫君在,我自然什么都不怕的!” 这话说得实在孩子气,可偏偏颜蓁的心里就是有种直觉,觉得裴澈今日应该是吃这套的。 果然,下一刻她就瞧见裴澈的眼眸明显颤了颤,连带说话的声音都略带沙哑:“好,一起担着。” 想着她都为他豁出去了,那么他这么做丈夫的当然要护着她才是,哪怕是暴露身份...... 哪成想,下一刻就见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那古灵精怪的样子,着实晃到了他的双眼:“吓你的呢!” “你想啊,你现在可是阳玄先生亲自点的第一名,是他的学生了。公爹和婆母要是敢对你如何,别说阳玄先生那里了,就是朝中那些先生曾经的学生,也不会轻易放过公爹的。” “至于我,他们现在以为我和阳玄先生多少沾点关系,一定还想着从我身上谋些好处,又怎么会真的将我罚得太过?” “所以啊,他们至多就是口头上责骂几句,动不了真格的。” 颜蓁相信,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临安侯和宋氏这对夫妻一定知道怎么选才是最为正确的。 可她却低估了人性是没有下限的,尤其是宋氏这样贪婪的人。 夫妇俩才一下马车,就被叫到前院正堂中。 第28章 真相 颜蓁和裴澈一进门,宋氏就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地砸了过去。 好在裴澈的反应够快,揽住颜蓁灵巧地闪到边上去。 那茶盏就这么直直砸中在他们身后那快步跟上来、想要对裴澈动手的林姨娘。 林姨娘惨叫一声,捂着自己已经见血的额头,却不敢同往日那样张口就骂人。 可只要她想起李妈妈说,裴宏的拜师机会是被裴澈当场抢走的,她就恨不得马上亲手掐死裴澈这个野种! 千算万算她也没有算到,颜蓁这个不起眼的小贱人,竟然还有门路搞到帖子,让裴澈也去参加了考试! “还不给本侯跪下!” 临安侯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是丢尽了脸,以至于一看到裴澈,就恨不得像从前那样上家法先出了气再说。 裴澈装聋作哑:“父亲是在和我说话吗?” 临安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个逆子,还要本侯再说一遍吗?” “我无错,为何要跪?” 裴澈面不改色,甚至还用挑衅的眼神看向裴宏:“错的人,难道不是大哥吗?” 乍然被点名,原本就一肚子气的裴宏猛地抬头,恨恨地盯着他看。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不告诉我你也要去考试,还让我拿着那篇废文章去考试,就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裴宏说得实在太快了,林姨娘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看坐在主位上的临安侯和宋氏。 “宏儿,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他让你拿了废文章去考试’的?” 早在书院听着那些人的议论声时,临安侯的心里隐隐已经有些怀疑了。现在再听到裴宏亲口这么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唯有宋氏,还在一味地相信裴宏,都这种时候了竟还自欺欺人地指着裴澈大骂道: “好啊!我就知道是你们夫妇搞得鬼!”她尖声道,“你们一个瞒着我们拿到帖子,另一个撺掇着宏儿用你的文章答题!” “你们夫妇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是想对宏儿取而代之吗?” 颜蓁差点就要被气笑了,指着林姨娘故作惊讶道:“公爹和婆母还不知道吗?大哥这么些年来在外的那些美名,可都是夫君帮他挣得的。” “原本大哥是想不到这个办法的,这还得多亏了林姨娘对婆母够忠心,一心帮着婆母培养大哥,逼着夫君给大哥各种代笔,还要到处散播夫君才是大字不识的废物。为大哥铺了通天大道的同时,还将夫君的后路全部切断了。” “不得不说,姨娘待大哥,真是比待夫君这个亲生儿子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林姨娘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许多,急忙跪爬到两个主位中间的位置,就差没有嚎啕大哭了。 “侯爷,夫人,你们不要听颜蓁胡说八道!她伶牙俐齿没安好心,编瞎话的本事妾身是早就领教过了的!” “再说了,世子他这么些年凭借一手的好文章为侯爷、为夫人挣得多少的面子,怎么可能说假就是假的?你们不要听他们夫妇一派胡言!” 一着急起来,林姨娘早就将周妈妈的嘱咐抛之脑后,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裴宏受委屈,恨不得立刻掐死裴澈来给裴宏出气,也就没有注意到宋氏逐渐变冷的眼神。 “林姨娘待我儿,还真是好啊!” 宋氏将‘我儿’两字咬得极重,林姨娘哪里还能不知她这是真的动怒了,压根不敢再说话了。 而宋氏向来也不是什么蠢货,听完颜蓁的话,再一看裴宏破罐子破摔一般的表情,还有林姨娘的反应,便猜到了事实的真相。 可裴宏是她的儿子,就算有过错,也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的! 这些人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来助她的儿子顺利地走上仕途,将临安侯府发扬光大,让她在苏家一雪前耻!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林姨娘帮我一个忙。” 林姨娘满头都是冷汗:“夫人有何吩咐尽管开口,只要是妾身能够办到的,一定尽心竭力!” 宋氏冷冷一笑:“也不是多难的事,就是希望林姨娘能够劝劝颜蓁,让阳玄先生收了我儿做学生。” “阳玄先生能收裴澈做学生,自然也能收我儿了。你说,对吧?” 只要阳玄先生收了裴宏做学生,那么今日大家在书院所说的那些流言蜚语,自然就不攻自破了,裴宏的仕途也会更加好走一些。 林姨娘僵硬地扭过脑袋,那双眼睛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颜蓁,不让她有任何的退路。 颜蓁实在气不过:“公爹,儿媳实在不明白,同样都是为侯府争光,为何大哥能做得,到了裴澈这里,却像是做下十恶不赦的大错一样?” “林姨娘不把裴澈当儿子,您也是如此的吗?” 被颜蓁这般犀利地指出来,临安侯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了,“休得胡言!” 他向来看重嫡庶,当然希望这候府的爵位由嫡子来承袭,如此临安侯府的血统才会永远都是纯正的。 裴澈一个庶子,怎么配? 颜蓁不懂临安侯为何会将心偏颇得这样厉害,裴澈的心里却是明白的。 他冷哼了一声,对这些人的嘴脸早就习以为常,连辩解两句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缓缓起身:“听闻十多年前,有一个考生因为山洪错过了鹿鸣书院的考试,可那考生自信自己的学识,不愿就这样错过,于是在鹿鸣书院的门口跪了整整两天两夜。” “阳玄先生得知后,就在书院的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考教了那人。见他的确真才实学,这才破格将他收做学生。” 裴澈说这些话的时候,临安侯的面色越发地难看起来。他希望裴澈能够适可而止,然而这个儿子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一点都不再惧怕他了。 在面对他的时候,眼底那不屑的神情几乎要同那人如出一辙了。 “此人如今身在朝堂,想必父亲也是认识的吧?” 临安侯气得两颊都在抖动,死死盯着裴澈看,却依旧一言不发。 可裴澈却还在继续:“真金不怕火炼,既然父亲和侯夫人对大哥的能力丝毫不怀疑,不如明日也让大哥去鹿鸣书院门口跪上一跪?何必为难颜蓁?” 第29章 我养你啊! 接近盛夏的尾声,傍晚的风已经带着一丝丝的凉意了。 颜蓁跟着裴澈走在回寄畅轩的路上,一路无言。 她歪着脑袋看了好几次身侧的人,确定他看起来并没有太难过或者失望的情况下,才试探性地开了口: “你方才说的那个拜师的人,和公爹是不是不对付?” 裴澈讶异于她的聪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颜蓁浑不在意地撇了撇嘴:“你一说那人,公爹整张脸一下子就拉长了,那不是敌人难不成还是旧友吗?” “不过,你今日这般和他们说话,就不怕往后他们更加不待见你吗?” 其实颜蓁更加担心的是,等到他的身份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对裴澈来说未必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说不定他只会更加失望...... 林姨娘不喜欢他情有可原,可自己的亲生父母却苛待了他这么多年,叫他如何承受? 颜蓁不是没有想过要挽救这段亲情,但只要一想起前世临安侯夫妇对待裴澈时那双近乎嫌恶的眼神,甚至在裴澈最为困难无助的时候还和林姨娘一起推他入地狱,她就为他不甘心。 “那你怕吗?” 怕不怕和他一起被赶出侯府? 裴澈似笑非笑地盯着身侧的女子,见她愣了愣,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或许让她为难了。 她已无娘家可依,如果再用这样的问题来吓唬她,实在太过残忍了些。 “夫君不怕,那我也不怕!” 颜蓁和他并肩同行,眼底无一丝恐惧,反而隐隐染上了期待之意。 迎着落日的流光,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力量:“最差也不过就是一起被赶出侯府呗!” “大不了咱们另起炉灶,未必不能过得更好!” 悄无声息的,裴澈能感觉得到自己已经被她的温柔治愈了许多的伤疤。 “另起炉灶?”他眼底的笑意浓到根本化不开,“没想到你一个深闺女子,有着比我更好的魄力。” “只是,我的夫人,你知不知道‘另起炉灶’这个词到底代表了什么?” 这可不仅仅只是搬出去那么简单,而是关乎到他们的将来。 两人走到寄畅轩门口,颜蓁终于停下脚步,很是认真地盯着他看:“夫君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才华,即便将来没有步入朝堂,便是教书育人也一定是顶顶好的。” “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些嫁妆,以及我娘留下来的那些嫁妆,足以支撑我们的小家了。” 前提,自然是她得想办法把母亲留下来的嫁妆拿回来再说。 瞧着她满眼都是认真,裴澈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他握紧袖中的拳头,才极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当场失态。 这是他活了将近二十年以来,头一次有人愿意不求回报地和他共进退、甚至傻到愿意用自己的嫁妆养着他。 这个姑娘啊...... “好了,你不是还要回书房一趟吗?快去吧!” 颜蓁只当他在闲聊,推着他往前走:“快去吧,我在院子里准备好暖锅等你来。” 裴澈眸色动容,轻轻应了声“好”。 回到书房后,裴澈一转身就瞧见了青衫那双通红的眼睛。 “你这是怎么了?”裴澈起手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口中不忘关心自己的手下。 这不问还好,一问青衫居然带上了隐隐的哭腔:“公子,二少夫人真的是一个好人!” 至少这么多年过去了,颜蓁是他所见过的唯一一个对自家公子无条件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说要和自家公子同甘共苦的人,叫他怎么能不感动? 裴澈笔尖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了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弧度。 “既然知道她好,往后待她就要像待你家公子我一样才行。” 青衫立刻站得笔直:“公子放心,从今以后二少夫人就是小人的第二个主子!” “不过公子,您今日这般顶撞侯爷,万一被侯爷赶出去了......” “那就如你家二少夫人所说的那样,另起炉灶也挺好的。”裴澈不假思索地答着话。 可他心里却是明白颜蓁说的是对的,临安侯已经知道裴宏是个废物了,而他又被阳玄先生点为学生,这样的情况下不论于公于私,临安侯都绝对不会将他逐出门的。 只是这个侯府在旁人看来是高门大户,是权利的象征,在他看来,若不是还有要紧事需要他留在侯府等着办,他早就离开了。 思考的同时,手里的信件也写好了。 他打开窗户,只一眨眼就有个人来到窗外,接过他手里的信件,又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当天夜里,夫妇两人正温馨地吃着暖锅的时候,便听说了裴宏被罚跪祠堂、林姨娘被临安侯亲自下令打了十五板子后丢回院子里禁足了。 颜蓁‘啧啧’了两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轻轻揭过了事?” 裴澈面不改色,还顺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到目前为止,裴宏还只是从高处跌落了而已,摔得还不够重。” “不过夫人也不必过于着急,他的报应,兴许已经在路上了。” 颜蓁轻轻咬着筷子,好奇地盯着他:“夫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如果不是她足够了解前世的裴澈,几乎要以为裴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身份的真相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她没有猜到裴澈的用意,裴澈却从她的字里行间发现了端倪。 “这么说来,夫人好像知道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颜蓁傻傻一愣,恨不得咬自己舌头一口。 怎么就这么大意,差点就要被他套话了。 “吃饭,吃饭!”她埋头吃着碗里的菜,不时抬眼偷偷去看对坐的男子。 瞧着他沉稳的样子,她总觉得这辈子的裴澈和前世的裴澈还是有差别的。 如今坐在她面前的裴澈,多了许多前世所没有的勇气和魄力。 不过,只要他高兴,颜蓁觉得什么样的他都好! 翌日一早。 宋氏一夜未合眼,才刚刚从床上起身,就看到丫鬟神情慌张地从外面进来了。 李妈妈知道宋氏心情不好,立刻斥责道:“什么事情至于你急成这个样子?” 现下这情况,事情再大,还能大得过世子闯下的祸吗? 第30章 给他做平妻 丫鬟看不懂李妈妈的眼色,更加不敢欺瞒自己所听到的那些话。 “夫人,不好了!” 宋氏一听这话,脑壳子瞬间突突地疼了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个不好的消息多半和裴宏有关系。 彼时的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 小贩们的吆喝声和马蹄的哒哒声,都无法掩盖过酒肆茶楼中人们的高谈阔论。 “昨日,在下和一众同窗去鹿鸣书院的展学堂看过了,你们猜,怎么着?” 说话的书生猛地一拍桌子,大声感慨道:“我读书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将文章写得那般完美的!临安侯府的裴二公子,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身侧立刻有人附和他:“是啊!那般文采,便是状元也中得的,他这样的才华被阳玄先生收为学生,我是佩服得心服口服!” “那你们谁知道,裴世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吗?这些年来他的文采不是一向是京城之中的翘楚吗?” “嗐,还能怎么回事!我一个远房亲戚在侯府做事,我一打听后才知道,裴二公子在侯府所受到的待遇简直比咱们寻常老百姓都不如啊!” “听闻他不仅常常受到苛待,明明有满腹经纶,却被勒令不得在人前显露半分,为的就是给裴宏裴世子充当背后的笔杆子!”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裴宏的那些所谓的才华,都是裴二公子在背后代写的?” “原来如此啊!这临安侯府还真是不要脸......” “那可不,就说昨日那么多人在场,临安侯夫人便恨不得将裴二公子夫妇生吃了,可想这夫妇二人在侯府该是如何的举步维艰。” ...... 流言纷飞,裴澈被阳玄先生点为第一名、以及他在临安侯府受到苛待、被裴宏抢走才名这些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没用多长时间就飞得到处都是。 “你没有听错吗?” 寄畅轩内,颜蓁才刚刚凭借记忆力、以及蓝雪的提醒,勉勉强强将她母亲留下来的嫁妆明细拼凑完整,并写到了册子上。 乍一听到碧珠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外头的留言,颜蓁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就勾起了唇角。 “夫君说得对,是金子到哪里都是会发光的!” 裴澈上辈子没有等来的澄清,这辈子终于到来了。 “昨日去鹿鸣书院的人那么多,想必一定就是书院中的那些学子们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在外头为咱们二公子打抱不平!” 碧珠的解释合情合理,颜蓁自然是相信的。 她哪里知道,这些流言能发展得这样顺利,根本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二公子人呢?” 蓝雪轻声道:“二公子从一早就去了书房。” 颜蓁立刻明白,过两日就是裴澈去鹿鸣书院读书的日子了,他一定是在温习了。 “碧珠,你去趟书房,将这个消息告诉......” 话吩咐道一半,她又忽然改了口风:“算了算了,你去小厨房提上雪梨汤,我亲自去告诉他!” 比颜蓁更加早到书房的,是这几日一直没有再露面的苏灵若。 她站在书房的门口,明明是自己来的,又怕被宋氏知道,所以她眼神躲闪,看着实在怪异得很。 “苏姑娘,我家公子真的在读书,实在不方便见你。” 何况还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他更加不能让苏灵若进去了。 苏灵若不肯离开:“你还未进去告诉表哥,怎么知道他不方便了?” 他明明都为了她好几日都不曾宿在寄畅轩了,这说明裴澈的心里一定是有她的。 只是他在侯府向来说不上话、也自身难保,才会不得已选择了沉默。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苏姑娘,我家公子说了,除了二少夫人,旁人来他是一律不见的。” 青衫急得嘴里都快起泡了,实在想不明白这姑娘怎么就听不懂话呢! 他都已经说得这样直白了,她还要一心进去。 她这明显就是冲着他家公子来的,他怎么敢放进去?万一叫二少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误会生气? 想到这里,青衫更加坚定了自己拦人的念头。 反观苏灵若,看到眼前的狗奴才竟然这么无视她、不把她放在眼里,登时来气了,又不敢在裴澈的面前发作。 昨日鹿鸣书院中发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也做好了要留在侯府、留在裴澈身边的决心。 裴澈现在能拜阳玄先生为师,那一定是状元之才,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跟在他身边哪怕是做平妻,也比给裴宏那个废物做世子妃强。 想起裴宏,她就一阵的后怕,更担心宋氏会逼着她在这种时候嫁给裴宏,这才着急地过来。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直接从袖口中掏出一本诗集,并递给青衫,耐着性子说道: “你将这本诗集交给表哥看,他若是还不愿意见我,我立刻就离开。” “当然,你要是不肯代为转交,我今日就站在这里不走了,直到等着表哥出来为止!” 青衫犹豫了。 他挠了挠头,暗道这苏家姑娘真是好生不知羞,怎么能说出堵男子书房门这种话来。 最终也只能拿着诗集进去了。 书房内,裴澈正将眼前的信件、以及一些信物一一收拾妥当。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他和裴宏的身世就是林姨娘在其中搞得鬼! 不过,眼下他并不急着去澄清这一切,而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左右他根本就不在乎真相究竟如何...... “公子,那苏家姑娘还是不走,而且还让小的将这个拿给您看。” 青衫耷拉着一张脸进来,并把这本带着浓厚脂粉气的诗集递了过去。 见自家公子根本就没有要接的意思,青衫很识时务地把诗集直接放在他面前的案上。 裴澈垂眸看向桌上的诗集,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没想到苏灵若竟还留着这个,那甚好。 “让她进来吧。” 青衫猛地抬头,见自家公子浑不在意,只能点头出去喊人了。 苏灵若一进来,便红着眼娇滴滴地喊了声:“表哥......” “表哥,求你救救我!如果连你都救不了我,那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第31章 只是一个替代品 原本垂眸的裴澈,在听到苏灵若的哭诉后,茫然又意外地抬起头去看她。 “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语气似乎还和从前一样,这让苏灵若顿时安心了不少,也更加自信了不少。 “表哥,你知道的,我对大表哥向来只有兄妹之情,对你才是......” 她欲言又止,满脸羞涩,紧接着又是满脸的愁容:“可是姑母她非要让我嫁给大表哥,我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表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如果不能和你长相厮守......那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在门外的青衫听着这些话,满脸嫌弃又不敢如何,只能无声地朝着书房门‘呸’了一声。 真是个墙头草,以前怎么不见她要死要活地缠着他家公子?现在他家公子一拜阳玄先生为师,她就非君不嫁了? “虚伪!太虚伪了!” “你在说谁虚伪?” 青衫原本只是气不过才低估两句来解解气的,没想到自家的二少夫人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他的跟前,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他,吓得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二少......二少夫人,您......” “嘘。”颜蓁用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 她都已经听到书房里有苏灵若的声音了,不得蹲个墙角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蹑手蹑脚地上了台阶,就这么将耳朵贴在门边听着,想看看苏灵若还能制造出什么幺蛾子! 青衫面色难看,有心想要进去提醒自家公子,可转头就想到自己刚刚还在自家公子面前发过誓:对待二少夫人要像对待自家公子一样忠心! 他一咬牙,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家公子一定要态度坚决地拒绝苏家姑娘才是,否则二少夫人岂不是太可怜了...... 书房内,裴澈的眼眸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又在叹息一声后才温声劝慰着: “苏姑娘,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苏姑娘虽然称我一声表哥,可是你我之间实则无任何的关系......” “我和大表哥也没有任何的关系!”裴澈的话还没说完,苏灵若立刻脱口而出。 她本就不愿意嫁给裴宏,现在知道裴宏只剩下一个世子的头衔在,实则好女色不说还胸无大志,更加不敢嫁了。 “表哥,你知道的,姑母她其实也只是苏家的养女,所以我和裴宏其实也算不上有关系的。” “而且表哥你是知道的,我初到侯府那日,差点就被大表哥......” 说到这里,苏灵若适时落下了眼泪,更显得她楚楚可怜了。 “如果不是我那日极力反抗保住清白,我都不敢想象我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你不想被裴宏玷污,所以就顺势而为地想利用你的清白来逼我就范?” 裴澈冷不丁的反问,让原本正在擦拭眼泪的苏灵若瞬间呆愣住了。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这件事情她做得极为隐秘,更不曾留下什么把柄,裴澈现下多半就是在怀疑,说不定这件事情就是颜蓁那个贱人告诉他的,才让他对她生了疑心! “表哥,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但这都是没有的事!我待表哥之心,便是看在珍爱这本诗集的份上,表哥也该明白的!” “我恨不得能对表哥掏心掏肺的好,岂会用这样手段来伤害你我之间的情分?” 裴澈冷笑了一声:“苏姑娘的掏心掏肺,在下实在不敢当。至于这本诗集......” 他顿了顿后,才又继续道:“就是一本普通的诗集,苏姑娘要是喜欢尽管留着就是了。我这书房,还请苏姑娘往后不要再来了。” 裴澈话音落下,不仅苏灵若傻眼了,就连在门口的颜蓁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裴澈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句是在直言拒绝苏灵若的,更像是在,怄气? “表哥!”苏灵若慌了,“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说了什么?” 如果不是裴澈的眼神太过有疏离感,她真的有种冲过去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给他再解释一遍了。 “无关旁人,苏姑娘还是请回吧。” 说着,裴澈便决绝地转身:“青衫,送客!” 在门口早已听得汗流浃背的青衫乍被点名,也顾不上其他的,只能抬手擦了擦汗后,硬着头皮进去了。 他倒是想提醒自家公子,二少夫人已经在门口把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部都听完了。 奈何他家公子给他留下的,只有一个略显伤感的背影。 青衫无奈地领着双眼通红的苏灵若出去,暗道自家公子现在就伤感未免太早了些,等二少夫人进来后,有的他伤感的时候...... 苏灵若从书房出来时,抬眼就看到颜蓁带着一个丫鬟站在院中的树下。 见颜蓁朝着她这边看过来,她得意地扬起下巴,神情倨傲地来到树下。 “表嫂也是来找表哥的吗?” 颜蓁假意不知他们的谈话:“嗯。” “那我可真是对不住表嫂了,方才和表哥聊起我们共同的过去,引得他现在有些伤心,恐怕在面对表嫂的时候不会有多少的耐心了。” 苏灵若很自信,裴澈今日没有否认他们的过去,也没有否认这本诗集,那么他的心里就是有她的。 他现在这样对她拒之千里,一定是颜蓁在他面前浑说了什么,让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才叫他对她这样的。 假以时日,等他气消了,自然会和她重修旧好的! 至于颜蓁? 她就是一个被临时塞过来的替代品,根本不足为惧。 “哦,”颜蓁神色淡淡,根本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思。 “既然你们聊得不愉快,以后就请苏姑娘不要再来打搅我夫君了。毕竟他马上就要去鹿鸣书院了,总被不相干的人打搅,心情的确很受影响。” 苏灵若皱起眉头,她不相信颜蓁会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于是又抬手扬了扬带出来的诗集。 “表嫂和表哥成婚多日,却一直分房而睡,可想而知你们之间是没有真感情的!” “可我和他不一样,我和他从很久之前就相识了,这本诗集就是我们曾经的见证!” 第32章 各自归位 颜蓁两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径直往书房门口走去:“嗯,苏姑娘都说是‘曾经’了,可见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东西,难得苏姑娘还留着不舍得扔。” 她抬脚上台阶时,恰好看到裴澈出现在门口。 缓了缓心神,颜蓁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夫君。” 不知为何,刚才亲耳听到这两人的对话,颜蓁第一感觉不是生气,而是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怀疑。 她可是结合了上辈子的经历才拼凑出苏灵若那日想要浑水摸鱼的真相,可裴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个成日不受看重的人,想要在侯府里打听消息,根本比登天都要难。 裴澈眸色温和地迎着她进书房,还当着苏灵若的面将门关上了。 苏灵若气急,很想进去看看他们两个究竟要聊些什么,奈何青衫跟堵墙挡住她,还提醒她道: “苏姑娘,您还是快些回去吧。让夫人知道您往咱们公子这边来,只怕要不高兴的。” 站在窗户边上,颜蓁亲眼看到苏灵若跺了跺脚后,满脸不甘心地离开了。 “夫君和苏姑娘从前,很熟?” 她没有避讳自己在门口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只想看看裴澈在面对这件事情上最真实的态度。 反观裴澈,早在颜蓁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奈何苏灵若已经送上了门,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没想到就这么巧被她听了去,现下肯定是误会了。 瞧着她侧脸的冷静,裴澈总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好受。 “几年前苏姑娘在侯府暂住过,认识是认识,谈不上熟。” 不熟? 不熟你给人家送诗集? 不熟你连句明明白白拒绝的话都没有,更像是要吊着苏灵若? “夫君性格温润,待旁人都是极好的,也难怪苏姑娘对你念念不忘。” 他对待身边亲近的人好像都是一样的好,她也不是什么例外。 想到这里,颜蓁自嘲一笑,暗道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 这一世,她和裴澈拢共才成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岂能要求他待她与众不同? 可是对她来说,他们夫妻二人两世加起来一共已经成婚一年多了,叫她大度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实在是做不到。 “夫人,我和苏姑娘......” “算了,你不用解释了。” 裴澈才刚刚张口,颜蓁便回眸打断他的话。 她本就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自信,现在就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不说。 “秋季干燥,我是来给夫君送雪梨汤的。”蓝雪适时将食盒中的汤端出来放在书桌上。 裴澈动了动嘴唇,看到她依旧眉眼带笑,只是眼底的笑意明显带着那么些许的疏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 “多谢夫人。”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好像也变得令人难以呼吸了许多。 颜蓁颤了颤眼眸,“那我就不打扰夫君读书了。” 走到门口处,她又蓦然停住脚步,回眸望着他:“对了,忘记恭喜夫君,经昨日过后,你和裴宏的名声也算是各自归位了。” 看着纤细的背影一点点走出院子,直至消失不见,早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的青衫立刻小跑着进来了。 “我的公子啊!二少夫人刚才站在门口,差不多将您和苏姑娘的对话听个遍了!” 裴澈收回目光,颇为失落地坐到书案后面,“我知道。” “您知道?您知道还不给她解释一下?这下好了,二少夫人明显是误会了。” 裴澈提笔的动作略有停顿,而后才淡淡地问道:“怎么解释?” “告诉她我是为了杀苏家人,才故意让苏灵若有所误会吗?” 青衫顿时语塞了。 好像的确不能这么直接解释,可也不能就这么让二少夫人误会下去啊! “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裴澈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道落寞的身影,终究有点于心不忍。 想起她昨日才真切地和他说过,愿意和他同甘共苦,今天他就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容易令人误会的话,多少是伤人心了。 可他身份特殊,至少目前为止还不能直言相告。 罢了,等她稍微消消气,他明日再去同她解释。 此时的正院中,宋氏才刚刚接受裴宏现在臭名远扬、而裴澈备受推崇的流言,已经气得浑身难受了。再听见李妈妈去而复返的回复,只觉得自己的脑壳阵阵发疼。 “逆子!” 原以为裴宏只是被林姨娘带坏了,只要自己多加管教,届时等现在的流言一过,裴宏依旧是那个风光无限的临安侯世子。 哪成想裴宏昨日才被罚跪了祠堂,今日就在后院和自己的小妾们鬼混,半点危机感都没有! 宋氏只觉得自己的眼前阵阵发黑。 “这个逆子是想气死我吗?如今外头是个什么情况,他自己又是个什么名声,将来还要不要前程了,这些他都不在乎吗?” 她这个做娘的为他日夜操心,他倒好,只顾着寻欢作乐! 裴宏若是废了,那她半辈子的心血就算是全白费了。 不!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宋氏猛地灌下一杯茶水,眼眸迸发着前所未有的厉色:“你说,方才瞧见灵若那丫头从裴澈的书房里出来了?” 李妈妈也很头疼,“是的,老奴去找世子的时候亲眼看到的。” “老奴顺势找了个丫鬟问了一嘴才知,她在二公子的书房中待了有好一会儿才出来,中途的时候二少夫人也过去了。” “听说,二少夫人是欢欢喜喜过去的,回寄畅轩的时候却是明显的不高兴。” 宋氏本就是后宅的妇人,眼下的情况,再结合那日苏灵若拒绝和裴宏的亲事,她已经将苏灵若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看不上我儿这个正经的临安侯世子,却去纠缠裴澈那个下贱的庶子,简直不知所谓!” 眼下裴宏的事情只能先放放,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至于苏灵若这边,宋氏冷笑了一声:“她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儿吗?我这个做姑母的疼她一场,总得成全了她才是。” 李妈妈一惊:“夫人,您的意思是......” 宋氏的眼底满是凶狠之意,手里的茶杯也握得越发紧了起来。 “我儿的名声臭了,他们也休想独善其身!” 第33章 子嗣艰难 即将入秋,寄畅轩内的下人在蓝雪的吩咐下,将院中的花草换了一遍。 “二少夫人,夫人带着二小姐登门了。” 碧珠满脸不高兴地进来禀告,好像此刻前院正堂中坐着的不是自家少夫人的娘家人,更像是仇人。 正在和蓝雪交代寄畅轩事宜的颜蓁略带意外地抬起了头,稍稍停顿了一下才面色淡淡道: “忍这么久了才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她缓缓起身,“既然人都来了,咱们自然得去见一见了。” 思索了一下,颜蓁最终还是让碧珠留下,反而带上了蓝雪。 裴澈将蓝雪带回来后,她也才曾问过蓝雪是否知道内情。没想到裴澈安排得极为妥当,就连一向心细如发的蓝雪也是半点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被他从颜府带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让康氏母女见见蓝雪,看看能不能从她们的身上发现端倪。 等主仆二人来到前院正堂时,正好听到宋氏笑意盈盈地对康氏夸赞道: “多亏了亲家母素日里的教导,才让我侯府得了一个好儿媳啊!你看她才进门多长时间,澈儿不仅上进了许多,如今的文采都胜过我那不争气的逆子,被阳玄先生收为学生,昨日都已经去行拜师礼了呢!” 听李妈妈汇报,当时有很多人为裴澈呐喊助威,那场面真真是前所未有。光是想象起这个画面,就够让宋氏嫉妒到发狂了! 巧的是,颜家这位愚蠢主母今日登门了,她倒是可以利用颜康氏让裴澈和颜蓁这对夫妇不好受些! 拜师这件事情康氏前几日就知道了,光是怄气就怄了好几天。 加之五皇子那边之前没办好事情,居然给颜姝甩了脸色,还冷落了她不少。这段日子以来一家子简直就是食不下咽,偏偏颜明川是个没用的,信写了一封又一封,沈家就是不给他回消息,眼见颜姝的肚子快要藏不住了,无奈之下母女两人只能登门来找颜蓁了。 她来是找颜蓁来要银子的,可不是来听颜蓁这个小贱人在侯府过得多么舒坦的! 反观宋氏,一眼就看穿康氏的不痛快,夸起颜蓁来更加来劲儿了。 “我啊,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我那逆子不争气,好在澈儿是个能给家里长脸的。他们夫妇两人要是再给我们侯府添上两个孩子,我就是做梦都能笑醒呢!” 宋氏就是捏准了康氏从来对颜蓁看不顺眼,所以利用这些软刀子来刺激她。 康氏勉勉强强挤出一点笑:“颜蓁这孩子向来木讷,能得侯夫人的疼爱那是她的福分。只是......” 宋氏假意不知:“只是什么?” 康氏眼珠子一转,瞬间来了主意:“只是颜蓁的身子骨一向不怎么好,子嗣上可能会艰难一些......可是为咱们侯府添丁可是头等的大事,这可耽误不得。” 宋氏也没有想到康氏竟然会这么上道,她才模模糊糊地抛出引子,人家就迫不及待地上钩了。 “颜蓁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子嗣的重要性。这事儿还得侯夫人您来安排,才不会耽误事儿。” “哦?听亲家母这意思,是有主意了?”宋氏继续装聋作哑。 康氏本就是个蠢的,只要能给颜蓁添堵,她一向蹦跶得很欢,所以半点没怀疑宋氏的目的。 “嗐,内宅后院不就是那点子事儿嘛!”康氏抬手扶了扶发间的金钗,“只要侯夫人给二公子的后院塞几个美妾,子嗣的事情自然会顺利许多。” 宋氏假意满脸惊喜,却又带着一丝的犹豫:“这......这真的可以吗?毕竟澈儿夫妇才成婚不久,这个时候给他纳妾,我这个做长辈的,总担心颜蓁的心里会不好受。” 康氏扑哧一下笑出声,很是得意地炫耀着:“侯夫人别担心,颜蓁好歹也得称我一声‘母亲’,我的话她多少还是要听两句的。再说了,这些孩子将来养在她身边,不一样唤她一声‘母亲’?” 康氏面向着宋氏,根本看不到颜姝在她身后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 不为别的,就为颜蓁此刻就站在门口,而康氏还全然不知地侃侃而谈。 她是不是忘记了,她们母女两人今日来是为了找颜蓁拿银子的,现在把人得罪惨了,一会儿还怎么张口? “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侯夫人尽管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颜姝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拿捏住颜蓁,让她乖乖拿钱...... 宋氏得了康氏的话,笑容真心了许多:“那就麻烦亲家母了。” 她在李妈妈的虚扶下起了身,“正好颜蓁也来了,你们母女几人相聚,我就不打扰了。” 康氏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一转身果然看到颜蓁就站在门口。 宋氏下巴微微抬起,在经过颜蓁身侧的时候,还不忘阴阳怪气地说道: “颜蓁啊,你有一个好母亲呢!” “对了,你当初给澈儿安排了一张参加鹿鸣书院的帖子,不知有没有给家里的弟弟也安排上啊?” “你虽嫁到了咱们侯府,毕竟也是颜家的女儿,往后不管做什么事情可千万记得不能厚此薄彼啊,否则我都得替亲家不高兴了呢!” 说完这些,宋氏便带着满脸笑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宋氏一走,康氏‘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指着颜蓁怨毒地指责,“方才,侯夫人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你给裴澈安排了鹿鸣书院考试的帖子?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上哪儿安排去?” 颜蓁目不斜视,施施然进了内堂,坐在了她们的对面后,才漫不经心地抬眸去看这对母女。 恰好看到颜姝拽着康氏的袖子,小声地提醒她,“应该是沈家。” 康氏恍然大悟:是的,除了沈家以外,这个小贱人哪里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人脉。 可她就是心有不甘:“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都知道给裴澈安排帖子,为何没有给家里的弟弟也安排上?” “我上回是不是告诉过你,就算你高嫁进侯府,咱们一家人也是一荣俱荣!这种好事,你居然不想着娘家,你是疯了吗?” “夫人还真是爱说笑。”颜蓁放下抿了一口的茶水,冷冷道,“你一边说着‘一荣俱荣’,一边却和我婆母商量着往我夫君的后院塞小妾。” “这怎么能叫‘一荣俱荣’呢?这分明就是见不得我好。” 第34章 她居然还敢说‘满意\\\’? 被颜蓁直接挑明后,康氏半点也不心虚。 她晃着脑袋将正堂里外都瞧了一遍,确定没有外人后,才轻嗤一声,阴阳怪气道: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不论是你父亲还是临安侯,哪个不是这样的?我来的时候还听说裴世子还未娶正妻,后院的小妾已经十几房了,你又凭什么例外?” “我劝你还是自己乖乖去找侯夫人提此事,到时候还能落得一个懂事的名声,否则一个‘妒妇’的名声就够你受的了!将来再被侯府赶出去,你......” “看来夫人是真疼我啊,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管我的事情呢!” 颜蓁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康氏的话,见她满脸震惊,再看颜姝的瞪大的瞳孔,她就知道这母女定又是为银子来的。 “你......你知道什么?” 颜姝生怕康氏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从而影响到今日的目的,赶紧抢在她前头说话。 颜蓁秀眉一挑,反问道:“怎么?姝妹妹觉得我该知道些什么?” 颜姝第一次发现,这个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颜蓁,自从嫁到侯府后态度变得强硬了不少。 至少现在在面对颜蓁的时候,她不再和从前一样觉得可以随意拿捏了。 这让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原来被她踩在脚底的蝼蚁,现在居然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的感觉。 “自然是没有......” 颜蓁了然一笑:“既然没有其他事,夫人和姝妹妹今日亲自登门,想必是为了将我娘留下来的嫁妆还给我了,是吗?” 康氏被这话气得,感觉自己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她要银子的话还没说出去呢,现在反被颜蓁这个小贱人讨要嫁妆?这她根本忍不了! “什么嫁妆!” 康氏一把甩开颜姝准备拦她的手,如同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地嚷嚷着:“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今日是来让你给沈家写信要银子的!” “上一次你个小贱人没有给钱,差点害得我的姝儿被五皇子舍弃!这次再不给银子,连累到咱们整个颜家,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吗!” 这下换做颜姝傻眼了,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向来不怎么聪明,也没想过她会被颜蓁这么轻轻一刺激,就将底牌翻出来了。 她和颜蓁这十几年来都是死敌,如果再被知道她怀了五皇子的孩子却至今没有名分,只怕更加不会给银子了。 想到这里,颜姝真真是后悔带着康氏上门了。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颜蓁略带惊讶的语气:“五皇子?” “这么说来,姝妹妹和五皇子的好事将近了?” 她示意身后的丫鬟将康氏拽着坐下,自己则是硬挤出了一丝自认为温和的笑容。 “大姐姐,此事本不该瞒着你的,只是殿下他行事向来低调,这才不方便告诉你的。” “现在五皇子遇到了难题,急需八万两银子来解决。如果咱们家能够为殿下出力,殿下立刻就去向陛下请旨赐婚。” 说到这里,颜姝羞涩一笑:“我娘她说话不中听,但有句话是对的。那就是‘一家人一荣俱荣’。” “等我成为了皇子妃,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殿下给姐夫在朝中安排一个好位置的。到时候我们姐妹荣耀了,也能帮衬家里,你说对吗?” 颜蓁似乎把话听进去了,点点头后冷不丁问道:“这就是你不愿意嫁给裴澈,反而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塞到侯府的原因吧!” 颜姝握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捏紧了帕子。 如果不是前些日子朝廷开始大肆在暗中查印子钱,从而牵扯到五皇子的身上,让他多出八万两的亏空,她何至于这样低声下气地和颜蓁这个贱人说话! 本是想着家里先凑凑,然后再把颜蓁母亲留下的那些嫁妆全部典当掉,应该勉强能凑够的。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和颜父也才知道她的母亲变卖了自己的嫁妆,也在外面放印子钱。 现在别说是把钱要回来了,就连当铺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中,谁也不敢大肆去典当贵重物品。 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从沈家拿钱。 可就是这么一件以前随手就能办到的事情,如今不知为何居然变得难如登天了。 “大姐,话也不能这么说......” 颜姝在极力压制住想要上前去扇她一巴掌的念头,“就算你当初是被迫嫁到侯府的,可如今谁人见到你不说上一句你嫁得好?” “公婆疼爱,丈夫拜了阳玄先生为师,将来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这样的日子,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满意? 如果不是她重生了一次,如果不是她提前规避了一些惨剧的发生,她的人生只会永远灰暗。就连裴澈这道唯一的光,最后都被他们毁灭了! 这样的日子,她居然还敢说‘满意’? 颜蓁冷冷道:“这么说来,我还得多谢姝妹妹的成全了?” 颜姝松了口气,以为她把话听进去了,“姐妹之间就不要说谢了。” “大姐我们都是一家人,这次还是希望你能给外祖家写封信,解了殿下的燃眉之急。当然,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在殿下面前说明是你们的功劳的!” 颜蓁垂眸一笑:“姝妹妹,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说是吧?更何况我外祖家的银子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颜姝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一向以才华出众、气质出尘被京城中人夸赞,钱财这种东西她从来都不看在眼里的。 如果不是五皇子急需银子,她急需一个皇子妃的名分,她岂会去掺和在金银这种俗气事情里? 康氏却没有她那么多的顾虑,这会儿她忽然又听懂了颜蓁的画外音,指着她尖声问道: “你的意思是,这笔钱我们拿走后,还得还?” “颜蓁,你可别忘记了颜明川也是颜家人,我们一旦得罪了五皇子,你们姐弟谁也逃不掉!” 颜蓁拧起眉头,说了这么多耐心也早就耗尽了。 她握紧椅子的扶手,才刚要反驳,就听到外头传来裴澈的声音。 “我以为夫人今日亲自带着姨妹来,是来送还嫁妆。” 裴澈踏光而来,撩袍而入,“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第35章 裴澈变坏了 裴澈一来,颜姝尚且还没有什么反应,康氏整个人却如临大敌一般地窜着站了起来。 颜蓁微微挑眉,暗道康氏从来都是捧高踩低的人,就算裴澈一时成为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她也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日他去颜府讨要蓝雪的时候,定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会让康氏对他心怀忌惮。 “贤......贤婿,你怎么也在?” 康氏是打听好了这个时间点,裴澈应该是在书院的,这才带着颜姝来侯府,想要快速解决银子的事情。 没想到,此刻应该在鹿鸣书院的裴澈,竟回来了。 裴澈神情自若地坐在颜蓁的身侧,末了还朝康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颜夫人这是做什么?快请坐。” 康氏闻言,果真干笑着坐了回去。 可在颜蓁看来,康氏现在的状态简直是坐如针毡。 好像坐在她面前的不是裴澈,而是阎王殿前的索命鬼。 这就有意思了。 颜蓁在心里暗自发笑,也越来越好奇那日裴澈去了颜府后究竟对她父亲和康氏说了什么,竟会让她怕成这样。 不过,康氏都对裴澈害怕成这样了,依旧登门来找她,可见五皇子这次缺银子是缺狠了的。 想到这里,她还将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颜姝的腹部。 也许,也是因为颜姝的肚子马上就要藏不住了的原因吧? 颜姝本就心虚,被颜蓁这么盯着看后,更是浑身不自在地侧过身子去。 “颜夫人,我若是没有听错的话,你方才是在向颜蓁借银子吧?” 康氏在裴澈的面前几乎气焰全消,在听到裴澈这话后,更是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是,是向她借银子......” “娘!”颜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这么些年来,他们从沈家拿过的银子,什么时候还过了? 现在又不是一点拿捏颜蓁的可能性都没有,她怎么能回答得这样干脆? 这可是八万两啊!她们拿什么还? 康氏朝她瞪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裴澈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转头就让青衫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又客气。 “颜夫人有困难,那我今日就替我夫人做个主,答应借银子给你们。” 见康氏面色一喜,他又接着说道:“都是一家人,颜蓁向来又顾念亲情,这利息什么的就不必算了,免得让外人笑话。” 可以借钱,可以不用利息,还不让外人知道,康氏听到后简直要乐疯了。 等将来她找个机会逼着颜蓁把欠条交出来,这钱一样不用还! 原以为裴澈是来阻止他们的,没想到竟然是来助她一臂之力的。 康氏还没来得及点头应下,又听到裴澈依旧温和的声线:“只是,颜蓁近来总是思念亡母,不知颜夫人是不是能将颜蓁娘亲的嫁妆和遗物一并给她送还回来,解了她思念亡母的苦楚,她也好快些帮您把事情办了。” 裴澈面带笑容,可只有坐在他身侧的颜蓁知道,他的笑容根本不达眼底。 颜蓁秀眉微微拧起,瞧着他如今说话做事的样子,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只要能拿到银子,康氏当然不会拒绝这么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了!再说了,这段时间朝廷查得实在紧,颜蓁母亲留下来的那些嫁妆根本典当不了,当然还是现银更好了。 她忙不迭地点头:“贤婿说的是,颜蓁这孩子一贯孝顺,我这个做长辈的当然要成全她的一片孝心了。” 用八万两来换她娘留下来的那些嫁妆? 颜蓁刚想起身拒绝,裴澈就握住她的手,并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这让她怎么能不急躁? 母亲的嫁妆的确很重要,将来也总能想办法拿回来就是了,何必又搭上八万两便宜了康氏母女? 反观康氏母女,只对视一眼后立刻点头答应下来,生怕对面的夫妻再反悔了。 现在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笼络住五皇子的心更加重要的了! 裴澈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语气间带着些许较为明显的催促:“既然如此,烦请颜夫人先把借条写了吧,颜蓁也好尽快给您把事情办了。” 康氏抬手就要提笔,却被颜姝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她朝着裴澈温柔一笑:“姐夫可以让大姐姐先给外祖家写信,届时我娘自会将借条奉上。” “至于先夫人留下的那些嫁妆,我们回去整理整理,约莫三日左右就能送到侯府来。” “如此,也好。” 裴澈整个人都透露出很好说话的样子,让康氏母女满意极了。 送走心满意足的康氏母女后,颜蓁笃定地看着他:“你是故意的?” 裴澈垂眸看她,眼中全是无辜之意:“什么?” 若是放在从前,颜蓁觉得自己多半是会相信、并且心疼他的这份无辜的。 可现在,她总觉得自己活了两世,好像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裴澈这个人,只顾着一心要回报他的好、和他好好过日子。 “你故意催促康氏写欠条,从而让她们起疑心,为的只是想让她们把嫁妆还回来,然后赖账?” 裴澈暗道这女子的心思怎么总是出乎意料的细腻,竟然连他的打算都想到了,一时间也没有反驳。 “夫人又不曾欠她们银子,怎么能叫赖账呢?这充其量,只能算是她们诚意不够,借条来得不及时,我们才没有做好借钱的准备才是。” 裴澈变坏了。 这是颜蓁在听到他的这番解释后,所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她前世没有发现而已。 突然的,颜蓁有点好奇前世她死后,裴澈究竟是如何度过自己的余生的。 她假装没有发现他的不同,“那如果她们不依不饶要说法,非要借呢?” 裴澈闷声一笑,“方才借银子一事,你亲口答应了吗?” 颜蓁摇了摇头,明白他这是为了帮她把嫁妆拿回来,开始耍无赖了。 “是啊,你不曾答应,又无字据在,她们能要什么说法?” 第36章 她这么好逗啊 颜蓁上下打量着裴澈,在这一刻竟然无法将他和‘怯懦’‘受欺负’这些词汇关联上。 她清楚记得他一直是备受侯府众人冷落和苛待的,至少林姨娘自他小就虐待他一事,是真实存在的。 “为何这样看着我?” 裴澈的眼底溢满笑意,全然不在乎她满脸的狐疑。 实在是康氏那个蠢货害怕得太过明显了,也因为眼前的姑娘从来都是聪慧至极的,她能有所怀疑也很正常。 “夫君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好像不太一样?” 裴澈眉眼柔和:“哦?不如夫人说说,我在夫人的想象中,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颜蓁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总不能告诉裴澈,我认识你两世了,你都不是这样的人。 况且裴澈也没做什么,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和怀疑而已。 算了算了,左右裴澈还是裴澈,是前世尊她敬她护她的丈夫。只要他这一世好好的,便是强势一些那也是好事。 颜蓁不再纠结,也学着他的样子笑着看他:“无论我想象中的夫君是什么样的,夫君你都是顶顶好的!” 听着她口中的夸赞,裴澈还是略感失望。 还以为能趁着这姑娘略显迷糊的时候从她的嘴里套点话出来,没想到眼前的女子跟只小狐狸一样,狡猾得很。 “夫君今日不是该在书院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裴澈脸不红心不跳:“嗯,趁着这会儿休息,回来拿本诗集过去。”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是知道康氏母女上门后,生怕康氏会乱嚼舌根,更怕颜蓁会吃亏,才临时找了借口回来。 只是,他这个借口找的,实在不怎么样。 两人都没有忘记,在几日前彼此因为苏灵若带着‘定情信物’—诗集,去找过裴澈,还在颜蓁的面前好一阵炫耀两人的过去。 这件事情裴澈至今没有给颜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颜蓁也是担心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结果,一直没有再过问。 明明两人都在侯府,却是一个住在寄畅轩,一个住在书房。就算是每日见面,似乎也比从前疏离客气了不少。 反倒是今天因为康氏的到来,似乎又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至少没有了这几日的疏离。 诗集的事情好像是过去了,现在重新‘被提及’,似乎又回来了。 裴澈掩唇轻咳一声,“我和苏姑娘,什么都没有。” 颜蓁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又嘀嘀咕咕地说着:“人家都拿着定情信物登门了,你还说没有......” 瞧着她嘟嘟囔囔的样子,裴澈闷声笑了,“那本诗集,根本不是我的。” 颜蓁猛然抬头,:“不是你的?” “那本诗集是裴宏的,不知为何会让她误认为是我的。” 瞧她意外的模样,裴澈笑意渐浓,起了逗她的心思,“夫人那日不是豪言壮语地告诉苏姑娘,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吗?眼下看起来,似乎很介意那本诗集的存在。” 这不是在明摆着说她吃味儿了吗? 颜蓁闹了个大红脸,重新垂下脑袋,摆动着脚尖又开始嘀嘀咕咕:“诗集都不是你的,怎么也没见你拒绝她,还模棱两可地吊着她,活脱脱看着像是一个负心汉......” 裴澈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姑娘的想法怎么和旁人相差这么大,不过就是一本诗集而已,她竟连‘负心汉’这种形容都出来了。 最让他意外的,是她在面对他和苏灵若的‘关系’时,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一味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女子身上,还很‘贴心’地将错误分他一半。 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能顺着这话往下解释:“我没有直言拒绝她,是因为发现了一个藏在侯府里多年的秘密,想要利用这本诗集作为撕开这个秘密的入口。” 藏在侯府里的秘密! 一听这话,颜蓁瞬间来了精神。 据她前世所知,目前侯府中的秘密拢共就那么两三个,其中还包括裴澈和裴宏身份的真相,也不知裴澈口中所说的秘密,是不是这个。 等等! 那也不太对!以裴澈如今人微言轻的能力,怎么能查得到真假身份这件事情的? 颜蓁将秀眉紧紧拧巴起来,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没有想到。 裴澈几乎不可见地叹息一声,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地为她抚平眉宇间的疑惑和愁容。 肌肤相互触碰的那一瞬间,颜蓁觉得自己的脑子忽然间就不好使了,只顾直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看。 “小小年纪,哪儿来的这么多烦心事?” 他的声音清冽中带着能蛊惑人心的魔力,叫人根本无法抵抗:“你若是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岂不是更好?何必为难自己?” “只要是我知道的,并且能告诉你的,绝对不瞒着你。” “轰隆”一声,颜蓁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口处有一处地方被撞开了,裂缝的后面,是能治愈人心的阳光...... “你刚才说的秘密,是不是......”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还没等颜蓁把话问完,裴澈毫不犹豫地给了她答案。 颜蓁瞪大了双眼,一时难以置信,却又觉得他口中说的,和她所猜测的,应该是同一件事情。 等一下! 这样似乎也不对! 他又是怎么知道她也知道这个秘密的? 颜蓁觉得自己在面对裴澈的时候,脑子逐渐变得不好使了。 瞧着她红唇微张,一双水眸时而震惊、时而怀疑、时而不解,分外可爱,裴澈忍不住抿唇笑了。 原来,她这么好逗啊! 真好,往后的日子同她在一起,应该会精彩得很呢。 “好了,我得回书院了。” 裴澈第一次觉得,这该死的书真是不念也罢! 却又不得不抽身离开:“你好好想想,要将岳母留给你的嫁妆放在何处。” “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就等我回来再说。” 直到正堂中只剩下她一人后,颜蓁才发现裴澈其实处处都在为她着想打算,甚至连嫁妆如何安排都考虑到了。 算啦算啦,过日子嘛,稀里糊涂的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般安慰自己后,颜蓁心情极好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了。 与她好心情相反的,是宋氏的气势汹汹。 她带着李妈妈和一些老妈子来到林姨娘的院子,对着跪在脚边的林姨娘,半点同情也没有。 第37章 给别人养儿子 “你个贱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祸害我儿,还将我瞒得死死的,真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林姨娘正坐在窗边缝制衣裳,突然被李妈妈几人拖拽出来,整个人都处在震惊和茫然之中。 宋氏才一张口,她约莫也猜到宋氏的怒气从何而来。 “夫人,妾身冤枉啊!” “世子这孩子自小生得可爱,长大后更是懂事孝顺,妾身喜爱他都来不及,怎么会祸害他呢?” “喜爱?” 宋氏冷哼一声:“你一个卑贱的妾室,也配对侯府的嫡子说喜爱?” “况且,你的喜爱太过恶毒,分明就是将我儿往火坑里推!” “他自小听话懂事,定是你在背后撺掇他,才叫他变成如今这样只知吃喝玩乐、文墨不通的混账!” 林氏拼命摇头:“夫人明鉴,妾身没有,妾身真的没有这么做啊!” “没有?” 只要一想到自己刚才顺道去裴宏院子时所看到的画面,她觉得自己没有直接杀了林氏都算她良善了。 “我的儿子如今一事无成,你的儿子却风风光光地拜在阳玄先生的名下!林世芬,你不要告诉我裴澈拜师这件事情你真的一点不知情。” 宋氏只恨自己这些年来被林氏的温顺蒙骗太过了,才会让她和裴澈联起手来在她面前演戏。 林氏死命摇头,“妾身真的不知情,妾身如果知道那逆子暗藏这种心思,定是连门都不会让他出的,怎么会叫他坏了世子的前程!” 宋氏越听怒火越烧越旺,“你的意思是,你的儿子比我的儿子要好、要出色?只要你儿子出现,我儿子就什么都不是?” “林世芬,这些年来我是不是对你太过宽容了,才让你误认为我宋秀慧是个蠢的?” 林氏傻眼了,她明明是在解释啊,怎么到了宋氏的眼里她里外不是人了? “夫人,妾身从未......” “还敢狡辩!”宋氏怒目一瞪,“来人,给我摁住这个以下犯上、欺瞒主子、祸害世子的贱妾,狠狠地打!” 林氏真的害怕了,这么些年了,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氏。 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还有临安侯压着,宋氏今天都敢把她活活打死在这里。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任由着宋氏欺负。 想到这里,林氏猛然挣扎了起来:“侯爷!救命啊侯爷!” 宋氏抬手指着李妈妈一群人:“都是死的吗?给我把她的嘴堵上!” 林氏被堵了嘴,又被摁在长凳子上,根本动弹不得。 她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宋氏慢腾腾地将地上那件她还没绣好的外衣捡起来。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裴澈也有这么一件类似的外衣吧?” “林姨娘,这么多年了,难为你一边要隐藏你慈母之心,一边还要在我面前上演母子不和的戏码。” “不过没关系,往后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等我罚完了你,自会去找你儿子算账!你们母子诚心不让我们母子好过,那你们当然也别想安生了!” 宋氏将衣服直接丢进下人们端来的火盆中,看着它起火燃烧后,才冷声下令: “给我狠狠地打!” 宋氏话音落下,板子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林氏的身上。 林氏感受着皮开肉绽的痛苦,偏偏嘴巴还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只希望临安侯能够快些回来,好让她少受些罪。 至于今日之仇,她一定会找宋氏、裴澈狠狠报复回来的! 板子噼里啪啦地落了十几下时,一道火急火燎脚步声瞬间冲进院子里。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不论是宋氏还是林氏,都没有想到裴宏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只见他快步跑到林姨娘的身侧,大力地将那两个打板子的家丁推开,再将林姨娘小心翼翼地扶起来。 “周妈妈!还不快将林姨娘扶好!” 被左右钳制住的周妈妈得了裴宏的话,立刻冲到林氏身边把人扶住。看着自家姨娘被人这样欺负,周妈妈也是一肚子的气。 “世子啊,多亏您来了,再这么打下去姨娘她恐怕就......” 宋氏满眼都是震惊,动作僵硬地起身。 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有道火苗正在吞噬着自己最后的理智,连带指着裴宏的手都在剧烈抖动着。 “你个逆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才是裴宏的亲娘啊!是辛苦养育他、教导了他近二十年的亲娘啊!他怎么能当着林氏这个贱人和这么多下人的面这么不给她颜面。 裴宏瞧着林姨娘腰部往下正在往外渗血,明明心有不忍。却在转头看向宋氏的时候,整个眼底都跳跃着火光。 “娘,这话该我问你吧?好端端地你打她做什么?” 宋氏捂着自己的心口,有一种给别人养了儿子的感觉:“逆子!” “这贱人将你害到今天这般田地,难道不该打吗?” 裴宏依旧站在林氏面前,摆明了要护着她:“娘,你是不是糊涂了?林姨娘什么时候害过我了?” “反而是你......” 大概是想起了刚才在自己院子里和亲生母亲发生的不愉快,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年来不论他犯下什么过错、遇到什么难题,林姨娘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内心那把原本就偏离的称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一边倾斜而去。 “这些年来你只知道逼着我读书写字做文章,什么时候问过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如果不是林姨娘经常陪着我,为我解决各种麻烦,我这日子只怕过得比裴澈还要惨!” “再说了,我如今这个样子怎么了?不就是没有被阳玄先生收做学生吗?这又不是了不得的大事!” “你只觉得我名声臭了给你丢人了,可对于我来说,这却是一种解脱!反正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你想要的那个样子!” 宋氏听着裴宏这一声声近乎嘶吼的真心话,整个人跌坐在了椅子上,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好好好,我全心教导你这么多年,原来你竟是这么想的......” 气急了,宋氏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的:“既然如此,索性你就给林姨娘做儿子吧,我就当从未生过你!” 第38章 准确猜中她的心思 原本还在感动裴宏为她出头、且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没白费的林姨娘,乍一听到这话,连身上的伤都忘记疼了。 “这可是......”裴宏话赶话就要应上去,却被林姨娘给打断了。 “不可以!这怎么可以!” 林氏知道这一定是宋氏的气话,可也猜到依照裴宏的性格很有可能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安排全都白费了! 林氏强撑着让周妈妈扶着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不顾裴宏的阻挠跪了下去。 “夫人,母子哪有隔夜仇?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你们母子千万不要为妾身而失了情分,否则妾身真的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林姨娘抬手拽了拽裴宏的袖子,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他:“世子,夫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快跪下向她认错,然后好好跟着夫人回去。” 裴宏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林氏身边,看得宋氏心里更加窝火了。 “你......你们,好得很,好得很......” 她刚才的感觉根本没有错,这个儿子根本就是为林姨娘养的,不然他为何这么听林姨娘的话,却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 李妈妈看出宋氏的痛苦,只能虚扶着她往外走:“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先回正院歇歇吧!” “世子自小就聪慧,假以时日一定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宋氏闭了闭眼睛,任由李妈妈扶着自己一路无言地回到正院中。 才一落座,李妈妈立刻端来茶水给她润喉。 宋氏哪里还有心情喝茶,叹气的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窜上她的脑子。 “李妈妈,依你看,林世芬对待宏儿,到底是真心疼爱,还是假意糊弄?” 李妈妈如实道:“老奴认为,一个人能够伪装一时半会儿不足为奇,但让她伪装对一个人疼爱十几年,怕是不容易。” 宋氏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也觉得林姨娘对待宏儿的好是真的......” “可你说,她为什么放着自己的儿子不去疼爱,却来抢我的儿子?” 从前她还能认为是裴澈太过无用,才让林姨娘生出抢她儿子的念头。现如今裴澈满腹才华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林姨娘为何还是一如既往地薄待他,一心一意只对裴宏好? “李妈妈,你去办件事情,”想了想,她又谨慎道,“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世子和侯爷。” 李妈妈想都不想就应下,而后便弯着腰听完宋氏的吩咐。 等宋氏说完后,李妈妈整张脸都是不可置信:“这......这不能吧?” 宋氏冷冷一笑:“有没有这个可能,你且去查不就有结果了?” 李妈妈迟疑了一下,“那,夫人打算怎么处理世子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宋氏的头就突突地疼:“还能怎么办?瞒着侯爷,把人给我解决了!” “还有二公子那里,咱还要继续......”李妈妈不知自家夫人现在什么打算,只能一件件地询问。 宋氏闭了闭眼:“照办。” 夜幕降临,寄畅轩里灯火暖黄。 颜蓁和蓝雪细细地将单子明细又整合了一遍后,发现无论她们怎么安排,寄畅轩内那小小的库房都放不下她娘亲留下来的那些嫁妆。 “少夫人,这可怎么办?” 颜蓁也没有想到,嫁妆没还的时候她日夜都在想这件事情,现在嫁妆可以妥善地回到自己手上了,竟还要为安置的地方而烦忧。 她抬手翻了翻手里现有的铺子和地契,竟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来放置。 正当主仆两个为这事愁云惨淡时,碧珠欢欢喜喜地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少夫人,二公子让青衫送来这个,说是能解你燃眉之急。” 颜蓁和蓝雪对视一眼后,动作利索地打开信封,也看到了被塞在里面的一张地契,以及宅子的地形图。 这是一处三进的宅子,宅子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还有一个暗室...... 颜蓁乐了。 这还真是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可是,裴澈不是在侯府不受待见吗?这个地段的院子价格不菲,他又是怎么得到的? 碧珠站在一侧,继续转达着裴澈的话:“二公子说了,这地方合法合规,往后就赠给少夫人,少夫人可以安心使用。” 他竟然,连她的疑虑都猜到了...... 她真是越发看不懂裴澈了。 手里握着地契,颜蓁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多一些,还是忧愁多一些。 “碧珠,你明日让人跑一趟,告诉康氏直接把东西送到此处去。” “是!” 碧珠应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反而一脸神秘兮兮地盯着自家少夫人看。 “少夫人,你知道吗?今天下午咱们侯府里出大事了。” 出大事? 颜蓁一时还真是想不到,侯府还能出什么大事。 碧珠本就是个憋不住话的,尤其是在自家少夫人面前:“今日,林姨娘被侯夫人派人狠狠打了一顿。” 颜蓁试探性问道:“就这?” 碧珠摇摇头:“当然不是!” “奴婢听说侯夫人今日气势汹汹去的,像是想要掉林姨娘半条命的样子,可中途却被人阻止了。” “您猜,那人是谁?” 颜蓁瞧着碧珠眼底幸灾乐祸的光,开始在心里一一分析了起来。 如果是临安侯救了林姨娘,这件事情就不算奇怪。 二房一向事不关己,只知道啃大房给的好处,更不会出手去救一个姨娘给宋氏这个正室夫人添堵了。 裴澈恨林氏入骨,当然也不会去救她,尤其他现在还知道真相了。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裴宏?” 碧珠卖力地点头:“少夫人您可真聪明!” “听说世子为了救下林姨娘,和侯夫人大吵了一架不说,后来又去找侯夫人出面请大夫给林姨娘瞧伤,可把侯夫人气坏了。” 颜蓁满不在乎一笑:“是吗?裴宏想请谁来给林姨娘瞧伤,能把侯夫人气成那样?” 碧珠贼兮兮一笑:“云神医。” 颜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 第39章 许她一个未来 颜蓁听完碧珠打听来的后,颇为意外:“所以侯夫人这一顿板子直接将林姨娘的耐心打没了,林姨娘才会在临安侯面前添油加醋地告状,还在裴宏的面前夸大了伤势,致使裴宏直接找到侯夫人面前去,让她给林姨娘请大夫。” 碧珠点点头:“林姨娘虽说有夸大伤势,但她吐了血是真的。奴婢只是没有想到,世子竟然会为了林姨娘去和侯夫人翻脸、作对。” 碧珠想不明白,颜蓁的心里却是清楚得很。 裴宏这人一向自私狂妄惯了的,宋氏又一直望子成龙,难免对他严苛了一些。反观林姨娘,这些年给裴宏的只有溺爱,裴宏潜意识中早就和她更加亲近了。 加之,血浓于水,母子连心...... 颜蓁忽然好奇,连裴宏和林姨娘都有潜在的母子连心的情况在,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裴澈如何被苛待,她却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少夫人,您说如果侯府花高价去请云神医,她会来吗?” “你觉得就她那性格,是一些银子就能够随意使唤的吗?”颜蓁的反问,让碧珠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按照自己对云神医的了解而摇了摇头。 颜蓁笑了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面色清冷、实则外冷内热的女子的容颜。 云笙如果是个爱财的,凭借她那少有人能及的医术早就富甲一方了,也不至于把自己困在‘原地’,只知天南地北地游走着,从来不肯为谁停留脚步。 晚膳过后,颜蓁带着蓝雪在府里随意走着消食,竟意外在花园的假山后面听到宋氏和苏灵若的谈话。 “姑母,您这话何意?” 苏灵若就这么被宋氏盯着看,简直坐如针毡。 这几日她知道宋氏和裴宏母子俩不对付,为了能够避开宋氏的怒气,她已经刻意好几日都不曾出门了。 今日好不容易打听到裴澈会在天黑后才回府,这才准备去花园附近堵人的。 为的,自然是表露自己的真心,让裴澈许她一个未来。 没想到她没有等来裴澈,竟等来了宋氏。 数日不间断的怒气,让生活一向顺风顺水的宋氏疲惫苍老了不少,可是在看向苏灵若时的眼神,依旧带着素日里的严厉。 “灵若,你觉得姑母待你如何?” 冷不丁的问话让苏灵若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却不得不点头回应她:“姑母自然是疼爱灵若的。” “你既知我疼爱你,为何还要背刺我?” 苏灵若有些慌了,“姑母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灵若孝顺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背刺您?”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宋氏在面对苏灵若的时候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根本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耐着性子同她说话。 “你没有背刺我,为何要在拒绝和宏儿的亲事后,几次三番地去找裴澈?” 苏灵若心里咯噔了一声,暗道一声‘完了’。 按照宋氏这么多年要强的性子,在这件事情上她一定是讨不到好处了。 “姑母,我......” “行了,”宋氏捏了捏眉心,疲惫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看不上宏儿,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也没有强逼你嫁他的道理。” “可你没有嫁成宏儿,也别妄想着要嫁给裴澈了。别说裴澈已经娶了正妻,就是你父亲母亲也不会同意你嫁给一个庶子的。” 苏灵若如果顺利嫁给裴澈,以裴澈如今在京城之中的口碑,再加上苏家的暗中相助,想要扶摇直上简直唾手可得。 到时候名利双收的他风光无限,还有谁能记得她的宏儿才是真正的世子、侯府爵位的继承人? 一想到要让林世芬爬到她的头上去,那真的是比杀了她都要痛苦。 “你来京城也有些时日,想必你父母也该挂念你了。你回去且收拾收拾,我明日就派人送你回朔州去。” 回去? 就这么回去,等待她的一定是比嫁给裴宏还要悲惨百倍的结果,她怎么能回去呢? “不!姑母,我不回去。” 苏灵若跪在宋氏的脚边,眼泪直流:“姑母,求您别送灵若回去好不好?” 宋氏将苏灵若放置在自己膝上的手缓缓推开:“灵若,你和宏儿无缘,等你回去后你母亲自会给你安排更好的姻缘。如今再住在侯府,于你的名声无益。” 宋氏走得干脆,根本没有给苏灵若留下半点余地。 苏灵若独自坐在凉亭中,明明是夏末秋初,却觉得浑身冰冷无比。 怎么办?难道她真的就只能放弃和裴澈在一起了吗...... 颜蓁听完全部过程,便带着蓝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等来到僻静处时,蓝雪才不解地问道:“侯夫人前日不还说要往二公子身边塞小妾吗?奴婢当时还以为是......” “你以为侯夫人想塞的人是苏灵若?” 颜蓁替蓝雪把疑问说出来,接着又给她耐心做了解释:“苏灵若来自朔州苏家,也就是朔州府尹之女。” “府尹的地位的确比不上临安侯府,奈何人家的岳丈府上,是钟鸣鼎食之家。如果娶了苏灵若就相当于同时和朔州府尹以及苏灵若的外祖家牵上了线。” “这么好的关系网,宋氏岂能让裴澈沾染?” 再说了,苏家是不可能让苏灵若给人做妾的,还是给一个庶子做妾。 颜蓁总有一种预感,临安侯府的荣华富贵,应该是撑不了太久了。 至于原因,她前世死得实在太早了,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觉得临安侯府的结局一定和裴澈脱不开关系。 主仆两人正准备往回走,前面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都解决好了吗?”拐角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颜蓁暗道今日出来消个食而已,怎么总是被迫听墙角,只能无奈地和蓝雪躲在墙后不出声。 “解决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被带走的。” “那就快些回去给侯夫人复命!” “是。” 给宋氏复命? 等人走后,颜蓁和蓝雪便顺着他们来时的路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一处不起眼的矮墙处。 那里,有个年久不用的小门。 门外,似乎还有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第40章 她在怕他... 颜蓁才要伸手推开门,蓝雪抬手就给拽住了。 蓝雪朝着自家少夫人轻轻摇头,无声说道:“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颜蓁一想也是。 如今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她和她所在意的人全部平安活着更加重要的了。 没有必要的危险,真的不必涉入。 主仆两人正准备悄悄离开,不成想小门的后面竟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跟上去了吗?” 是裴澈! 紧接着是青衫的回答:“公子放心,那两个黑衣人已经解决了,车上的人也救下了。” 裴澈眸色冷峻,连声音似乎都没有了温度:“嗯,务必要救活。” 颜蓁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和一团浆糊差不多了。 裴澈到底救了谁?以他的能力又能救得了谁?是刚才被宋氏处理掉的人吗? 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听着裴澈的声音,脑海中浮现的竟是他眼神凌厉、气场强大到无法靠近的样子? 而这样的裴澈,是她从来都不曾见过的。 颜蓁想不明白,加之蓝雪不想让自家少夫人在这种情况下被裴澈发现,于是拉着她准备离开。 哪知颜蓁一个不留神,一脚踩断埋藏在落叶底下的枯树枝。 裴澈眸色一冷,直接飞身而入,手中的匕首已然贴紧女子的脖颈,吓得她花容失色,却不敢出声。 四目相对之下,空气尤其安静。 裴澈的眼底有多少的意外,颜蓁的眼底就有多少的后怕和疑问。 她咽了咽口水,“你......” 裴澈立刻松开她,握着她的肩膀检查她的脖颈,见她无恙便庆幸自己收手够快。 “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去书院了吗?” 两人同时打破空气中的安静,然后又同时抿了抿唇,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能打破这该死的沉寂。 尤其是颜蓁,她能肯定刚才如果不是裴澈及时看清她的脸,说不定下一刻她就......眼下她只想快些回到寄畅轩去冷静冷静,不想和他再多独处上片刻。 这是她重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裴澈生出恐惧之意。 是的,她好像有点怕他了。 “你......你先忙着,我就是随便走走而已。”颜蓁干巴巴地做着解释,也不管他是不是相信,抬脚就带着蓝雪要离开。 裴澈望着她明显惊慌失措的神情,以及她方才的话中并未称呼他为‘夫君’,心里竟莫名其妙地烦躁不已。 颜蓁才走出两步,胳膊就被裴澈握住了。 他绕到她的前面,认真地盯着她的脸颊看,尤其清楚地将她眼底的胆战心惊尽收眼底。 她在怕他......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几乎是嘴巴比脑子快,裴澈牵着颜蓁的手就往外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颜蓁猛然瞪大水眸,“你......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想自己刚才想象到的和所经历的画面,她真的有理由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会在冲动之下杀她灭口...... 裴澈一转头,就瞧见她整张小脸上都写满了抵抗之意。 没有了素日里的时而狡黠、时而温柔不说,这明显就是将他当做洪水猛兽了。 裴澈的心里更加堵得慌了。 “别怕,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只要见到人,她总归得相信他不是洪水猛兽,而依旧是她的夫君了吧! 蓝雪倒是极力想阻止,青衫却是一脸正经地拦在她面前,还极为认真地给自家公子做了解释。 “蓝雪姑娘,二公子能特意将你从颜府救出来送回到少夫人身边,你就该知道他不是什么坏人。” “我不知道你们方才在门口究竟听到了什么,但你若是拦着公子带少夫人出去,这误会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蓝雪咬了咬下唇,只能无声地跟在青衫身后一起出了那道小门。 马车上,颜蓁的心里乱得很。 她细细在脑海中回想着前世的裴澈应该是什么样的,又对比了这辈子的裴澈。 前世的裴澈,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在被残害后对她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给了她所有的尊重和爱护。 而这辈子的裴澈,在避开惨剧的发生后,整个人似乎逐渐露出了她从未发现的性子。睿智、腹黑、还有她从未见过的杀气。 越是对比,颜蓁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直到裴澈温声对她说了句“到了”,她才从纷乱的记忆中重新回到了现实。 下了马车后颜蓁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用‘荒郊野岭’四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跟我来。” 裴澈拉着她进了一旁的林子,走了约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座亮着灯的竹屋便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这是......” 裴澈见她不再排斥,心里堵着的位置稍微才好受了些:“进去你就知道了。” 颜蓁听他这么说,就不再多问了,跟着他乖乖进了屋子,一眼就瞧见了整整齐齐躺在屋子中央矮榻上的三个孩童。 她凑近一看,这才发现这两男一女不过都只有八九岁的年纪,却浑身都是伤痕。 这些伤痕看上去不像是单纯地被人虐打,结合他们还来不及换下的衣物,反而更像是被人...... 颜蓁抬手捂住嘴巴,猛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脚后跟就撞到了桌腿,整个人仰面倒下。 还好裴澈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腕后,只轻轻一拉就将她整个人带进他的怀里。 蓝雪和青衫很是知趣,齐齐转过身子。 裴澈抱着怀里的女子,不知为何竟有一种稀世珍宝终于失而复得的庆幸。 可颜蓁就没有他这种旖旎的心思了,她现在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三个昏迷不醒的孩子拉住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挣脱了他的怀抱。 “他们是谁?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 裴澈怅然若失,却还是耐心给她做了解释。 “这三个孩子是侯夫人让人准备丢到乱葬岗去的,我发现后就让青衫派人救下来了。” “侯夫人?”颜蓁依旧满脑子都是疑惑,根本无法将这三个孩子和宋氏直接联系在一起。 第41章 她是不是生气了 直到裴澈犹豫一瞬后,张口说出裴宏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了。 “所以,这三个孩子都是被裴宏......” 见裴澈点了头,颜蓁心里的怒火登时窜起:“这个畜生!” 活了两世,一直知道裴宏混蛋,却不知他竟然这么混蛋。 见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裴澈轻轻呼出一口气,“当务之急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要先救人再说。” 颜蓁忙不迭地点头:“对,你说得对!得先将这几个孩子救活过来再说!大夫呢?请大夫了没有?” 裴澈转头望向青衫,青衫立刻会意:“来的路上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可那大夫说这几个孩子伤势太重,加之还被人下了毒......” 后面的话青衫没有再说下去,但是颜蓁已经听明白了。 结合宋氏的举动,她已经能猜出事情大致的轮廓了。 “所以,宋氏是因为发现裴宏已经荒唐混蛋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于是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到林姨娘的溺爱上,才去打了林姨娘一顿板子。” “从头到尾宋氏都不觉得裴宏有任何的过错,所以又帮着他将这么大一个篓子兜下来,甚至不惜派人给这三个孩子喂下毒药......” 宋氏,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狠毒。 可这样的女人却是裴澈的亲生母亲...... 她有些不太敢去看裴澈的眼睛,更加不敢想象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裴澈该有多么的失望...... 不管怎么样,这三个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们的命必须保住! 颜蓁抬眸看向青衫:“大夫可有说,这三个孩子还能坚持多久?” “大夫给用了些药,如果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最多只能坚持三天。”青衫于心不忍,却不得不如实相告。 “三天......”颜蓁在心里计算着一来一回的时间,也是倍感压力,“我有一个朋友,兴许能救下这三个孩子,只是她现在所在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 “你只管写信,我有办法把人送来!” 裴澈的话打消了颜蓁最后的疑虑,于是不再多言,直接来到一侧亲手给云笙写了封信。 如果是从前的裴澈说这样的话,颜蓁大概率会认为他是在逞强。可经过今晚的事情后,不知为何他一张口,她便相信他能办到。 “这是给云神医的信,这是地址。”颜蓁把信交给青衫,还细细叮嘱着,“记住,先报我的姓名,否则你连山都上不去。” 青衫瞪大双眼,没有想到自家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夫人,竟然认识鼎鼎有名的云神医! 裴澈掩唇轻咳一声,青衫才拿着信封出门了。 颜蓁站在窗边,亲眼看着青衫站在廊下,将信封交给一个黑衣人。而那黑衣人只一个闪身,在下一瞬就这么消失在她的面前了。 颜蓁闭了闭眼,暗道她果然是不了解裴澈的。 活了两世她都不曾好好了解过他,不曾想到他在侯府之中备受苛待,没想到在外面竟然另有一番天地。 一时间她也不知是该为裴澈所拥有的自我保护能力感到高兴,还是为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时常心疼他儿感到悲哀。 裴澈就站在她的身后,即便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能感受到她周身所释放出来的失落。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和她解释她所看到的一切。 为了不引起府里的怀疑,当天夜里裴澈亲自将颜蓁一路从山上送回到寄畅轩门口。 憋了一路,颜蓁还是忍不住了:“你救下那三个孩子,是出于怜悯之心,还是想要把他们当做人证,将来好扳倒裴宏?” 终于等到她主动开口询问,裴澈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是欢喜的。 他和颜蓁成婚虽不久,却能从她素日里的言行举止中发现,她其实还是喜欢温润谦卑的人,就像他在侯府里的样子。 如今却让她看到糟糕的一面,还差点失手伤到她,裴澈头一次有了罪该万死的念头。 现在她还有耐心问他,至少说明她并未完全厌弃了他吧? 想到这里,他仔细斟酌了一下才道:“都有。” 便是不能直接全部说实话,也不能再欺瞒她了。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不能骗她。 颜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试探性地问道:“宋氏打了林姨娘,裴宏却能刚刚好赶到,并且为护林姨娘和宋氏反目,你......” “是我故意让人通知他的。”裴澈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子,一时竟叫颜蓁反驳不了一点。 她点了点头,提醒道,“宋氏准备送苏灵若回朔州了,她多半应该是不甘心的。你如果不想徒增麻烦,就离她远一些。” “当然,以你如今的才智和能力,我所说的这些提醒或许有些多此一举。” 裴澈皱了皱眉,暗道她这应该是生气了吧? 情急之下,一向学识渊博的他却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颜蓁已经带着蓝雪进了院子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只能先回了书房。 翌日中午,蓝雪带着一份清单进来。 “少夫人,康氏已经将先夫人留下来的那些嫁妆送到咱们指定的地方去了。奴婢仔细核对过了,除了一些早些年被送人的金银首饰之外,其他的康氏倒是悉数送来了。” 颜蓁随手结果清单,眸色毫无波澜:“她们着急用银子,自然不敢再在这上面动手脚了。” 蓝雪点点头:“少夫人说得没错,东西一送到后,康氏就找到奴婢让奴婢催您抓紧送银票到颜府去。” 银票? 想到这里,颜蓁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谁答应借钱的,就让康氏母女找谁去。” 现在的她脑子一团乱麻,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理会颜府的事情。 裴澈不是很有本事吗?还把康氏治得服服帖帖的,这件事情就让他能者多劳吧。 颜蓁说到做到,老老实实地在寄畅轩中和蓝雪规划着嫁妆中田产地契的各项安排,两天都没有出过门,更没有去打听颜家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 直到裴澈让青衫送来消息,云笙约莫在日落时分抵达,她才恍然抬头。 第42章 她连‘夫君\\\’都不叫了 “少夫人上次和云神医见面,怕是有三四年的光景了。” 蓝雪扶着自家少夫人,在青衫一路指引下,轻松避开侯府里所有人,从一条颜蓁从未见过的小道上出了侯府。 颜蓁回头望向高高的围墙,一时也不知自己的心情究竟该怎么形容。 这几日她窝在寄畅轩中,没有见外人,也没有再见到裴澈,更没有等来裴澈只言片语的解释。 他好像,全然不在乎她是不是会误会,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她垂眸上了马车,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多想。 竹屋内,云笙已经初步将三个孩子的情况查探了一遍,而后又一次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身后的男子。 “你,真的是阿蓁的夫君?” 在她看来,眼前的男子相貌的确出众,可那眼底的城府深不可测,似能用眼神将人撕成碎片,而后一转身又是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 反观颜蓁,单纯又容易心软,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只怕被他拆吃入腹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越是深想,云笙就对颜蓁的未来越是充满担忧,心里也已经想好要给颜蓁好好洗洗脑子,叫她不要轻易让人骗了去。 裴澈双手负后,站得笔直,丝毫不在乎云笙来回打量着他的眼神。 “自然。” 云笙再一次得了答案,却越发地不高兴了起来。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方才说这几个孩子都是临安侯府世子戕害成这样的,可见你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她给孩子下针的动作却是一点不含糊。 “云神医待人处事的态度,一直都是这么草率吗?” 裴澈微微皱起眉头,暗道颜蓁那样温柔的性子,怎么就会认识性子这般烈的人。 传闻云神医性子寡淡,嘴毒心狠,如果不是她自愿,旁人就算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不会动一根手指头去救人的。 这样的人仇家一定很多,他得让颜蓁尽量离这个女人远点才行...... 两人各怀心思之际,颜蓁推门而入。 瞧见云笙依旧纤细的背影,她心疼地直接走到云笙的身侧,鼻子酸涩:“阿笙。” 云笙一转头便瞧着她眼底含泪,鼻尖通红。她心下微动,面上却显得一副很瞧不上的样子:“干什么?千里迢迢把我叫过来,就是来看你哭鼻子的?” “起开起开,别耽误我给这三个小鬼扎针。” 蓝雪见此,只能先将自家少夫人扶起来:“少夫人,救人要紧。” 颜蓁点点头乖乖地坐在一侧,一双美目从始至终都只落在云笙的身上,连一个余光都没有施舍给裴澈。 这还是第一次被颜蓁彻底忽视,裴澈的心里尽是密密麻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他装作不经意地上前一步,随后又掩唇轻咳了一声,希望能以此来引起妻子的在意。 如他所愿那般,颜蓁真的扭头去看他了,也开口和他说话了。 只是说出来的话,并不是他想要听的:“夫君不舒服吗?不如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和阿笙就够了。” 什么叫‘这里有她们两个就够了’? 就云笙那张嘴,以及她毫不掩饰对他的警惕和厌烦,如果让颜蓁和她独处上半天,可想而知口中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那他到时候真的就是浑身张满嘴都和颜蓁解释不明白了。 “我没有不舒服,”裴澈稍稍顿了顿,撩袍坐在她的身侧,“宋氏这几日盯得紧,还是一起回去吧,免得打草惊蛇。” “顺便带上我。” 云笙看似聚精会神地在用针,实则还留着一只耳朵听他们夫妻说话。 裴澈登时不乐意了:“云神医远道而来......” “阿笙,你要同我一起回侯府住些时日吗?” 颜蓁急急打断裴澈的话,对于云笙的决定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完全看不到裴澈看向云笙那道逐渐危险的眼神。 云笙听着她的雀跃,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嗯。” “那太好了!你就同我一起住在寄畅轩吧!”颜蓁眉眼带笑,已经许久不曾这么高兴了。 可某人的心情可就没有她那么好了。 云笙这么一个外来姑娘住进寄畅轩,他自然就不能再去了。 抬眸看向嘴角几乎疯狂上扬的妻子,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夫君啊? 罢了罢了,随她高兴去吧。 至于他想解释的话,等这三个孩子治好后再一并说吧。 从竹屋离开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了。 颜蓁握着云笙的胳膊,认真道:“这三个孩子,应该没大碍了吧?” “算他们命大,等到了我。” 在医术上的本事,云笙就是再张狂,都没有人会去反驳她。 颜蓁笑嘻嘻:“阿笙,走,咱们现在就回去!我临出门的时候,碧珠那丫头说要给你做桂花糕,这会儿回去吃正好!” 看着颜蓁毫不犹豫地和云笙上了马车,裴澈头一回觉得心里酸酸的。 有种原本属于自己的稀世珍宝被别人觊觎了的懊恼,更让他懊恼的是,这人还是个姑娘。 他面无表情地上了后面的马车,连放下帘子的动作似乎都带着微微的怒气,让一旁的青衫直呼看不懂。 自家公子怎么还和姑娘家较上劲儿了?这可不是自家公子平时的肚量啊! 寄畅轩内,翠珠果然已经准备好云笙最爱吃的桂花糕,以及一桌子佳肴。 颜蓁拉着云笙落座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夫君的存在。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也累了一日,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你’? 她现在居然连‘夫君’都不叫了,直接就一个‘你’敷衍了事? 裴澈觉得自己在颜蓁心里的地位多少有点危险,便是不乐意和云笙同桌,也咬牙一起坐下。 “好,就听夫人的。” 云笙在一旁轻嗤一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话。 可他才刚刚坐下,门口的小厮便火急火燎地过来传话了: “二公子,侯爷让您去趟前院。” 这个时候去前院? 颜蓁回眸看了碧珠一眼,这丫头也是激灵,一下就明白自家少夫人的意思。 “奴婢听说,世子今日午后又去侯夫人的正院中大闹了一通,连侯爷都惊动了。不知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第43章 被勾了魂的死样 侯府里近来所发生的事情,多半都是和裴宏有关系。 这么晚了还叫裴澈过去,定是又有什么亏准备好等着给他吃了。 颜蓁下意识起身:“我陪你一起去吧。” 话一出口,她下一瞬就后悔了。 从前的裴澈是需要她的,如今的裴澈看上去就比她厉害许多,所隐藏的实力更是她所不知道的。对于他来说,解决这些事情或许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或者说,他从来都是不需要她的。 想到这里,颜蓁的心里便满满的不被需要的失落。 裴澈的确很想把她带上,最好不让她和云笙那个危险的女人独处。 只是瞧着她今天见到旧友时的满心欢喜,还是不忍再这么直接将她拉走。 “罢了,左右不过就是那些事情,你不用再辛苦跑一趟了。” “哦,好......” 裴澈起身离开,颜蓁看着他的背影,心情越发复杂起来了。 云笙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半点情面都不留地嗤笑着:“瞧你这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弃妇。” “人家不让你辛苦,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她吃着桂花糕,还不忘夸赞碧珠两句:“小碧珠,手艺又好了不少啊!” “要不是怕你家姑娘不肯割爱,我定将你这个心灵手巧的小东西拐跑。” 碧珠被她夸得满脸羞红:“云姑娘,你不要打趣奴婢了......” 云笙也不为难她:“好好好,不打趣你,我来给你家姑娘醒醒脑总是可以的吧?” 正处在失落中的颜蓁瓮声瓮气道:“我的脑子有什么好醒的?” “你看看你的样子,”云笙恨铁不成钢,“整个就是被人勾了魂的死样。” 颜蓁心虚:“我哪有......” “你还没有?”云笙干脆放下筷子,认真地盯着她看,“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那夫君神通广大,心思深沉,和外面传闻的根本不一样?” 颜蓁瞪大了眼睛,瞬间来了精神:“知道一点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啊!” 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信送到她的手上,再将她一路不停歇、却不曾让她辛苦半分地送到京城来,一切都安排的极好。试问这样短时间内安排好车马人力等一切行为,岂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阿蓁,你既然已经和他结为夫妇,我定是不能再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话来伤你们之间的感情。”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被表面的假象给欺骗了。” “他若是好好待你,一切都好说。他若是敢欺骗你、负你,你看我能不能给他扎瘫了!” “还有,如果某一天你觉得日子实在艰难,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来接你。” 颜蓁听了这些话,鼻尖又是一酸:“阿笙,我娘走后,也就你对我这么好了......” 退一万步来说,她和裴澈当真有和离的那一天,颜家的门她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的。 不论是颜父还是康氏,亦或者是她的亲弟弟颜明川,都不会让她回去的。 只有云笙,不仅为她未雨绸缪,还愿意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接纳她、照顾她...... 云笙撇过脸去,不以为然:“行了,你少给我打这种黏糊糊的感情牌。侯门深不可测,你记住激灵些,别给人骗了还要帮人数钱就可以了。” 这也是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今天却主动提出要来侯府的最重要的原因。 颜蓁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激灵,绝对不给你丢人!” 云笙这才将冷脸收起,“你知道就好!”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都快凉了!” 颜蓁殷勤地给云笙夹她喜欢吃的菜,整个寄畅轩都被久别重逢的欢喜填满了。 反观前院,整个正堂内的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 裴澈才一抬脚进门,临安侯就没好气地怒骂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夫妇这一整天都躲到哪里去了!还有没有把这个家放在眼里!?” 裴澈面色淡淡,丝毫不被这些话所影响,寻了个位置便撩袍坐下。 “哦,今日和颜蓁去接了个贵客,这才耽误了些时候。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竟还有用得着我和颜蓁的地方?” 这嘲讽,已经不能更加明显了,气得临安侯的脸都红了。 “混账,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一直都没怎么出过门,更没结交过高门显贵的子弟,还能有什么贵客值得你放下府里的事情去接待?” 趴在窄榻上被人抬来的林姨娘,适时阴阳怪气地张口道:“他能有什么贵客要接待?不过就是一些狐朋狗友而已!” 裴澈单眉挑起:“嗯,林姨娘说得极是,区区一个云神医而已,的确算不上是什么贵客。” 他毫不留情就将云笙给‘卖’了,很满意自己给她找了这么一件麻烦事,让她不至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颜蓁的身上。 “你说谁?” 裴宏豁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上首的宋氏,又转头看向裴澈,怒火瞬间烧起: “你的意思是,你们夫妇今天是为了接待云神医,才没有在府里的?” 裴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然呢?” 裴宏深吸一口气后,立即跳脚起来,指着宋氏满满都是不甘心:“好啊好啊!” “林姨娘被你打得就剩下半条命了,我让你请云神医来给她瞧瞧,你不是说你请不来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口口声声说让我给林姨娘做儿子吗?感情你是看上裴澈这个庶子了,才让他们夫妻替你去接云神医!” “如此不是正好吗?你不把我当儿子,林姨娘待我却是真切的母子情分!恰好你也看中裴澈,直接换一下不就好了!” 宋氏本就被裴宏气到说不出话来,他的这一通话简直就是往她的心窝子上捅了一刀,让她整个人天旋地转几乎要倒下去了。 “你......你个逆子!” 宋氏捂着自己的胸口处,恨不得过去扇他两巴掌,好叫他清醒清醒。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给林姨娘做儿子,你是不想要你嫡子世子的身份了吗?” 第44章 想要儿子,还是棋子? 裴宏当然舍不得世子的身份了。 他素日里傻,今天却精明得很:“我这世子的身份可是陛下亲自下旨册封的,岂是你说收走就能收走的?” 有了世子的身份,谁还在乎他是不是嫡子。 再说了,这可是临安侯府中的丑闻,他就不相信他这个一向死要面子的娘真的敢把他记在林姨娘名下,再把事情往外说去。 “好好好......” 宋氏一开始还以为裴宏只是在说气话,如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才知道这个儿子铁了心要自甘堕落地给一个妾室做儿子。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再顾及什么情面了! 至于儿子...... 她一个侯门主母,儿子还不是想要就有吗? 宋氏将眼神落在裴澈的身上,想起他近来在京城之中备受瞩目,还拜了阳玄先生为师,甚至还能请得动云神医。 若是把他记在名下做嫡子,于他也只有益处,想来他肯定是乐意得很。 “既然你一心想要这个贱妾给你当娘,我成全你就是了!” “母子一场,你的提议我自然也是要听的,择日便将裴澈记在我的名下,让他也成为侯府嫡子!” 至少她得让裴宏知道,没有了她这个侯门主母亲娘,他什么都不是! 这下,整个正堂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姨娘挣扎着想爬起来,奈何根本做不到,只能大喊着:“不可啊夫人!千万不可如此!” “世子他说的都是气话,你千万不要当真啊!” 别说让裴澈成为嫡子后,对裴宏有着不可抗拒的威胁。 就说裴宏认她做娘后,以后再继承爵位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和筹谋,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付诸东流了! 李妈妈也皱着眉头在一旁劝解:“夫人何必动怒,母子哪有隔夜仇?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反观临安侯,却是一副不慎在意的样子,“吵吵吵,整日就知道吵,像什么话!” 这一个两个的,从未让他省心过! 左右他的儿子也没因此少一个,就算是换了也无所谓。 比起侯府里整日里的鸡飞狗跳,他如今真是越发喜欢小院中的温馨日子了...... 宋氏不满道:“侯爷,这件事情你从始至终都是知情的,到底是我在无理取闹,还是林氏居心叵测,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气头上的宋氏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抬眸看向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裴澈,高声问道: “澈儿,你可愿意记在我的名下,成为临安侯府正经的嫡子?” 说完,她得意地往林姨娘和裴宏撇了一眼,笃定裴宏现在面上的冷静全是装出来的。 “夫人确定想将我记在名下?” 哪知众人没有等来裴澈欣喜若狂的答应,反而莫名其妙地反问了这么一句,一时让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宋氏目色发沉:“我既说出口,自然是真的。” 侯府的两个孩子都在她的名下,将来怎么也能有一个出息的吧? 这么一想,她真的是无比后悔当年被临安侯劝说两句后,就让林姨娘自己养着裴澈了。 “我从前在京中名声不太好,夫人先别急下决定,不如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无人发现,裴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其实闪过一丝期待之意。 “你说就是了。”宋氏有些不满,觉得裴澈是在乘机和她拿乔。 裴澈气质温润,加之他面容俊逸出众,没有随了临安侯的普通相貌,也没有随了林氏那天生的狐媚相,倒是头一次让宋氏因此生出妒忌之心。 再看裴宏,这么多年来她似乎从未认真打量过自己的儿子,如今这一对比才发现,裴宏简直是承袭了临安侯身上所有平庸的点,不论是长相还是在才能上。 “夫人,我资质平庸,现在拜在阳玄先生名下,将来也未必会有仕途可走。况且,我已经决定以阳玄先生为榜样去做一个教书先生。如此,夫人还愿意将我记在名下吗?” “第二,夫人把我记在名下一事,是否准备当众公开?” “夫人若是同意这两点,我将来必定孝顺夫人于膝前,为夫人养老送终。” 这三个问题一出来,别说宋氏懵了,就连林氏几人都搞不懂裴澈这个蠢货究竟在做什么了。 这么好的可以往上爬的机会,他居然还天真地问出这些问题来。 可只有裴澈自己清楚,他这是在给宋氏机会。 他想看看宋氏想要的究竟是一个儿子,还是一个棋子! “裴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氏没有想到裴澈会这么不识抬举,这么好的事情送上门了,他居然还敢提这些离谱的条件。 “夫人尽管回答就是。” 宋氏还是想赌人心,她赌裴澈看似在得寸进尺,实则哪怕她不答应,裴澈也会点头接下这泼天富贵的。 “我是不忍看到你被林姨娘继续磋磨耽误,这才想着把你记在名下,也好让你将来的路更加好走些,为咱们侯府挣更多的荣耀。你如果不愿意,我断然也没有强求的道理。” 裴澈垂眸笑出了声,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半晌后,他才恢复到往日的淡漠,“多谢夫人抬爱,此事,便算了吧。” 他早就明白,宋氏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个可以为她冲锋陷阵、光耀门楣、让她在娘家一雪前耻的棋子。 至于这个人是谁,好像并不是太重要。 今日,还是他天真了,竟还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哈哈哈......” 裴宏在一旁听了好半天,心情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现在的幸灾乐祸。 “娘,你看吧!你这个人太过独断专行了,哪怕是用嫡子的身份作为诱惑,人家也不愿意呢!” “你...你个逆子......” 宋氏猛然起身,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整个正堂内乱成一片,唯有裴澈一人站在那里,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撩袍出了正堂,踏着月色一路不停歇地来到寄畅轩的门口。 大概是今夜颜蓁太过欢喜,这个时间点了,寄畅轩的院门还没有关上。 裴澈站在门口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抱抱她。 就现在,他真的很想抱抱她! 第45章 可怜虫又被人遗弃了? 行动比理智更快。 有了这个念头后,裴澈几乎脚步不停地进了卧室。 看到她正对着镜子梳着长发,方才还无处落点的心,竟就这样在柔和的烛火下一点点地安定了下来。 颜蓁讶异地望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事情过后,他便没有再在寄畅轩留宿过了,总不会今日云笙在,他却突然想着要留下来吧? 颜蓁皱着秀眉,似乎有些为难。 裴澈左右瞧了一眼,“云大夫呢?” 颜蓁如实回答:“她一个人住惯了,去了边上的客房休息。” 没在? 那更好。 裴澈一步步靠近她,原本正在给颜蓁梳头发的碧珠行过礼就出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夫妻二人,还有那能摇曳人心的烛火。 颜蓁发现他眼下的疲惫,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情想和我说?” 裴澈缓缓扬起唇角,在眼前姑娘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她轻轻地拥在怀里。 颜蓁手里还拿着方才从头上取下来的发簪,面对裴澈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该往哪里放,就这么悬在半空中。 和双手一起悬着的,还有她那一片空白的大脑。 裴澈他,这是怎么了? 她前两日才发现自己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心里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怎么到了晚上他突然就来这么一下,抱得她措手不及。 该不会是,在前院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吧? “你......你没事吧?” 听着耳畔这道软软糯糯的关怀,裴澈发现自己好像可以要得更多。 “嗯,有点事......”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她关心,“如果你能抱抱我,我应该能好些......” 这是什么要求? 颜蓁不明白,可她对裴澈进门时那失落的神情却记得清楚。 这个可怜虫,该不会又被侯府里的人逼着背什么锅、或者又被遗弃了一次吧? 想到这里,她无声地在心里叹息着。 纤细的手臂缓缓抬起,随后轻柔地环住他精瘦的腰身,更加清晰地感受着他心口的震动。 “这样,可以吗?” 裴澈将下巴搁置在她的头顶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心满意足地洋溢着一丝久违的欢喜。 口中,却说着贪心的话:“可以再用力些吗?” 颜蓁皱了皱眉,终究不忍拒绝他,手上听话地用了些力气:“这样呢?” “再用力些......” 颜蓁索性将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这样呢?” 如果不是现在的一切太过美好,裴澈真的会闷笑出声。 真好啊! 这么可爱的姑娘,是他的妻子,是他在暗无天日的侯府当中照亮他唯一的一束光。 “嗯,好多了......” 终于得了他肯定的话,颜蓁的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只是,裴澈本就隐瞒她太多的事情了,今夜他若是再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这么用力的拥抱岂不是白给了?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裴澈抬手轻轻在她的后脑勺处抚摸着,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你怎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难道,是逗她玩儿的? 颜蓁的关切之意瞬间少了一半,连抱着他的力度都减少几分。 裴澈何其敏感,第一时间察觉到这姑娘的失落后,又温声补充道:“你若是不介意,我很乐意说给你听。” 颜蓁立刻站直身子,两人的距离随之拉开到一步:“你说,我听着。” 瞧着她那双清亮的水眸,裴澈根本不忍心再瞒着她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只是,可惜了方才的拥抱,才那么一会儿而已。 如果不是那个碍事的云笙,今夜他就能歇在寄畅轩了......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颜蓁从他复杂的眼神之中能感受到他定是瞒着她不少的事情。 “裴宏为了保住林氏,以退为进,甘愿给林姨娘做儿子。” 颜蓁原本还略显担忧的眼神,瞬间瞪大了不少:“他......他知道真相了?” 裴澈冷哼道:“他如果知道真相,便不会这么嚣张了。” 是了是了。 颜蓁缓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你说得对,他如果知道了真相,只怕会离林姨娘远远的,撇得越干净越好......” “宋氏怒急之下,想将我记在她的名下,做侯府的嫡子......” 裴澈的话音才落下,颜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侯夫人想用这个作为激将法,逼着裴宏向她低头认错?” 在没有知道真相的情况之下,这是颜蓁唯一能够想得到的原因了。 裴澈赞赏地看着她:“阿蓁聪慧。” 颜蓁正想接着往下说的,却被他的这一声‘阿蓁’给唤懵了。 从前,他们夫妻二人不都客客气气地相互称呼对方‘夫君’和‘夫人’吗?何时亲近到直接叫她小名了? 他喊得倒是顺口,她却一时习惯不了。 “你......” “子渊。” “什么?”颜蓁被他这张口就来的一个名字弄得有些发愣。 裴澈却眉眼含笑地望着她,认真地解释着:“子渊,是我的表字。阿蓁若是愿意,以后可以唤我的表字。” 表字? 颜蓁活了两世,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的表字原来叫子渊。 “好......” 裴澈满意地抬手,在她的脑袋顶上轻轻摸了摸:“阿蓁真好!” 像是怕她反悔,裴澈下一刻就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我向宋氏提了三个要求。” 他一点点地将今晚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后,颜蓁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很明白,宋氏想要的是个能刺激到裴宏的假儿子,可裴澈却是当作真身份来问她那几个问题的。 很可惜,宋氏显然没有抓住最后一丝机会...... “那你,不打算说出真相吗?” 这一次,与其说是宋氏放弃了裴澈,不如说裴澈放弃了他们。 颜蓁甚至开始怀疑,裴澈在一点不在意这层身份的情况之下,是不是连身份都懒得解释了。 可她的心里总有不甘。 尤其想到上一世的裴澈竟被那般对待,她便无法咽下这口气...... 第46章 坦白局 裴澈瞧出颜蓁那愤愤不甘心的小模样,便是不为自己也会为了她而揭露这一切的。 他可不忍心看着这姑娘失落的神情,更加舍不得她先前辛苦为他筹谋的一切,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颜蓁是怎么提前知晓那些事情的。 “自然是要说的,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颜蓁也说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前世的裴澈在被残忍宫刑后,一直郁郁寡欢,好不容易中了状元,在前程即将光明之际,却被林氏亲手毁掉一切,最后抑郁成疾。 这一世,颜蓁真心希望,不论裴澈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能够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辈子,别再被这些豺狼霍霍了。 “你也,别太难过了......” 除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安慰之外,颜蓁也不知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才能抚慰他受伤的心。 也难怪他刚才会那样失落了。 “嗯,只要有你在,我不难过。”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方才急的,颜蓁的细腻的脸蛋此刻透着粉红。加之她望向裴澈的眼神之中透着惊讶和好奇,看起来更加憨态可爱了。 他竟说,有她在,他就不难过了。 难道说,她在他心里其实还是挺重要的? 可是他明明瞒着她好多事情都不愿意告诉她,这真的是在意她的表现吗? 像是会读心术一般,裴澈下一刻就温声地为她做了解释:“有些事情之所以瞒着你,是因为时候未到。” “不告诉你,是怕你引来麻烦,并非刻意瞒着不说。” 裴澈极为认真地盯着她看:“阿蓁,你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料理好手里的事情,定会亲口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好不好?” 充满诚意的表达,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更何况还是一心只为裴澈着想和颜蓁。 就在她准备张口答应时,脑海中适时想起了云笙今夜的苦口婆心。 是的,她不能这么草率地答应他,总得借此机会让自己的心里有数才行。 “你不好全部说出真相,我自然不能逼你。可你总可以告诉我,你所要办的事情当中,是不是也包括颜府和临安侯府?” 这是颜蓁的第一直觉,她希望裴澈不要连这样的事情都要忙着她。 还好,今晚的裴澈没有让她失望:“是,包括。” “不过,时候尚且还早,足够我们另起炉灶、准备好一切后,再来解决。” 颜蓁点点头,算是默许了他方才的那些话。 心里却欢喜于他竟还记得‘另起炉灶’这件事情。 她的一时愤慨,他却十足认真记住,这让在侯府被时忽略的心,得到了些许的满足。 青衫在门外一直等到都犯困了,才见着自家公子从正屋里出来。 他从柱子边上站直起来,生怕自己再被自家公子的火气连累了。 可等他看清了自家公子面容上的神情后,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重新又看了好几遍。 直到他确定了裴澈脸上隐隐带着笑意,才转身重新看向被碧珠关上的房门,暗暗对这座院子的女主人肃然起敬。 少夫人果然是少夫人。 他家公子从前院来的时候,明明带着滔天的怒火,这一会儿的功夫而已,少夫人不仅把公子的火扑灭了,还顺带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看来,以后他还得再对少夫人更好些才是....... 寄畅轩内的温馨,只堪堪维持到了第二日的日上三竿。 当颜蓁和云笙正坐在一起吃桂花藕粉羹时,院子门口来了个不速之客。 “弟妹!你给你手底下的丫头说一下,让她放我进去!” 是裴宏。 颜蓁不耐地皱起眉头,面对云笙探究的眼神,不得不直言相告:“是裴宏,临安侯府的世子,也就是祸害了竹屋中那三个孩子的混蛋。” 闻言,云笙直接把手里的勺子丢回到碗中:“他来干什么?” 她正愁心头的这股子气没地方出呢,这混蛋竟就自己找上门了。 颜蓁也不知裴宏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好在裴宏被蓝雪拦得急了,直接在门口就嚷嚷了起来。 “弟妹!你既然已经替我娘把云神医请回来了,现在就让她去给林姨娘看看伤势吧!再拖下去,林姨娘只怕性命堪忧啊!” 这下,换做颜蓁不解了:“裴宏怎么知道你在我这里的?” 云笙更加不理解了:“林姨娘是谁?他到底在说什么?” 颜蓁实在无奈,只能用最简短的话将侯府里的一些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裴澈和裴宏的身份。 等她说完后,云笙已经火冒三丈了。 “畜生!我就知道,整个临安侯府就找不出一个好东西!” “阿蓁,你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别人的生死与她何干?在这世间,她如今唯一在乎的,不过也就只有颜蓁一人而已。 颜蓁安抚似的拍着她的手背:“别担心,我尚且还有自保的能力。” “况且,我前两日已经差人送信给我外祖父了,想来我需要的帮手再过几日就能到京城了。” “又有了这些帮手,我在京城之中也不算举步维艰了。” 云笙也了解颜蓁的脾气秉性,直到她这姑娘看起来温柔好说话,实则是认准了一件事情后,九头牛都是拉不回来的。 她只能作罢,口中敷衍着:“好好好,你说的都有道理,行了吧?” 心里却暗暗决定,这段时间她还是不能离京城太远了,否则等颜蓁真的遇到危险或者麻烦,她鞭长莫及救不了颜蓁,她真的会悔恨终身的。 “你的将来,你自可以决定,”云笙淡淡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颜蓁好奇地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昨日我辛苦为那三个孩子用针用药地治疗,你总得让我找罪魁祸首收点利息吧?” 她的话音才落下,已经在门口等的不耐烦的裴宏已然让人推开蓝雪几人,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他本想着进来后定要先对着颜蓁小小地训斥一番,哪知竟看到寄畅轩的院子里竟坐着两个足以让他垂涎三尺的美人,哪里还能想得起要训斥一事? 第47章 给她一个名分 裴宏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又附庸风雅地打开手里的折扇。 他自认为玉树临风,说起话来更是和刚才截然相反:“不知弟妹这里还有贵客,是我莽撞了。” 看向云笙的眼神更是叫人作呕:“敢问这位姑娘芳名,在下也好向你道歉。姑娘若是愿意赏脸,今日就由在下做东,请你......”裴宏眼珠子一转,继续道,“请你和弟妹去鹤楼,尝尝鹤楼新出的菜品。” 他是真没想到啊,裴澈那个废物看起来挺窝囊的,这背地里不是和他没什么两样嘛。他就说,哪个男人能离得开女人,尤其是美人! 他金屋藏娇,还一藏就是两个绝色。 这厮,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明明是倒霉地被颜家换了新妇,结果换来的这个比原来的那个还要美的。如今纳个小妾,也是少有的美人。就连刚才在门口拦着他的丫鬟,都容貌出众。 这寄畅轩他许久没来,没想到都快成美人屋了! 他堂堂侯府世子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裴澈一个卑贱的庶子凭什么? 颜蓁一把拉过云笙,将她往自己身后藏,目色清冷:“大哥,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带着人不管不顾地闯进寄畅轩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宏笑容一顿,对颜蓁的不识抬举很是不满:“弟妹这说得哪里话?我倒是想问你,你帮着我娘把云神医请来了,为何还迟迟不让她去给林姨娘看看?” “人命关天啊弟妹,你也别怪我方才失礼闯进来。今日就算受伤的不是林姨娘,而是旁人,我一样会如此施以援手的。” 颜蓁嘲讽一笑:“是吗?没想到大哥是这古道热肠的人。” 裴宏得意地抬高下巴:“那是自然。” “可我怎么听说,苏姑娘前几日得了风寒,至今闭门不能出,怎么不见大哥也这般热心肠呢?” 眼见裴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颜蓁的心情却好了许多:“比起不相干的旁人,苏姑娘还是大哥的表妹呢!” 裴宏眼神躲闪,没想到颜蓁竟这么不给他面子,尤其还是在她身后的美人面前,半点敬重之意都不给他,简直和裴澈一样可恶! “这件事情其实有误会......”裴宏眼珠子一转,迅速转移话题,“罢了,同你说再多你也不懂。” “这样吧,你先将云神医请出来,我让下人带她去给林姨娘诊治,随后同你们二人慢慢解释。” 至于怎么解释...... 女人嘛,稍微哄哄,她们都恨不得要将性命都交给你。 颜蓁冷眼看他:“有误会的怕是大哥你。” “云神医的确在我这里,却不是给林姨娘请的,而是给我自己请的。” 裴宏登时愣住,好半晌后才捋顺了自己的思路:“你的意思是,我娘花重金请来的云神医,并不是给林姨娘看诊的,而是为你请的?” 听他这么一说,颜蓁都懒得和他解释更多。 当真是愚蠢至极,也难怪会倒反天罡到心甘情愿地给林姨娘做儿子。 而颜蓁越是不说话,在裴宏看来就越是觉得她默认了他的猜测。 他怒从心起,面目憎恶:“原来,她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所以早就在惦记着要把裴澈记在自己名下,如今还给你请了云神医......” 裴宏咬牙切齿地指着颜蓁:“弟妹,人命关天,我劝你还是快些把云神医交出来!否则林姨娘要是有什么好歹,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只要是裴澈想要的,他全部都要像从前那样抢过来,抢不过来就毁掉,这样他的母亲就不会再瞧得上裴澈这个庶子了。 云笙被颜蓁护在身后,听着裴宏愚蠢至极的话,本就不耐烦。加之他还敢在她的面前威胁颜蓁,更加忍无可忍了。 她一把将颜蓁巴拉到一边去,那眼神似能将裴宏千刀万剐了:“裴世子当真是好大的本事啊!竟到自己弟妹的院子里作威作福来了。” “你不是要请云神医吗?我就站在这里,倒要看看你们哪个不怕死的敢过来动我一根汗毛!” “你说什么?”裴宏傻掉了,“你是云神医?” 他虽没有见到过云神医,但也听说过此人医术独一无二,脾气不好,背后还有旁人难以彩透的势力在护着她。可也没有人告诉他,医术出神入化的云神医,竟然是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啊! 不过,在裴宏看来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方才他还因为这小美人是裴澈的小妾而心有顾忌,现在嘛...... 他嘿嘿一笑,“是在下有眼无珠,还请云姑娘不要介意。只是人命关天,还请姑娘速速同我走一趟,等为林姨娘看过伤后,我定亲自向你赔罪!” 云神医若是成了他的小妾,那满京城的王公贵族不都得仰头看他了?他甚至可以拿捏到京城许多的人脉,到时候裴澈就算再有出息又如何? “抱歉,本姑娘出诊的条件不仅要看诊金,还要看心情。” 云笙嫌恶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你长得太丑,人品也不怎么样,完美地踩中我所有讨厌的点上。你的病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裴宏慢慢拉下了脸,“怎么?云姑娘是嫌我诚意不够吗?” 他想要的,从来还没有得不到的。 裴宏恶从胆边生:“云姑娘,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临安侯府世子倒的罚酒,我还真要尝尝看是个什么滋味!” 云笙冷哼一声,完全不把裴宏的嚣张放在眼里,眼底反而有着跃跃欲试的光。 她的挑衅让裴宏火冒三丈,“来人!给我把云神医‘请’去给林姨娘看诊!” “是!” 几个小厮常年跟在裴宏的身边,得了命令后二话不说就朝着云笙大步跑去。 颜蓁大惊失色,想要将云笙护在自己身后:“裴宏,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你就敢动她!” 裴宏站在原地,举止轻浮:“弟妹,你好好劝劝云姑娘,一个人在外漂泊实在辛苦、名声也不好。我愿意吃点亏,给她一个名分。” 第48章 你的废物夫君 裴宏的厚颜无耻吓坏了颜蓁,赶忙让人拦住这几个小厮。 可寄畅轩中本就没有几个下人,多数还都是力气小的丫鬟,哪里会是那几个常年跟在裴宏身后胡作非为的小厮的对手。 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已经有小厮轻而易举地来到颜蓁和云笙的面前,伸出手就想像平时调戏良家姑娘那样直接把人拽过来再说。 颜蓁吓得花容失色,第一时间想挡在云笙的面前护着她,没想到反倒是被云笙拽到边上去。 “阿笙!” 颜蓁下意识喊出声,可还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也不见云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见原本还张牙舞爪的几个小厮瞬间都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她震惊地抬头看向云笙,顺着她抬起的胳膊看见她握在手里的几根银针。 裴宏面色骤变,“一群废物,连个弱女子都抓不住,还得本世子亲自动手!” 他习过一点拳脚,后来觉得太过辛苦就放下了,现在拿来制住一个姑娘家而已,绰绰有余了。 他挽着袖子往前去,伸出手来朝着云笙纤细的胳膊直直而去,加之他脸上下流的神色,简直就是无耻之徒的典型样子。 被钳制住的颜蓁大喊:“裴宏,你今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必定和你不死不休!” 她现在真的好后悔,就因为自己的一时欢喜,让云笙陷入这样的险境中。 她现在只能祈祷老天爷降下一道雷来,直接劈死裴宏最好! “不死不休?没想到,弟妹这么记挂我啊!”说话间,裴宏已经轻而易举地抓住云笙的胳膊,将她一把拽到自己身侧了。 “既然如此,不如你和裴澈和离吧,大哥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颜蓁气到浑身颤抖,她方才趁乱让人去找裴澈了,现在只要拖延住足够的时间,保证云笙的安全,今日的危机未必不能度过。 “裴宏!你不要欺人太甚!你......” 可她的狠话还没说完,就见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裴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厚厚的嘴唇不断地抖动着,不知想说些什么。 云笙嫌恶地将裴宏落在她脚边的手用力踢了一下。 下一瞬就听见‘咔嚓’一声,裴宏的手就这么被踢断了。 颜蓁水眸圆瞪,粉唇微张,和所有人一样,满脸惊诧地望向云笙。 却见云笙朝着地上的裴宏狠狠地‘呸’了一口,双手叉腰道:“要不是怕阿蓁被你们这些蠢货连累,今日你们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说着,她还朝着蓝雪和碧珠几人没好气道:“还愣怔做什么?人家都欺负到你们家门口了,你们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碧珠和蓝雪首先反应过来,各自抄起身边的棍子和水桶,也不管东西趁手不趁手,直接就往裴宏身上招呼。 紧接着,剩下的几个丫鬟和小厮都纷纷加入了战局,对着地上意识清醒,却动弹不得的裴宏毫不留情地下手。 颜蓁咽了咽口水,默默转头看向身后钳制住她的小厮。 那小厮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老天爷啊,这可是金尊玉贵的世子爷啊,这些人是疯了吗? 他倒是想跑去报信儿,可云笙就站在拱门处,他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世子爷,只能默默松开了手,乖乖地跪在一边不说话了。 “打!给本姑娘狠狠地打!” 云笙鼓励着寄畅轩里的下人们:“只要打不死就行,打残打废、哪怕打得就剩下一口气,都有本姑娘担着!” 颜蓁提着裙摆急急忙忙来到她身侧,“阿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云笙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这些本事傍身,你以为我这么些年在外游走,纯靠我自己运气好吗?” 颜蓁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阿笙,你真的好厉害!” “那是自然,至少比起你那废物夫君要强多了,”云笙不忘拉踩裴澈,“你看看,你这里都乱成什么样了,他居然还没赶回来!” 颜蓁的小表情愣了愣,又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云笙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 她和裴澈虽说不再疏离,可到底他也做不到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 如果再遇到今日这样的问题,她总得有能力自保才行。 “住手!” “你们这群贱婢还不给我住手!” 见宋氏来了,蓝雪带着一起动手的下人们,在自家少夫人的眼神示意下,莫不作声地退到了一侧。 宋氏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被一群低贱的下人打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差点没有当场晕倒。 方才她收到消息,说是裴宏往寄畅轩来了。 原以为他是嫉妒裴澈就要被她记在名下,所以才来找裴澈麻烦的,她再适时出现化解裴澈的困境,就不信裴澈会不愿意。 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裴宏倒在血泊中这个足以让她血液瞬间凝固的一幕,霎时就连当家主母该有的仪态都抛到了脑后。 “快!还不快将世子扶起来!” 李妈妈立刻招呼人把浑身瘫软的裴宏从地上扶起来,强行架着人。 裴宏本来就被打得浑身哪里都痛,被这两个妈妈暴力架着,更是苦不堪言,却是连个‘痛’字都说不出口。 宋氏一眼瞧见裴宏不对劲,指着颜蓁厉声道:“你个毒妇,到底对宏儿做了什么!” 颜蓁不甘示弱:“裴宏从进我院门起,便开始口出污言秽语,更是企图对云大夫不敬!我只是略施小惩而已,哪里有做什么?” “略施小惩?”宋氏觉得颜蓁这死丫头一定是疯了,“宏儿可是临安侯府的世子,你有什么资格对他进行惩戒?颜蓁,你是想造反了吗?” “他......” “侯夫人言重了。”裴澈从拱门处进来的那一瞬,颜蓁原本还担忧的心里竟莫名其妙地安稳了下来。 云笙见此,拉着颜蓁直接坐下来休息,还让蓝雪给她们重新沏了茶水。 裴澈从进门后,眼神就没有从颜蓁的身上离开过。 上下打量多次,确定她无事后,他才施舍性地给了宋氏一个眼神。 “侯夫人总拿裴宏的身份说事,可他如果不是临安侯府的世子了呢?” 第49章 为夫君生个一儿半女 裴澈话音落下,整个寄畅轩里的人都惊恐地看向他。 裴宏就是再混蛋,他的世子身份也是陛下亲口下旨册封的,是临安侯府实实在在的下一个承袭者,岂是裴澈说不是就不是的? 唯有颜蓁,她没有意外,有的就只有对裴澈的担忧。 难道今天,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合适的时机吗? 万一宋氏死活不相信他所说的,他会不会因此更加懊恼? 还有临安侯,他本就对裴澈的存在可有可无,如今更是不只裴宏和裴澈两个儿子,如果惹急了他,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你浑说什么?” 宋氏疾言厉色地指着裴澈:“宏儿好歹是你的兄长,是临安侯府的嫡子,你怎么敢如此口出狂言!?亏得我还一心想把你记在名下,为你前程着想,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辈!” 裴澈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为我的前程着想?难道不是为了侯夫人自己的前程着想吗?” 被如此直白地点出心事,宋氏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和林姨娘简直是如出一辙的无情无义、猖狂至极!” 宋氏便是再不甘心也看出来,他们母子好像已经被林氏母子算计了。 想到这里,她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裴宏一眼:同样都是生儿子,她悉心教导出来的儿子竟这般不中用,反倒是林世芬那个贱人生的裴澈,如今除了身份比不得裴宏,几乎已经样样比裴宏好得太多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林世芬一样,又在背地里耍什么阴招了?什么叫做‘宏儿如果不是临安侯府的世子’?你这话到底何意?” 裴澈可没有心思站着和宋氏胡搅蛮缠,他面色温和,不急也不恼,看似和从前软弱可欺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可宋氏就是能肯定,如今的裴澈早就不是从前的裴澈了。 尤其是近一两年来,候府里的每个人看似拿了裴澈当笑话,做出气筒,如今想来根本就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 “侯夫人可知,我方才是从鹿鸣书院找阳玄先生打了招呼后才赶回来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宋氏只当裴澈是在炫耀,根本没有往深度去想,导致裴澈接下来的话直接让她震惊住了。 “阳玄先生过问缘由,我便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裴澈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阳玄先生震怒,只叫我先回来处理家事,其他的事情他心中有数。” 他反问宋氏道:“侯夫人,您说阳玄先生说他心中有数,是何意思?” 宋氏闻言,如遭雷击地愣在原地。 就连浑身瘫软无力的裴宏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努力想将眼睛睁到最大,发现只是徒劳;努力想发出声音表示抗议,最终只能口水直流,看上去狼狈又恶心。 阳玄先生在京城乃至整个大盛朝都是受人敬仰的,就连当今陛下都曾亲自手写书信,邀请他给皇子们做先生都被他以‘拘束’为由给拒绝了。 阳玄先生一句话,可抵得上旁人千万句。他要是在外面说点什么,那裴宏今日所为真的要传出去了。 宋氏越想越心急,抬起眼皮恶狠狠地盯着裴澈看:“裴澈,你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怎能随意在阳玄先生面前胡言乱语?如果因此引起阳玄先生的误会,我定饶不了你!” 裴澈但笑不语。 他今日赶回来的目的便是为了护得颜蓁的安危,眼下她无事,他便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去收拾这些人。 宋氏却当他的沉默是在妥协,于是又转身将矛头对准了颜蓁,厉声怒斥道: “还有你!原以为你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想到你竟是个心思恶毒的!自你嫁进门后,处处挑拨离间,搅得家宅不宁!你们颜家就是这么教导你给人做新妇的?” 宋氏越说越来气:“你定是打听到宏儿救人心切想请云神医来诊治,扭头你就把人给请到自己的院子来,还谎称是本夫人让你请的,简直满口瞎话!” 看到裴澈并没有在冲动之下将真相说出,颜蓁便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态度悠闲。 “这件事婆母真真是误会我了。我从未说过云神医是婆母让儿媳请来的,是大哥自己瞎猜的。再说了,云大夫是儿媳的故交,儿媳请她来只是给我自己看诊,婆母总不会连这个也要过问吧?” 什么? 颜蓁这个贱人竟然和云神医是故交? 她不就是颜府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吗?怎么又是有人脉给裴澈弄来帖子,又是和名声远扬的云神医是故交? 裴澈这令人讨厌的庶子运气怎么这么好! 宋氏咬牙切齿:“我看你面色红润好得很,哪里需要大夫给你看诊了?你分明就是故意和我作对!” 颜蓁满脸都是无辜:“天地良心,儿媳可不敢和婆母作对啊!儿媳此番请故友来相聚,还是因为婆母呢!” 看着宋氏满身的怒火无处可去,颜蓁的心情便好上了许多:“那日颜夫人和婆母闲聊,说起儿媳恐怕不容易受孕。儿媳听后很担心,怕自己不能给夫君生个一儿半女的,会让他脸面无光,这才着急把故人请来看诊的。” 说完这些,颜蓁还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仿若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再看宋氏,早已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了。 这个小贱蹄子,竟然敢拿那日的事情来堵她的嘴!好得很,当真好得很! 她请云神医来调理身子,无非就是担心被塞小妾吗?那她这个侯府主母,又岂能让她称心如意? 这件事情她原本打算让康氏那个蠢货来办的,没想到康氏这么没用,这么多天过去了,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头来还得她亲自来办! 再看裴澈,因为她的那句‘给夫君生个一儿半女’,整颗心都软透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如果她生的是儿子,那定和她一样狡黠坚强;如果生的是女儿,那定和她一样古灵精怪的可爱。 那日子,三餐四季,光是想象就足够让他向往了。 就连裴宏,都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变了眼神。 颜蓁这个贱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害得他被毒打一顿,名声也得受损! 今日这笔账,他记下了,来日定会找这对夫妻百倍千倍地要回来! 第50章 为她做英雄 宋氏让人半扶半托着把裴宏一并带走了。 不是她这个侯门主母没有办法治住裴澈夫妇,而是眼下科考在即,裴澈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阳玄先生第一个不会放过侯府的。 至于颜蓁,她的身侧还有千金难求一药云神医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她,就相当于得罪了云神医。 她可以暂时先忍下这口气,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自然多的是办法来收拾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夫妇! 碍眼的人走光了,蓝雪也安排了下人将院子重新收拾得干净利索,整个寄畅轩看起来舒服多了。 裴澈上前两步:“阿蓁,你......” “二公子既然是临时告假回来的,现在事情也解决好了,还不回书院吗?” 早知当初阿蓁这傻姑娘是给裴澈这个表里不一的人要帖子,她说什么都不会给得那么痛快! 云笙的语气故意阴阳怪气:“寄畅轩再发生类似的事,我觉得二公子下一趟不必回来也是可以的,毕竟事情都快处理完了你才回来,多少显得有些废物。” 颜蓁已经习惯云笙的直来直往,可她担心裴澈会误会云笙的为人,刚想张口为双方解释一下,不成想竟听到了裴澈清朗的哼笑声。 “云大夫所言极是。” “这一次阿蓁多亏有云大夫出手相护,不过云大夫也就只有这么一次为阿蓁做英雄的机会了,往后阿蓁的安危自有我这个做夫君的来负责,不劳云大夫操心。” 云笙只当他死要面子在说大话,嗤笑道:“那便希望二公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能够说到做到!” 裴澈不再理会她,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处在中间的颜蓁。 他一改刚才的清冷,语气温柔得不像话:“阿蓁,是我的疏忽让你受委屈了。希望你能再给我点时间,我定会为你报今日之仇。” 颜蓁以为这件事情在裴澈看来就算是过去了,没想到他竟还想着她受委屈要报仇一事,心里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见她点头后,裴澈才转身离开了。 只是这回为以防万一,他刻意将青衫留在寄畅轩外。 青衫站得笔直,朝着门里的碧珠极为客气地喊着:“碧珠姑娘,把院门关上吧!” 既然说好要护好少夫人,接下来就算是天塌下来,他都得给少夫人顶住了! “两句话就能收买你,瞧你这点子出息!” 云笙美眸一瞪,颜蓁瞬间收回视线,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摇着她的胳膊拉长了语调: “这不是有你在身边嘛,人家放松警惕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云笙宠溺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真不知道你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能不能给我精明点!” 今后的日子? 颜蓁眸色微微一颤,随即将脑袋枕在云笙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来掩饰心中的痛楚。 前世的她也曾在婚后写信向云笙求助的,可云笙就是个暴脾气,加之裴澈被宫刑已经是事实,她实在爱莫能助,见面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她时常都能收到云笙来自天南地北的书信,却也只是报平安而已,她并不知云笙过得如何。 再后来,便是她被康氏母女活活勒死......也不知前世的云笙在得知这件事情后,该有多伤心...... 万幸的是,这辈子她们还能相互依偎在一起晒太阳,而这样的美好日子一定还会有许许多多...... 日落时分,青衫推开院门,从外面给碧珠塞了一份请柬。 “这是.......” 看着碧珠愣头愣脑的样子,青衫忍不住嘿嘿一笑:“颜府送来的。” “颜府三日后要在府上设宴为颜大人办寿宴,请少夫人和侯夫人一起过府。” 颜蓁拿到请柬时的反应和碧珠差不多,略作思考后才恍然想起颜父的生辰似乎就是在这个月。 “你方才说,康氏不止让我和裴澈去,还请了侯夫人和裴宏也去?” 碧珠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青衫是这么说的。” 颜蓁望着烫金的帖子,总觉得这次颜府设宴没有这么简单。 上回康氏母女来找她要银子,后来都是裴澈在处理这件事情的,她都没有过问他是怎么安排的,竟真的让康氏母女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了。 这次回颜府,这康氏母女岂会放过她? 可这也只是她和康氏母女之间的事情,为何还要给宋氏母子下帖子? 临安侯府一向眼高于顶,从来不做没有利益的举动,但她这回却接了颜家的帖子。 颜蓁想不明白,怒气未平的宋氏也想不明白。 她猛地将帖子拍在桌面上,震得杯中的茶水都溢了出来:“这个逆子!” “我不是告诉过他先忍过这段时间,后续我定会找到机会给他找补回来的吗?他倒好,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这个时候了还要去和颜府搅和在一起做什么!” 李妈妈急忙上来给她拍背顺气:“夫人不要生气,兴许世子他另有打算呢!” “就他那个脑子,能有什么打算?” 宋氏一想起裴宏被打得浑身是伤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若是有半点脑子,还能被寄畅轩里的那个小贱人打成那个样子?他如果有点脑子,能被林世芬牵着鼻子走?” 提及林姨娘,宋氏忽然感觉到不对劲:“那个贱人这两天老实点了吗?” 李妈妈忙不迭地点头:“林姨娘的伤还未好,虽有大夫日日给她看诊,可她享福惯了,哪儿是那么容易好的。” 宋氏这才满意地冷哼了一声:“侯爷还是太过心软了!” 如果不是临安侯下了命令,这次她定要让林姨娘因为伤口溃烂而死! “你派人给我盯着点,别让那贱妇再出来祸害宏儿了。” 裴澈不愿记在她的名下,那她就只能用其他的办法来让裴宏浪子回头了。 只是宋氏可以耐心等裴宏浪子回头,可京城中的万千学子却不愿给他这个机会。 阳玄先生的一句‘厚颜无耻’,足以让裴宏为偿还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而万劫不复! 第51章 母子缘浅 清晨的京城充满了烟火气和热闹的吆喝声,却怎么也盖不住那暗潮汹涌的流言在肆意游走。 “要我说,这临安侯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捧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废物做世子,竟把裴二公子这样惊才艳艳、谦卑内敛的好苗子丢了不管,实在可笑!” “可不是,昨日我亲耳听见裴二公子向阳玄先生告假,说家中妻子和妻子的手帕交恐遭裴宏欺辱时,我都感叹大盛朝竟还有裴宏这样的败类存在!” “这有何稀奇,他都能霸占裴二公子这么多年的才名,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我听说他还未娶正妻,后院便已经美妾成群不说,还成日都去烟花柳巷胡闹,回府还要欺压自己的庶弟,连阳玄先生都说裴宏此人‘厚颜无耻’,足见他是个一无是处的败类!” “你们快别聊了,礼部在告示栏张贴新告示了!” “走走走,去瞧瞧看。” ...... “哗啦”! 临安侯府的正院内,宋氏额头青筋暴起,刚刚插好的簪子都因为她的大力而歪斜了许多。 “裴澈、颜蓁!这夫妇二人不除,难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李妈妈示意丫鬟把宋氏扫落在地的碎瓷片收拾好后,立刻转身过来宽慰她。 “夫人,现在还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咱得想办法让世子从这件事情中干净地摘出来!” 调戏自己的弟妹以及弟妹的手帕交,这种有为天理的背德行为,是大盛朝所不允许的。 宋氏怒吼道:“如果是普通的流言,我多的是办法去阻止,或者像上次那样,等流言自行停歇便好!” “可这次,你看看他捅得篓子有多大!”宋氏觉得再任由裴宏这么发展下去,她的这条命迟早都要被他气死! 可笑的是,如今的裴宏好像已经没有发展的可能了。 “礼部尚书是阳玄的学生,如今看到自己的先生发话了,他哪里有不作为的道理!” “这件事情昨日才在咱们府里发生,今日礼部就张贴告示通知取消宏儿参加科考的资格,这分明就是阳玄一手操作出来的!” 为的,当然是给裴澈扫清障碍了! “他若是闯下别的祸事还好说,偏偏惹到最不能惹的人!现在好了,连科考的资格都被取消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全白费了!!!” 宋氏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恨不得能冲到寄畅轩去活活掐死那对夫妻才能解气。 “李妈妈,你快去把侯爷给我请回来!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成日不着家!” 堂堂世子,却被取消了科考资格,丢脸的可不止裴宏一人,还有整个临安侯府! 李妈妈应声下去,立即吩咐小厮去找人。 花园的另一头,一个小厮一路从前院小跑到后院,直至来到林姨娘的面前。 “如何了?” 面对林姨娘的询问,小厮战战兢兢的,却只能如实将自己打听来的一切复述给她听。 林姨娘听完后,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姨娘!” 周妈妈和丫鬟将她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忙了好一会儿后,才把她叫醒过来。 她一睁开眼睛,就瞧见裴宏那张写满愤恨的脸。 宋氏给裴宏用足了好药,才让他只养了这么一个晚上,身上的伤已经好到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这才能活动,立刻就来找林姨娘了。 “姨娘,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啊......” 只要一想起自己往后的人生处处都要被裴澈压过一头,裴宏的心里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浑身难受。 林姨娘深吸一口气:“世子莫慌,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 在林姨娘看来,只要裴宏的身份没有被揭穿,那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在裴宏看来,他从前所拥有的才名、美名、甚至是京城众多姑娘的慕名,如今都因为裴澈而全部失去了! 科考一事他倒是无甚在意,左右他觉得自己也考不上。 可现在他的名声毁成这个样子了,别说将来的仕途了,就是出门只怕都会被那些文人用唾沫淹死! 让他往后的人生都躲在侯府不出去吗?那不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侯夫人那边,可有为你筹谋什么?”林姨娘的想法很简单,左右都是为了裴宏好,如果宋氏真有挽回之法,她配合就是了。 可她听到的却是裴宏的抱怨:“筹谋?哼!” “她如今被裴澈和颜蓁那对夫妇稍微唬一下,就变成缩头乌龟了,成日里就知道叫我忍忍忍!再忍下去我裴宏都要成缩头乌龟了!” “反倒是裴澈那小子,如今有了阳玄那糟老头子做靠山,势头竟是一点点好起来了......” 话说到这里,裴宏下意识朝着林姨娘瞥了一眼:“林姨娘,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好,该不会全都是装出来的吧?为的就是让我给裴澈那小子腾出世子的位置来?” 林姨娘还在思索着办法,扎听到裴宏说这话,瞬间醒了神。 “天地作证,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世子而已啊!” 她眉眼慈爱地看着裴宏:“我与裴澈这混账从来就是母子缘浅,他对我更是从不亲近。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世子长大成人,说句逾矩的话,我的心里早已把世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是吗?”裴宏明显不太相信。 毕竟他是亲眼瞧见对他寄予厚望的亲生母亲,在一气之下要把裴澈记在名下这件事情。 亲生母亲尚且如此,更何况还只是一个没有关系的姨娘呢? 裴宏甚至开始怀疑,林姨娘这些年来对他的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的!”林姨娘伤势未好,只能趴在床上,却依然愿意为了这个亲儿子举手起誓。 “我若不是一心为了世子,那便让雷劈死我!” 裴宏少有的心软了:“行了行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看你还当真了。” “左右我还是侯府的世子,这总是无法改变的吧!就算不能参加科考,承袭爵位的人也只能是我,裴澈混得再好,也永远只会是个庶子的身份!” “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林姨娘骤然打断他的话,眼底迸发出一丝恶毒之意。 第52章 守活寡 裴宏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道:“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找个人把裴澈杀了吧?” 杀了? 林姨娘倒是想,十分地想。 可如今的裴澈正处在备受瞩目的时候,这个时候他要是死了,不论是阳玄还是朝廷,都一定会彻查到底的。 她没有这个自信能够真正的瞒天过海,可让裴澈和颜蓁先付出点代价,还是可以做到的。 “请世子原谅,裴澈毕竟是我的孩儿,我实在做不到真的去要了他的性命。” 林姨娘假意抽泣,这才让裴宏放下心来。 “我就是一句玩笑话,姨娘不必当真,不必当真啊......” 林姨娘刚刚那个眼神,裴宏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实在是太吓人了。 “听说世子接了颜家递送来的请柬?” 裴宏立即来了精神:“颜蓁那贱人不但坏我好事,还让我挨了顿打!本世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总得去她颜府要个说法吧!” 他想着,那日人定然多,是个让颜蓁颜面扫地的好时机! 哪知林姨娘在听完后,却另有主意:“世子想不想打一个‘翻身战’?” “什么翻身战?” 林姨娘笑得奸诈:“自然是以牙还牙了!” 裴宏虽皱着眉头,可眼底那跃跃欲试的光却掩饰不了他此刻的兴奋。 寄畅轩内,已经被算在计谋内的颜蓁毫不知情,还在依依不舍地和云笙道别。 “阿笙,真的不能再多住两日吗?” 她这才来住了两日而已,居然就要走了,这让颜蓁的心里难受狠了。 云笙将包袱轻松地背在身上,伸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本来是想多陪你几日的,可这回是真的有急事要离开一趟,并非从前那样去云游。” 为了让颜蓁安心,她又补充了几句:“况且,我就在京城周边,快的话几日就能回来了,你怎么弄得和生离死别一样?” 颜蓁吸了吸鼻子,明白她有要紧事要办,只能听话地点了头。 “那你路上记得要小心,办好了事情就来京城找我......” “知道了,我有自保能力!倒是你,”云笙指了指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认真嘱咐着:“我教你的用法,你可都记住了?” 见颜蓁点头,她又不放心地多说了两句:“临安侯府中豺狼虎豹多得很,你切记行事小心,不要和他们正面起冲突,遇到不对劲的情况激灵些,该跑就跑!” 两人相互担忧着对方的安危,愣是又耽误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把云笙送出了门。 等颜蓁回来,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眼眶也红红的,看上去很是可怜。 碧珠心疼自家姑娘,想着法儿来哄她开心:“少夫人,听青衫说,那三个孩子今日已经全部都醒了,只要好好养着,不日就能下床走动了!” 颜蓁虽心疼那三个孩子,可更加信任云笙的医术。 对于这三个孩子的情况,她心中早就有数了,现在再听到碧珠这么说,心里自然是起不了什么太大的波澜了。 “哦,那太好了。” 碧珠见这招不管用,眼珠子一转,又换了个话题:“少夫人可知,裴宏的科考资格被礼部张榜告示取消了!” “哦,这事儿我......” 颜蓁本来兴趣缺缺,在反应过来后,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少。 “你说什么?裴宏的科考资格被取消了?这怎么回事?” 见自家少夫人终于有了精神,碧珠便会深灰色地将今日的流言,以及正院中的情况有模有样地说给自家少夫人听。 蓝雪见此,唇角微微上扬,默不作声地给自家少夫人倒上了她最喜欢的茶水...... 没有了云笙陪伴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慢。 好在整理、安排嫁妆的事情实在繁琐,花去了她许多的精力和时间,才不至于叫颜蓁觉得度日如年。 尤其这几日,她还一直都没有瞧见裴澈,觉得日子更加冷清了。 青衫的原话是,‘公子这几日有要紧事要办,早出晚归。恐会打扰到少夫人,就先在书房歇下了’。 “今日颜府设宴,少夫人自是要回娘家的,二公子也赶不回来吗?” 碧珠对自家的这个姑爷开始逐渐不满了起来。 也不知他成日都在忙些什么,怎么总是见不到人影。再这么过下去,她家少夫人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青衫也是一脸抱歉:“公子说,他尽量赶回来。” 颜蓁无奈道:“没事,我们先去吧。” 这一次回去,她谨慎地只带上碧珠,将蓝雪留在寄畅轩里。 等她到了颜府下马车之际才发现,青衫竟然给她做了马夫,还充当她的小厮,陪着她一路进了颜府。 颜鸿远官职不高,但他惯会在外巴结人,所以来给他祝贺生辰的贵人不少。 颜蓁让青衫放下礼品后,便直接去了前院的正堂。 她总有种预感,今日的这场宴席根本就不可能像寻常宴席那样办好,一定会有人出来作妖的。 这不,她都还没跨进前院正堂,就被康氏身边的丫鬟拦住了。 “大姑娘,夫人和二姑娘在后院等您半天了。” 这么急? 颜蓁眉梢一挑,倒是好奇这对母女今日又给她设下什么陷阱了。 “好啊,你带路就是了。” 碧珠跟在自家姑娘身后,急得不行。 她压低了声音在自家少夫人边上小声提醒着:“少夫人,这颜夫人和二姑娘一看就没安好心,你怎么还这么听话就过去了?” 颜蓁却笑得坦然:“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就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她却低估了康氏母女的警惕心。 还未进后院,青衫就被拦在了外面:“这位小哥儿,后院女眷众多,只怕不方便让你进来。” 青衫面色一凌,却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看向自家少夫人。 见她点了头后,才扬声道:“少夫人,属下就在这里等您出来!” 内院,随即就传来康氏阴阳怪气的声音:“怎么?如今让你回趟娘家而已,竟也要将打手带在身边才敢进门吗?” “还是说,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这才怕被人报复?” 第53章 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颜蓁没有让青衫跟着进来,进去后看向康氏时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夫人说笑了,我夫君怕我性子太过软弱,会如从前那样受人欺负,这才让他的贴身小厮陪同的。” 回趟娘家而已,会受谁欺负? 颜蓁分明就是在暗指她苛待前夫人留下的孩子,还拿着裴澈来吓唬她! 这么说来,这死丫头知道裴澈是个什么人了? 康氏冷哼一声,坐在上首看着她进来之后自顾自地落了坐,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小心翼翼和讨好? 那气势,比她这个主母都要强势,还好意思说自己软弱? “行了,我没功夫和你打哑谜。”康氏想速速把事情办好,万一中途再出幺蛾子,那就更不好办了。 “我问你,你上回不是说,等我将你娘的嫁妆全部还给你之后,你便答应给沈家写信要银票吗?银票呢?!” 一想起这件事情,康氏恨不得上去撕烂颜蓁那张脸! 因为没能及时给五皇子筹集银子,结果颜姝遭了五皇子的一顿责骂不说,还被他一连冷落了好几日。 便是今日能把人请来,那都是颜姝废了好大的功夫,立下好些个承诺,才把人堪堪请来。 这几日被五皇子冷落的滋味,让颜姝更加迫切地想要尽快嫁到皇子府去。时间再久,她的肚子可就真的藏不住了...... 颜姝将眼神从小腹处落到颜蓁身上,眼底满是浓浓的恨意。 如果不是颜蓁这个贱人出尔反尔,她岂会被五皇子冷落至此?这一切,都是颜蓁的错,她该死! “夫人搞错了吧?”颜蓁依旧扮演着无辜的角色,“答应给夫人借银子的,从来都是我夫君,我可从未答应过你们啊!” “夫人若是想要银子,大可以去找我夫君。只要他答应给,我绝无二话!” 这分明就是在耍赖! 就裴澈那样......她去找他要银子,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对夫妻,一唱一和的,简直欺人太甚! 康氏气得直发抖,偏偏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颜姝直接将桌面的茶盏扫落在地,溅起一地的水渍,怒斥道:“大姐姐,明人不说暗话,在我和我娘的面前,你就没有必要装模作样了吧?” “你可知,因为你,如今我和五皇子都生疏了许多!” 颜姝破罐子破摔:“我告诉你颜蓁,如果因为你而让我无法顺利嫁到皇子府去,这辈子我定和你不死不休!” “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如今用颜明川的存在已经威胁不了颜蓁了,就连她死去的娘给她留下来的嫁妆都被她骗走了,颜姝这几日辗转反侧,总有一种事情已经隐隐脱离掌控的恐惧。 或者说,她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拿捏颜蓁了。 颜蓁是没有什么价值,有价值的是她背后的沈家...... 经过印子钱风波和五皇子两次要银子的事件后,如今的颜府表面看起来依旧风光,可只有她们母女才知道,内里实在是穷的叮当响。 不过,好在今日过后,她们就能得到一笔不少的银子,用来缓解当下的燃眉之急了...... “姝妹妹可不能危言耸听啊!”颜蓁捂着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我不过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而已,哪里有本事可以左右五皇子这种天潢贵胄的亲事?”她顿了顿后,意有所指,“倒是姝妹妹,你本来就聪慧,再努努力,说不定五皇子很快就能把你娶进皇子府了呢!” 颜姝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蓁很好脾气地给做了解释:“你想啊,就算当初我把那银票给你们了,你们就有把握五皇子一定立刻娶了姝妹妹吗?” “用银子喂人,是永远都喂不饱的。姝妹妹大可以另辟蹊径,说不定柳暗花明呢!” “你这是在给我出主意吗?”颜姝死死盯着颜蓁看,“你会那么好心?” 颜蓁轻笑出声:“主意自然是没有,我不过是在偶然间听见一个前辈说过一句话,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她说啊,生米一旦煮成熟饭,可就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呢!” 生米煮成熟饭? 颜姝皱了皱眉,觉得颜蓁这蠢货根本就是说了一句废话。 她当初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才和五皇子走在了一起,有了腹中的孩子。现在还来这套,只怕不...... 电光火石间,颜姝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颜蓁这个蠢货给出的烂主意,倒也不算是一文不值。 因为那八万两,五皇子差点和她反目。她好不容易才将五皇子请来,今日若是再抓不住机会,只怕就要被五皇子厌弃也是有可能的...... “大姐姐,没想到你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心思竟这般龌龊。你我都是颜家的女儿,岂能做出......” “打住!”颜蓁施施然起身,“这种说教的话,你还是留着给你自己用吧!”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带着碧珠出去了。 被留下来的颜姝眼底闪着浓烈的算计,转头和康氏对视一眼后,母女俩双双笑出了声。 颜蓁想靠着裴澈一步步往上爬,从而做上人人艳羡的诰命夫人?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今日过后,京城人人都只会戳着她的脊梁骨,将这世间最难听的话都骂给她听! “这次,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康氏略显担忧,颜姝却胸有成竹:“颜蓁那贱人自从成婚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防我们防得紧。不过,那东西据说是云神医自创的,这一次她不可能逃出生天的!” 康氏这才得意一笑:“还是姝儿聪明!办妥了这件事情咱们也算是能喘息一阵子了。” “眼下要紧的是,等会儿五皇子来了,你切记要好好解释一番,不能叫他再冷落了你去。眼看你的肚子马上就要藏不住了,他若是再不去请旨赐婚,你可怎么办啊!” 颜姝慢慢握紧手里的帕子,出神的双眼也变得越发坚定了起来。 “娘,您放心,这皇子府,我入定了!” 第54章 主动投怀送抱 暖阳之下,才刚刚走到花园处的颜蓁却忽然停住脚步。 她扶着自己的脑袋,轻轻晃了晃,却没能赶走半点的眩晕感。 碧珠暗道不好:“少夫人,您怎么了?” 颜蓁一把握住碧珠的胳膊,在她的扶持下,才堪堪站稳了脚,猜到自己多半是中药了。 “不对劲......” 自从进门后,出于谨慎,她半点入口的东西都没有碰过,怎么还会中药? “碧珠,快,把云笙给我的清毒丸给我拿来......” 不远处的廊桥上,一身蟒袍的男子轻轻一撇眼,就瞧见廊下的花园中,竟有个弱柳扶风的美人似乎遇到了麻烦...... 蟒袍男子浓眉微微挑起,口中低声道:“没想到京城之中竟还有这样的姝色。” 身后的随从只敢垂眉跟上自家主子,没有半点回应。 碧珠迅速地将药丸往自家少夫人口中塞去,奈何清毒丸的药效还需要时间,颜蓁只能由碧珠扶着自己坐在凉亭之中。 湖面轻抚过来的秋风对于颜蓁来说,没有半点的凉意,甚至还多了隐隐的燥热,叫她整个人都难受不已。 青衫见自家少夫人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吓得立刻收回视线,只站在凉亭外守着,半步不敢离开。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眼前出现了个华服男子和他的两个随从。 男子站在凉亭外几步之遥,朝着凉亭里的女子微微颔首。 “在下看姑娘面色不对,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在下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颜蓁没有见过五皇子,自然不知他的身份,却也能在意识不清晰的时候,准确分辨出他定是没安好心。 “多谢公子,我休息片刻就好,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说完这话,颜蓁将额头靠在柱子上,想用这些许的凉意来驱赶身体里的燥热感。 好一个颜姝! 都自身难保了,竟还想着给她下套!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颜姝不是一心一意想嫁给五皇子吗?那她成全了便是。 但愿,颜姝不会后悔今日所为,以及今日的选择。 颜蓁没有见过五皇子,但青衫却是在暗中见过的。 他眼眸警惕,手上抱拳:“这位公子,男女有别。我家少夫人在此小憩,还请公子移步他处,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五皇子眯起眼睛,似是不舍地将眼眸再一次落在那颜蓁的身上。 他竟不知,京城之中竟还有如此颜色的女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可真是叫人看上一眼就难以忘怀啊...... 这小厮称她为夫人?她到底是哪个府上的夫人? “殿下!” 身侧的随从压低声音,示意他向左侧的花园角落看过去。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瞧见了假山后面露出半张脸的女子。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只能先行抬脚离开凉亭,朝着假山处而去。 “你去查查看,方才那女子究竟是哪座府上的。” “是。”随从二话不说,立刻躬身下去办事了。 眼见那男子已经离开,颜蓁的心里才刚刚松了口气,不成想裴宏竟带着好几个狐朋狗友来到凉亭前。 本着不主动招惹就不会有事的念头,况且还有青衫在,颜蓁便不愿多理会。 没想到,随着人群的靠近,一阵风袭来,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直接往她的鼻腔里钻入,引得她身上的燥热感越发难以控制了起来。 她艰难地抬起头来,模模糊糊看到裴宏奸笑的样子,即便脑子再混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定是裴宏收买了颜姝母女,让她们给她下了药。又怕她咬牙坚持不配合,才又在裴宏的身上放置了能引她忍不住想要上前的药物。 只要她主动投怀送抱,毁的便是她的名声,裴宏先前调戏弟妻的事实也会因此被扭曲,甚至连裴澈也会一并被推入深渊之中...... 好歹毒的心思! 颜蓁的手死死地扣住柱子,“碧珠,拉住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拉住我......” 碧珠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照办了。 “呦,这不是弟妹吗?”裴宏带着人假惺惺地往凉亭走,“瞧你这脸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他打开折扇,自认为英俊潇洒地往前一站,等着颜蓁接下来的投怀送抱。 颜蓁死死咬住牙根,忍住心头那股不断怂恿她上前去和裴宏亲近的冲动,眸色狠厉地盯着他。 却不知,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好,人也开始脱力。这一眼瞪的不仅没有半点的威慑力,反而有种欲拒还迎的意味。 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裴宏早就被她这一眼勾的神魂颠倒了。 今日过后,裴澈那蠢货定是要休妻的,到时候他再将颜蓁这个美人收入囊中...... 这件事儿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他兴奋了,更何况它的实现就在眼前,怎么能不叫裴宏心痒难耐? 只是,这女人为何坐在那里半天了,还不过来?难不成是药量没下够吗?还是说他离得不够近? 这样想着,裴宏又往前走了两步。 “你别过来!” 颜蓁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暗道云笙的医术一向极好,为何今日这清毒丸吃下去后这么久了,还没有见效。 裴宏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这哪儿是药效不够,这分明就是颜蓁还在做着最后的苦苦挣扎。 既然如此,他最后再帮她一把就是了。 裴宏贴上关切的面色,不顾颜蓁的阻挠步步紧逼:“弟妹这是怎么了?不如大哥先派人送你回府去休息吧?” “世子,请自重!” 青衫抬手横在自家少夫人和裴宏的中间,“少夫人是您的弟妻,您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你一个下人,也敢教本世子做事?” 裴宏一扬手,他身后的那几个小厮瞬间就被青衫围住,叫他自顾不暇。他自己则是一步步朝着颜蓁紧逼了过去。 颜蓁用力闭上眼睛,刻意屏住呼吸不去在意裴宏的存在。 可那个叫嚣着让她贴上去的欲望却半点没有减弱,反而随着裴宏的接近,越发猖狂了起来。 下一刻,她便不受控制地起了身,摇晃着身子就想扑到裴宏身上去...... 第55章 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裴宏心潮澎湃,站在原地等着美人来投怀送抱。 颜蓁迈开脚步,却没有办法往前一步。 青衫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碧珠的双手牢牢抓住她。 “少夫人,您先坐下休息......” 她家少夫人明显就是不对劲,她可得听从少夫人刚才说的话,牢牢拉住她才行。 颜蓁晃了晃身体,心知碧珠是为自己好,奈何她却半点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那股子欲望,总想往裴宏的身上靠去。 这药,好生歹毒! 颜蓁用力将自己的舌尖咬破,这才有瞬间的清醒。趁着这清醒的瞬间,她瞧准机会就往旁边的石柱子上狠狠地撞了过去。 衣裳单薄的背部在撞过雕刻着繁复图案的石柱子后,痛得颜蓁眼泪都流出来了。 碧珠轻呼出声:“少夫人!” 背部的剧痛让颜蓁能够保持片刻的清醒,连眼神都清明了许多。 她望向裴宏的眼底全是狠厉:“我这里还有碧珠和青衫照顾,况且这是在我的娘家,就不劳大哥操心了。” “大哥若是无事,就请便吧!” 裴宏等了好半晌,没想到等来颜蓁几乎用自残来保持清醒的结果,他怎么能接受? 再说了,他还故意叫了这么多人来做见证,今日若是不和颜蓁发生点什么,他不是就白谋划这一切了吗? 裴宏心有不甘,不仅不甘于计谋没有像想象中进行的那样顺利,还不甘于颜蓁哪怕自残都不愿意顺其心意去迎合他。 他可是堂堂临安侯府的世子!裴澈那废物,究竟有什么好的! “弟妹别误会,”裴宏仍不死心,抬脚又往前走了两步,“咱们都是一家人,二弟又没在,我作为大哥的对你表示关心也很正常,你不用总这样误会我的用心。” 青衫急得汗都流出来了,偏偏还不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暴露一身的本事,不到万不得已就只能先惹着。 碧珠一心护住,当时就把自家少夫人护在身后:“世子,少夫人说了她无事,还请您莫要再过来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家少夫人明明就是生病了,你们却还在这里推三阻四的,难不成是想害死她吗?” 裴宏眼神一狠,趁着碧珠不注意,一把将她拉拽到一旁去。 失去支撑的颜蓁根本站不稳,晃着身子就要倒下。 裴宏的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张开手等着迎接颜蓁的主动。 想到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一会儿就要抱着他当众求要,他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就在众人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时,只觉得一阵风忽然擦肩而过。 下一瞬,就见原本要倒在裴宏身上的颜蓁,竟稳稳地被裴澈抱在怀里。 裴宏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你......你不是被......” 垂眸见怀里的人儿脸颊上透着不自然的红,整个人眼神迷离,软弱无力,裴澈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大哥是想问,我不是被你诓骗去城外见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世家大儒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裴澈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温度,饶是一向在他面前作威作福惯了的裴宏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裴宏干笑一声:“不存在?怎么可能?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消息啊!莫不是我那个同窗没有同我说实话吗?” 跟着裴宏来的这些公子,大多出生贵重,也见惯了一些后宅手段。 眼下这么一看,便有那个几个人已经猜出真相,拱手告辞离开了。 裴澈眼神微微眯起,浑身都充满危险气息,吓得裴宏连连后退,直到和那些没有走的人站在一起,才稍稍感到安心一些。 “裴澈......” 感受着来自鼻尖的熟悉的味道,颜蓁原本急躁漂浮的心似乎开始一点点地安定了下来。 裴澈听到声音,立刻垂眸:“可有哪里不舒服?” 颜蓁摇摇头,轻声呢喃着:“我们回去吧......” 这该死的药效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她一直待在这里总是不合适的。 裴澈温柔点头,接过碧珠递过来的披风为她细心穿戴好后,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我们这就回去。”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危更加重要的了。 有了裴澈在身边,颜蓁一直紧绷着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这件事情,希望大哥能给我一个交代。” 当然,不论裴宏交不交代,在这件事情上他都没有想过要饶过裴宏。 裴澈抱着颜蓁,在路过裴宏身侧时,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裴宏望着裴澈大步离开的背影,方才的胆怯逐渐消失,整个人的腰板也重新直了起来。 “不过一个不得宠的庶子而已,走了狗屎运才得了阳玄那老头的青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竟敢这么对我说话,反了天了他!” 他身后的那些公子们个个面面相视,对于今日发生的事情,心中大多都有了数,自然也明白自己差点就被裴宏当枪使,都找了各种借口告辞了。 “难怪都说临安侯府气数已尽,就他这幅德性,陛下岂会让他袭爵?” “亏得我同他认识多年,竟不知他是此等背德龌龊之人,实在可恨!” “是啊,连阳玄先生都明言‘厚颜无耻’的人,能好到哪儿去?往后咱们还是少和他打交道为好,免得怎么被他连累的都不知道。” “我看那裴二公子倒是一身光明磊落的气度,难怪能写出那般文采斐然的好文章。” ...... 大概是见识到裴宏的无耻,最后这些人在离开前,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离开了。 裴宏站在原地,面色青红交加。 这是他第二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裴澈而被旁人羞辱到无地自容了! 裴澈!该死的裴澈! 裴宏咬牙切齿着:“从今往后,临安侯府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被惦记上的裴澈现在什么都顾不上,正在马车上不断安抚着浑身燥热、神志不清的颜蓁。 只见她抬起皓腕,也没见她怎么使劲儿,裴澈的衣领子就被她这么直接巴拉下来,露出里面白皙精壮的胸膛。 颜蓁迷离的眼眸风情万种,拽着他的衣领子倾身上去...... 第56章 就抱一下...... 因为她随地游走的手,裴澈喉结上下滚动,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密密的汗水。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脖颈间时,他尚且还能有所克制。 谁知怀里这个不安分的女人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吻上了他的锁骨! 这一刻,裴澈的脑子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叫嚣着迅速流动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才艰难地把女子从怀里巴拉了出来。 “裴澈......”颜蓁小脸俏红,“我好难受,好热......你抱抱我,好不好?” 裴澈握着她的双肩,心理防线早已溃不成军了。 他自认为和颜蓁的感情理应算是和谐,可在面对这种事情时,总是希望两人都在保持清醒的情况之下去进行。 他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让她误会...... “阿蓁,”裴澈声音嘶哑,极力克制着自己,“你乖一些,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颜蓁却耍起了小孩子的脾气:“不要不要,你现在就抱抱我!” 她竖起食指放在面前,“一下,就抱一下......” 刚才在抱了裴澈后,她能明显感受到身上的热意减退了一些,那再抱一下,应该会更舒服吧...... 裴澈抬手扶额,不曾想这姑娘在意识不清楚的时候,会是这般缠人。 好在他今日去的及时,若是当真出点什么意外,他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来面对她、弥补她所受到的伤害...... 这一次,不论是裴宏还是颜府,都该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颜蓁又见机搂住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裴澈:......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的话,难受的可就不止颜蓁一个人了。 他重新把人扶正,然后用手掌贴在她的肩胛骨处,将内力缓缓渡了进去。 据青衫所言,颜蓁在察觉到异样后,立刻服用了云笙留下的清毒丸,只是不知为何这清毒丸迟迟无法发挥作用。 裴澈倒是没有怀疑过云笙的医术,只埋头给颜蓁体内渡内力,希望以此来催动清毒丸的药效。 可他的手才堪堪贴上她的后背,就听见她似乎很是痛苦地嘤咛了一声。 裴澈心中一紧,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她的背部正在慢慢地往外渗血。 “青衫!” 正在驾车的青衫猛地被自家公子这语气吓了一跳:“公子,何事?” 裴澈的眼眸在昏暗的马车上,似能吃人:“少夫人背上的伤,怎么回事?” 青衫还没说话,同样坐在车辕上的碧珠哽咽着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最简短的话,却激起了裴澈近来不曾有过的杀心。 裴宏。 好好的人不做,那就只能去做鬼了! “咳咳咳......” 内力催动清毒丸的药效,颜蓁重重咳嗽了好几声,原本迷离的眼神也逐渐清明了起来。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裴澈。 “夫君?”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原本混沌的脑袋,在看到裴澈凌乱的衣领子,以及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时,记忆在霎时间全部归拢。 脸颊上才刚刚退下的潮红再一次席卷而来,还染红了她白皙的脖颈。 老天爷啊!要不现在就收了她吧? 看看她都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了! 这下,她的脸真真是全部丢尽了不说,说不定裴澈还会误以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颜蓁懊恼地闭了闭眼,僵硬着转过自己的身子,只敢背对着裴澈,头一回觉得时间真是熬人得很。 “怎么?刚刚不是还很热情很大胆吗?这会儿却当起缩头乌龟了?” 尤其是背后传来的轻笑声,叫她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塞进去。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夫君,我......”颜蓁硬着头皮解释,“我意识不清楚,才如此糊涂的,你......” “嗯,我知道。” 裴澈的声音犹如清泉,让她这一整日下来的紧张和疲惫缓解了许多。 “你放心,老账新账一起算,裴宏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裴澈知她难为情,也知道她迫切地想让这些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第一时间安了她的心。 颜蓁眼眶通红,没敢回头去看他,只能点头来表示自己知道了。 裴澈轻轻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可这件事情不能急在一时半会儿。现在更重要的,是给你背上的伤上药。” 经裴澈这么一提醒,颜蓁才慢慢感觉到自己的背部正火辣辣地疼着。 她闷不吭声地点了头,正想挪过去一些,和裴澈稍微拉开点距离时,身后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凑到她的耳边,语气轻缓道: “今日总是我对不住你,不论是让你受委屈,还是没有答应你不清醒下的请求。” “等你背上的伤好后,我自会慢慢一一补偿你,叫你在这件事情上彻底没有遗憾,好不好?” 颜蓁捏紧手下的裙子,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 这是温润如玉的裴澈能够说出来的话吗? 什么叫做她的‘请求’?什么又叫做让她没有‘遗憾’。 她心跳飞快,却怎么都不敢回眸去看他一眼,生怕一回头就暴露了她的心虚。 可她在不清醒的情况下‘糊涂’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裴澈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也这么孟浪了。 看到颜蓁将自己的脑袋越埋越低,裴澈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好上了不少,甚至还能闷笑出声。 马车一到侯府门口,颜蓁就在碧珠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头也不敢回一下地往寄畅轩疾步而去。 她想着,她回她的寄畅轩,裴澈回他的书房,只要两人不见面也就不会太过尴尬了。 现在她都不敢多想自己今天在裴澈的面前到底有多么大胆,实在是太过丢人了。 没想到她这一路回到了寄畅轩,刚转身想让碧珠把门关上的时候,才发现裴澈竟然一路跟着她过来了。 颜蓁整个人都傻住了:“你......你不是说,要等我的伤好了再......” 裴澈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弹:“我回寄畅轩,就只能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颜蓁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可能都在今天丢尽了。 第57章 做不到心如止水 裴澈顺势进了院子,温柔地说道:“你背上的伤需要上药。” 一说自家少夫人受伤了,整个寄畅轩的下人都忙活起来了。 有人烧水,有人做点心,有人找药膏。 颜蓁站在窗边,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形,多少有点尴尬。 “蓝雪,你进来给我上药吧。” 她喊住蓝雪,颇为无奈道:“我这受的只是皮外伤,不打紧的,更要不了命,叫大家不必这样担忧。” 蓝雪眼眶红红的,只能听话地将药拿到正屋中。 她方才见到自家姑娘背上渗出来的血迹,还以为她在外面遇到什么意外了,吓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好在后来听碧珠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虽说有惊无险,可这经历也太过吓人了。 如果不是姑爷及时赶到,她家少夫人的清誉可就全部都毁在裴宏手里了。 “少夫人,奴婢先给您上药吧。”蓝雪说着就要去净手。 可她还未转身,就听见裴澈慢条斯理道:“你家少夫人今日受那药物影响,身体无法正常让寻常药物发挥药效,需得内力加以辅助才行。” 颜蓁猛地转身去看他,所以他跟来寄畅轩,就是为了亲自给她上药的? 她这伤的,几乎是整个背啊。 颜蓁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轻松正经一些: “要不,先让蓝雪试试吧。实在不行,你再......” 哪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裴澈的神情忽然暗淡了下来是,活脱脱像是受了某种的委屈。 “阿蓁是信不过我吗?” “我倒是不打紧,可你背上的大小伤痕实在是太多了,万一药膏不能及时发挥药效,让伤势加剧,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颜蓁尚且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蓝雪用力地点着头,十分认可裴澈的话。 “对,对!二公子言之有理,少夫人莫要任性,还是要听二公子的,一切以您的安危为主。” 说着,还贴心地为她将正屋的窗户全部关上。生怕裴澈看不清楚,又在床边多添了两只蜡烛。 最后出门之际,还将门关上了。 颜蓁:...... “过来。” 不知是不是气氛的缘故,颜蓁总觉得裴澈的这句‘过来’,带着些许蛊惑的意思。 比起今日那药力,也很容易让人没有抵抗力。 颜蓁美眸一闭,暗道不就是上药吗?有什么好害羞的! 再说了,裴澈向来是正人君子,只要她不想歪了,多半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颜蓁才慢腾腾地来到床边,并在床沿坐下。 “需要我帮你将衣服......” “不用!” 颜蓁抢过裴澈的话后,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了。 她满面羞红地背对着她,并将衣物一件件退至腰间。 直到剩下最贴身的肚兜。 裴澈坐在她身后,原也只想着给她上药而已,可当他看到白皙的脖颈,纤细的腰身时,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 他闭了闭眼,暗道自己真是自讨苦吃。 他暗暗使用上了内力,才不至于让自己方寸大乱。 温热的毛巾轻轻地为她擦拭掉伤口边上的血迹,一遍又一遍,直至白皙的背上再没有半点污血。 骨节分明的手沾上透明的药膏、再注入内力,随后轻柔地涂抹在一道道深浅不一、大小不同的伤口上。 “青衫功夫不弱,往后遇到危险,尽管让青衫出面,不要用伤害自己的代价来保护自己。” 更何况,裴宏那样的败类哪里值得她受这么重的伤。 颜蓁知道他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了,可当手指触碰到伤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因为疼痛而加重呼吸。 听着他句句关怀的话,她的心里亦是感动的:“好,我记住了。” 才应好话,颜蓁整个背部都僵住了。 裴澈给她所有的伤口一一上过药后,生怕她会痛,也没有多想就俯身为她对着每个伤口轻轻吹了过去。 她不知背后的男子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只知他轻轻吹出的气的确减轻了她伤口上的疼痛,也吹得她浑身战栗。 颜蓁紧紧抓住手里的被子,咬紧牙关不敢让自己发出半点的声音。 裴澈见她许久都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太过怕痛了,于是吹起伤口的动作明显更加轻柔长久了。 好不容易挨到全部结束,颜蓁以为今日的事情就该这么过去的时候,裴澈又亲手为她将褪至腰间的衣物一件件穿了起来。 最后,还要绕到前面,与她面对面地为她系好带子。 颜蓁垂着眼眸,始终不敢看他。 “明日,我再来为你上药。” 见她下意识就想说‘不必’,裴澈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你的身体应该是有异样,等云大夫回来后,让她为你号脉看看。” 否则,那不论是清毒丸,还是这个外伤药膏,都不至于在她的身上发挥不了药效。 听了这话,颜蓁才蓦然抬头去看他:“你是说,今日这药,有问题?” 裴澈没有给她很正面的答案:“只是猜测而已,一切都等云大夫回来之后再说。” “今夜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好好休息。” 也就是说,至少今天裴澈是不会回寄畅轩住了。 颜蓁自己也说不上,心里究竟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一夜无梦。 颜蓁刚刚醒来,碧珠端着水进来伺候的时候,便神神秘秘地凑到自家少夫人的身侧。 “少夫人,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颜蓁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着蓝雪给自己整理发髻,漫不经心地问道: “出什么大事了?难不成是裴宏又惹什么祸事了?” 碧珠神情一顿,“少夫人可真是神了,奴婢这还没说呢,你就猜出来了!” 这也不难吧? 颜蓁暗暗想着,如今处在京城风口浪尖的人物,不就是裴宏和裴澈这对兄弟吗? 更何况这侯府里头出的事情再大,哪有裴宏每次惹的祸事大? 可她还是没有想到,碧珠这小丫头如今也学会卖关子了。 “不过,少夫人也没有全猜对哦!” “今日出事的,可不仅仅只有世子,还有二姑娘......” 顿了顿后,碧珠才认真地补充道:“准确来说,是二姑娘和五皇子!” 第58章 长期攻心的毒药 颜蓁一边吃着早膳,一边听着碧珠绘声绘色地将今早打听来的消息手舞足蹈地说出来。 “你是说,裴宏被广德书院除名、并且勒令以后都不得以广德书院学子的名号自称这件事情,是昨日那几个公子联名请求书院做出的决定?” 碧珠连连点头:“可不是!” “听说那广德书院在前几日看到礼部张贴出来的告示时,就想把世子除名了,碍于临安侯府的身份地位,才不敢主动提出。眼下有人给了这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了。” 那么多人一起联名,还以‘不和败类同流合污’‘不除名裴宏大家就不去书院’作为‘要挟’,广德书院当然只能‘忍痛’除名裴宏,还不用得罪任何一个人。 “少夫人,您是不知道,听说今早广德书院将除名帖子送到府上来的时候,侯夫人当场被气晕过去了。” 颜蓁正在喝粥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即就笑了。 “这就被气晕了?往后让她上火后悔的事情还多着呢,但愿侯夫人能够保重身体,不要轻易倒下才好。” 碧珠听不懂话外音,只顾着接着说道:“侯爷今早还派人来咱们寄畅轩,以为云大夫还在咱们这里,竟想让云大夫过去给侯夫人看诊。 光是想想,碧珠都觉得来气:“我呸!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日日可着二公子和少夫人欺负不说,一有点事情就上赶着想来占便宜!” “他们得庆幸云大夫离开得早,否则侯夫人绝对不止昏倒这么简单而已。” 若是论同仇敌忾,碧珠和云笙绝对是很容易就站在同一阵线的,也难怪云笙对碧珠的印象格外好,也格外耐心。 “那裴宏呢?就没有点反应?” 裴宏要是不作死,就算没有资格参加今年的科考,至少还有个广德书院可以去。可他非要自寻死路去和颜家母女俩合作,这下可真是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再加之他的嫡子身份本就是假的,等到揭穿的那一天...... 颜蓁没有继续往下想,因为碧珠忽然收了笑容,一脸不解。 “其实侯夫人晕倒一事,也不全是因为世子被广德市书院除名,还因为世子昨天一夜未归,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颜蓁终于将勺子放到碗中,认真地看着碧珠:“裴宏,失踪了?” 蓝雪在一侧接过了话:“他应该不是直接从颜府失踪的,而是回来之后才莫名不见了的。” 见自家少夫人看向她,蓝雪才解释道:“昨天夜里,奴婢送二公子出门之际,远远看到世子朝着咱们院子狠狠啐了一口,但是看到二公子后,吓得立刻走掉了。” 这就奇怪了。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就这么丢了吧? 再说了,裴宏出门一向张扬,最少也是两三个小厮打底跟着,就这么毫无音讯的一夜未归,难怪宋氏会急。 “可笑的是,侯夫人还没说什么呢,林姨娘竟然拖着病体找去了正院,跪着求侯夫人一定要加派人手找世子。” 碧珠嫌弃地嗤笑道:“这林姨娘还真是好笑,放着自己的儿子不去管,成日里只知道围着世子转。不知道的都得以为世子才是她的亲儿子呢!” “就算想要荣华富贵,也不是这么一个想法啊!” 颜蓁猛地抬头看向碧珠,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正在冒头。 连碧珠这样的大大咧咧的性子都看出了不对劲,那宋氏呢?她当真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吗? 还有裴宏的失踪,她总觉得和裴澈多少有点关系,毕竟他昨日才说了那样的话...... “好了,说完咱们府里的事情,现在该来说说颜府里发生的事情了。” 昨日,碧珠在青衫的解释下才明白,原来自家少夫人会中那等子药,不完全是裴宏的手笔,康氏母女也参与其中。 那盏被颜姝刻意拂落在地的茶水,就是令自家少夫人中药的根本原因。 眼下却还得到颜姝得势的消息,碧珠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太好。 “颜府怎么了?”颜蓁假意不知情。 碧珠泄了气一般地耷拉着脑袋:“昨日咱们从颜府离开后,颜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说二姑娘和五皇子在后院里......”碧珠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说起这种事情神色总是不太自然,“被许多人撞见了。” “五皇子当场表示和二姑娘情投意合已久,不日就会向陛下请旨赐婚。” 说到这里,碧珠满心满眼都是不甘心:“少夫人,你说这世道为何总是这么不公平?那二姑娘明明几次三番陷害您,非但没有得到任何的报应,怎么还让她坐上皇子妃了!” “依照她从前为难您的样子,等她当上皇子妃,还指不定怎么为难您!” 为难? 颜蓁笑着安慰她:“我的傻碧珠,我们看到的好,未必就是真的好。有些报应它来得比较慢,但绝对足以惩罚她过往所犯下的所有错误!” 她果然没有料错,颜姝为了尽快嫁给五皇子,果然用了她献的计策。 她以为这是让她走向荣华富贵的良方,实则是一剂长期攻心的毒药! 五皇子是什么人?那可是朝堂三子夺嫡之中的佼佼者,岂会看不出颜姝的计谋? 颜姝用这样的方式来逼着他娶了自己,五皇子厌弃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爱她敬她? 所以等待颜姝的,只有两种未来。 一是被五皇子冷落厌弃,从此再无欢乐可言。另一个,是接着做五皇子手里的棋子,供他随叫随到地使用着。 至于她腹中的孩子...... 颜蓁闭了闭眼,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她从一开始就给了那三万两银子,颜姝的确顺利嫁到了皇子府做了侧妃,可惜因为皇子府里妾室的陷害,最终也没能把孩子生下来。 这一世,从她救下裴澈开始,许多事情都改变了原有的轨迹,也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裴澈正在郊外的竹屋里悠闲地喝着茶水。 而他的对面,是正跪着的裴宏。 第59章 再打下去真的会死的 裴宏被五花大绑着,嘴巴被堵住,眼睛被蒙住,完全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他跪在地上,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哪里还有昨日那耀武扬威的样子。 坐在他面前的裴澈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这是飞星从裴宏的身上搜来的。 裴澈忽而冷笑了一声,吓得裴宏浑身一个哆嗦。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吗?” 事到如今,裴澈连自己的声音都懒得伪装了。 裴宏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裴澈可不管他想表达什么,只管自己想说什么。 “你这也不说话,光‘呜呜呜’的,我实在不知你是什么意思。” 裴澈!就是裴澈! 这窝囊废,竟然敢对他动手,是不想活了吗?!等他回去后,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裴宏喘着粗气,裴澈‘啧啧’了两声后,才慢腾腾道:“气性还挺大。” “来人,”裴澈整个人都慵懒地靠在竹椅上,“既然他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就先给他看看咱们的规矩。” 裴宏:??? 你倒是问我啊!倒是先把我嘴里的破布给我拿掉让我说话啊! 裴宏整个人都懵了,暗道裴澈这厮原来这么胆大包天,做事情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是!” 飞星面无表情地上前去,也不管裴宏怎么挣扎,怎么‘呜呜’叫,直接将他按趴在地上,随后从腰间抽出了一只软鞭。 软鞭在空中稍加用力一甩,光是破空声就能吓掉裴宏半条命。 眼见飞星准备动手,裴澈却抬手示意他先停一下。 “你这鞭子差点意思,还是换这个吧。” “是。” 飞星了解自家主子,越是怒气冲天之际,表面上看起来就越是云淡风轻。 裴宏今日,就算是不死在这里也得交出半条命来。 飞星接过裴澈手里的鞭子,那鞭子倒是只有两指粗,可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细铁钉做成的倒钩,几鞭子下去,就够让人去阎王殿前溜达一回了。 鞭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一点点朝着裴宏靠近,吓得他胆战心惊,不断瑟缩。 然而裴澈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他魂飞魄散了。 “这鞭子,寻常不会拿出来用的。一般都是遇到实在不听话的人,我才会偶尔用上一用。” “今日,算你运气好,赶上了。” 运气好? 好你个头! 裴宏恨不得爬起来对这着裴澈大骂一通,奈何他现在的情况别说骂了,就算爬起来都做不到。 飞星将鞭子甩起来的瞬间,空气中似乎瞬间充满鞭子上那陈旧的血腥味。 紧接着,鞭子就这么结结实实地落在裴宏的背上,痛得他青筋暴起,连‘呜呜’叫都做不到了。 他自小养尊处优,明着有宋氏照顾他的一切,暗着还有林姨娘为他兜底所有麻烦,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折磨,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小命都去了半条。 可他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紧接着,那鞭子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他的背上招呼着,一次都不曾落空。 他明白了,裴澈定是为了昨日的事情来找他算账来了!他想求饶,却连开口都做不到,只能硬生生挨着每一鞭子,感受着鞭子上的倒钩扎进肉里,又被狠狠挑起皮肉的剧痛。 近十鞭子下去后,裴宏的背上早就被鲜血染透了,整个人像没气儿了一样地趴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飞星这才收了鞭子:“主子,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可就真的死了。 裴澈这才施舍一般地将眼眸从折扇上移到裴宏的身上。 “可真是够废物的,就这么几鞭子,就受不住了。” 他眼皮轻轻抬起,仿若现在倒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亲兄弟裴宏,而是寻常的罪犯。 “去,给他架起来。”裴澈放下折扇,慢慢抿了口茶水,“今日的重头戏还没上呢,就这么把人还回去,可显示不出我对这件事情的看重!” 飞星嘴角抽了抽,倒是半点没有说话,转身指挥着手下将裴宏直接绑到暗室的十字架上去。 一桶盐水泼上去,裴宏才因背上火烧火燎的剧痛醒了过来。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被蒙住眼,也没有被堵住嘴。可是暗室中光线实在暗,他根本看不清坐在几步之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着:“裴澈,是不是你?” “就是你,对不对!?” 裴澈轻嗤一笑:“裴世子要搞清楚,我绑你来不是让你来套近乎的,而是来找你算账的。” 裴宏忍着剧痛,几乎声嘶力竭道:“裴澈!我就知道是你!你一说话,我就知道是你!” “你个下贱的庶子,怎么敢对我下此毒手的!如果让父亲知道了,我看你还能活几天!” “裴世子有时间关心别人的生死,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裴澈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开过刃的匕首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时有时无的寒光。 裴宏终于知道害怕了:“裴澈,你......你可别冲动!” “只要你今日放了我,我定不会和父亲告状,更不会和你计较今日之事,好不好?” 比起报复,裴宏现在更想活命。 他算是想明白了,现在的裴澈已经疯了,哪里是从前那个随意两句话就能拿捏的受气包。一个搞不好,裴澈很有可能真的会杀了他的...... “你放心,临安侯爱子心切,我自是会放你离开的。”裴澈似乎一下子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裴宏心中一喜,再接再厉道:“这就对了!你我终究是兄弟,只要你......” “只要我办好了今日想办的事情,自会马上送你回去。这一点,裴世子不必担心。”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眼见裴澈油盐不进,裴宏的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裴世子不必着急,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裴澈随手将匕首抬高一个位置,飞星立刻会意接到手中。 等飞星来到裴宏的面前时,他又浑不在意地提醒着: “小心一些,我答应了裴世子要送他回去,你可不能失手要了他的小命。” 飞星眸色狠厉:“主子放心,属下的刀一向很稳。” 裴宏瞧着眼前的黑衣人竟拿着匕首在他那处比划来比划去,吓得脸都绿了。 第60章 因果轮回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飞星阴冷一笑:“裴世子别害怕,在下杀人无数,这点子刀工还是有的,一定会尽量让你少受点罪。” 裴宏冷汗直流,拼命摇头:“不,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临安侯府的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你们不能这样做......” 下一刻,竹林中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惊起了周遭正在休息的鸟群...... ___ 裴澈回到寄畅轩时,天已经黑透了。 有了昨日的经历,今天再给颜蓁上药时,他主打一个快速解决。 不逗她,也是为了不自讨苦吃。 上好药的颜蓁穿好衣物后,才转过身子去看他。 只是瞧了他半天,都没有从他身上瞧出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裴宏失踪了,你知道吗?” 裴澈正在洗手,那动作优雅又矜贵,半点没有因为颜蓁的问话而迟疑片刻。 “嗯,刚回来的时候就听门房说过了。” 颜蓁不死心:“那你觉得,裴宏会去哪儿了?” 认真把手擦拭干净后,裴澈才重新坐到床边的圆凳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蓁怀疑,是我把裴宏抓走了吗?” “我......” 颜蓁咬着下嘴唇,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过他的话才合适。 思虑再三后,她潜意识里还是在维护裴澈的自尊心: “昨日发生那件事情,我看你比我还要生气,所以才以为裴宏的失踪和你有关系。他失踪了不要紧,我只是担心你会受连累......” 原来,是担心他啊。 裴澈觉得,两日来的糟糕心情,在这一刻因为这么一句话,得到了最大的缓解。 就连今日在竹林暗室中,看到裴宏像条死狗一样地被人从十字架上抬下来,他都没有这么舒心。 “你放心,不会连累到我,更不会连累到你。”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颜蓁越发看不懂眼前的男子了,在心里暗暗叹息过后,还是心软地提醒着:“马上就到科考了,这几日你切记要早点休息,不要太辛苦了。” 烛火晃动,却叫裴澈将她眼底的关切看得更加清楚了。 他颇为好笑地戏弄道:“旁人都是恨不得自家夫君快些用功,怎么到了阿蓁这里,却是让我早点休息?” “你就不怕我懒惰不读书,辜负你的期望,从而做不到和你一起离开侯府另起炉灶吗?” 颜蓁心头一颤,没有想到他居然把‘另起炉灶’这件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可见,他在侯府的日子当真一点盼头和指望都没有。 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心里话:“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句软软糯糯的话,让裴澈心里那种难以言明的熟悉感再一次出现了。 “阿蓁就这么相信我吗?” 颜蓁顿了顿,暗暗怪自己在裴澈的面前越发变得心直口快了,这可不是太好的现象。 她总不能告诉裴澈,是的,我认识你两世了,信你一身的才华,也信你的秉性人品。 所以只能挑捡些能说的:“嗯,夫君是连阳玄先生都认可的人,自是不会差的。” 裴澈明知她在说谎,却不去拆穿她,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闷笑出了声。 “阿蓁如此信任我,那我必不能让你失望了。” 他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褶子,语气温润道:“为了能让我们尽快有另起炉灶的机会,科考前我就宿在书房了。” “阿蓁也不能偷懒,我科考要用的日常之物,还要辛苦你来准备。” 颜蓁起身跟在他身后,乖巧的像只兔子:“夫君放心,我定会为你准备好......” “二公子!少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见碧珠着急忙慌地跑过来,颜蓁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习惯性地往身侧的男人看了一眼。 却见他依旧平静:“出什么事了?” 碧珠的面上有些许的害怕,“世子他,回来了。” 颜蓁皱眉:“怎么回来的?” 看碧珠的样子明显是受到惊吓了,可见裴宏一定不是全须全尾回来的。 碧珠伸了伸脖子后,才咽下口水:“被人,抬回来的。” 像是豁出去一般,碧珠快速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方才,门房听见有人敲门。等他们打开门后才发现,世子浑身是血地被人丢在府门口。” “根据门房的形容,世子他背上全是鞭伤,而且......而且......” 碧珠虽然希望裴宏遭报应,只是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说这样惨的一幕,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将裴宏的情况说完整。 “世子的背上不仅全是鞭伤,而且还被人阉割成了太监。”青衫疾步进来,说了碧珠未说完的话。 “什么!?” 这声惊呼,来自颜蓁。 她当然不是可怜裴宏,她只是惊叹于这个世间还有这种因果轮回存在。 上一世,裴澈被污蔑被陷害,最终惨遭毒手。 这一世,阴差阳错之下,变成裴宏走了裴澈前世的路子。 颜蓁不禁感到唏嘘,这都是林姨娘两世做下的孽啊! “阿蓁这是怎么了?” 颜蓁的反应实在太大了,理所当然地引起了裴澈的侧目。 她轻咳了一声,胡乱找了个借口:“也不知是谁,竟做了这行侠仗义的好事。” 裴澈微微挑眉:看样子她倒是对裴宏的下场还挺满意的,如此他今日也不算白走一趟。 青衫抱拳行礼:“二公子,少夫人,侯爷和侯夫人请你们去正院一趟。” 颜蓁连连点头:“好,我们这就去......” “夜深露重,我去就好,你不用再跑这一趟了。” 裴澈侧过身子,细心地为她将披风拉好:“他们叫你过去,无非就是想让你请云大夫给裴宏看诊。左右都不答应他们,还不如不去,免得影响心情让自己睡不好。” 颜蓁愣愣地看着他,瞧着他的淡定,越发觉得裴宏的事情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做都做了,也是为她报仇才做的,为何不敢在她面前承认呢? 她哪里会知道,裴澈不直接告诉她,是担心她会因此觉得他手段毒辣,从而怕他、疏离他...... “好。” 裴澈带着青衫出了院门,还不忘让碧珠把门关好。 他人还没到正院,老远就听见裴宏那近乎鬼哭狼嚎的声音了。 第61章 全部毁掉! “给他用药了吗?” 裴澈语气凉凉的,对于裴宏的生死半点不放在眼里。 青衫点头:“按照公子的吩咐,飞星已经给他用了最烈的药,能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起来,但受的罪却是寻常的双倍不止。” 裴澈双手负后,唇角的笑意在黑夜中带着隐隐的杀气。 “那就祝他好得快一些,我搭好了戏台子,接下来的戏可少不了他上台来唱。” 裴澈一脚踏进正院时,才发现林姨娘正拖着病体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 看到裴澈进来,林姨娘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了才好。 昨日,她花重金请了杀手埋伏在裴澈去往城外的路上,原本万无一失的刺杀计划,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得到那几个杀手的回话。 弄得她也不清楚,究竟是裴澈悄无声息地躲过了此劫,还是那些杀手收了银子却不办事。 再有几天就是科考了,想起自己的儿子失去科考的机会还不够,如今还莫名其妙地去了半条命,这口气林姨娘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就裴澈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就这么难杀? 万一科考他再上榜取个名次,将来只会更加难杀了。 “裴澈,你来得正好!” 宋氏眼眶通红,哪怕裴宏几次三番和她作对,她的一颗心还是全记挂在他的身上。 她往裴澈的身后看了好几眼,确定颜蓁居然没来后,顿时压不住怒火了。 “颜蓁呢!我儿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这个做弟媳的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吗?” 裴澈面色淡淡,“侯夫人忘记了吗?昨日裴宏在颜府对阿蓁的茶水动了手脚,致使阿蓁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而伤到了背部。” “那个时候,裴宏可有想到阿蓁是他的弟媳?” “更何况阿蓁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随意走动,如何来得了正院?” 宋氏即刻哑口无言。 在裴宏失踪后,她的确派人去查了裴宏去颜府之后的所作所为,对于他和颜蓁之间发生了什么,心里当然是清楚的。 她也猜得到,这一定是林姨娘这个贱人出的主意,才让她的宏儿到如今连广德书院都去不了了。 林姨娘自是要狠狠责罚的,就算是要了她的命都不为过。只不过她更加在意裴宏的安危,才暂时搁置的。 现在一看到裴澈,宋氏的怒火就忍不住想向这母子俩发。 “她那点子伤,和我的宏儿有什么可比性!” 宋氏歇斯底里:“你现在就回去,让颜蓁马上爬起来!我不管她用什么样的办法,都要把云神医给我叫回来!” “侯夫人说笑了,满京城谁人不知云神医的性子孤僻,救不救人、怎么救人,全看她的心情,岂是阿蓁说请就能请来的?” 裴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宋氏,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无所谓,让宋氏本就焦躁的心更加想杀人了。 她的儿子伤得这么重,连那处都...... 凭什么林世芬的儿子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裴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云神医和颜蓁根本就是故友!只要颜蓁愿意张口请人,她岂会不来?” “不过就是你们想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宏儿活受罪而已,你们夫妇俩好趁机对他取而代之,对吗?” “我告诉你们,别做梦了!我就算是倾尽一切,也会救治好宏儿的!” 说到这里,宋氏扭头看向临安侯,瞧着他只是略显担忧,似乎不把裴宏的性命当回事,只能咬牙跪在他的面前。 自从嫁给临安侯以来,宋氏还不曾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他办过任何一件事情。反而是临安侯,这么多年了,都得靠她、靠她的娘家苏家,对她就算说不上言听计从,也算是敬重的。 如今,为了救裴宏,宋氏连最在意的脸面都不要了。 “侯爷!”宋氏紧紧抓着临安侯的衣摆,“我只有宏儿这一个儿子啊!你若是不救他,还有谁能救得了他?” 宋氏眼泪横流,像极了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可只有裴澈知道,她哭,是因为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都白费了,她不甘心而已。 临安侯也是没有想到,宋氏为了救裴宏,竟也有向他低头下跪的一天,一时间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能让宋氏低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裴宏如今明显是废了,就算是救,也只能救回一条烂命而已,还有什么用? “夫人,你先别急,起来说话。” 和临安侯成婚这么多年,宋氏可太了解临安侯的为人了。 唯利是图,是他这辈子一直在做的事情。 现在的裴宏对于临安侯来说,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价值,他当然不会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裴宏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临安侯府的未来靠的就只能是裴澈了。 宋氏浑身起了战意:不!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阻挠她这么多年来的筹谋! “侯爷!咱们的宏儿并非一点希望都没有!” 她抬手擦拭一把眼泪,算计之意已经不加掩饰了:“侯爷可曾听说过,民间有能人异士可以为断根之人再接回子孙根!” 放在平时,这样粗俗的言论宋氏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可是如今情况紧急,只要能救裴宏,她没有什么事豁不出去的! 临安侯震惊不已,就连林姨娘也停止了哭泣,直勾勾地盯着宋氏看。 宋氏冷笑道:“云神医的医术天下无双,像这种再造的本事,未必没有!” 好半晌后,临安侯才磕磕巴巴地张口道:“可是......可是宏儿他的子孙根,根本就没有在身上啊!” 裴澈在心中冷笑,暗道裴宏的子孙根自然没有在身上了,而是被他下令拿去喂狗了呢! “又不是非要宏儿的,”宋氏扭头看向裴澈,眼里全是狠厉,“澈儿和宏儿是亲兄弟,血脉至亲,只要他愿意,又有何不可?” 宋氏对于这种天方夜谭的医术,自然也是没有把握的。 可那又如何呢? 裴宏已经毁了,裴澈凭什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她所要的,不过就是让裴澈毫无代替裴宏的机会而已! 第62章 快杀了裴澈! 裴澈尚且还未说什么,就见在一侧安静呆愣了许久的林姨娘忽然来了精神。 她跪着爬到临安侯的另一侧,和宋氏一样拽住了临安侯的另一边衣摆。 “侯爷!妾身认为侯夫人这番话未必行不通!” 只要能救她的儿子,别说是让裴澈替他成为无根之人,就算是用裴澈的命换裴宏的命,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宋氏虽怀疑林姨娘究竟是什么居心,但眼下没有比救裴宏、拉裴澈下水的事情更加重要的了,她暂时也就没有再计较,反而顺着林姨娘的话往下说。 “侯爷!林姨娘为了侯府的未来如此大义,甘愿让裴澈做出牺牲,想必澈儿也是不会拒绝的!” “侯爷,事不宜迟,您赶紧派人去寄畅轩,让颜蓁务必把云神医请来为宏儿救治啊!” 临安侯对于这般荒唐的话,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看了看宋氏,又看了看林姨娘,只觉得心里有好些疑团没有解开。 尤其是在面对林姨娘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张口问道:“世芬,你当真舍得让澈儿去换宏儿?” 宋氏紧张裴宏,情有可原。怎么林姨娘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裴宏,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舍得。 他实在是有些看不懂林世芬了。 林姨娘擦拭着眼泪,做出一副心痛无比的样子:“世子才是咱们侯府的将来,妾身受侯府庇护这么多年,愿意为侯府的将来贡献力所能及之事......” “林姨娘可真是大方啊!” 不知何时,裴澈已经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面对这几人计算着要把他卖了,似乎半点波澜都没有。 “你们想利用我来给裴宏换命,可有想过我会不会同意?” 裴澈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林姨娘整个人都像是炮竹被点炸了一样。 “你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如何不能替你做决定!” “再说,侯府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读书,你才有如今的生活,现在到了你回报的时候,你有什么资格不答应!” 裴澈就这么坐在那里,明明还是和从前一样温和平静,她却总觉得他在看戏,连眼神都是慢慢的戏谑。 “你说得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你,配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林姨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胆战心惊地转头,果然发现临安侯和宋氏都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她看。 她便知道,自己今日如果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只怕很快就要被发现换子的真相了。 “我......” 可还没等她想到合适的说辞,刚刚痛到昏厥过去的裴宏再一次被痛醒了。 哪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床边竟坐着裴宏这个索命鬼,吓得当场尖叫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 裴宏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喊着:“杀了他!快杀了他!” 一看到裴澈这张脸,裴宏就觉得自己身上的伤更痛了,尤其是那处,简直叫他生不如死! 只要想起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享受乐趣,只能看着后院众多美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就恨不得把裴澈千刀万剐了! 他长到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裴澈不死,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裴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和在竹林时一般无二的轻缓:“大哥这是怎么了?” 那眼底的警告之意,吓得裴宏瑟瑟发抖。 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回到侯府了,他又重新发起狠来:“爹!你快杀了裴澈!” “就是因为他,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话一出,临安侯豁然起身,宋氏和林姨娘对此更是难以置信。 “宏儿,你此话何意?” 临安侯带着妻妾来到床边,关切地看着他:“你是说,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裴澈造成的?” 这话说出来,不仅裴宏迟疑,就连临安侯都觉得荒唐至极。 就算是将这口锅甩到二房的身上去,都比甩到裴澈身上要更加容易相信一些。 裴宏抓住临安侯,鬼哭狼嚎的:“父亲,就是他!就是裴澈!” “他把我抓到......” 裴宏正要一股脑地倒苦水,猛地瞧见裴澈正站在临安侯的背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看。 那眼神,他确定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却能让他清晰记起今天一整日非人的折磨。 不! 裴澈就是个疯子,他不能就这么当着裴澈的面说出真相。 万一他恼羞成怒再把他掳走...... 裴宏根本不敢往下深想,偏偏裴澈还要‘好心好意’地提醒他: “大哥方才说我怎么了?” 裴宏吓傻了,连连摇头:“没有,不关你的事。” “你走!你给我马上走,我不想看到你!”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更何况,裴澈的手里还捏着那么大一个把柄,万一惹急了他再让他捅出去了...... 裴宏根本不敢想象,等一切真相大白后,他的人生还能剩下什么? 想到这里,裴宏才期期艾艾地扭头看向林姨娘。 原来,是因为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在,她才百般对他好的...... “宏儿,不能让他走。” 宋氏坐在床沿,苦口婆心着:“你是咱们侯府的世子,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加重要的了。” “林姨娘已经答应让裴澈做出牺牲,这样你就能重新拥有延绵子嗣的能力了。你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不用太担心。” 什么? 裴宏惊恐地瞪大眼睛,忍着恐惧看向裴澈,看到的却是裴澈戏谑的眼眸。 疯了!都疯了! 这些人都被裴澈的外表给骗了,竟敢打裴澈这个疯子的主意! 他是想重新拥有雄风,前提是他得有命享受才行。 “不......我不要......” 裴宏拼了命地摇头:“我不要......至少不要他的!” “还是大哥仁义啊!”裴澈面带微笑,“至少比林姨娘要仁义许多,多少还顾念着咱们的兄弟情谊,实在叫我感动。” 每听到裴澈的声音,对于裴宏来说简直是酷刑之一,他简直要疯了。 “你们,你们都给我出去!” “宏儿,你......”宋氏不明白裴宏怎么突然就发狂起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走啊!”裴宏声嘶力竭,“除了林姨娘,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 第63章 趴在他身上喝血吃肉 裴宏的反常,彻底让宋氏起了疑心。 她才是裴宏的亲生母亲啊,为何在裴宏最需要的时候,却指明要让林姨娘陪着他? 出于对裴宏身子着想,一直候在外面的大夫也建议其余人先离开,以免让裴宏的情绪过于激动,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临安侯和宋氏率先走出房间,紧随其后的是情绪平静过了头的裴澈。 宋氏忍无可忍,豁然转身,死死盯着裴澈看了好半天。 “裴澈,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个人恩怨,一切以大局为重、以侯府的将来为重。” 裴澈眸色深沉:“侯夫人想说什么?” “明日,务必把云神医请到府上来为宏儿诊治。”宋氏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平缓一些,恨意也减少一些。 “请恕我爱莫能助。” 裴澈的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字一句道:“我还没有傻到要毁了自己的前程,去成全别人的人生。” “再者,云神医可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这一点我希望侯夫人的心里能够有数。” “最后,等大哥的伤势好些之后,我希望大哥能够去趟寄畅轩,给阿蓁认真地道个歉。” 撂下这句话后,裴澈朝着目瞪口呆的夫妻二人作揖告辞:“科考在即,我还有许多书要看,就先行告退了。” 眼见裴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半点面子都没有给她,宋氏气得几乎厉声尖叫起来。 “侯爷!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 “是!他如今是被阳玄收作学生,是咱们府里唯一能参加科考的人!可我宏儿现在身受重伤,往后都可能没有子嗣了!他身为兄弟,就这么冷漠吗?竟还要宏儿去给颜蓁道歉?凭什么?” 临安侯拍着宋氏的手背,宽慰道:“好了好了,现在要紧的是要找到云神医,别耽误了宏儿的治疗才是。” 想了想,他又郑重地补充道:“还有,你方才说的民间之法,实在天方夜谭,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宏儿如今......”他叹息了一声,“这事儿十有八九不能成行,万一再让澈儿跟着被连累,那我侯府的气数就真的尽了。” “侯爷......”宋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夫妻二人不是早就达成默契,只让裴宏来袭爵的吗?否则她当初怎么可能会答应让林世芬那个贱人做妾?怎么可能让林世芬的孩子出世? 现在,裴宏的情况尚且不明,临安侯就摆出放弃的姿态,转头想要在裴澈身上花心思,叫她怎么能不气? 临安侯的心里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可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想开些吧。” 说完这话,临安侯便双手负后地带着随从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宋氏死死攥住手心里的帕子,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李妈妈,上次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回夫人,那人说此事至关重要,等他拿好所有的证据,要亲自回京向您禀告。算算时间约莫再有个十日左右,应该就可以来面见您了。” 宋氏回头望着房间里的灯火,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母亲的角色,实在当得可笑至极。 她的儿子啊,竟然要认一个妾室为母,简直可笑至极! “叫大夫细心一些照顾着,出了任何差池,我都饶不了他!” “是!” 比起宋氏的恨意,此刻的林姨娘趴在裴宏的床沿正哭得泣不成声。 裴宏忍着身上的剧痛,心里也是倍感难受。 “林姨娘,你后悔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是把林姨娘问懵了:“世子说什么?” “姨娘可后悔当年将我和裴澈调换了身份?” 林姨娘的表情如遭雷击一般,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你......你知道些什么?” 裴宏苦笑道:“从前,我觉得你一味讨好我,只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实在没有想到,你才是我的亲生母亲。” 林姨娘跌坐在地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如你所见,用半条命换的。”裴宏如今算是看明白了。 在这个家里,最可怕的不是一直逼迫他读书的宋氏,也不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临安侯,而是裴澈! 这个疯子,简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猖狂。 为了安全起见,最近这段时间,他还是不要惹急了这个疯子。 对于真相的来源,他当然也不能告诉林姨娘,否则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宏儿,我......” “姨娘,我累了,你也先回去吧。” 裴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林姨娘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侯府的灯火一夜未灭。 颜蓁一早醒来,青衫便站在门口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到惊世骇俗的部分,颜蓁手里的勺子根本就是掉到碗里的。 “你说什么?侯夫人想用夫君去换裴宏?” 她怎么可以?怎么敢的!? 这一家子简直就是吸血鬼,总是想尽各种法子趴在裴澈的身上喝血吃肉。 如今为了让裴澈对裴宏构不成威胁,竟连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能编的出来,也不知当时的裴澈心里该有多么的难受...... “你家二公子他,还好吗?” 青衫恭敬有礼:“少夫人放心,二公子说他早已经习惯了,一点事情都没有,让您不必担心。” “他让属下转达这些话,并非让您担忧,而是让您对府里的事情有个大致的了解,再有就是,千万别因为这些人的软硬兼施,做了不想做的决定。” 不想做的决定? 是指让云笙回来吗? “当然,公子还说了,如果您执意让云神医来府里,请务必不要让裴宏太好过。” 颜蓁抽了抽嘴角,暗道裴澈倒是对她的心思猜得还挺准的。 青衫又絮絮叨叨地转达了一些话后,才退至院门口去守着了。 颜蓁哭笑不得地想象着裴澈说这些话的样子,想着科考在即,也就将心思放在为他准备一应生活必须品的事情上了。 谁也不知道的是,侯府的另一处角落的院子里,苏灵若在得知这些事情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裴宏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被打到只剩下半条命才被送回来?” 至于裴宏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一事,整个侯府都被宋氏管得服服帖帖的,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导致苏灵若也不知内情。 “姑娘,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世子?” 苏灵若横眉道:“看他做什么?科考在即,本姑娘得去看看澈表哥才是!” 第64章 他才是侯府嫡子 苏灵若万分珍惜地将诗集踹在怀里,一步步地往书房走。 她已经打听过了,这几日备战科考,裴澈一直都是一个人宿在书房里,她来这里找人准是没有错的。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书房处,就见身穿月白色长衫的裴澈竟拐弯去了裴宏的院子。 想着要给裴澈留下好印象,苏灵若二话没说也去了裴宏的院子。 裴宏如今的院子里飘散着浓重难闻的药味,一进院门,苏灵若便嫌弃地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 裴宏被打了一顿,还被断了子孙根,从此以后就和宫中的太监没有什么区别了,因此整个人变得暴躁易怒,整个院子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的,根本不敢马虎。 见到苏灵若来了,小厮正要进去通禀,却被苏灵若抬手拦住了。 她面带微笑,看起来体贴得很:“不用通报了,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们忙你们的。” 小厮如蒙大赦,立刻转头离开了。 苏灵若抬手整理好细微的碎发,端起温柔的笑容,正要抬手敲门,却听见里面的裴宏冷冷道: “此事根本就是你随口胡说的,你又没有证据,谁能相信?” 裴澈锦袍一撩,面色从容地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那周身的气度,哪里有半点窝囊胆小的样子? “不急,证据在路上了。” “还有,临安侯府世子的这个身份我可一点都不稀罕,我告诉你身份的真相,是让你能够安分一些,别肖想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 “不论是身份,东西,还是人,不该是你的,你若是胆敢伸手......” 后面的话,即便裴澈没有说完,裴宏也吓得往床里瑟缩了一些。 他不过就是想占点颜蓁的便宜而已,没想到裴澈这个变态不仅狠狠打了他一顿,还将他斩草除根了...... 他能想象得到,但凡他敢再有半点得罪裴澈的地方,一定会被他活活打死的! “你......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困扰了裴宏整整两日。 他就想不明白了,裴澈自小窝囊惯了,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掳走,还能悄无声息地给他送回来。 裴澈扬唇一笑:“不是告诉你了吗?其实你是林姨娘的亲儿子,我才是侯夫人亲生的嫡子。” “我来是提醒你,这几日好生劝劝侯夫人,她若是再敢去找颜蓁的麻烦,那所有的报应可都会落在你的身上了。” 裴宏明白,这不是裴澈的警告,而是他的威胁。 “行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要是还一意孤行地作死,到时我成全你就是了。” 裴澈起身拍了拍身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褶皱,直到走到门口了,才又转身道:“哦,对了。” “你大可以将事情的真相去告诉临安侯和侯夫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会维护你这个彻彻底底的废物,还是欢欢喜喜地将我认回去。” 在裴澈打开门前,苏灵若捂住自己的嘴巴小跑着藏身到拐角处去。 直到裴澈离开院子,她才难掩内心的震撼和惊喜。 “原来,他才是侯府的嫡子......” 那她留在侯府里的理由,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了!? 苏灵若欣喜若狂地抱紧怀里的诗集,暗道老天爷待她不薄,临了了竟然送她这么大一个礼物! 即便不知裴澈和裴宏的身份为何被调换了十几年之久,苏灵若心知这是她能够留在侯府、能够嫁给裴澈的最好的机会了,她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到时候,她就算不是世子妃,那也是世子侧妃! 颜蓁在寄畅轩里安安稳稳地待了三天,都没有等来侯夫人的胡搅蛮缠。 她百无聊赖用食指敲击着桌面,任由窗外的秋风将她面前的账簿翻了一页又一页。 “蓝雪,你说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瞧着她那架势,我还以为她多少都得来我这里闹一闹,逼我将云笙请来才是。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正院安静得不像话。” 蓝雪为自家少夫人添了热茶:“听碧珠说,侯夫人一开始是有准备让您请云大夫来的。是二公子去见过世子,不知和世子说了什么,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侯夫人请不来云大夫,所以现在日日在为世子治伤的,是侯爷从宫中请来的御医,想必再过不久,世子就能痊愈下床了。” 颜蓁当然知道,裴宏痊愈的只能是背上的伤,至于那处,他除了认命没有别的办法。 如同前世的裴澈一样。 “这也是碧珠告诉你的?” 蓝雪抿唇笑了:“碧珠那丫头哪里知道这么多,多半也是青衫告诉她的。” 闲聊过后,蓝雪转头和她说起另外一件事情:“少夫人,江南传话来,您要的人不日就能到京城了。” 听到这里,颜蓁的眼眸才亮起来,整个人都坐直了不少:“太好了!” 有了沈家的帮忙,她不仅可以有自保的能力,还能将母亲留下来的产业好好打理! 一想到这些,颜蓁瞬间精神了不少。 “夫君呢?还在书房里苦读?” “二公子的书房这几日一直灯火通明。奴婢瞧着,二公子这次是铆足劲儿要拿个功名回来了。” 颜蓁张了张口,不论是心疼的话还是责备的话,她都说不出口。 沉默了片刻后,她才叹息道:“明日就科考了,他今夜该好好休息才是。” “蓝雪,你让碧珠送碗银耳羹去书房,提醒他该休息了。” 蓝雪不理解:“少夫人这几日基本和二公子都没有见过面,不亲自去一趟吗?” “不了不了,”颜蓁连连摆手,“你们去就行了。” 她怕她去了之后,裴澈会为了‘另起炉灶’的目标,更加不愿意休息了。 一刻钟后,裴澈面对桌上的两碗银耳羹,面色略显复杂。 “少夫人自己没来,只让碧珠送来?” 青衫傻呵呵地笑着:“碧珠说,少夫人让人送银耳羹过来,是提醒您该早些休息了。” 裴澈放下手里的书册,心中隐隐失落。 第65章 岁月可期的美好 既然是关心叮嘱他的话,为何她不亲自来?难不成是她还在责怪他那日没有为她及时解决那药物吗? 细细想来,他们两人成婚至今还不曾真正圆房过,就算她心中介意,也是正常的。 看来,等这次科考过后,他得好好找个时间弥补才行...... 扭头看到另一碗银耳羹,裴澈的面色明显就不那么好看了。 “这又是谁送来的?” 青衫立刻收起笑嘻嘻的表情,“这是苏姑娘亲自送来的。” 裴澈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不是告诉过你,以后不准她进我书房吗?” “苏姑娘她就站在书房外,没有进来。她说属下如果不把这碗银耳羹送进来,她就一直待着不走。” 青衫心里也苦啊,他将苏灵若给的汤羹送进来,还不是怕像上回那样被少夫人知道了,到时候再误会了可怎么好? 早知少夫人今日也会送汤羹来,他说什么都不会将苏灵若这碗该死的汤羹拿进来的...... “她说不走,你就没有办法了?你的脑子呢?” 裴澈的心情明显不佳,“再有下次,你就回队里去。” 青衫吓得立刻单膝跪地,“属下知错,请公子放心,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出去!” 裴澈烦不胜烦,一垂眸就能看到两碗汤羹,恨不得都扔出去算了。 可脑海中却浮现出颜蓁关切他的水眸,怎么都舍不得她的一番心血就这么被自己糟蹋了。 “站住!” 才刚刚要拉开门出去的青衫吓了一跳,只能默默转身等候吩咐。 “把这碗汤羹,丢出去。” 青衫麻利地上前,极有眼力劲儿地将苏灵若送来的那碗汤羹端出去了。 翌日一早,颜蓁早早起来洗漱整齐。 她站在院中,朝着天空喃喃自语,“求各路神仙保佑我夫君科考一切顺利,最好能像前世那样拿个好名次,气死侯府里的那些个混蛋!” 裴澈一进寄畅轩,看到的就是她身穿一袭轻盈如雾的碧水青烟罗裳,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许愿,像极了从山间走到人前的仙子。 裴澈情不自禁地抬脚来到她的身侧,歪过脑袋盯着她的面容看。 晨光之下,她那细长的睫毛还微微卷翘着,白皙光洁的脸颊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笑,裴澈颇为熟悉,约莫是又在算计什么了。 男子俊美,女子姝色,一双壁人就这么站在院中,实在养眼极了。 蓝雪拉过看呆了的碧珠,一路来到廊下,还抬手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否则就该破坏这美好到近乎不真实的一幕了。 “阿蓁是在为我许愿吗?” 清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惊得颜蓁忽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一步差点踩空,导致她整个人的身子都往一侧歪过去了。 裴澈眼疾手快,只轻轻握住她纤细的胳膊,就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以至于都能听得见彼此间的心跳声。 颜蓁仓皇收回差点沦陷的视线,推开他的怀抱,故作镇定地后退了一步。 “夫君什么时候来的,碧珠他们怎么也不说一声。” 裴澈眉眼带笑:“约莫是阿蓁许愿许的太过认真了,他们才不敢上前来打扰。” 颜蓁干笑两声,算是默认了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警醒过来:“时辰是不是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一会儿迟了就麻烦了。” 颜蓁一面吩咐着蓝雪把她准备好的东西往马车送,一面和并肩而行的裴澈交代琐事。 “夫君不必过于紧张,今年考不中,咱们还有来年。” “好,我不紧张。” “你不用太有压力,我的嫁妆足够养活咱们两个许多年了,就算考不中,也没关系的。” “好,都听阿蓁的。” “累了就睡,饿了就吃,身体最重要,旁的都要往后靠。” “好,我定好好休息。” “等你考完,我也会像今日来送你这般来接你,咱们回家吃暖锅!” “嗯,吃暖锅。” ...... 一路上,颜蓁的碎碎念就没有停止过,裴澈眼底的笑意也从未消失过。 就这么光听着她的碎碎念,就能让他有种岁月可期的美好。 有了这样的稀世珍宝在身边,过往所经历过的那些苦难,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却叫裴澈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贡院的门口马车实在太多了,夫妻二人一下马车,就引来许多目光的注视。 见裴澈依旧站得笔直,身子板正,颜蓁这才放心下来。 她左右瞧了又瞧,确定没有看到侯府里的人来送考后,心里多少还是生气的。 倘若今日来贡院参加科考的是裴宏,只怕整个侯府都得全员出动来相送吧。 “阿蓁在找什么?” 不过看裴澈的样子,应该也不惦记这些,她也就慢慢不再计较了。 颜蓁扬起笑脸,“没什么。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有点好奇。” 裴澈看破不说破,只轻轻点头后,就这么站在原地,也不着急进去。 颜蓁还以为他多少是紧张的,直到她看到满头鹤发的阳玄先生带着一群鹿鸣书院的学子来,她才知道裴澈原来是在等人。 阳玄先生的到来,无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尤其是他在对今年新收的这几个学生进行鼓励时,更是引起在场学子们的共鸣,大家纷纷拍手称好。 颜蓁打心眼里高兴。 临安侯府不愿意给裴澈的体面,自会有更多的人愿意给。 如果不是侯府的刻意掩埋和轻视,像裴澈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该是发光发亮的那一个。 更何况她刚才还从喧闹的人群中依稀听见一些嫌弃临安侯府的言论,心里更加庆幸这些人没有来送考了,免得影响裴澈的名声。 她贴心地将备好的东西提给他,并温声嘱咐着:“考得好考不好,我都在家里等你。” 裴澈接过篮子,眼底的温柔似能溢出水来:“好。” 直到裴澈进了贡院,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后,阳玄才用长辈的口吻对颜蓁做了邀请: “不知颜姑娘可愿意随老朽到茶楼中坐坐?” 第66章 一针扎死他 亲眼瞧见阳玄先生竟然邀请了裴澈的妻子去喝茶,整个贡院的门口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待那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整个人群几乎都炸开了。 “你看见了吗?是阳玄先生亲自邀请了裴澈妻子去茶楼的!” “我就说,无缘无故的临安侯府怎么能一下子拿得出两张帖子来参加考试竞选做先生的弟子!原来是裴澈的妻子和先生认识啊!” “不管人家是不是认识阳玄先生,裴澈的本事都是真才实学的,根本就不是裴宏那等子欺世盗名的败类能够比的。” “看来,以后咱们还得和裴二公子多走动走动,沾不上关系,沾沾人家夫妻的喜气和才华之气也是好的。” “我瞧着这夫妻二人面容和善,可见是好相处的人。也不知那临安侯是怎么想的,今日连送考都不来,真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我儿要是有裴二公子一半才华,我都能给他供起来。” ...... 坐在茶楼二楼的临窗处,楼下的许多言论都能清晰入耳。 颜蓁恭敬地为阳玄先生倒了茶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您这么大张旗鼓地请我上楼喝茶,这下免不了一些人觉得您不够公平公正,私下给裴澈开了后门。这实在有损您的一世英明。” 阳玄爽朗一笑:“你这丫头,是在暗讽老夫吗?” 颜蓁摸了摸鼻子,“晚辈哪儿敢啊......” “当年,你连配合那丑丫头假死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说起这件事情,颜蓁更加心虚了,“世伯,您比我还要了解她,肯定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做温室花朵的女子。” 阳玄双指捋过胸前的白发,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和矜贵,可见他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华。 “她那是不愿意做花朵吗?老夫看她是恨不得将老夫养花用的盆子都摔了。” 这,的确是云笙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颜蓁越发心虚,只能选择做鹌鹑不说话。 可对面的老头一旦抓住机会,显然不愿轻易放开:“前些日子,她明明来了京城,却不愿意去见见老夫,这是何道理?” “颜丫头,老夫只有一个请求,下一次她再回来,你务必派人告诉老夫,便是请不来她,老夫绑也会给她绑回去!” 颜蓁吓得连连摆手:“世伯,阿笙的性格您是知道的。我若是敢和您通风报信,只怕她都能拿针扎死我了。说不准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您不是更加得不到她的消息了吗?” 阳玄一想,云笙那死丫头的确是这么一个性子,只能作罢。 他轻轻叹息一声,无奈道:“当年,总是我对不住她们母女,没有及时救下她娘亲......” 颜蓁心生动容:“世伯不必自责,阿笙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只是需要时间的消化而已。” 两人又浅浅地聊了几句后,便各自回府了。 谁也没有想到,云笙会在第二日回了京城,并且轻车熟路地从侯府那个不起眼的小门一路来到寄畅轩内。 颜蓁开心得像个孩子:“云笙,你还是知道疼我的,果真回来看我了!” 云笙没好气地给了她一记白眼:“如果不是怕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因此让人误会我云笙交友不看脑子,我才不回来搭理你。” 她拉过颜蓁抱着她的手腕,还没来得及甩开,忽然皱起眉头。 颜蓁的笑容也在云笙凝重的眼神中慢慢收敛了起来:“怎么了?” 一向对自己医术相当自信的云笙,头一次对自己的号脉结果产生了怀疑。 她干脆拉过颜蓁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重新细细诊了一遍。 相同的结果,让她几乎想要吃人。 “你最近,是不是中过什么烈性的药物了?” 颜蓁不明所以,只乖巧地点头,并且把那日在颜府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其中,包括她所服用的清毒丸、以及外用的药膏都需要用内力进行催化产生药效一事,尽数告知。 云笙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那日中的,是我亲手制作的子母散,那作用你也已经知道了。” 颜蓁几乎破音:“那该死的药,是你做的?” “的确是我做的,却不是我卖给颜府的。”云笙无奈地抬手扶额,“去年,这药被盗了......” 颜蓁张大嘴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么荒唐的事情,居然还能发生在云笙身上。 “所以,其他的药对我起不了效果,也是因为这个子母散?” “也不全是,”这才是云笙最为头疼的地方,“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混蛋,竟在里面添加了其他的毒物,这才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 “不过万幸的是,你那便宜夫君还有点脑子,知道用内力去催化药效,否则你可有的苦头吃了。” 颜蓁心有余悸:“那我......” “有我在,定能让你痊愈,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调理。” 颜蓁脱口而出:“需要多久?” “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四个月吧。” 云笙以为,听到这话的颜蓁一定会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毕竟她从来最讨厌的就是喝药。 没想到这姑娘竟裂开嘴笑了。 这没来由的笑,吓得云笙一连后退两步:“你,你做什么笑的这样吓人?” 颜蓁的笑容纯澈至臻:“这是不是说明,这段时间你都会留在京城,陪在我的身边,不走了?” 云笙的笑容略显僵硬,心却软做一片:“是是是,陪着你,都陪着你!” 心里却道,我的傻姑娘啊,如果你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怕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她不忍心告诉颜蓁真相,却打定了主意要让裴澈负这个责任。 笑话,既然娶了她最好的朋友,那当然要用最好的一切来对待她了。 否则,她不介意直接一针扎死他。 云笙来寄畅轩的第二日,宋氏就得到消息了,只是碍于裴宏那莫名其妙拒绝的态度,只能暂时忍了下来。 这一忍,就忍了近十天之久。 近十天的时间,裴宏背上的伤已经好到可以行动如常了,而裴澈也结束科考从贡院里回来了。 第67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如同颜蓁送他进贡院时承诺的那样,她又亲自去贡院门口接了他回寄畅轩。 一路上,颜蓁看起来比裴澈还紧张,刻意避开科考的话题,一直挑府里的琐事在说,生怕他压力过大。 哪怕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前世,是状元之才。 可这一世有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南辕北辙的改变,她也不敢保证裴澈是否还能如同前世那样顺利冲到殿试,直至被圣上清点为状元。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的事情,裴澈冷不丁地问道: “这几日,你在府里可有被为难?可有受委屈?” 他虽提前做好了周全的安排,可这几日在贡院中时常还是会担心她在府里是否一切顺遂。 他能料裴宏那个废物因为怕死而暂时老实,却不能保证宋氏和林氏这两个疯子到底会不会做出自寻死路的事情来。 哪怕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依旧不能完全放心。 颜蓁眨了眨眼睛:“你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大家都安静得很。没人为难我,我过得很好的。” 颜蓁说的是真心话,自从紫芙和紫苏来京城后,她的生活一下子充实了许多,再加之有云笙这些日子的陪伴,她这段时间真的过得挺好的。 可当裴澈回到寄畅轩,看着云笙正坐在院子里满脸不耐烦地熬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她一来,他还怎么住在寄畅轩? 还怎么弥补颜蓁...... 尤其是当他看到云笙挑衅一般地冲着他挑眉,他便猜到这个女人一定又在他的阿蓁的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知道裴澈和云笙相处不来,颜蓁特意做了解释:“还记得上次我无法将药物的药效吸收的事情吗?” “这次云笙一回来,就开始帮我调理了。” 果然是她的身子出现问题了。 这么一看,裴澈忽然觉得云笙的出现也并非一无是处。 毕竟没有什么事能比颜蓁的身体更加重要的了。 “还有还有,这个是紫芙,她叫紫苏,都是我外祖送来京城陪我的。” 江南沈家,裴澈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对于沈家爱女心切,导致爱屋及乌的疼爱颜蓁一事,他也从青衫打探到的消息中略有耳闻。 沈家精心挑选送来的人,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奴婢见过二公子。” 紫芙和紫苏是双胞胎姐妹,长得很像,可性格和能力却截然不同。 一个擅长经商,另一个拳脚功夫相当了得。 裴澈点过头,“嗯,好好照顾你家少夫人。” 他眼尖地看到紫芙和紫苏腰间所佩戴的是二等丫头的腰带,垂眸看向眼前正在傻乐的姑娘。 “既然是你祖父千里迢迢送来的人,怎么不给她们提为一等丫头?” 说到这里,颜蓁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回去,“蓝雪去找李妈妈办这事儿的时候,被李妈妈各种为难。非要让蓝雪将紫芙和紫苏的身契拿给她们保管,才给把这俩丫头落身份。” “还好蓝雪办事稳妥,这才堪堪将她们二人分配成二等丫头。” 李妈妈。 裴澈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留着她的命在,不过就是还有些许作用而已,竟一而再地来挑战他的底线。 既然如此,那就先让她吃点苦头吧。 “嗯,你明日再让蓝雪跑一趟,这事儿应该就能办成了。” “啊?” 颜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她和蓝雪费半天劲儿才堪堪办成的事情,在裴澈看来似乎很好解决? 难不成,他在侯府中也安排了人? “啊什么?”裴澈颇为好笑地看着她,“不是说给我准备了暖锅吗?” 颜蓁麻利点头,“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咱们吃饭去吧!” 口中的话是对裴澈说的,脚底的步伐却是朝着云笙去的。 “阿笙,药可以慢慢熬,人可不能饿着!” 她握着云笙的胳膊,将她一把拉起来后,干脆将云笙的胳膊整个抱在怀里,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上去。 裴澈:...... 一顿饭下来,席间虽多半很安静,却莫名地很协调,好像他们从来都是家人一般。 当然,除了裴澈和云笙这两人时不时的暗中较量两下之外。 当裴澈捞出一只大虾给颜蓁,“阿蓁,吃个虾。” 云笙就会毫不留情地阻挠,“虾是发物,且与阿蓁现在吃的药相冲。” 颜蓁刚要下筷子的动作,直接愣在半空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当云笙为颜蓁倒了果子药酒,“阿蓁,你尝尝,这是我亲手酿的。” 裴澈就会轻嗤一声,“阿蓁的酒量几乎一杯就倒,云大夫难道不知吗?” 颜蓁端着喷香的果子酒,一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顿饭,颜蓁坐在中间,暗道这两个祖宗什么时候才能友好相处,她也能喘口气。 紫苏站在一侧,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果断给自家少夫人提供了思路: “少夫人,你今早不是说要把几个店内的账簿全部看完吗?” 颜蓁想也不想地就回头:“我何时说......” 瞧着紫苏朝她挤眉弄眼的小表情,颜蓁暗暗感动着:还是紫苏这丫头靠谱啊! “是!我是要看账簿的!” “阿笙,夫君,你们慢吃,我先去忙了。” 颜蓁脚底生烟一样的溜之大吉,被留在饭桌上的两人也不觉得尴尬无趣,就这么各自悠闲地吃着饭。 终究,是裴澈放不下心,先开了口。 “阿蓁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云笙这才放下筷子,抬眸看向他,“阿蓁她中毒了。” “中毒?” 裴澈眼皮子微抬,眸色却半点没变。 青衫知道,这是自家公子想要杀人的一种表现。 在面对颜蓁的事情上,云笙的面色是少有的严肃:“是中毒。” 她将子母散的来源,以及被人加了药物一事简要说出,然后才珍重道: “子母散中的绝子丹,倒是好解决。不好解决的,是里面的另一味慢性毒药,叫寒冰魄。” “此药一旦发作,就是从最不起眼的风寒开始,让人不会在第一时间重视,从而延误最佳治疗时机,最终浑身结冰而亡。” 第68章 榜下捉婿 裴澈良久没有说话。 就在云笙以为他对此也束手无策之际,又听见他缓缓问道: “此药,可能解?” 至此,云笙忽然双手环在胸前,多少有点看笑话的意思。 “发现得早,解倒是能解,但需要你们夫妻二人配合一段时间。” 看她这神情,裴澈自是一眼就看穿她多少是带着一些报复心理在其中的。 只是,为了颜蓁的安危着想,他愿意在云笙手里吃些亏。 “你说便是。” “阿蓁身上残留的毒性太多,需要不断改变药物去将她体内的毒慢慢清出去,最后才能为她调理身子,去除那绝子药残留的药性。” 在面对颜蓁的身体安危上,云笙和裴澈倒是达成某种不用言说的默契。 “整个过程最起码一两个月起,至于具体要多长时间,还得看她身体对药物的吸收程度。” 连裴澈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听到这些毒药能被解开之际,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仿若重获新生的人不是颜蓁,而是他自己。 “期间,需要我做什么?” 云笙微微抬起下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这些年来,她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裴澈这种几乎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这种人,在她的认知中是要分到‘危险人物’这一边的。 可谁让她最好的姐妹如今就嫁给了这么一个人,为了颜蓁的未来,她只能对这个男人报以最大的耐心去防备。 “需要你禁欲。” 云笙说出这话的时候,半点心理压力也没有,羞耻之类的神情更是丝毫不见。 “她需要静心调理,在此期间你们夫妻二人不可同房。” 裴澈二话不说,“好。” 不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比起颜蓁的安危根本不值一提。 他要做的,就是安抚住那只容易失神的小狐狸,叫她不要胡思乱想。 至于那些给她下药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他起身行至门口处,又转身去看云笙,“这件事情,还请云大夫继续瞒着阿蓁。” 如果叫她知道了,只会让她伤心难过,实在不值当。 云笙终于给了裴澈一个正眼,暗道这个男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当然。” 裴澈双手作揖,“如此,就辛苦云大夫了。” 云笙知道,此刻他的谦卑和礼遇,全部都是因为颜蓁。 这至少可以证明,这个男人对于颜蓁是没有恶意的吧...... 放榜这日,颜蓁陪着裴澈来到贡院前。 裴澈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在人头攒动的情况下,还能让她在她的保护之下轻松来到榜下。 颜蓁很紧张,根本没有时间想其他的。 只是她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往墙上瞧,就听见有人高呼道:“时隔两年,鹿鸣书院今年又喜得榜首啊!” “是裴家二公子!自从那日看过他的文章后,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拿到不错的名次!” “老天爷不公啊!临安侯恶心事做尽了,虽说裴世子不能有科举的资格,但次子得了荣耀一样是他脸上的光啊!” “诶,余兄此言差矣!这可是裴二公子凭本事取得的成绩,这是他苦尽甘来的象征,怎么会是老天爷不公啊?” “是啊!裴二公子得了榜首那是实至名归!” ...... 颜蓁直愣愣听完大家的谈论声,没有想到裴澈自己一句话都不用说,事情的风向就自动变了。 她重新抬头去看榜单。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人的名字,可她一抬眼就看到裴澈的名字赫然排在最前面。 她又转头去看身侧的人,低声道:“夫君,你是第一名。” 这可是第一名啊! 他怎么看起来好像拿到这个第一名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裴澈垂眸,眼底全是能溢出来的笑意:“嗯,我看到了。” 看到了? 就这? 颜蓁左右观察着,总觉得这榜下除了不间断的道贺声之外,似乎还少了一些什么。 就在颜蓁拉着裴澈想要先走出人群时,从人群外挤进几个或者身穿华服,或者体态富贵,或者财大气粗的中年人来。 颜蓁终于恍然大悟,明白少的是什么了。 少的就是‘榜下捉婿’的精彩戏码。 她看好戏似的看着裴澈,就想瞧瞧这个男人到底会怎么应付这一幕。 “贤婿!天杀的,这一看就是我的贤婿啊!走走走,快随老夫回家,家中已经为贤婿备好酒水,就等着为贤婿庆贺了!” “你胡说!这分明就是我贤婿!走,贤婿!我这就陪你去临安侯府,告诉他们你要入赘!以后我来护着你!” “金老头,你好生不要脸啊!人家这可是榜首!是要面见天子、被天子清点的状元之才,还入赘你一个商贾家里,你是有病吗?” 金老头急了:“老李,你咋说话这么难听呢?我不过就是性子直了一些而已,又没有坏心眼。你不也是来抢人的吗?还讲什么脸面啊!” 老李不理他,只满脸讨好地看向裴澈:“裴二公子,我比那金老头有诚意多了。我有嫡女五个,庶女十多个,不论你想选哪个,选来做正妻还是妾室,一切都听由你来安排。” 从无人问津、甚至人人嘲笑的至暗之处,到如今的阳光之下,即将实现的功名加身,所有人都将眼神落在裴澈身上。 看看他这一身温润如玉的君子之气,究竟有几分真假。 更有甚者,还将眼神赤裸裸地落在裴澈身边的颜蓁身上。 这种场面,一般的后院妇人从来没有话语权,只能服从、听话。 裴澈虽然还没有说话,可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给颜蓁扣上后半辈子忍辱偷生的结果了。 果然下一刻,在人群最安静时,裴澈往前一步,直接将颜蓁挡在了身前。 这下,人群中有许多人已经发出了唏嘘声。 连颜蓁,也懵了。 前后两世,她所认识的裴澈,都不是趋炎附势的人啊。 可现在看起来,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裴澈依旧谦卑有礼,朝着那几个急于抢女婿的老头伸手作揖,以示见面之礼。 “诸位,请听晚辈一言。” 第69章 她很不高兴 “我怎么看着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人群中的议论声再次‘小声’地响起。 “你懂那种‘穷人乍富’的感觉吗?就算裴二公子答应其中任何一家,也是人之常情啊!” “就是,不管是那金老头还是李家,那可都是能和江南沈家做上生意的,将来他入了仕途需要打点的地方多了去,难不成你还指望临安侯给他铺路?” “可是......裴二公子已经娶妻了啊......” “女人,能有男人一辈子的仕途重要?你别开玩笑了。” 是啊,好不容易拿到往上爬的机会,哪里是一个后宅女子能够与之相比的。 被围在中间的那些人,清晰地听到了人群中的每一次说话。 金老头几人都得意地眯起眼睛,等着裴澈的选择,没有被选上的,现场还有第二名、第三名......他们也好尽快退而求其之。 只有颜蓁的小脸,瞬间煞白。 她的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完蛋了,她这把是不是玩大了。 即便她相信前世的裴澈是正人君子,待她无可挑剔,可那毕竟是上辈子的裴澈啊! 至少到现在为止,这辈子的裴澈给她带来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不论是两面性格,还是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还是他手里所握着的神秘的组织,都是她前世今生所不知道的。 “你说,我们几个老头都听着呢!” “贤婿,你别紧张,你想选谁就选谁,日后见面大家还是一样有交情的。” “金老头,你给我闭嘴,让他自己选!” 裴澈笑容温和:“感谢诸位世伯的厚爱,只是不论是在殿试前还是殿试后,你们的这一份好意晚辈都受之有愧。” 他拉着一脸不知所措的颜蓁到自己的身侧来,珍而重之地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是晚辈的正妻,颜氏。我们二人虽成婚不久,可她已经辛苦陪我度过人生中一些很重要的时刻。” “为了不辜负她的用心,我已经决定,这辈子永不纳妾。” 周遭原本的窃窃私语声,在听到裴澈的这句话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一些人高声开始谈论‘经验’了。 “毕竟还是年轻气盛啊!他这么好的前程,怎么可能做得到永不纳妾?” “裴二公子还是轻率了,这不是把自己的仕途往窄道儿走了吗?” “我觉得他的选择没有错,殿试之后,说不准他还有更好的选择......” ...... 颜蓁已经听不清那些人在高声议论些什么了,她的眼里只有裴澈。 说出那句‘永不纳妾’时,似乎浑身都在发光的裴澈。 “诸位慢聊,我们还要去答谢师恩,就不久留了。” 裴澈拉着颜蓁的手,从容淡定地从自动分开两侧的人群中穿梭而过。 而被他拉在手心里的颜蓁则是一直盯着裴澈修长却坚毅的背影。 京城之中,她所知道的那些在朝为官的人,几乎人人家中都有美妾红袖添香在两侧。 裴澈今年才多大?等到他将来仕途走到瓶颈处时,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后悔今日的‘口出狂言’? 颜蓁不敢细想,只能垂下眼眸,任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走出人群,再上了马车。 瞧着方才还欢欢喜喜的姑娘,怎么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变得闷闷不乐的,裴澈不理解地拧着剑眉。 是他方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之前和已经成婚两年之久的韩栋浅聊过几句,是韩栋告诉他,女子最想要的就是来自丈夫给的安全感。 难道,他今日说这些话的分量还是不够庄重,才让她如此不安心的? 裴澈收起复杂的神色,试探性道:“阿蓁看起来,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颜蓁在自己的思绪中被惊醒,抬眸的那一瞬间,就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地撞在一起。 她紧了紧膝盖上的布料,浅浅勾起唇角:“怎么会?夫君是今日的第一名,我自然是高兴的。” 她高兴吗? 裴澈看得出来她在强颜欢笑。 “阿蓁如果有任何的不高兴,都要告诉我,好不好?” 韩栋还告诉她,夫妻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不张口说话,导致误会加深,从而夫妻离心。 他不想和颜蓁离心。 颜蓁讶异地看着他:“我没有......” 眼见颜蓁就要开口,不成想马车却忽然停住了。 没等青衫汇报,一道熟悉的声音就火急火燎地闯进马车里。 “裴二,是你在马车上吧?” 韩栋原本周正的脸,此刻因为太过激动,整个都涨红了。 他甚至等不及裴澈回答自己,撩起前袍就要上马车,好在被青衫及时拦住。 “韩公子,我家少夫人也在马车上。” 只这一个解释,就叫韩栋的脸色更红了。 他连忙后退三步,也不管马车上的颜蓁能不能看到,就自顾自地行礼道歉。 “原来弟媳也在车上啊,我方才没有问清楚,差点上了马车失了礼,还请裴二和弟媳莫要和愚兄一般见识。” 听起来,倒像是一个正人君子该有的气度。 颜蓁转眸去看着裴澈,示意他来回答。 裴澈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先在车上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下了马车的裴澈根本就没走远,至少两人的谈话颜蓁是能听见的。 相互寒暄后,韩栋的声音还是难言激动。 “还得是裴二你沉得住气,得了一甲依旧气定神闲。你看我,一个第七名,就已经欢喜到找不着北了!” 他似乎也不在乎裴澈会不会回答他的话,紧接着又道:“书言那小子看起来像是个闷葫芦,结果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在第九名。” 韩栋对当日三人一起拜师,如今都进入前十名的成绩,有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裴澈始终保持淡淡的笑意,看似很认真在听他说话,实则还分了一半的心思在马车上,想着一会儿回去后,定是有机会同她说话的。 哪知韩栋忽然话锋一转,神色严肃道:“阳玄先生对咱们教诲,真是受益匪浅。我们有如今的成绩,定当好生报答先生,报答书院才是,可是......” 裴澈顺口接话:“可是什么?” 看到连裴澈都上心了,韩栋的情绪更加激动了:“可是他竟然答应娶金老头的女儿!” 第70章 他的媳妇都得跑 韩栋就差没有拍大腿了:“听说先生也知道了,我这才过来,想拉着你一起去找先生劝劝书言。” 裴澈听明白了,颜蓁也听清楚了。 她撩开帘子,根本就没给裴澈说话的机会:“夫君既然有要事,那就先去吧!让青衫送我回去也是一样的。” 她正好想找云笙聊聊,裴澈在场,那就什么都说不了了。 不等裴澈有所反应,她便吩咐青衫:“咱们先回去吧!等晚些时候,你再来接夫君。” 青衫二话不说,高声应‘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公子的脸比锅底还要黑。 一旁的韩栋更是莫名其妙:“裴二,你怎么了?不想去吗?” 裴澈默默转头,眼眸幽深地盯着韩栋,“没有,不是要去找先生吗?走吧。”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明明裴澈的声音还和刚才的一般无二,韩栋愣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天气,果然是要凉了哈,我刚才就觉得冷飕飕的。” “裴二,你不冷吗?” 裴澈走在前面,慢腾腾地说道:“凉吗?凉就对了。” 如果不是看在韩栋是个可造之材的份儿上,裴澈真的很难保证一会儿凉的是天气,还是韩栋了。 —— 云笙坐在寄畅轩的院子里,左手扇炉子煎药,右手盯着医书片刻不敢挪开视线。 听到门口有动静了,她才不咸不淡地抬起眼皮子瞅上一眼。 第一眼后,她习惯性地收回视线,而后才重新抬眸看着门口。 只见早上还雄赳赳气昂昂地陪着裴澈去看榜单的女子,此刻却跟蔫儿了吧唧的茄子一样,几乎是拖着脚步在她身侧坐下的。 云笙冷嘲热讽:“怎么?你的亲亲好夫君落榜了?” 她就说嘛!这天下就没有所有好事都让同一个人占尽的道理。 娶了她最好的姐妹,已经是裴澈捡大便宜了,怎么可能还让他中状元? 想屁吃呢吧他。 越想越气,云笙干脆数落起来:“白白浪费我的一封书信,简直可恶......” “他是第一名,没有辜负咱们的期望,也没有浪费你的书信。”颜蓁叹息着说出实话,整个人实在算不上欢喜。 云笙懵了,直愣愣地看着她。 第一名? 裴澈这厮到底什么运气?这都能让他撞上? 等等,不对! 既然是第一名,怎么颜蓁看上去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呀!云大夫,炉子冒出来了!” 从廊下路过的碧珠瞧见云笙煎了一个上午的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溢出那么多,都跟着心疼了。 云笙恍然清醒,将手里的医书一丢,手忙脚乱地护着她的药罐子。 “都怪你们夫妻,说话只说一半!如果我的药因此有所损失,回来我第一个扎死他!” 平时云笙如果说这个话,颜蓁肯定第一时间会说一些维护裴澈的话。 可今日她却只轻轻地‘哦’了一声后,转身就进屋了。 云笙纳闷地看向蓝雪:“你家少夫人怎么了?怎么好像被人抽了魂儿似的?” 蓝雪和她同样都在家,能给的回答,也就只有一个摇头而已。 等云笙煎好一切进屋时,就见自己的好姐妹正拿着账簿在看。 站在她身后的紫芙轻轻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家少夫人手里的账簿,云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丫头都这幅死样了,能看得进去账簿才叫见了鬼了。 “来,喝药。” “好。”颜蓁二话不说,仰头把苦涩的药一饮而尽,连颗话梅都没要。 云笙一屁股坐她对面,没好气道:“怎么?被人给甩了?还是他把你休了?” 颜蓁抬眸看着她:“阿笙,你说这个天底下有没有一些人会为了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而后悔的?” 在云笙的询问之下,颜蓁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她,末了了,还补上一句叫她今日郁郁寡欢的原因: “我总觉得,时间越久,我和裴澈似乎就越不是一路人了......” 明明从重生的那一刻起,想的就是这辈子要和他共同进退,和他一起绵延子嗣、儿孙满堂。看着他过得比前世好上百倍千倍。 现在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在发展,她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和裴澈的差距似乎一下子拉开了很多很多。 他们夫妻二人都有着各自无法言说的秘密,尤其是裴澈,他的秘密只怕不小。 也不知等到他愿意坦诚的那一天,他们是否还在同一条路上走着...... “从前没有成婚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太过懦弱,被康氏那对母女耍得团团转。那个时候,你不也一路咬牙挺过来了吗?” 云笙的语气算不上有多好,只希望自己的姐妹能够认清一些现实。 “在颜家时,你一心为了颜明川那个废物忍气吞声。如今在裴家,你的眼里心里只有裴澈,只怕他会不好。” 她拉过颜蓁的手,迫使颜蓁看向她:“你什么时候,才能坦坦荡荡、真真切切地做自己、为自己活一次?” “总是为了别人而患得患失,你的人生怎么会圆满得起来?” 颜蓁的神情微动:“做我自己?” 我不是一直都在做我自己吗? 云笙点头,垂眸指着桌上的账簿:“沈姨不是给你留下那么多的嫁妆吗?你都不需要打理吗?这次紫苏和紫芙来,沈爷爷不也让她们带来京城里的一些生意让你试着做嘛?” “其实你大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只安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云笙陪着颜蓁在屋内聊了许久,等裴澈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满心欢喜,正高兴地吃着晚膳的颜蓁,和云笙。 青衫知道自家公子想知道什么,在他一脚踏进寄畅轩大门时,就将今日在院内发生的一些事情转达给他。 裴澈的心里隐隐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尤其是当颜蓁甜甜地对他招手,口中说着“夫君,你用过晚膳了没?可要一起?”时,他扭头看向云笙。 对方却是一脸淡定:“听说裴二公子取得一甲的好成绩,真是恭喜啊!” 裴澈咬牙切齿:“云大夫恭喜人的法子,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颜蓁当然可以欢欢喜喜的,但绝对不能从云笙这个毒医这里欢喜! 这种日子一久,只怕他的媳妇都得跟着这个毒医跑了! 第71章 茶艺更高一筹 云笙略显无辜地耸肩:“裴二公子也知道,我一个乡野女子,身无分文,除了口头上的祝贺,实在是拿不出贵重物品来做贺礼。”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就是在阴阳裴澈,而且面对裴澈看出的事实,她半点都不慌张。 反而,还故作伤怀地看向颜蓁:“阿蓁,侯府高门显赫,只怕是不欢迎我来做客,我看我还是趁早离开,也好不给你添麻烦......” 颜蓁急了。 她一向单纯,就算看得出云笙这句话未必有几分真实度,可听到云笙可怜兮兮地说要离开,她如何能够坐得住? “云笙,他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若是不高兴,尽管骂回去就是了。” “再说了,我身上的毒还没解开,你放心就这么走了吗?” 颜蓁在同云笙说着挽留的话的同时,站在她背后的裴澈彻底黑了脸。 和他玩这招? 他这才没在家多长时间,他的媳妇都已经不管不顾地站她那头了。 日子一久,这还了得? “阿蓁。”裴澈收起方才的神情,转而换上了和颜蓁新婚夜上初次相见时的柔和、无奈,还有些许的可怜。 “云大夫应该是误会我的意思了,”他轻轻叹息道,“可能是我表达的方式不太对,才叫她误解了我的意思。” 说着,他抬手作揖,半点不犹豫:“云大夫同阿蓁是至交,那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我有任何说得不对的地方,都请云大夫海涵,毕竟......” 裴澈满眼温柔看向颜蓁,“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比阿蓁更加重要的了。云大夫若是走了,阿蓁的身子怎么办?” “临安侯府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是这寄畅轩,云大夫可以来去自由,不受任何人的限制。” “当然,云大夫如果还觉得不解气,我还可以向你道歉。” 一番话下来,情真意切、诚意满满,任谁都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颜蓁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到了前世的裴澈。 眼见这傻姑娘就被这男子的茶艺三言两语就给骗住了,云笙真的很想用眼神刀了裴澈。 这个虚伪的男人,竟然比她还能演! 这茶艺,简直炉火纯青! “好了好了,既然都是误会,解开了就好。” “阿笙,咱不生气了,好不好?” 颜蓁连忙在中间打着圆场,云笙就算是再有气也不舍得往她的身上撒。 可那裴澈就跟个得志的小人一样,趁着颜蓁背对他,朝露出她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来,气得她差点咬碎一口贝齿。 这一局,虽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可裴澈认为也并不是毫无收获。 比如,他好像知道颜蓁所喜欢的,似乎是温润的他,而非怀揣着许多秘密的他。 这么一来,他的那些秘密,只能等到时机成熟了,才能同她一一解释了...... 这一顿晚膳,三人吃得安静极了。 颜蓁不知这两人为何会这么不对付,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好中间人的调节。 一个是她两世的夫君,另一个是她两世的至交,她不舍得任何一个人因此而不高兴。 正当她放下碗筷,清了嗓子想要说两句调节气氛时,前院来人了。 李妈妈被带着来到正屋外,“二公子,二少夫人,侯爷和夫人请你们去趟前院。” 这个时候去前院,颜蓁就算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们是为了什么。 她扭头看向裴澈,本着以他的决定为主。见他点了头,才对李妈妈说道: “李妈妈,你先去前院回话,我和夫君换身衣裳就去。” 李妈妈立时笑了:“好,老奴这就先去回话。” 她在来的路上还在想着,这对夫妻近来说话做事总是毫无章法可言,连世子都莫名其妙地总为裴澈说话。她还担心万一他们拿乔不愿过去,她还需要多费唇舌才行。 没想到,她这才张口,他们就答应了。 可见就算是一甲又如何?脱离了临安侯府,他什么都不是。 李妈妈走出寄畅轩院门后,扭头轻轻‘呸’了一声。 “什么东西,也值得老身特意跑这一趟!” 青衫站在暗处,自然将李妈妈的丑态尽收眼底。 他远远和主屋内的裴澈对视一眼,见对方点了头,立刻转身离开了。 裴澈和颜蓁来到正堂时,意料之中地见到了许久未曾露面的二房一家子。 夫妻二人才进门,二房夫妇立刻带着嫡子裴崇向裴澈道了喜。 “没想到澈儿素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给咱们侯府长了这么大的脸,真是光宗耀祖了啊!” 二老爷裴荣进面上挂着笑意,却看不出有几分的真假。 “可不是!”他的妻子耿氏也跟着接话,“我就说嘛,咱们澈儿从小看着就是一个机灵的,怎么会文墨不通呢!” “要不还得说,真金不怕火炼呢!澈儿如今算是熬出头了,等殿试结束,那就是状元郎没跑了。” 耿氏的确很厌烦林姨娘,可她被宋氏压制了这么些年,这口气当然是不吐不快了。 想着宋氏精心教导出来的裴宏,竟然还不如一个姨娘生的儿子,耿氏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一时得意忘形了,说话自然也就口无遮拦了一些。 裴崇皱眉提醒:“娘,不可胡言。” “二哥是一甲没错,‘状元郎’这样的话却是不能再说了,免得让二哥遭人诟病。” 这等于是在揣测圣意,是要杀头的。 耿氏吓得立刻闭上了嘴,连连点头:“我今日实在是太高兴了,这才口无遮拦了些。” 紧接着,她眼珠子滴溜一转,看向宋氏时的笑意根本不愿做任何的收敛。 “澈儿有了出息,等于咱们侯府后继有人,想来大哥大嫂肯定是最高兴的吧!” 宋氏的使劲儿咬着牙根,才不叫自己在二房和裴澈夫妇面前失了态,甚至还在脸上努力维持着笑脸。 可她自己不知道,她现在的笑,其实比哭还要难看。 “澈儿虽是庶子,但也是我大房一脉的孩子。孩子有了出息,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高兴的。” 宋氏希望耿氏能够适可而止,偏偏耿氏被她压制得太久太久了,今日难得有这机会,当然是不吐不快了。 “是啊!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呢!”耿氏故意左顾右盼,“诶?世子呢?怎么不见世子过来一起沾沾喜气?” 第72章 秘密 “还有林姨娘,她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吗?” 耿氏流露出对裴澈的‘心疼’:“她也真是的,平时世子有点事,她来得比谁都要快。这下换做自己儿子了,怎么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耿氏句句都在往宋氏的心窝上插刀子,气得宋氏面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说起话来更是冷冰冰的。 “弟媳这么关心我们大房的事,可见是已经给崇儿找好合适的先生和亲事了?” “崇儿也就比澈儿小两岁而已,明年也该参加科考了吧?弟媳你可得多上上心才行。” 这两件事情,随便哪件放在平时那都是耿氏的燃眉之急。可是今日她实在是太畅快了,反而一点都不着急了。 “嗐,原本是着急的。这不是想着,世子比崇儿大两岁都不着急,我们更是不必了。” “你......” 宋氏没想到自己的反击竟变成了回旋刀,又给自己插了一刀。 她死死地扣住扶手,气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怕临安侯会彻底放弃裴宏,今日这局面她说什么都是不会来的。 “娘,您少说两句。”裴崇拉耿氏坐下后,才朝裴澈作揖,“恭喜二哥。” 裴澈的笑意似乎也纯粹了一些,“多谢。” 临安侯和从前一样,等闹剧都结束后,才张口说话:“好了,都是一家人,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他略显不满地看了宋氏一眼:“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管理内宅事务、教导孩子成才,才是你这个主母该做的事情,别乱了分寸。” 宋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成婚这么多年,裴荣盛对她哪一次不是尊敬礼待,何曾像今日这样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她难堪? “澈儿,得知你荣登榜首,为父也是与有荣焉啊!” 临安侯少有地对裴澈露出一个父亲该有的表情,这表情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那么真切的亲情。 颜蓁扭头去看身侧的人,见他眼底毫无波澜,暗暗猜测他对这样来的‘父子之情’,可能半点都不稀罕了。 “我同你母亲商量过了,你为咱们侯府光宗耀祖了,这事儿得大大地操办起来,好叫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你是咱们侯府的未来,是侯府将来的底气!” “侯爷!” 宋氏几乎失声尖叫起来。 她被裴荣盛叫来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今日在朝中,得许多同僚的祝贺,办一次席面也是为侯府的将来、裴宏的将来铺路。 现在呢? 侯府的未来、侯府的底气,怎么就成了裴澈了?那她的宏儿算什么?就这么被临安侯彻底放弃了吗? “叫嚷什么?”临安侯不耐道,“宋氏,你是侯府主母,理应以大局为重!你需明白,只有侯府发展起来,宏儿的后半辈子才会有更好的安排。” 宋氏咬牙忍下,却不做声了。 在她的心里,这整个侯府里的人都该死! 利用了她这么多年,如今有了裴澈,就想卸磨杀驴、把她抛之脑后吗?想都不要想! 呵斥完宋氏后,临安侯再看向裴澈的表情,更加温和了不少。 尤其是当他想起今日在宫里受尽那么多人的恭维,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了。 “澈儿,此事,你意下如何?” 裴澈和颜蓁从进来后,一直都只是在听着这些人窝里斗,直到现在,话题才引到他的身上。 “一切,全凭父亲做主就是。”裴澈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好似还是十多年前那个听话乖巧的孩子。 临安侯大喜过望:“好!不愧是我裴荣盛的儿子,宠辱不惊,是个有出息的!” 他抿了口茶水后才继续说道:“宴客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你只需将你要请的贵客名单给你母亲就好......” 说到这里,临安侯似乎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颜蓁的存在。 顿了顿后才又继续道:“还有颜蓁,你也写份名单,一并交给你母亲。” 颜蓁看了眼裴澈,见他点头后,才向临安侯道了谢。 一直被当做工具人的宋氏,明明有一身的脾气,如今却半点不能发作出来。 她不仅不能发作出来,还得带着笑脸去把这件事情办妥了才行。 可她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要让她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她死也做不到! 她宋秀慧的儿子没有得到的一切,林世芬的儿子凭什么得到? 从正院中出来后,激动了一整天的耿氏,在回二房的路上愣是不吭一声。 裴荣进打趣道:“怎么?刚才在大哥大嫂面前不是说得挺来劲儿的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说话了?” “总不能是你还没说尽兴吧?” 耿氏‘嘶’了一声,“你们不觉得今天有件事情很奇怪吗?” 裴荣进和裴崇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摇头。 “没看出来。” “哪里奇怪了?” 耿氏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父子俩:“要不说你们一个抢不过人家做不成临安侯,另一个比不上人家一鸣惊人成为状元之才!这么浅显的地方,你们都没有发现。” 裴荣进哑然失笑,“那夫人倒是说说,哪里不对劲了。” “大哥的话。”耿氏分析道,“那裴宏不就是被人摁住拖走打了一顿而已,修养了这么多天早就好了。” “可大哥却说,‘只有侯府发展起来,裴宏的后半辈子才会有更好的安排’。难不成侯府没有发展起来,裴宏就没有未来了吗?” 裴荣进理所当然道:“裴宏欺世盗名、吃喝嫖赌的事情一传出去,立时就被书院除名,还被礼部发告示取消他科考的资格。这么多的丑闻在,他哪里还有什么未来?” 耿氏却摇头:“那他不也还有一个世子的身份在吗?将来也是名正言顺袭爵的人,怎么会没有未来?” “这事儿不对劲。”耿氏转头看向身后的魏妈妈,“你悄悄去查一下,大房是不是瞒着什么秘密了!” 与此同时,临安侯府内的一座小院子里,苏灵若拉着丫鬟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她: “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后半辈子的赌注!” “你若是胆敢泄露出去半分,不论我成或者不成,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丫鬟吓得立刻跪下:“奴婢不敢!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给您把事情办妥了!绝对不叫第三个人知道!” 第73章 看她如何自掘坟墓 颜蓁隐隐有种预感,裴澈这次答应临安侯设宴,多半是要在宴席上谋划些什么。 可这些话她昨夜就没有问出口,如今再问,倒显得她别有用心似的。 “少夫人,”碧珠的眼睛亮得吓人,“侯夫人的正院中,出事了。” 颜蓁放下手里的笔,“出什么事了?” 碧珠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听说,侯夫人的正院中发生了监守自盗的事。少夫人猜猜看,罪魁祸首是谁?” “谁?”宋氏院中的人那么多,颜蓁都懒得去猜。 “李妈妈。” 可当她从碧珠的口中听到真相时,还是意外了一把。 李妈妈是谁?那可是看着宋氏长大,又跟着她在侯府中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了。她和侯夫人之间,除了主仆关系,更多的是一路的相伴。 “听说,李妈妈的儿子一夜之间在京城最大的赌场中输了近万两的银子。赌场扬言,如果李妈妈母子还不上这笔银子,就要让她的儿子用命来还。” “李妈妈走投无路之下,又不敢和侯夫人说实话,而是私自偷走侯夫人的首饰去变卖。” “这些首饰侯夫人常年不爱用,一直束之高阁的。可赶巧的是,被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在一个首饰铺子里看到了。” 颜蓁愣了愣:“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碧珠得意地指了指门口的位置:“青衫啊!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打探来的,次次消息就没有错的,简直神了!” 听到这里,颜蓁的心里有些狐疑,甚至还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后来,侯夫人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 碧珠颇为可惜道:“大概是下不去手吧,也就打一顿了事,让她继续留在身边办事了。” 颜蓁微微蹙眉,心道,这可是正院中难以启齿的丑闻,青衫几乎日日都守在寄畅轩的门口,又是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的? 除非...... 莫名的,她又想起了裴澈科考回来那日,她向他介绍紫苏和紫芙时,他说的那些话。 后来,蓝雪的确按照他的吩咐,第二日重新去找了李妈妈,结果异常顺利地就将紫苏和紫芙升为一等丫鬟了。 颜蓁默默握紧笔杆子,那种陌生的感觉再一次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了。 在她嫁进来之前,裴澈他在临安侯府中,当真孤立无援、举目无‘亲’、任人欺辱吗? 她一边恍惚地面对着如今的局面,一面又确信前世的裴澈最后的确落了个悲惨的结局。 这侯府,看似是临安侯的侯府,如今她却觉得掌控着临安侯府命脉的人,未必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裴荣盛。 碧珠只顾着说自己从青衫那里听到的消息,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自家少夫人的情绪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 “少夫人,还有一件事情。” 说起这事儿,碧珠就显得没有那么高兴了。 “昨日,圣上为二姑娘和五皇子赐婚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 “这下,康氏和二姑娘还不知道要怎么得意了!” 蓝雪正好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这也是你从青衫那里听到的消息?” 碧珠单纯地点头:“是的。” 蓝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这些日子你和他走得倒是挺近,别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碧珠梗着脖子不服气:“他敢!?” 原本正在沉思的颜蓁,听到碧珠傲娇的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颜姝如今得偿所愿,的确是最得意的时候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登高易跌重。 尤其她的这个皇子侧妃的身份,还是她用计逼着五皇子答应下来的。 接下来,她就等着看颜姝如何自掘坟墓了。 至于颜家剩下的那些人......颜蓁默默垂下眼眸,继续整理着紫芙上交的账簿。 她会让他们所有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秋风萧瑟,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宋氏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竟苍老了许多。 她对着铜镜,抚摸着两鬓间若隐若现的斑白,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早就在疯狂地怒吼了。 她这一辈子都将心血放在裴宏的身上,放在侯府上了,结果呢?她得到了什么? 她得到了一个废物儿子,还得到了被卸磨杀驴的下场。 她猛地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吓得身后的几个丫鬟立刻跪下,不敢抬头。 “那贱人,如今在做什么?” 李妈妈刚刚挨过板子没两日,就拖着身子一瘸一拐地来服侍了。 这是她第一次被宋氏如此责罚,生怕再让宋氏随自己生了厌,只能咬牙忍痛来伺候了。 “老奴方才听下人们说,林姨娘身上的伤见好许多,已经能下床自如走动了。” 宋氏冷哼一声:“自如走动?她都走去哪儿了?” 李妈妈实在是怕了宋氏这些日子以来反复无常的性子了,却又不得不照实汇报。 “她......她去了苏姑娘的院子,还去了......去了世子的院子。” 说完这些,李妈妈下意识后退一步,等着迎接宋氏的怒吼。 意外的是,这一次宋氏竟然只是平静地冷笑了一声。 “我都忘记了,我的那个好侄女还在府里住着呢!” 这个时候林姨娘去找苏灵若,能有什么好事?两人指不定又在谋划些什么了。 “你找人盯住他们,有任何情况,随时来报。” 李妈妈一咬牙,索性将事情说了个清楚:“苏姑娘她,好像要在明日的宴会上做些什么......” 结合苏灵若的心思,宋氏很容易就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了。 这一次,她不再阻挠:“哦,孩子大了,随她去吧。” “不过,你既然知道林姨娘同灵若说了什么,那知不知道她同宏儿说了什么?” 李妈妈张了张嘴,惨白着一张脸不知从何张口。 透过铜镜,宋氏一眼看穿李妈妈有事瞒着她。 她慢条斯理地扶正发间的步摇,“怎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 “还是,你不想说?” 李妈妈吓得直接跪了下去,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请求宋氏将其他下人都遣散出去。 等正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她才严肃道:“夫人,接下来老奴说的话,您务必不要太过激动啊!” 第74章 只能是她的儿子 宋氏冷笑道:“我如今都成这幅样子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承受不住的?你只管说你的。” 儿子废了,权利没了,苏家只怕很快也要放弃她了,连裴荣盛都不再敬着她了。这般境地,宋氏觉得再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承受不住的了。 李妈妈见此,把心一横,豁出去一般:“夫人,世子他,并非您亲生的!” “你说什么?” “世子爷并非您的亲儿子!”李妈妈将脑袋埋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宋氏。 正屋内,安静得吓人。 李妈妈只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在不断地往外渗出,直接滑落在她的伤口上,叫她痛得龇牙咧嘴的。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李妈妈背后的冷汗越来越多,宋氏脑海中的思绪也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他非我亲生,所以是林姨娘的种?” 否则,怎么解释林姨娘这些年来对裴宏豁出去般的付出? 都到这个时候了,李妈妈就是再怕,也只能咬牙点了头。 “裴宏是她的儿子?那我的儿子呢?”宋氏眼睛猩红地盯着李妈妈,重复着,“我和她同日产子,裴宏是她的儿子,那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去哪儿了?” 听到这个消息,宋氏的眼底虽有不甘和恨意,可隐隐地竟还有些许的期待,以及那么些许报复的兴奋。 李妈妈哆哆嗦嗦,“老奴......老奴不知......” 宋氏却像听不见似的:“裴澈,是不是我的儿子?” “当年,那个贱人是不是用了下贱的手段,换走了我的孩子!” 除了这个解释,宋氏再难接受另外的结果。 不论是与不是,裴宏如今都废了,那么裴澈就只能是她的儿子!是她重新爬起来、掌握侯府将来的倚仗! “老奴不知!”李妈妈吓得都要哭出来了,“夫人且先别着急,去打探的人不日就能回京了,届时就知道二公子是不是您的儿子了。” 得知裴宏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哪怕还不能确定裴澈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宋氏的脑海又重新活络了起来。 裴宏换裴澈,这么多年的心血,看似白费,实则不然啊! 宋氏的眼底略带癫狂之意,吓得李妈妈根本不敢再抬头去看。 “此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你若是胆敢泄露半分出去,就不要怪我几十年的主仆情分了!” 李妈妈立刻磕头表忠心:“夫人放心,便是打死老奴,老奴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往外说的。” 宋氏一转身,面容已经挂上了乐呵呵的表情:“呦,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吧!” “多谢夫人。” 她越是正常,在李妈妈看来,就越是吓人。 转眼就到了侯府设宴这天。 大概是有了新的奋斗目标,宋氏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得很,和受邀而来的那些贵妇们寒暄起来,更是笑得如沐春风。 颜蓁坐在凉亭里,狐疑地看着正在和临安侯一起迎客的宋氏,又看了看正在人群中游刃有余与人交谈的裴澈,颇为好奇。 “今日,正院内可有发生什么?” 明明该不甘心的宋氏,此刻看起来不仅心甘情愿地操办宴会,而且看起来乐意之至。 碧珠摇摇头:“没听说啊。” 蓝雪好笑地看着她:“怎么?青衫今日没有给你递消息吗?” “他今日哪里有功夫?二公子还需要他......” 话说到一半,碧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蓝雪是在打趣自己。 “好啊,蓝雪姐姐,如今连你都开始想欺负我了!” 她撒娇似的向自家少夫人‘告状’:“少夫人,您看她!” 颜蓁的心情也随着两个丫鬟的打趣而好了不少:“好了好了,蓝雪同你开玩笑的。” “再说了,现在寄畅轩中谁不知道你是云笙最稀罕的小碧珠,谁敢笑话你?” 提及云笙,碧珠还真的有些想念:“云大夫去采药前,不是说两三天就能回来吗?今日都第三天了......” 颜蓁心里也很担心,面上却还要安慰碧珠:“放心吧,有紫苏跟着一起去,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大姐在说谁回来了?” 凉亭外,颜姝拖着华丽的裙摆,一点点上了台阶,直到坐在颜蓁的对面。 她下巴微抬,整个人散发着志得意满的嚣张:“大姐说的是姐夫吗?” “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听侯府里的下人说姐夫为了考取功名,已经许久不曾踏入大姐的院子了。” 她‘啧啧’了两声后,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嘲讽之意:“大姐,你糊涂啊!” “一个正常的男人,就算是再用功也不会冷落自己的妻子啊!我看姐夫这分明是厌倦你了呢!” “你啊,就是太过清高了。”颜姝故作矜贵地整理着自己的发髻,“如你这般,姐夫只会觉得你不解风情呢!” “不过你也别着急,咱们姐妹一场,我自是会帮你的。” 颜姝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解释的碧珠,淡淡道:“哦?姝妹妹打算怎么帮我?” “用你五皇子侧妃的身份来帮我吗?” 颜姝轻笑着:“看来,大姐已经知道圣上赐婚的事了。” “没错,下个月我就要嫁到五皇子府、成为皇子侧妃了。” 瞧她恨不得将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样子,颜蓁只淡淡一笑。 “那就先行恭喜姝妹妹得偿所愿,和五皇子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颜姝掩唇笑道:“大姐姐也不用这般酸我,若不是我大度,你也嫁不到临安侯府来,享受不了如今的荣华富贵呢!” “颜蓁,我只想告诉你,你我之间不论哪个方面,你这辈子都会被我颜姝踩在脚底下,永远不可能越过我!” 颜蓁垂眸轻笑:“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也不屑于和你争夺。” “姝妹妹,你多虑了。” 颜姝面色骤变,豁然起身:“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口是心非地假清高多久!” 看着她甩袖离开的背影,碧珠满眼都是怒气:“二姑娘也太欺负人了!” “这就生气了?”颜蓁颇为好笑地看着她,“今日等着给我气受的人可多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顺着自家少夫人的眼神,碧珠和蓝雪同时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树下的苏灵若。 还有她那好似粘死在裴澈身上的眼神。 第75章 私相授受 苏灵若站在树下,满眼痴狂地盯着人群中的裴澈,那股子想要豁出去的心思,更加活络了。 她抱紧怀里的诗集,忽而勾唇一笑。 今日过后,她不仅可以彻底摆脱苏家的束缚,还能嫁给自己最心仪的男子。光是想想,就足够让她心潮澎湃了。 她又远远看向坐在凉亭里的颜蓁,见她面对过往之人的恭维都只是淡淡一笑,不免觉得她是在假清高。 “就她这样的,也想和我斗?简直不自量力。” 一侧的丫鬟听到她的自言自语,恭敬道:“姑娘在说什么?” 苏灵若却笑得诡异:“没什么,咱们也入席落座吧!” 她要等个机会,一个足以让裴澈无法拒绝她的机会! 今天的宴会是为裴澈而办的,更是为临安侯府的颜面办的。因此在昨日,临安侯便勒令将林姨娘禁足在院子里,不得离开半步。 至于裴宏,他身为临安侯府的世子,这种场合不出现实在说不过去,临安侯只能派两个得力的人时时刻刻跟在他身侧盯着他,避免他再闹出幺蛾子来。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极力避免,它就真的不会发生的。 裴澈在临安侯的亲自安排下,和他一起坐在主桌上。 一开始临安侯还担心裴澈从来没有接受过礼仪方面的教导,多少会拘谨。没想到裴澈无师自通,在酒桌上面对这么多的朝中大臣,他都能游刃有余地交流着。 这些大臣们纷纷夸赞‘有其父必有其子’,乐得临安侯根本找不到北了。 为此,临安侯看向裴澈的眼神更加满意了,只恨自己太晚发现他的才华,否则裴澈如今说不定会有更高的成就。 而这一切,全部都落在裴宏的眼里。 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惹出了不小的动静。 偏偏大家此刻只顾着恭维临安侯、恭维裴澈,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裴宏的心里恨极了。 如果不是裴澈,今日这一切的荣耀都该是他的!他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样不男不女的下场的? 可他实在是怕了裴澈的手段了,让他现在就去报复裴澈,他是万万不敢的。 不过他可以等! 等到裴澈放松警惕后,他一定会抓住机会叫裴澈生不如死! “二表哥。” 就在裴澈和身侧的人还在说话之际,却见苏灵若不知何时竟从女眷席面来到他的身侧。 她出挑的行为,瞬间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尤其是宋氏。 李妈妈看不过眼,“许是今日的果子酒太烈了,老奴瞧着苏姑娘都有些醉意了,这就带她先回院子休息吧。” 苏灵若当然没有醉了,李妈妈这么说,不过就是为了维护侯府的颜面而已。 哪知宋氏却笑着摆手:“他们表兄妹几个感情向来不错,由着她去吧!” 李妈妈先是一愣,看到自家夫人当真不想管苏灵若后,也就回到她身后站着了。 可在场的夫人姑娘们,哪一个不是在深宅内院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只一眼就发现这事儿多半是不对劲的。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眼神时不时落在苏灵若的身上,暗暗猜测着宋氏娘家来的这个姑娘,到底想要做什么。 好在苏灵若没有让大家等太久。 她红着脸将怀里的诗集拿到众人的视线中,娇娇柔柔地说道:“恭喜二表哥,荣登榜首。” “灵若无以为赠,只能将二表哥当初赠与灵若的这本诗集回赠给二表哥。” “这诗集,灵若已经找到当世大儒的批注,并一一誊抄在其中,希望二表哥能够喜欢。” 苏灵若话音落下,满堂哗然。 “这不是朔州府尹的掌上明珠吗?堂堂贵女,怎么能做出这等子私相授受的行为来?” “是啊,这种事情不得藏着掖着吗?这苏姑娘倒好,愣是自己往外说,生怕自己的清誉受不到损害一般。” “或许,人家就是故意的呢?” “什么叫‘或许’?这不明摆着事实嘛!只是没有想到裴二公子看起来霁月清风的,竟然还在私底下赠送过诗集给苏家姑娘。” “裴二公子,不是已经娶妻了吗?” 也不知是谁小声地提醒了这么一句,导致女眷席面上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齐齐落在颜蓁身上那探究的眼神。 反观颜蓁,依旧坐得笔直,面上的神色更是波澜不惊,好似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事实上,如果不是裴澈前阵子和她略微做过解释,今日的她遇到这样的场面,多半也是会心慌的。 可是现在,她明白自己只要安心坐着等戏看就可以了。 颜蓁的冷静让宋氏皱起了眉毛,暗道这丫头定是在故作镇定吧?否则明知自己的夫君惹上了‘情债’,她怎么看起来半点都不着急? 一股子隐隐的不安,从宋氏的脚底板一路往上爬,直至爬到她的心口,叫她生出一种惶惶不安的情绪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裴澈回答。 “前些日子,裴二公子可是在贡院门口当着众人立过誓的,说他此生都不会纳妾的。” “嗐,开玩笑而已,你怎么还能当真了?” “就是,大盛朝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吗?何必将一句儿戏的话当真呢!” ......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举着诗集的苏灵若突然间就有点心慌了。 什么叫做‘立誓此生都不会纳妾’?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苏家的女儿自然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最差也该是平妻。 想到这里,苏灵若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她抬起楚楚可怜的双眸,满眼柔情就差宣之于口了。 “二表哥......” 裴澈的手里还握着酒杯,就这么温润如玉地站在那里。 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到最后又像是下定决心那样,朝着苏灵若关切地问道: “苏姑娘,我从未送过诗集给你,你是不是记错了?” 苏灵若瞳孔颤了颤:“二表哥,这诗集就是几年前你赠与我的啊?” “你如今否认,是怕表嫂会误会吗?” 第76章 反转的真相 这么大一个反转,是众人完全没有想到的。 尤其是当裴澈再一次肯定地表示,“苏姑娘定是记错了,这本诗集当真不是我送给你的。”的时候,大家看向苏灵若的眼神就更加嘲讽了。 苏灵若真的慌了,她将诗集抬高了些许,还亲自翻开诗集的书页,一再确认道: “二表哥,你再看看,这就是你送我的那本诗集啊!上次我去你书房找你的时候,你不也没有否认吗?为何现在......” 去书房? 一个闺阁在室的贵女,竟然自己跑去表兄的书房? 这苏家的女儿,是疯了吗? 裴澈颇为无奈,“那日我的夫人阿蓁也在,我急于同她说正事,就没有仔细听你说了些什么。” “如果因此让你有了误会,那我可以向你道歉。” “只是这本诗集,的确不是我的,还请苏姑娘莫要为难我了。” 众人神情了然:原来是这样! 苏灵若不是没有想过裴澈也许会当众拒绝,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她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站在原地瞬间红了眼眶,楚楚可怜地望着裴澈,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为难之处。 裴澈视而不见,反而将眼神落在苏灵若手里的诗集上。 他轻轻‘嘶’了一声后,似是无意道:“这本诗集,我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他这一张口,不论是苏灵若还是宋氏,心里都狠狠地咯噔了一声。 尤其是苏灵若,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今日这件事情不仅没有按照她想象中那样顺利发展,甚至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往一个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在发展。 “大哥,你看看这本诗集,是不是几年前你不慎丢失的那一本?” 裴宏本一个人喝着闷酒,乍被裴澈点了名,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素来讨厌读书写字,对于自己的书架上究竟有哪些书,心里根本没有数。 他正想瞎编乱造两句先糊弄过去再说,可当他看到苏灵若手里的那本诗集后,竟豁然起了身。 在众人的注视下,裴宏绕到苏灵若的面前,也不管她是否愿意,直接将她手里的诗集抽走,并仔细翻阅了几页。 这一翻,可不得了了。 “没错!这本诗集的确是我的!”裴宏狐疑地看着苏灵若,“不知苏表妹可否解释一下,我丢了几年的诗集,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苏灵若难以置信,吓得都结巴了,“世子表哥,你......你是不是认错了?这诗集......诗集怎么会是你的?” 裴宏却梗着脖子硬气道:“别的不好说,但是这本诗集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记得!” “因为这本诗集是我过生辰的时候,我娘特意送给我的。我不喜欢念诗.....”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裴宏轻咳一声后,又改了话锋,“我读过之后,就拿来夹放一些重要的东西了。” “后来这本诗集莫名其妙地丢了之后,我还因此被我娘罚跪了。” 原来,如此啊! 众人的神情皆是恍然大悟,可也对今日这反转又反转的闹剧十分意外。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苏灵若今日的目标是裴澈。只是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和她私相授受的人从裴澈,变成了裴宏。 一个贵女,竟将男子的诗集贴身收藏了几年之久。 这下,骑虎难下的可就只有苏灵若一个了。 只见苏灵若站在原地,整个人面色苍白,如同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她死也想不到,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要知道她今日豁出去的,可是她最为宝贵的清誉啊!现在清誉毁了,可她却嫁不成裴澈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今日的事情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 “听闻苏姑娘才情了得,想来是寄情在这本诗集上了,才会有此误会。” 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紧接着就有更多的人一起附和了起来。 “是啊,好在现在诗集的主人找到了,误会也解开了。如此成全一段佳话,也未尝不可啊!” “我瞧着裴世子和苏姑娘站在一起,那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啊!” “是啊,侯爷和侯夫人不妨成全了他们,今日便可算是双喜临门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管两个当事人愿不愿意,直接就想把两人捆绑在一起。 苏灵若心里明明知道,女子的清誉一旦被毁后,就只能认命而已。可当她真切地因为众人的言论而被拖向深渊之时,她才真的觉得害怕了。 不,她想嫁的从来就不是裴宏啊! 还是如今这个一无是处、欺世盗名、酒囊饭袋的裴宏! “不......我不嫁......”苏灵若吓得连连后退。 却在退了两步后,直接撞上宋氏。 她扭头一看,一眼就看清宋氏眼底的那团子火焰。 这让她明白,今日她若是不答应嫁给裴宏,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加悲惨的结局。 可她不甘心! 她实在是不甘心啊! 苏灵若扭头看向裴澈,希望他能伸出手来,将她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不成想,裴澈的确在看她。 可他的眼中并未有半点的心疼之意,有的就只有冷漠和无所谓。 他竟然无所谓? 那她这么多年付出去的感情算什么?她为了能嫁给他所豁出去的一切,又算什么? “诸位言之有理。”宋氏便是再不情愿,现在也只能站出来把局面控制住。 “既然两个孩子如此有缘分,我们做长辈的自然会上心的。” “侯府,不日就会向苏家提亲。” 苏灵若彻底慌了,她几乎是用央求的眼神看向宋氏的:“姑母,我......” 宋氏压低声音:“苏灵若,事已至此,你可别让我、让苏家对你一而再地失望了。” “这门亲事,你不应也得应!” 苏灵若小脸煞白,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地筹谋了这一切,兜兜转转一圈后,带头来嫁的竟然还是裴宏这个废物! 裴澈率先举杯:“恭喜大哥和苏姑娘!” 裴宏憋得整张脸红了又紫,紫了又青。 全家人都知道他已经不能人道了,偏偏还要将苏灵若嫁给他!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77章 对她避之不及 坐在寄畅轩中,颜蓁百思不得其解。 她猜到裴澈会借用这次的宴会做点什么,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是为了让苏灵若当众自毁清誉。 到头来,也只是让裴宏和苏灵若定下亲事而已。 潜意识告诉颜蓁,这不是裴澈真正的目的,可她自回来之后将宴会上所发生的事情来回思虑了好几遍,愣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总不能就只是为了让宋氏吃瘪,而后让宋氏和其娘家苏家产生龃龉吧? 这对于裴澈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 罢了罢了。 想不明白,颜蓁也就懒得接下去想了。 就像是云笙和她说的那样,这个天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事情要做。 裴澈有,她也有。 从前她只顾想护着裴澈,绝不让他重蹈前世的覆辙。 如今看来,她已经陪着裴澈躲开了最大的危机。虽不知他的能力和本事有多大,可颜蓁就是相信,如今的裴澈别说是自保了,就算是想对一一对侯府中的人进行报复,也是能轻松做到的。 至于她...... 颜蓁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丝笑意。 很多事情他都没有直接告诉她,那么不是他不能说,就是他还不想说,她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颜蓁整理好自己纷乱的思绪,抬手将面前的账簿翻开。 这段时间,她已经将那些嫁妆全部交给紫芙去打理了,效果似乎还不错。 紫芙自小在沈家长大,对于沈家的经商之道耳融目染地学了不少,如今已然成为颜蓁生意上的左膀右臂了。 这两日,主仆二人已经开始计划着要将所有的铺子整理一遍,重新洗牌换血...... “阿蓁。” 颜蓁闻声寻人,却见裴澈一身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进来。 她放下手里的账簿,好奇地看着他:“夫君这是去哪里了?” 裴澈喝下碧珠给倒的茶水后,才认真解释着:“阳玄先生临时有事,要离开京城几日。我和几个同窗送他到城门口,方才回来的。” “这个时候离开京城?”颜蓁颇为不安,“马上就要到殿试的日子了,也不知......” 裴澈温声笑了:“怎么,没有先生在,阿蓁就这么信不过你家夫君吗?” 颜蓁闹了个大红脸:“倒也不是......” 蓝雪安排下人将晚膳张罗着摆上桌,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裴澈的语气尽显温柔:“你只管安心,此次殿试,我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颜蓁能够感受得到,裴澈说这个话的时候,虽然绝大部分是自信在身的,可莫名的,竟还有一种笃定的语气在其中。 就好像,他已经预料到了殿试的结果一样。 她轻轻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实在太过敏感:“只要夫君尽力了就好,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欣然接受。” 裴澈为她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满心的温柔一点点从喉咙出溢出:“你倒是宽心得很,就不怕我在殿试上失误,导致什么结果都没有?” 整个侯府中,有的人巴不得他能够一举中状元,才会有利可图。有的人恨不得他登高跌重,什么都得不到最好。 只有他这个傻乎乎的妻子,小小年纪,看起来却是无欲无求的。 她甚至明明一肚子的疑问,愣是能憋住一个字都不问出口。 裴澈放下碗筷,轻轻叹息道:“前些日子同你说过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就好,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说着,也不等颜蓁有所反应,他就贴心地为她解释了昨日宴会上的那些事情。 直到手里那一勺子的汤早已凉透了,颜蓁才恍然大悟道: “你的意思是说,侯夫人的娘家苏家,马上就要有麻烦缠身了?” 她不懂:“那你这么一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裴澈眉眼带笑:“怎么会是多此一举呢?有裴宏和苏灵若的亲事在,苏家和临安侯府的关系才能断得更加干净。” 他微微眯起眼睛,暗道,不论是苏家还是临安侯府,都有各自的下场需要承受。 颜蓁望着眼前的男子,陡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周身已经开始出现了一种叫做‘杀伐果断’的气场。 就好像,他可以随便决定苏家和临安侯府的结局似的。 “夫君,你......” 颜蓁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问出口:“你到底,是谁?” 裴澈抬眸瞧着眼前单纯到令人心疼的女子,心念一动,差点就将事实宣之于口。 犹豫半晌后,还是理智战胜了他的冲动。 “阿蓁,你再等我些时日。”他的眼底盛满了认真的诚意,“等过些日子,我定将一切全部告知于你,从此以后,对你再无隐瞒,好不好?”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对于颜蓁来说,已经从侧面解释了他的确还有另外一层隐藏的身份。 颜蓁点了头。 一个‘好’字,足以表现她对他的信任。 “对了,你今夜可不可以先留在寄畅轩休息,我还有......” “今夜我还有许多功课要做,”裴澈冷不丁地拒绝了她,“殿试在即,要准备的内容有些多,会影响到你休息。” 瞧着她露出失望的神情,裴澈多少还是于心不忍。 “况且云大夫也说了,这段时间你需要静养,不可操劳太过......” 看着裴澈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颜蓁懵了。 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主动为她解释了昨日的事情,还承诺了会将一切告知于她。怎么转头,他竟对她如此避之不及? 况且,她留他在寄畅轩休息,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同他商量,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还是说,他对她其实和前世一样,对她只有尊敬和爱护,其余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呦,这又是被谁勾走了魂,一副欠收拾的样子。” 云笙和紫苏灰头土脸地踏进正屋内,颜蓁见她二人平安归来,立即眉开眼笑。 “当然是被你们勾走了魂!谁叫你们俩出去这么多天了才回来!” 云笙猛灌了两大杯水后,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油嘴滑舌!你......” “少夫人,”碧珠一进来直接打断云笙的话,“颜府,出事了。” 第78章 认她做母 颜蓁不明所以。 昨日见颜姝的状态不还挺好的吗?至少半点都不像家里出事的样子。 碧珠性子急,半点藏不住话:“二姑娘她,小产了。” 颜蓁这才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颜姝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嫁给五皇子最大的倚仗。 她能嫁给五皇子,用的几乎是逼迫的招数,五皇子对她只怕早就心生怨恨。 颜姝将来能不能得到五皇子的爱重,几乎只能靠她腹中孩子来争取了。 如今孩子没了,她可就真的失去所有的筹码了。 “二姑娘怀孕一事,一直未曾对外公开。如今孩子没了,二姑娘母女似乎更不想让人知道了。” 碧珠急言道:“她们派人送来消息,让少夫人您务必要回去一趟。” 颜蓁还没说什么,就见云笙冷笑了一声:“回去做什么?给她们母女收拾烂摊子,成为她们继续讨好五皇子的筹码吗?” 不得不说,连颜蓁都觉得云笙的分析是对的。 康氏母女这个时候把她叫回去,只怕又是想利用她做什么了。 “知不知道颜姝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直觉告诉她,此事一定不只是意外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碧珠就给了解释。 “听说,是二姑娘去五皇子府上时,看到有个歌姬公然勾引五皇子。她气不过,要求五皇子把人打发出去,没想到五皇子不仅没有照做,还当着二姑娘的面将那个歌姬抬为贱妾。” “二姑娘一时气急,本是想动手教训一下那个歌姬的,没想到反被歌姬推了一把。” “孩子,就这么被推没了......” 颜蓁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才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颜姝竟还这么天真地认为五皇子对她是情真意切的。 人都还没嫁到皇子府上,就已经开始恃宠而骄了,五皇子岂能容她? “姑娘,您说孩子没了,五皇子还会娶二姑娘为侧妃吗?” “当然。”颜蓁笃定道,“颜姝有孕一事,可没有告诉过旁人。再说,这可是陛下赐下的亲事,五皇子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忤逆圣上。” 更何况,这桩亲事本就是五皇子自己求来的。 她略作沉默后,才慢腾腾道:“你派个人去颜府回话,就说我得空了会回去的。” 至于去还是不去,她还没有想好。 碧珠嘟着个嘴,“二公子马上就要殿试了,您要忙的事情也有很多。奴婢看您还是别回颜府了,免得影响您的心情......” “左右她们让您回去,为的还是银子.......” 碧珠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好歹也是把话说完了。 云笙刚巧擦好脸从里面出来,对着碧珠就竖起大拇指。 “还是咱们的小碧珠聪明啊!一下子就点在最关键的地方,不像你家少夫人......” 云笙故意‘啧啧啧’几声后,才颇为嫌弃道:“傻乎乎的,被人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还得说谢谢。” 颜蓁:...... 转眼就到了殿试这天。 颜蓁一路陪着裴澈来到侯府门口的时候,意外看到临安侯和宋氏竟然都在。 见到裴澈出来,夫妻二人的脸上挂满了殷勤的笑容。 “澈儿,今日就是你参加殿试的日子了。”临安侯抬手想在裴澈的肩膀上拍拍,以显示作为父亲对儿子的看重。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裴澈都避之不及。 临安侯干笑了两声,半点都不觉得尴尬:“你切记要保持冷静,如同在贡院中那样,一鸣惊人,为咱们侯府增光!” 裴澈淡淡‘嗯’了一声后,就不吭声了。 不管临安侯用侯府中的权利还是地位来刺激他,他的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 宋氏见此,面上难得也挂上了和蔼的笑容。 “澈儿,你也知道你大哥他......”宋氏拿着帕子擦拭着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咱们侯府不能没有未来!” “只要你愿意,等你殿试归来,我立刻按照你所要求的那样,将你记在名下,并且开祠堂记录在族谱上,告知天下人,你看可好?” 颜蓁猛地瞪大了垂下的眼眸,拼命地让自己看起来能够平静正常些。 无利不起早。 宋氏忽然对裴澈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只能说明,宋氏多半已经知道真相了。 至于她为何不直接相认,颜蓁也想不明白。 “父亲正值壮年,侯府的将来自然有父亲在操心,侯夫人未免担心得太多了。” “况且,我一个庶子,实在不好违背大哥的意愿记在侯夫人的名下。” “此事,还请侯夫人不要再提了。” 裴澈完全不给临安侯和宋氏再有说话的机会,直接扶着颜蓁上了马车。 等他上了马车一坐稳,青衫便赶着马车离开了临安侯府的大门口。 留在原地的临安侯和宋氏两人面面相视,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的不甘,以及恼羞成怒的心情。 颜蓁坐在马车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公爹在态度上的转变,算是情有可原,希望你能给侯府继续争光。” “可是侯夫人的好,你不觉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了吗?” 她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说,侯夫人她会不会已经知道当年换子的真相了?” 除了这个解释,颜蓁实在找不到能让宋氏今日笑得这样和蔼的理由。 “嗯,”裴澈凉凉一笑,“多少也该知道一些了。” 颜蓁急了:“那怎么办?” “等你殿试过后,她要是揭开真相,逼着你认她做母,你怎么办?” 按照颜蓁这段时间对裴澈的了解,他的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和宋氏扯上半点的关系。 可他若是不认,万一宋氏闹大此事,裴澈被扣上不孝的骂名,那他的所有努力和功名全都白费了。 “她不会,”裴澈笃定道,“也不敢。” 颜蓁愣怔了一下,“为什么?” 马车轮子压过长街上的青石板,发出古老沉闷的声音,却依旧盖不过马车上男子那道清洌中暗含杀意的声音。 “因为,欺君之罪。” 第79章 实在太妖孽了! 颜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欺君之罪?” 换个孩子而已,虽然罪大恶极,可好像也谈不上欺君吧? 裴澈见她单纯,甘心耐着性子为她解释。 “裴宏的世子之位,是陛下金口玉言赐下的。此时若是捅出裴宏并非临安侯府嫡子,不就是欺君之罪吗?” “所以宋氏哪怕知道全部真相,也不敢将实情公之于众,只能将我记在名下做养子。” “欺君之罪,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颜蓁恍然大悟,后怕之余还有几分的不甘心:“也就是说,哪怕换子真相被揭露,对外时你和裴宏的身份还是不能各归各位......” 那他这么些年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和委屈,岂不是一点被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论是临安侯府的嫡子身份,还是裴宏如今握在手上的世子之尊,只要我想要,便能轻易要过来。” 裴澈的眼底看不出任何的失望,颜蓁甚至看到了些许的不屑。 “不过这些都被裴宏用过了,我便是要拿回来,拿的也该是崭新没有人用过的。” 颜蓁更加听不懂了:“没有人用过的?” 这不是说胡话吗? 不论是临安侯府的嫡子身份还是世子之尊,都是真真切切地被裴宏占用过了的。只要裴澈想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又怎么可能会是崭新的? 看着颜蓁的眼底一片茫然,裴澈忍不住抬手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刮过去。 “这些,都不需要你来操心,阿蓁只管安心等着看结果就好了。”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颜蓁想下车亲自送他,不料却被他抬手拦住了。 “送到这里就好了,”他抬手为她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去,“外头人多,不必下马车了。” 彼此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近,颜蓁愣神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这种时而亲近时而疏离的感觉,让她总有着抓耳挠腮的难受。 偏偏今日他殿试,颜蓁生怕影响他的发挥,只能咬牙咽下心中的疑问。 哪知她是放下了,但眼前的男子似乎有点得寸进尺了。 “今日我殿试,阿蓁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顿了顿,裴澈又用那充满蛊惑的嗓音循循善诱道:“或者,有没有什么想对我做的?” 颜蓁眨了眨水眸,“夫君想听什么?” 裴澈眼底的温柔似能溢出水来:“只要是阿蓁说的,我都想听。” 他本就剑眉星目,眼下还靠她这么近...... 咽了咽口水,颜蓁在心里无声地大喊着:妖孽!实在太妖孽了! “那......那就祝夫君,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裴澈闻言,闷声笑了。 看啊,这傻姑娘都到现在了还在祝他‘心想事成’,而非督促他一定要取得如何如何的成绩。 “还有呢?” “还有什么?”颜蓁懵了。 她实在想不通,一向办事情行云流水的裴澈,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前,怎么能这么磨叽。 “还有这个。” 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裴澈猝不及防地抱在怀里。 她的耳畔,还有他温热的气息在拂过:“有了阿蓁的拥抱,我一定会一切顺利的。” 直到裴澈下了马车,颜蓁还保持着刚才被他抱着的动作。 青衫将马车重新驾动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掀开帘子,正好看到裴澈修长挺拔的背影踏入宫门之中。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颜蓁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无法控制的陌生感。 她抬手抚住自己的心口,暗暗安慰自己:他都说了,等过些日子就会坦白一切,那她安静等着便是了。 回去的路上,青衫特意按照自家公子的吩咐,将马车绕了远道,停在京兆府的大门前。 当鼓声一声声传入马车内时,颜蓁登时就坐不住了。 “青衫,怎么不走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青衫坐在车辕上,面色严肃:“少夫人,您掀开帘子看看就知道了。” 颜蓁满腹疑问,抬手就将帘子掀开。 下一瞬,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只见京兆府那朱红的大门前正跪着两个孩童,还有一个孩童正举着木棍用力敲响京兆府门口的那张大鼓。 孩子虽然瘦弱,可击鼓时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似要将满腹的冤屈尽数敲出来,才让鼓声震耳欲聋,从而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颜蓁一眼就认出,这三个孩子就是当初裴澈从宋氏手上救走的那三个。 孩子们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裴澈所安排的。 只是,今日可是他殿试的日子,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公子让属下转告少夫人,请少夫人不必担心,他已经派人在暗中护着这三个孩子,不会叫他们有任何的危险。” 颜蓁抿着嘴唇不说话,只心疼地望着那三个孩子的背影。 “临安侯府裴世子,强行掳走民间孩童,并对我们进行惨无人道的欺辱,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讨回公道!” “临安侯府裴宏裴世子,在事后还企图杀我们灭口,好在老天有眼,让我们还能活着来揭露他的恶行!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草民状告临安侯府裴宏裴世子,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主持公道!” 孩子们的鼓声和声声的指控,瞬间引来了无数围观的百姓。 百姓们望着那三个纤瘦的背影,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 “畜生啊!这么小的孩子,他竟也能下得去手!” “我先前就跟你们说过了,这裴世子可不像传闻中那样是个好的,不仅调戏我的幼女,还对我家进行了威胁和警告!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们总该相信了吧!” “我家妹妹,也差点惨遭他的毒手......” “临安侯府权势大,怎么可能是咱们老百姓能得罪得起的?我现在就担心官官相护,白白让这几个孩子遭了罪过。” “这都多久了,京兆府尹还没出来,这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管了。” “他不想管,本官来管!” 随着人群中的义愤填膺,被忽然出现的一行人打断了。 为首的是个不惑之年的男子,他五官端正、衣着平凡,却仍旧掩盖不住一身的矜贵气息。 第80章 你不高兴吗? 颜蓁回到临安侯府的时候,临安侯和宋氏正焦急地等在前院的正堂内。 见她回来,难得态度慈祥地让她过去同坐,一起等结果。 “听说,云神医一直在你的寄畅轩住着?”临安侯的眼神滴溜一转,似乎又在算计什么了。 “是,儿媳近来身子不适,特请来云神医为我调养些许日子。” 颜蓁面不改色,并不主动提及其他话题。 可她不提,不代表贪婪的人能够就此罢手。 只见临安侯呵呵一笑,“没想到我临安侯府还真是有福气啊,娶了颜蓁你这样的好儿媳!”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啊,否则澈儿就该错过被阳玄先生收做弟子,更不会取得如今这样的好成绩了!” 颜蓁不卑不亢:“儿媳并未做什么,这些都是夫君自己凭本事得来的。” 临安侯却硬是要将功劳往她身上扣:“诶,一码归一码,他有本事是真,你给他提供了机会也是真。” 这下,颜蓁只是笑笑不说话了。 她垂眸抿茶之际,眼角余光看到了宋氏那根本遮掩不住的紧张。 看来,裴澈说得对,宋氏十有八九是已经知道真相了,才会如此的紧张。 宋氏紧张,不单单是因为裴澈今日的殿试,更是因为在半个时辰前,她才刚刚得到那份足以让她想当场将林世芬生吞活剥了的消息。 裴澈,果真是她的儿子! 一想到近二十年的时间,所有人都被林世芬耍得团团转,宋氏就恨自己怎么会如此愚蠢地信了她近二十年的‘忠诚’。 不过没有关系,林世芬想要得到的,注定会得不到! 她一定会将裴澈抢回来,让裴澈来实现她此生最大的心愿! “颜蓁,”临安侯轻咳一声,端着长辈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侯有一好友,近来病得严重。” “明日,你便让云神医随本侯走一趟吧。” 这语气,看似在商量,实则也只有通知的意思。如果换做前世的颜蓁,说不定当真会去征求云笙的想法。 可是现在...... “恐怕要让公爹失望了,”颜蓁不急不缓道,“云大夫的性子,看病向来凭她心情。” “儿媳和她虽是故交,也不能强人所难。” “你......”临安侯想过会被拒绝,只是没有想过颜蓁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连个借口都懒得找,让他有种失了颜面的懊恼。 “好了好了,”宋氏适时打了圆场,“侯爷何必为难颜蓁?” “那云神医我也是见过的,的确是个脾气古怪的姑娘,照侯爷这般请人,多半是要空手而归的。” 宋氏说着话,却不曾把眼神落在临安侯的身上,一双眼睛几乎要将前院正大门的方向望穿了,说起话来,自然也就不那么谨慎了。 “侯爷的友人若是病得重,还是先行另请高明吧,免得白白被耽误了。” 临安侯其实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认为自己能把人请动,只是现在看到一向和裴澈夫妇不对付的宋氏,居然开始帮着颜蓁说话了,他难免多看了两眼。 大概是临安侯的眼神太过不能忽视了,宋氏终于注意到他的打量。 “侯爷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丫头吗?今日怎么......” “谁说我不喜欢颜丫头了?”宋氏急忙否认。 裴澈如果是她的亲儿子,那么颜蓁就是她的儿媳了,她哪里还有和儿媳作对的道理? “侯爷,我已经想好了,等澈儿一回来,不论他得什么名次,我都要把他记在名下。” 临安侯对她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行为略显不满:“夫人是不是忘记了,澈儿今早还说他不愿。” “孩子年纪小,侯爷也要跟着糊涂吗?”宋氏语气坚定,“只有把澈儿记在我的名下,才能给他嫡子身份,对他将来的仕途大有益处。” 提及仕途,临安侯瞬间倒戈:“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颜蓁一直坐在边上,听着这夫妻二人自以为是的安排,也只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三人也不知坐了多久,终于等来老管家激动的叫声。 “侯爷!夫人!大喜啊!” 老管家人未到,声先至:“咱们二公子被陛下钦点为状元了!” 临安侯和宋氏几乎是同时豁然起身,面露惊喜之色。 “你说什么?”临安侯一把拽住老管家的胳膊,“我儿高中状元了?” 老管家也是喜不自胜:“千真万确的侯爷!咱们二公子是状元!现在正在游街呢!” “状元!居然真是状元!” 宋氏激动得连手都在颤抖着,“快,快去备好酒菜,等二公子回来后,侯爷定要和澈儿喝上两杯!” “是!” 老管家走后,临安侯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方才听到的是真的。 他仰天大笑着出门去,面对身后宋氏的问话,也只含含糊糊地答道: “本侯从今日起,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他要去同僚那里转转,要让所有人都对临安侯府刮目相看! 他倒要看看,有了一个状元儿子,以后谁还敢笑话他碌碌无为! 宋氏见此,也不拦着。 她捏着帕子极力隐忍着自己的心情,生怕自己笑得太过大声,从而让颜蓁怀疑。 可她实在无法就这么平静地等待裴澈的归来。 至少,她得让林姨娘也尝尝,什么叫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这样想着,宋氏扶了扶发间的步摇后,就准备往后院去了。 在路过颜蓁身侧时,她才终于发现,颜蓁的情绪未免平静过了头。 她上下打量了颜蓁好几眼,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了。 早知裴澈是她的儿子,还是如此有出息的一个儿子,当初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娶了颜家的女儿。 颜家于裴澈来说,当真是半点助力也没有。好在颜蓁看上去还有点用处,也算是勉勉强强算过关吧。 “澈儿高中状元,你不高兴吗?” 只是对颜蓁这副淡淡的样子,她始终看不上眼。 罢了,将来还得她来为裴澈多筹谋打算就是了。 “自然是高兴的。” 颜蓁勾唇一笑:“我只是没有想到,婆母前些日子还想让夫君去替了大哥的苦楚,今日听到他中状元,竟会比我还要高兴。” 第81章 母子情分 宋氏的笑登时僵硬了不少。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故作镇定道:“你也知道,你大哥是个不成器的。如今看到澈儿有出息,就相当于咱们侯府的将来有了希望,我自然是高兴的。” 更何况裴澈可是她儿子,她的儿子啊! 果然,只有她的亲儿子才是最优秀的,林姨娘苦心孤诣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养了裴宏这么一个废物! 宋氏的神情激动,握紧帕子的同时,难得对颜蓁有着和颜悦色的态度:“澈儿在殿试上拔得头筹,你这个做妻子的也该是与有荣焉才是。” “等我将澈儿记在我的名下,他就是咱们侯府正经的嫡子了。他如今前途无量,你可不要拖了他的后腿,否则我饶不了你。” 放下这话后,宋氏便欢欢喜喜地转身去了后院。 李妈妈颇为担心地问道:“夫人,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见见那个贱人了!”宋氏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顺便把澈儿高中状元的消息告诉她!” 她迫切地想看到林氏得知真相被揭穿后,又听到裴澈高中状元的消息时,该是多么震惊、绝望的神情。 可李妈妈却当场泼了她一盆冷水:“夫人,老奴理解您的心情,可这件事情它暂时还不适合往外说啊!” 宋氏皱着眉头,自从上次李妈妈监守自盗后,她总觉得李妈妈对她都没有从前那么忠心了。 像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李妈妈不仅没有替她高兴,竟还让她不要将事情往外说? 她不往外说,世人还怎么知道今日高中状元的裴澈是她宋氏的亲生儿子,并非林氏那个贱人的。她不往外说,还怎么看得到林氏那个贱人追悔莫及又束手无策的样子? “李妈妈,你的话太多了。” 宋氏的声音冷了许多,李妈妈不是没有听明白。可她伺候了宋氏这么多年,早就将她当做半个女儿来看待了,所以才会明知宋氏不喜,还是咬牙坚持把话说完。 “夫人,换子一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不仅二公子的前途尽毁,咱们侯府也有可能因此被影响!” 宋氏的脚步立时停住,扭头看向李妈妈时的眼神,恨不得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李妈妈,念你伺候我多年的份儿上,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敢诅咒她的儿子?李妈妈果然比以往大逆不道了许多! 宋氏的好心情被李妈妈这么一搅和,瞬间少了许多:“你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不要怪我不顾念咱们多年的主仆情分了。” 李妈妈吓得直接跪在地上,不住地点头:“还请夫人听老奴一言。” 等宋氏听完李妈妈的一番解释后,整个人登时清醒了不少。 她顺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甘心。 “难道我和我儿被迫分开这么多年后,连相认的资格都没有吗?” “我只想告诉世人,裴宏那个废物并非我的孩子,裴澈才是我宋秀慧的亲生儿子!侯府的将来,只有我宋秀慧的儿子才能抗得起来!” 可现在,因为一个欺君之罪,这些她想做的事情,却是一件都不能做。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将裴澈以庶子的身份记在她的名下。 “夫人,来日方长啊!” 李妈妈见宋氏把话听进去了,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继续道:“只要夫人和公子之间的母子情分在,何愁将来不能将林氏做下的孽公之于众?” 宋氏的心里虽有遗憾,可也深知李妈妈说得是对的。 她终于把眼神落在李妈妈身上:“你起来吧。” 今日多亏了李妈妈在,不然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么深远的地方来。 “走吧!” 原以为宋氏好歹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李妈妈才刚刚松了口气,抬眼却瞧见宋氏的脚步依旧是往林姨娘的院子去的。 她欲言又止,想着宋氏做事情从来都是有自己的主意在的,也就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此时的林姨娘,正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坐在绣凳上。 自从上次被宋氏打了板子后,她的伤势一直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甚至在吃穿用度上,都明里暗里地被宋氏苛待了不少,导致她臀部的伤一直拖拖拉拉到现在才勉强愈合。 到如今,她都没办法恢复到从前那样行动自如,甚至连正常的坐姿都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这些,林姨娘就恨不得能去正院中亲手把宋氏掐死。 “我算是废了,”裴宏坐在对面,整张脸上都写满了颓废之意,“别说是娶苏灵若了,就算是娶了天仙,又有什么意义?” 林姨娘的想法却和他不同:“宏儿,事情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你不能自暴自弃!” “你想啊,你不能人道一事,知晓的人不过了了。侯爷就算是为了侯府和他的颜面,也不会将此事往外说的。” “不论如何,你都是陛下金口玉言下了圣旨的世子,是未来的临安侯,这一点是谁也不能改变的。” “再说,苏灵若纵然不合你心意,但也有她的好处。娶了她,你就有了整个苏家作为助力!” 听到这里,裴宏忍不住嗤笑出声:“姨娘,我成了废人这件事情瞒得了天下人,将来也是瞒不住苏灵若的。” “与其等着将来被苏灵若知道继而告诉苏家人,让苏家人来找我算账,不如现在就拒绝了这门亲事,将苏灵若送回朔州,也省得将来被苏家记恨。” “傻孩子,苏灵若的名声已经毁了,现在的她除了嫁给你,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林姨娘慈爱地为他将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梳理了一下:“你只管放心和她成婚,我自有办法让她不向苏家胡言乱语。” 门口处,适时传来一阵击掌声。 紧接着,就见宋氏拍着手掌出现在院门口。 她神情倨傲地看着院中的两人,这才发现从前的自己当真是瞎了眼了。 单看现在这吃惊的神态,裴宏和林姨娘简直一模一样。 可恨她这么多年了,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第82章 不曾为谁停留 “夫......夫人......” 林姨娘撑着桌子起了身,准备让周妈妈扶着自己给宋氏行礼。 她不是不恨宋氏,只是越是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候,她越是要沉得住气才行。 如果因此毁了裴宏的将来,那才是追悔莫及。 至于她和宋氏之间的恩怨,将来她总有机会找宋氏要回来的。 “娘,你怎么来了?” 如今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裴宏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明白现在还不能将宋氏给惹急了。 所以不论是在态度还是说话的语气上,他都比前阵子要收敛许多。 “我怕我再不来,我的儿子就该认旁人做娘了。” 宋氏故意坐在林姨娘方才所坐的位置,“你如今来这里,可比去我的正院要勤多了。我要见你一面,来这里找你总是没错的。” 裴宏的脸色有些难看:“娘,你误会了,我......” “行了,”宋氏颇为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的话,“我今日来,不是来听你废话的。” 李妈妈站在一侧,看着宋氏在面对自己养育了近二十年的孩子时,居然能做到这样绝情,心里的意外无以复加。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来的路上,宋氏在心里悄悄地做好了一个决定...... “我是来告诉你,裴澈今日在殿试上拔得头筹,已经被陛下钦点为新科状元了。” 说完这话后,宋氏便静静地欣赏着眼前两人的表情。 只见林姨娘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随后眼底那妒恨的情绪几乎要溢出眼眶了,最后,她的整张面容都被不甘心和嫉妒扭曲到令人作呕的样子。 再接着看裴宏,他的惊讶之意不比林姨娘少多少,可他所露出的神情中,竟还有外泄的忌惮之意。 忌惮? 宋氏想想就觉得好笑,暗道裴宏忌惮裴澈也是应该的。 毕竟他已经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可她的儿子裴澈,却是前途无量。他会忌惮,无非就是怕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将来会被裴澈所抢走。 若非李妈妈的劝说,宋氏真的很想告诉裴宏,就算裴澈不抢,他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她都会一一取回来给她的亲儿子! “这......这怎么可能?”林姨娘摇摇欲坠,“怎么就,考上状元了?” 宋氏冷笑道:“这样看来,林姨娘可比本夫人厉害多了,教导出来的孩子随便就能拜阳玄先生为师,随便就能考上状元。” “不像我,苦心教导了宏儿这么多年,他不仅一事无成,如今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认了。” 裴宏的面色更加苍白了。 他下意识看向林姨娘,见她朝着自己微微点头,只能咬牙朝着宋氏身边又靠近了一些。 “娘,前些日子是我混账了,可我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根本不是真心的,你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宋氏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精心养育了近二十年的孩子,眼底没有半分不舍。 “傻孩子,林姨娘有句话说得是对的。” 宋氏意有所指:“母子哪有隔夜仇啊!你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么会和你计较呢!” 裴宏心中一喜,暗道想要哄住宋氏还是和从前一样简单。 可下一刻,他的笑还来不及挂在脸上,就被宋氏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宏儿,娘今日也有句话想和你说。” 宋氏顿了顿后,特意将眼神落在林姨娘的身上:“裴澈已经高中状元,为了能让他将来的仕途好走些,我和你爹已经商量好了要将裴澈正式记在我的名下,和你一样,从今往后都是侯府的嫡子。” 林姨娘也听明白了,这次的宋氏不是在说气话,她是认真的! 宋氏是真的要将裴澈从她的身边抢走,去做宋氏的儿子。 她倒也不是舍不得裴澈,只是这样一来不论是裴宏还是裴澈,都成了宋氏的儿子。 而她,一无所有。 看着林姨娘越发苍白的面色,宋氏就知道今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就是要告诉林姨娘,在这个侯府里,只要她这个做主母的愿意,她可以随时让任何一个人一无所有! “夫人,您也知道,裴澈的性子向来古怪得很。前些日子他不知好歹拒绝了你的好意,想来短时间内应该是不肯点头答应此事的。” 不行,她不能让裴澈分走宋氏对裴宏的关注! “这就不劳林姨娘担心了。” 宋氏达到目的后,就着李妈妈的手缓缓起身。 “对了,我准备开祠堂、请各位族中长辈一起见证澈儿记在我名下一事,这段时间会有点忙。” 什么?! 林姨娘得知宋氏竟这么看重这件事情,心里登时慌了,“夫人的一番好心,妾身心领了。” “可裴澈这孩子冥顽不灵,实在配不上夫人对他这么好,夫人就不用......” “林世芬,”宋氏的语气登时凉了许多,“这都是主子们决定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奴才来指手画脚的?” “我原还想着忙不过来,让你一起操办宏儿的亲事。现在看来,还是免了吧!” 宋氏说完这话后,狠狠瞪了裴宏一眼:“还不跟我走?” 裴宏只能咬牙,默默跟在宋氏的身后。 林姨娘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宋氏忽然在拱门处停了脚步:“对了林姨娘,澈儿好歹也是你的亲儿子。怎么听到他高中状元,你好像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林姨娘硬挤出一个笑容:“妾身,自然是高兴的。” 宋氏冷哼一笑:“高兴就好,可别哭丧着一张脸,免得让澈儿沾染了你的晦气。” —— “你这样子,看着可不像是有多高兴的样子。” 彼时的一处茶楼的阁楼内,云笙略带嫌弃地瞥了颜蓁一眼。 “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盼着他中状元吗?如今得偿所愿了,我可没见你有多高兴。” 颜蓁站在窗户边上,望着长街上挤满的人群不时欢呼雀跃着。 正骑着高头大马、胸口带着大红花的三人,被长街上所有的热情围堵住了,导致原本该顺利通过的长街,愣是好半天了,还没走一半。 人群再热闹,颜蓁的眼神始终都只落在为首的人身上。 却见那人一身红衣,面容出众,身上不时会有姑娘家的香囊掉落,他的眼神都不曾为谁停留片刻。 第83章 醋坛子打翻啦 “天爷啊!这次殿试的前三甲怎么都生得如此好相貌!” “是啊,那探花郎已经够好看的了,怎么这新科状元看起来竟和探花郎不相上下!” “什么叫‘和探花郎不相上下’?以我看,状元郎的风采更胜一筹!” “你们还不不知道吗?那新科状元和榜眼就是前阵子刚被阳玄先生收做学生的裴家二公子裴澈、秦家公子秦书言!” “探花郎则是来自江南魏家的公子,人称玉面书生——魏晗。” 听着楼下姑娘们的对话,颜蓁才将眼神落在裴澈后侧方那人身上。 那真真是眉如远山,目若朗星的俊俏。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她在端详魏晗的时候,那本坐在高头大马上同旁人打招呼的魏晗就跟有了某种感应似的,一转头就精准地和她对视上了。 颜蓁愣神的功夫,魏晗已经朝着她扯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后趁着她尚且还没回过神时,将怀里的一枝海棠花朝着她抛过去。 花枝被灌入内力,精准地落在颜蓁面前的窗台上。 很多人的视线都跟着海棠花,落在二楼颜蓁的身上。须臾功夫,便响起了阵阵的叫好声。 “鲜花配美人!探花郎果真好眼光啊!” “那二楼的女子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真是好一副出水芙蓉、丽质天成的容貌!” “诶,不对!我怎么瞧着二楼的姑娘,像是临安侯府的二少夫人?” 临安侯府的二少夫人?那不就是新科状元裴澈的妻子?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方才那些起哄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看向为首的裴澈,果然见他面色不虞。 裴澈中状元,完全在他自己的意料之中。他虽没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兴奋,可也希望自己春风得意的样子能被颜蓁看到。 现下,她是如他所愿看到了他风光的一幕,可她也分出心思去看了旁人的风光不说,来了这么久了竟还没和他对视过。 还被人赠了花。 这叫他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魏公子,请自重。”裴澈声音凉凉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也不敢确定自己在面对魏晗这幅欠收拾的样子时,是不是还能忍住不动手。 可这魏晗就跟听不懂他的话外音似的,朝着裴澈很是豪爽地拱手:“那位美人原来是裴兄的内人啊!是我失礼了!” 就当秦书言以为这件事情就该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的时候,那魏晗又欠搜搜地补上一句: “改日,我定亲自登门向她道歉,顺便也看看多年未见,颜小妞是不是还记得我。” 秦书言瞪大双眼,对于自己听到的一切突然起了好奇心。 “听魏兄这意思,你和裴少夫人认识?” 魏晗仰头大笑:“那是自然的!” 就像是看不见裴澈越发冷下来的表情似的,魏晗和秦书言解释起这些来,多少显得有些过于兴奋了。 “想当初,我俩也算是两小无猜了!如果不是颜小妞后来回了京城,如今站在她身侧的人,可指不定是谁呢!” 听到这里,秦书言吞了吞口水,只尴尬一笑后便不敢再吱声了。 笑话,不管从前如何,如今颜家大姑娘的的确确是裴澈的妻子了,可这魏晗明显还要来招惹。 如果不是魏晗缺心眼的话,那他一定就是故意的。 裴澈握紧手里的缰绳,抬头抿唇看着二楼窗户中的女子。 此刻的颜蓁正盯着台子上的海棠花微微出神。 她抬手正想将海棠花拿起,身后的云笙却轻嗤一声笑了出来。 颜蓁不明所以:“阿笙,你笑什么?” 云笙这才舍得从躺椅上起来,几步来到她的身侧站定。 “笑你傻啊!” “你没看到你家的醋坛子已经打翻了吗?”云笙将海棠花拿在手里瞅了一眼,略带嫌弃,“你再拿这花,岂不是在戳他的肺管子?” 颜蓁顺着她的视线,终于将眼神落在裴澈身上。 只一眼,便瞧见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缱绻又带着丝丝的缠绵。 颜蓁登时羞红了脸。 “大庭广众之下,真是好不知羞!”云笙对裴澈的嫌弃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才会对他无论做什么事情,多少都带着一些偏见在其中。 “这海棠花,你自己处理吧!”说着,她便将花枝随手塞给了颜蓁。 等颜蓁再度将视线落在楼下时,竟发现原本为首的马背上,已经不见了裴澈的踪影。 下一瞬裴澈的声音便出现在她的身后。 “阿蓁。” 裴澈迈着修长的腿来到窗边,和她四目相对,“一会儿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单纯的颜蓁没有往深处想,只当他是特意来和她打招呼的:“嗯,好。” “那探花郎魏晗,你认识吗?”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子竟被魏晗这样的人惦记着,裴澈的浑身就难受得很。 颜蓁眨了眨眼睛,然后乖乖地摇了头:“没印象。” 裴澈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一片温润:“那,这只海棠花......” “你要吗?”颜蓁随手就将花枝递给他。 裴澈见她这么无所谓,差点闷笑出声了。 他目色柔和地接过海棠花,细细叮嘱着:“既然是阿蓁所赠,我自当收下。” 离开前,他细心地为颜蓁系好披风,“家里应该来客人了,你此时回去还能赶得上热闹看。” 颜蓁的想起了在京兆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二话没说就跟在裴澈的身后下了楼,直至顶着所有围观者的视线,被裴澈亲自扶上了回去的马车。 看着马车一路前行,直到消失在视线中后,裴澈才重新翻身上了马背。 他把玩着手里的海棠花,笑得轻狂:“我理解魏兄初来乍到对京城不太熟悉的无措感,可也不能因此乱认熟人。” 他甚至不曾回头,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魏晗:“我夫人,可不曾认识魏公子这般尊贵的世家公子。” 裴澈掂了掂手里的海棠花,随即毫无预兆地往后随手一丢。 海棠花就这么准确地落到魏晗的手里。 “这花,魏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魏晗垂眸看着手里的海棠花,并无半点的尴尬和失落,还对着裴澈的背影嘲讽道:“堂堂状元,竟如此幼稚。” 第84章 取舍 幼不幼稚,裴澈一点都不在意。 他所在意的是,颜蓁对突然出现的魏晗一点都不在意。 “状元郎和夫人可真是恩爱啊!还特意为她下了马。” “我听说,前几日状元郎被差点被榜下捉婿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承诺这辈子都不纳妾!果真是君子!” “这夫妇二人方才一起站在二楼时,那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裴澈的心情才重新一点点地好了起来。 那原本紧抿的唇角,不知何时也上扬了许多。 就连听到身后的魏晗一口一个‘幼稚’,一句一个“可笑”,他都不放在心上。 此刻的他只想快些游街结束,好回去见她。 彼时的颜蓁,并不知裴澈心中所想。 她和云笙一路回到临安侯府,才刚刚下了马车,就见侯府的门口处竟候着许多的官兵。 “这,好像是京兆府的官差......” 云笙的危机意识一向很强,看到这么多官差在,第一时间把颜蓁护在自己身后。 “这破侯府里,是不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又作孽了?” 听着云笙的抱怨,颜蓁倒是半点不担心。 她轻轻拉下云笙的胳膊,带着她往里走:“你猜对了,是有个不长眼的作孽了。” “这些官差,今日就是来收他的。” 两人疾步进府,在门口也只是被简单盘问几句后,就被放了进去。 还没等她们走到前院,就听见林姨娘撕心裂肺的声音:“这不可能!” 林姨娘死死地将裴宏护在自己身后:“这位大人,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们世子一向洁身自好,怎么可能做出凌虐孩子的事情?” 为首的京兆府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今早听到那三个孩子击鼓声时,他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人先去将那三个孩子稳住,随后再卖侯府一个面子,这件事情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被遮掩过去,他还能得侯府一个人情。 没想到,那三个孩子分明是被人指点过了,都没等他派人出面,三个孩子就将裴宏的罪行公之于众,他就是想阻挠也晚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通知侯府的人时,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都在逼他出面。 最后,连当朝一品大员都出面了,他再不来拿人,只怕头顶的乌纱帽都要保不住了。 “是不是误会,请裴世子同咱们走一趟就清楚了。” 府尹朝着宋氏说话时客气了不少:“还请侯夫人放心,咱们办事一向按着大盛朝律法而行,绝对不徇私舞弊。问完话后如果确定裴世子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会放他归家。” 宋氏也没有想到,她明明都让人把那三个孩子处理了,如今竟还惹出这么一个官司来。 她的确不想再管裴宏了,最好就让裴宏进了京兆府的大牢,永远都没有翻身的可能,才不会阻碍了裴澈的路。 但她又不得不救。 那三个孩子虽然还活着,可当初的确是她下令让人将这三个孩子给解决了。 现在人都没有死成,若是再让裴宏这个蠢货把她供出来,就麻烦了...... “我儿裴宏,虽年纪不大,可也是陛下金口玉言册封的世子,是侯府将来的主子。大人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请恕本夫人不能就这么让人跟你们走。” 京兆府尹闭了闭眼,在得罪临安侯府和得罪当朝一品大员的两个选择里,毫不犹豫地选择得罪临安侯府。 “证据总会有的,况且我们手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作为人证,足够让裴世子跟着我们走一趟了。” “还请侯夫人不要为难我们办案。” 颜蓁一脚踏进前院时,看到二房也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 见宋氏竟然沉默了,林姨娘第一个急红了眼。 她一把拽住颜蓁的袖子,厉声命令道:“裴澈已经是状元了,那你就是状元夫人!” “你快去和他们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问,绝对不能带走世子!” 颜蓁甩了两下,才将林姨娘的手从自己的身上甩开。 “姨娘好糊涂,大人和官差们也只是按律照章办事,我们怎么能有资格阻挠?” 她言辞恳切:“再说了,姨娘既坚信大哥他什么都没有做,那就更应该让大哥随大人们走一趟了,也好还他清白。” 林姨娘如遭雷击,连连后退了两步后,才指着颜蓁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毒妇!你就是想害世子被抓走,你们夫妻俩好对他取而代之,对吗?” 颜蓁皮笑肉不笑:“姨娘,裴澈才是你的亲儿子呢!” “你担心大哥进一趟京兆府后会影响他将来的仕途,难道就不担心夫君的仕途会被大哥拖累吗?” 话音落下,连京兆府尹看向林姨娘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在京兆府任职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像林姨娘这种只顾护着嫡子、却不顾自己亲儿子的妾室,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宏才是她的亲儿子呢! “他们是亲兄弟!”林姨娘失声尖叫,“裴澈既得了功名,救他大哥也是天经地义的!” “什么叫做天经地义?” 裴澈的声音在拐角处凉凉的响起。 他的身后,还跟着原本该各回各家的榜眼和探花,以及一些围观的百姓。 还有,面色铁青的临安侯裴荣盛。 “姨娘的心偏了这么多年了,事到如今还是没有偏够吗?” 裴澈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眉宇间的忧愁和不甘心,却叫人看上一眼就能心疼半天。 尤其他如今都已经是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了,没想到在府里竟然还要这么憋屈地被逼着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甚至是搭上他的前途,林姨娘似乎都不曾心疼。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人,都为裴澈感到不值。 “如果父亲也觉得,我该为大哥求情,那我现在就进宫求陛下网开一面。” “就算是用状元的头衔去换,我也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都这个时候了,临安侯的心里早就有了取舍。 比起一无是处、已经成为废人的裴宏,自然是高中状元、为他争光长脸的裴澈更有价值一些了。 第85章 狗咬狗 只是,临安侯还来不及开口做出决定,跟着裴澈来的那些人个个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原来,这就是临安侯府的家风啊!” “可不是,我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宠妾灭妻,连带着无辜的庶子都被一个低贱的姨娘作践到如斯地步。” “要我说,状元郎这些年实在是太过注重仁义孝道了,换做我,这样的姨娘早该打一顿丢出去了,何时轮得到她来说嘴!” 就连一向不爱招惹是非的秦书言都忍不住站在裴澈的身侧,低声道:“我从不知,裴兄在家中竟要时刻遭受这般对待。” “如此环境,你都能刻苦考上状元,我实在佩服。” 众人每说一句,临安侯的面色就僵硬一分,直到魏晗开口,他彻底坐不住了。 “临安侯可真是好家教啊!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要让状元郎拿着自己的功名去换一个废物的前程,‘兄友弟恭’这个词,本公子今日可算是有了新的见解了。” “你又是谁?”林姨娘根本听不得旁人对裴宏诋毁半分,“是谁准许你在侯府里乱嚼舌根,胆敢公然辱骂侯府世子的?” 临安侯怒不可遏,当着众人的面,上前就给了林姨娘狠狠的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顿时让整个院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掩面倒地的林姨娘,却无一人为她可怜。 “你还不给本侯住口!” “你可知,方才那二位,分别是今日刚被陛下钦点的榜样和探花!如此显贵的身份,岂是你一个贱妾能张口指责的!” 临安侯越想越生气,尤其是想起方才林姨娘竟然逼着颜蓁用状元夫人的身份去给裴宏求情,他便觉得这些年自己对林姨娘是不是太过宠爱和放纵了。 “林氏,你给本侯看清楚了,澈儿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临安侯指着一直站在一侧的宋氏,冷声道:“无论裴宏是否做错事情,都有他的亲生母亲来做主,何时轮得到你一个贱妾指手画脚?” “若是因为你的言行耽误了澈儿的前程,休怪我不顾念旧情了!” 林姨娘依旧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动作,抬手捂着被临安侯打过的脸颊,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她虽是妾室,可事实却是她比宋氏还要早认识裴荣盛许多!如果不是为了稳固临安侯府在朝中的地位,这个家的女主人早就该是她林世芬的! 是她陪着裴荣盛挨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听了他的话将正室的位置让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娶了宋氏过门做侯府女主人。 没想到到头来换的却是裴荣盛一口一句‘贱妾’! 林姨娘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侯爷!不论是世子还是裴澈,那都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她恨恨地指着无动于衷的宋氏,“你看看她,可有半点想要救世子的样子吗?她就不配做世子的娘!” 宋氏冷笑道:“我不配做裴宏的母亲,你就配做澈儿的娘吗?” 事到如今,宋氏也是一点都不想忍了:“这么多年来,你是如何苛待澈儿的,整个侯府有目共睹,还需要我一一当众说出来吗?” “如今他都高中状元了,你还想着要操控他吗?” 乱了,全乱套了! 众人看着宋氏这个侯门主母和侯门妾室你来我往地吵着,总觉得场面实在有些诡异。 因为她们都不是在为了各自的孩子而争吵的,而是为了对方的孩子鸣不平。 “你们侯府,还真是有意思啊!” 魏晗双手抱胸斜斜靠在柱子上,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侯府不仅有‘兄友弟恭’的优良传承,还有妻妾互为对方孩子打算的美好品德,简直让本公子大开眼界啊!” 裴澈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不比魏公子府上,关系复杂到连祖父和亲爹都分不清楚。” 魏晗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看向裴澈时的眼神,恨不得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你调查我。” 裴澈轻飘飘道:“彼此彼此吧。” 他,居然知道! 魏晗危险地眯起双眼,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他总也调查不了太清楚的男人。 “侯爷,您看这......” 京兆府尹故作为难。 他今天是来拿人的,无论裴荣盛同不同意,他今天都得把人带走。 不过,裴荣盛如果配合的话,他不介意给临安侯府一个体面。 就像现在,他给了裴荣盛自己‘选择’的机会。 临安侯目露为难时,一直没有吭声的裴宏彻底慌了。 他直挺挺地跪在临安侯脚边,抓着他的衣角哀求着:“爹!儿子没有做那些事情!我是被那几个孩子冤枉的!” “爹,您不能就这么将我交给京兆府啊!我如今是什么情况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一旦我进了监牢......” 裴荣盛何尝不知,裴宏是在提醒,如今的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他如果在侯府中安稳待着,这个秘密就可以永远是秘密。 可他若是被抓到京兆府的监牢中,这个事情就不会再是秘密了,他身为临安侯的颜面也会因此扫地。 “狗咬狗的戏码,多少还是有点恶心了。” 云笙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颜蓁轻声道:“这一家子的人,住着奢华的侯府,有的却不是血脉相连的亲情,而是各怀鬼胎的自私。” “从前能够保持表面的相安无事,那是有人在刻意地承受所有的不平衡的对待。而今平衡被打破,每个人最自私的嘴脸自然也就藏不住了。” 说着,她抬眸看向廊下的男子。 像是感应到她的眼神,裴澈第一时间用满眼的柔和将她的关切稳稳地兜住了。 甚至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竟还朝着她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娘!”裴宏见临安侯迟迟没有说话,扭头又看向宋氏。 他知道宋氏就是再生气,对他还是狠不下心来的。只要他肯认错,宋氏定会拼尽全力护着他的。 “我没有做那些事情,我是冤枉的啊!” 第86章 丑闻 “裴世子倒也不必如此,”京兆府尹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能够平易近人些,“你若是冤枉的,本官自会还你清白。” “不......我不去......”裴宏浑身都在抗拒,“本世子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还要去!” “可笑,”魏晗看热闹不嫌事大,“裴世子的意思是,那三个孩子没事闲的才用自己的名声去诬告你?” 临安侯恨不得将魏晗的嘴巴堵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魏晗,今日竟几次三番让他这么冷嘲热讽的。 不过魏晗的话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救下裴宏,只是如今有了裴澈这样的珠玉做对比,裴宏实在是不值得让他豁出去颜面去救了...... 林姨娘时刻盯着临安侯的神情,依她对他多年的了解,在他神色晃动的第一时间,她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林姨娘登时尖叫起来:“侯爷!世子可是您的亲儿子啊!若是放任他被带走,以后世子还如何自处?” 临安侯烦不胜烦:“来人,给本侯堵住她的嘴!” 林姨娘被钳制着候在一边,连嘴巴都被破布堵上了,再也不能为裴宏求情上一句。 裴宏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证明世子是无辜的。” 一向存在感极低的二房夫妇,缩了缩脖子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见裴荣进说话,宋氏第一个不满,却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直接发作。 “小叔这话是何意?” 裴荣进最好是有合理的办法能够将目前的困境解决了,否则今日过后,她定要重新让这夫妇俩记清楚,在这个家里,只有她同意了,他们夫妻二人才有资格在人前说话! 裴荣进被身后的耿氏推了一把,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说话。 “大哥大嫂你们糊涂啊!”裴荣进自以为是地说着,“只要证明世子他没有作恶的能力,这个难题不久迎刃而解了吗!” 没有作恶的能力?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仅在场的许多人听不懂裴荣进的意思,连刚刚得了消息赶过来的苏灵若也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叔,你此话何意?” 苏灵若是讨厌裴宏,可她和裴宏的亲事已成定局,就连朔州的父母亲都已经得了消息往京城来了,她不能让这门亲事再出现任何问题了。 裴荣进却傻愣愣地没有注意到宋氏和临安侯警告的眼神,浑不在乎地解释道: “嗐,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世子他被人断了子孙根,已经不能人道......” “裴荣进!你给我住口!”临安侯只觉得自己的脑门突突疼。 “你说什么?!”苏灵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听到了什么。 “胡说!你们不要听他胡说!” 被当场揭穿的裴宏瞬间脸色苍白,拼命摇着头否认这一切。 可他越是极力否认,就越是有种欲盖弥彰的嫌疑。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场面,偏偏裴荣进就跟看不见似的,一向不怎么说话的他今天像是忽然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嗐,事情已经成定局了,大哥你们又何必苦苦隐瞒呢!” 说着,他还很好心地提醒道:“世子被人废了身,不正好能说明他没有作恶的能力吗?这是好事啊,怎么你们看起来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好事? 魏晗忍不住嗤笑出声,朝着裴澈挑眉道:“你们侯府,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裴澈眯起眼睛,却懒得再去搭理他。 戏台子他已经搭好了,今日他只管看戏,顺便让裴宏得到应有的报应。 其他的,他半点不在意。 反观临安侯,第一次有种老脸被人摁在地上摩擦的羞耻感。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顺着裴荣进的话往下说:“府尹大人,您看这......” 京兆府尹将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一声,神情上多少是尴尬的。 他颇为无奈地解释道:“侯爷,不瞒您说,此事......那三个孩子已经向下官提前汇报过了。” 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京兆府尹一字一句显得格外的清晰入耳:“他们说,裴世子的那处......是在他作恶之后,被救下他们的那个狭义之士给......” 也就是说,即便丑闻被捅了出来,裴宏的命运依然难以改变。 苏灵若愣愣地听着这一切,整个人都傻住了。 “你们......你们明知道他......却还让我嫁给他一个废人?” 只是现在根本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更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临安侯背过身子,无奈地闭上了双眼:“人,大人尽管带走就是。” “只是,事情尚未水落石出,还请大人切记手下留情。” 得了临安侯的准话,京兆府尹乐颠颠地让人把裴宏绑起来:“侯爷只管放心,只要世子配合,下官绝对不会为难他的。” 裴宏就这么被塞住嘴巴强行拖走,连供出裴澈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心里真的好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氏见裴宏被带走,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宋氏则是朝着身后的李妈妈递了个眼神,李妈妈立刻点头下去安排了。 闹剧结束,众人也就没有了再逗留的理由了,纷纷向裴澈打过招呼后便一一离开了。 等外人都走光后,苏灵若才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的人生,完了。 她想找临安侯和宋氏要个说法,不曾想还没等她张口,宋氏二话不说直接让下人将她送回院子。 苏灵若有一万个不甘心,也只能跟着丫鬟离开了正院...... “侯爷,事到如今,我也有件事情要同你说清楚。” 宋氏环顾左右,李妈妈很有眼力劲儿地将所有下人都清了场,也包括刚刚闯了祸而不自知的二房夫妇。 等到该走的人都走了之后,宋氏张口第一句,便是对着李妈妈说的。 “给我把林世芬泼醒!” 第87章 为谁效劳? 颜蓁的手蓦然捏紧了帕子,秀眉也因为略微的紧张而蹙起。 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她又总在担心裴澈的感受...... 颜蓁后退着想落座,腰部却被人轻柔地扶住了。 她扭头一看,就见裴澈正面色坦然地看着她:“别担心。” 扶着她落座后,裴澈才慢条斯理地撩开状元服的前袍,坐在她的身侧。 他的声音似有着能安抚人心的蛊惑:“我等这一天,已经等许久了。可即便如此,今日之后的侯府也不会因此有任何的改变。” “哗啦!” 李妈妈将一大盆夹杂着冰块的水全部倒在林姨娘身上。 刺骨的冷让林姨娘顷刻间清醒过来。 她打了个哆嗦,又撩开沾在脸上的头发后,整个脑子也逐渐恢复了意识。 左右找了一下没有裴宏的存在后,林姨娘顾不得许多,直接跪着爬到临安侯的脚边,声泪俱下地哭诉着: “侯爷!侯爷!世子是您的亲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您一定要救救他!”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林姨娘绞尽脑汁才想起这句话,“这是侯爷您从前经常说的啊!世子他就算是做了错事,您也得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啊!” “侯爷,您想想办法救救世子吧!就这么让他去了京兆府,世子的将来可就全毁了啊!” 临安侯目露怒意。 今日的他本该是被所有人艳羡的一天,裴澈高中状元给足了他这个当爹的面子,连带着临安侯府的将来似乎也有了更远大的前程。 可偏偏该死的裴宏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叫他失了所有的颜面不说,只怕明日的京城的街头巷尾就该传满侯府的笑话了! 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林姨娘竟还苦苦哀求着让他救裴宏。 临安侯的耐心早已耗光:“今日过后,裴宏就是没有进京兆府,你以为他还能有什么将来吗?” 林姨娘一心只想救裴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宋氏的表情已经带上浓重的嘲讽了。 “不,不是这样的侯爷!” 她飞快地在心里做了打算:“此事并非无解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林姨娘猛地转身看向裴澈。 见他身上还穿着正红色的状元服,头上还簪着花,光是坐在那里就有着矜贵非凡的气质。 他的身侧还坐着貌若天仙的颜蓁,夫妇二人只坐在那里就有一种佳偶天成的和谐。 看着眼前的一幕,林姨娘嫉妒到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成家、立业、考取功名,这些,本该全是裴宏的,是她儿子的! 偏偏,全让裴澈这个野种抢走了! “侯爷,只要咱们对外宣称,不论是不能人道还是凌虐孩子的罪过全是裴澈所为,让世人知道这都是对世子的误会,世子眼下的困境不就可以轻松解决了吗?” 这种事情,这十几年来她几乎日日都在做,且少有失手的时候。如此才让裴宏得了这么多年的美名,让裴澈做了这么多年的‘废物’。 可她也不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招似乎不怎么好用了。 不是办法不好用,而是一向被她拿捏的裴澈不知何时已经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开始屡次拒绝配合她。 只是让林姨娘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先说话的不是裴澈,而是一直坐在主位上的宋氏。 “林姨娘待我儿,可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啊,竟几次三番舍得用自己儿子的前程去换取我儿将来。” 宋氏冷哼道:“和你比起来,我这个亲生母亲,倒显得铁石心肠、一无是处了。” 林姨娘急于救人,根本没有听出宋氏的话外音:“夫人过誉了,能为世子效劳,那是裴澈的福分!” “哦,是吗?” 宋氏抬脚用鞋尖将林姨娘的下巴挑起,迫使她看向自己。 “是为你的儿子效劳,还是为我的儿子效劳?” 林姨娘一抬眼就看到宋氏眼底那几乎想要杀人的光,慌乱之间眼神四处躲闪,根本不敢正眼去看她。 “夫人......夫人说笑了,自然是为世子效劳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院子里回荡着,同时响起的,还有宋氏的怒吼声:“林世芬,演了十几年了,你还要惺惺作态到几时?” 林姨娘见这阵仗,林姨娘的心里已经慌了,隐隐猜到宋氏的怒火究竟从何而来。 可她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夫人,妾身......妾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宋氏的反常,也让临安侯不得其解:“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就不能直说吗?” “侯爷,此事不用我多说,你且见见两个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随着宋氏的一个眼神,李妈妈只稍稍抬手示意,一直候在外面的两个老妇人就被人带了进来。 老妇人面色苍白,满脸是汗。一来到院内就跪下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李妈妈厉声道:“把你们当年做下的腌臜事全部交代来,若有一句不实,立刻扭送你们去京兆府!” “到时候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京兆府里的刑具硬!” 两个老妇人吓得浑身都在哆嗦,连连摇头:“民妇不敢,民妇所言一定句句属实。” “当年,是贵府的主母和一位姨娘在同一天生孩子,我们二人一同进府准备为二人接生。谁知我们才进府就被人套了麻袋带走了。” “将我们绑走的人正是贵府的林姨娘,是她唆使我们在两人生产过后将两个院子的孩子调换过来的,此事并非民妇二人的主意啊!” 另一个老妇人接着说道:“我们做的是接生的活儿,岂能做这样丧良心的事?可那林姨娘却是个有手段的,事先就将我们的家人绑了去,我们若是不按照她的吩咐来做,我们的家人就得命丧黄泉了啊!” “侯爷!夫人!民妇二人也是被迫无奈的,还请侯爷夫人开恩啊!” “是啊!当年如果不是民妇二人多留了个心眼,早就被人毒死了,哪里还有机会说出实情?” 看着两个老妇人不断地往地上磕头,临安侯的面色难看极了。 他将眼神缓缓落在林姨娘的身上,一寸寸地打量着她的面容,像是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一样。 “本侯给你个机会,你自己来说,她们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第88章 和他同病相怜 林姨娘慌了神。 她也没有想到,这两个本该被她毒死的接生婆,为何到现在还活着? “侯爷,妾身是被冤枉的!” “当年妾身自己也是生产在即、命悬一线!怎么可能还能分出精力去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那是妾身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啊,怎么舍得让人换了去?” 她越说底气越足,指着那两个接生婆大声斥责道:“也不知这两个妇人究竟从何而来,又是被谁收买的,竟如此污蔑妾身,想致妾身于死地!” 林姨娘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字字句句都在暗指今日这一出是宋氏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将她彻底铲除。 “妾身知道,妾身对世子是关切了一些,这才引起夫人的误会。” “澈儿虽然是妾身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可只要夫人张口要,妾身定拱手将澈儿一并让给你,何必要做今日这般伤和气的事?” 林姨娘声泪俱下,说出来的话叫人听过之后好不心酸。 尤其还是临安侯这种原本就耳根子软的人,在听了这些话后,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相信谁。 宋氏怒火中烧:“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 她怒拍桌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竟被林世芬欺瞒得死死的,为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而她本该金尊玉贵的儿子却被该死的林世芬从小苛待,宋氏就恨不得能将她活刮了。 “李妈妈!” 李妈妈得了吩咐,立刻朝着拱门处抬手。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浑身伤痕、披头散发的人就这么被随手丢在了地上,吓得那两个接生婆大气都不敢出。 颜蓁狐疑地皱起眉头,小声问道:“那两个接生婆......” “嗯,是我安排让宋氏找到的,”顿了顿,裴澈索性一股脑全招了,“宋氏所查到的一切真相,都是我派人在暗中引导的。” “包括周妈妈,也是我让人故意透露给宋氏,提醒她周妈妈知道全部的内情。” 原来,如此。 颜蓁想过换子一事会有揭开真相的时候,可她一直以为此事会由裴澈来主导、并且亲手揭露。 没想到,他竟连这点都不愿意做。 可见他对这个侯府,多半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 就像她,对整个颜府有的也只是满腹的仇恨,何来的念想可言? 颜蓁在心里轻轻叹息着,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和他这样,算不算是同病相怜。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遍体鳞伤的周妈妈已经被李妈妈用盐水泼醒了过来。 见到眼前这场景,周妈妈更加害怕了。 她在地牢中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以至于还没等到问话,她自己就一股脑地将知道的事情全部倒了出来。 “换子一事是真的。” “林姨娘不甘心屈居夫人之下,一辈子只做一个妾室,这才想到了换子的办法,让她的孩子成为侯府里的嫡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对夫人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 “这些年来,林姨娘对二公子极尽苛待、甚至动辄打骂,也是为了出气。在发现二公子的才华后,她第一时间威胁二公子,不让他说出去,却让他成为了世子的笔杆子、成为世子扬名的工具。” “二公子年岁渐长,林姨娘又担心他会成为世子的阻碍,于是几次三番地动手想要......”周妈妈咽了咽口水,索性一次性全部说出,“想要杀了二公子。” “胡说!”林姨娘几乎是朝着周妈妈扑过去的,“你再敢胡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掐死你!” 眼见周妈妈已经被林姨娘掐得面色涨红,李妈妈立刻让人去把她拉开了。 林姨娘依旧咬死不认:“侯爷!这些都是没有的事,你不要相信这些贱奴的胡言乱语!” 临安侯失望地看着她:“林世芬,旁人的话本侯可以不相信,可是周妈妈......” “她可是同你在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的人啊!” 林姨娘的尖叫声和怒骂声戛然而止。 想当年,她救下昏倒在路边的裴荣盛时,还是周妈妈和她一起把人抬回去的。 一晃眼,如今一切都变了。 周妈妈背叛了她,裴荣盛又何尝不是呢? 比起周妈妈,裴荣盛的背叛让她更加难以接受,这才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这些事情,一点点地变成她如今的样子。 宋氏死死地捏住帕子,冷声问道:“林世芬,换子一事,你是认还是不认!” 林姨娘轻笑一声,抬手将乱糟糟的头发往耳后别:“你不都知道了吗?还假惺惺地问什么?” “是,我是换了两个孩子,所以呢?你现在是要打死我吗?” 宋氏气得狠了:“你以为,本夫人不敢?” “你敢,你当然敢了!” 林姨娘冷笑道:“可是宋秀慧你可别忘记了,我虽然是妾室,现在也是当今新科状元郎的生母。” “你把我打死了,再将裴澈记在自己的名下,你觉得世人会如何看待你?” 眼见宋氏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林姨娘好像忽然就释怀了许多:“人家都会说你,自己的儿子废了,就来抢妾室的孩子。为此,你这个侯门主母还不惜动手杀了人家的生母。” “你......你好得很!” 宋氏当然知道,林姨娘是该杀,但不能现在杀。 否则不论是对她、对裴澈、还是对侯府,都有着难以扭转的负面影响。 “侯爷,林姨娘好歹也是你的宠妾,如何发落她,还得您说了算。” 林姨娘不是很得意吗? 那她就让裴荣盛亲自下令来处置她,也让她尝尝钝刀子割肉的折磨。 当她扭头看到林姨娘果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裴荣盛的时候,宋氏就知道自己这招攻心计,算是成了。 临安侯握紧拳头,实难想到自己多年的枕边人,竟然是这样的蛇蝎毒妇,一时间根本难以接受。 他耷拉下眼皮,整个人都透露出疲惫感:“打二十板子,再将她关到柴房去。” 看着林姨娘一寸寸苍白的面色,宋氏笑的得意:“然后呢?” 然后? 裴荣盛自己也不知道,然后该怎么办。 总不能,把人关在柴房一辈子吧。 可要让他下令直接把人处死,他又狠不下心来。 左右思虑间,他终于想起了院子里还有裴澈和颜蓁这对夫妇的存在。 作为‘受害者’,裴荣盛觉得今日这场景,很适合用来修复一下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的父子之情。 “澈儿,不如你来说说看,如何处置林氏为好?” 第89章 为他出头 无故被调换了十几年的身份,让本是侯府嫡子的裴澈沦落为庶子、并且被林姨娘苛待打骂了这么多年、被侯府中人冷落了这么多年、还为裴宏那个废物背了多年的黑锅、甚至差点被林姨娘暗杀。 临安侯甚至觉得,换做他是裴澈的话,不论是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他所能接受的。 现在‘刀’都递到面前了,按理说谁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不仅临安侯等着裴澈回答,就连宋氏也紧张地盯着他看。 明明刚才已经揭露真相,相当于告诉裴澈,他才是侯府嫡子,是她的儿子,怎么裴澈的神情看起来...... 太过冷静了。 这是宋氏唯一能够想得出裴澈现下神情的形容词。 换做任何一个人,在知道这样惊天的真相后,不说情绪激动,多少也是该有些反应的。 但裴澈看起来,就好像事先知情了一样。 宋氏很快就否定了最后的想法,暗道裴澈如果事先知情,按照他如今的脾气和秉性,不得当场揭穿了再说。 裴澈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凉凉地往瘫坐在地上的林姨娘看了一眼。 这一眼,无任何的怜悯,有的只是浓浓的杀意。 “按照大盛朝律法来判,如林姨娘这般的,该判个秋后处斩。” 此言一出,整个院子更加安静了。 半晌后,还是林姨娘先尖叫起来:“你个野种!枉费我养你这么大,你这一张口就是弑母!” “像你这样丧心病狂、狼子野心的小畜生,怎么配做状元的?简直可笑至极!” 一听这话,颜蓁第一个坐不住了。 她本是想起身的,却被裴澈温柔抬手拦住了。 “弑母?凭你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也配当他的母亲?” “既非他的母亲,他按照律法来惩治你,又有何错?” 颜蓁的心里有千万句的话想要对着林姨娘骂出口,可是话到嘴边她才发现,有许多恨那是从上辈子就积攒下来的,在这样的场合她根本就说不出口。 看着颜蓁的胸口上下起伏的样子,裴澈便知她被气得不轻。 抬手为她递上茶水,并看着她一口气饮下半杯后,才温声安慰着:“何必同这样的人着急。” 颜蓁扭头看他:“你听听她都是怎么骂你的,我怎么能坐得住?” “一个将死之人而已,你同她置气,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将死之人? 当裴澈轻飘飘地说出这么几个字的时候,就连临安侯都愣怔住了。 他这才将眼神落在裴澈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从未被他上心过的儿子。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这个儿子已经长成了他越发不认识的样子了。 就像是现在,他光是坐在那里,周身就有着浑然天成的矜贵和威严在。 和他这个父亲,大不相同。 倒是和朝中那人,有着难以言明的相似之处。 一想到那人,临安侯的心里就烦躁得厉害。 “澈儿,你这意思,是想将此事报官吗?” 临安侯按捺下所有的心情,明白今日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将这些乌糟事给解决了。 “不然呢?”裴澈神情淡漠地看着他,“此事干系重大,不仅要报官,还要上达天听......” “不可!”宋氏豁然起身,急言打断裴澈的话。 见裴澈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没有半点的温度,宋氏的心里忽然就没底了起来。 她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后,才郑重地对裴澈说道:“澈儿,如今真相大白,足以证明你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你放心,母亲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你开祠堂,将你记在我的名下,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 原以为,会看到裴澈欢喜的样子,不成想竟听到他那声充满嘲讽的嗤笑。 “名正言顺?” “一个欺君之罪,只怕就够让你们不敢把事实的真相公之于众吧?” 只这一句话,就让临安侯和宋氏面面相视,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林姨娘,竟狂笑出声:“裴澈,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你说我苛待你,可你亲生的好母亲又能好到哪里去?” “连认下你都不敢、为你报仇也是不敢,她就配做你的母亲吗?” 颜蓁怒火中烧,正想回应林姨娘,紧握的手背上却被裴澈的大手温柔覆盖住了。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可那笑似乎从不达眼底。 “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是你欠我的,自然该由我自己向你讨回来。” “既然父亲和夫人不愿报官,更不愿将此事公之于众,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只能我自己做主了。” 话才说完,裴澈似乎已经把耐心耗光了,牵着颜蓁的手就打算离开。 宋氏急了,几步上前就把人拦住了:“澈儿,你去哪儿?” 裴澈目露不耐地看着她:“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侯夫人该不会还想着让我去将裴宏救出来吧?” 宋氏的心情很复杂,面对裴澈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才更为合适些。 想了想后,她才耐着性子说道:“澈儿,你才是我的儿,是为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儿!娘怎么舍得再让你去给旁人的孩子卖命?娘是想......” “侯夫人想什么?”裴澈站得笔挺,看似半点都不在意。只有站在他身侧的颜蓁知道,他也是人,也有骨血,怎么可能做到丝毫不在意? 帮不到他其他,颜蓁抿了抿唇后,只能反握住他的手,给他一点安慰。 可她不知道的是,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给了裴澈足够的力量去坚持自己想做的了。 “裴宏虽不是你亲生的,却一直在你身旁养育了这么多年。近二十年的母子情分,侯夫人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了?” “这近二十年来,侯夫人对我如何,你我心中都有数。我与侯夫人之间,有的只是这点可怜的血脉维持,除此之外,这份所谓的母子之情实在无以为继。” 宋氏呆住了。 “澈儿,你......你这话是何意?” “难道,你还想着做林世芬的儿子,不想认我吗?” 第90章 对他永远狠不下心 裴澈眯起眼睛,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情绪。 “侯夫人说笑了,”他握紧颜蓁的手,“你和她终究是不同的。” 宋氏听了这话,才刚刚要松口气,就听到裴澈又继续说道: “你是不配,而她......”裴澈扭头看向身后的林姨娘,冷笑着,“该死。” 林姨娘笑得更加猖狂了:“宋秀慧,你看看你可不可笑?就算知道真相了又如何?你的亲儿子可不认你呢!” 宋氏闭了闭眼,终究没有忍下这口气,转身过去给了林姨娘狠狠的两巴掌。 林姨娘被她打得眼冒金星,偏偏嘴巴还硬得很:“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否则,一个欺君之罪压下来,我看你们谁能扛得住?” 越想林姨娘就越是得意:“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裴荣盛你能保住你的爵位,还是裴澈能够保住他状元郎的荣耀!” “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果想相安无事,那就统统得给我去想办法救出我的宏儿!否则,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你,你这个毒妇!” 临安侯怒急之下,朝着林姨娘的胸口就是狠狠的一脚。 临安侯虽然是文官,但这一脚他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让林姨娘当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么多年了,本侯竟没有看出来你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如果不是你,宏儿岂会落到如此下场?澈儿又怎么会被耽误到现在?” “这么些年来,除了主母的位置没有给你,本侯什么好东西没有给过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本侯的?” 林姨娘趴在地上,笑到浑身都在发抖:“裴荣盛,最歹毒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若非你违背誓言、出尔反尔,让我做了妾室,转头却娶了宋秀慧,我又怎么会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筹谋,而做这样的事?” “我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指责,可你呢?你作为父亲,这些年来究竟为宏儿做过什么?” ...... 看着眼前的几人相互埋怨,为证明自己没错,都急于动手将对方伪善的面具扯下,露出里面最为丑陋的嘴脸,裴澈就觉得恶心。 他牵着颜蓁的手,趁着几人不注意,直接离开了前院。 两人并未回寄畅轩,而是沿着花园走了一会儿后,就近坐在长廊下,静静看着水面上的波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颜蓁有想过,换子的真相被揭露后,场面一定不会很好看。 可也没有想到,那几人所在意的终究也不是各自的孩子,而是撕破嘴脸把过错都推到对方的身上去。 对于进了京兆府的裴宏,还有受害者裴澈,谁也没有给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让该死的人死,”裴澈把玩着她纤细圆润的手指,语气轻缓,“至于活着的人,也未必值得高兴。” 因为他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活受罪! “他们......” “他们要的,是高中状元的裴澈来做儿子,并非我。” 裴澈语气平静地打断颜蓁的话,随后抬眸朝着她扯起嘴角。 “怎么?怕我因此伤心难过?” 见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你放心,在侯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将这些人的嘴脸看清楚了,又怎么会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倒是你,”裴澈似笑非笑,却又认真地盯着她看,“接下来,陛下应该很快就会对我们进行安排。” “如果是留京还好说,万一要外派历练,你得想清楚是要跟着我一起走,还是留在京城等我回来。” 颜蓁这才想起,自己竟忘记了还有这茬儿。 直到回了寄畅轩后,她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换子的事情,竟就这么过去了? 她多少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又觉得按照裴澈现在的性格,闹不起来才是正常的。 见她蔫了吧唧的,云笙假意气鼓鼓地把熬好的药放在她的面前:“这下好了,我这边费劲巴拉地给你解毒着呢,你那边就自己心甘情愿地继续服毒。” “我看你这毒,不解也罢!” 颜蓁缓过神来,不解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服毒了?” 云笙用食指在她的脑门上稍用力一点:“瞅你,三魂丢了七魄,可不是被人下毒勾走了吗?” 颜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算是明白了,对于裴澈,哪怕知道他和前世的裴澈已经是两种人了,却总是忍不住会为他心疼。 她对他,恐怕永远也狠不下心来。 对于裴澈今日对她提出的那个问题,颜蓁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半的答案了。 日落西山之际,碧珠终于将消息打探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家少夫人面前,还要故意卖关子:“少夫人,您猜怎么着?” 可她的关子明显不需要颜蓁真的去猜:“林姨娘被下令打了二十大板子,然后丢进柴房里关起来了。” “您是不知道啊,这二十板子打得很结实。奴婢听说林姨娘被打完后就剩下一口气了,还要求着侯爷救世子。” “哦,对了,还有世子!” 碧珠又接着说道:“听说府尹大人这次雷厉风行,在有人证的情况下,只用了一个下午就搜集到足够的物证,已经将他定罪了。” “听说一应的证物证词之类的,已经全部移交到刑部了,”说到这里,碧珠总觉得有些唏嘘,“看样子,世子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什么叫‘在劫难逃’?”云笙瞪了碧珠一眼,纠正道:“你这小碧珠今日怎么回事?这分明就叫做‘恶有恶报’!” 碧珠张了张嘴,最后用力点了头:“云大夫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云笙这才挑了挑眉:“这就对了嘛!不过小碧珠,你平时打探消息不都很快的吗?今日超时了不少哦!” 一说起这事儿,碧珠的心里就有气:“还不是怪青衫!” “他跟着二公子出门办事了,门口换了一个叫飞星的家伙守着,害我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跑腿了。” 飞星? 颜蓁皱着眉头,想起了这人的存在。 只是这人不是裴澈私下才用的吗?如今怎么都敢在明面上让人出现了? 碧珠虽然生气,但脑子里还想着正事:“对了少夫人,那个飞星说,二公子叮嘱您,让您这两日没事不要随意出门。” “苏家,来人了。” 第91章 被‘卖\\\’了 颜蓁这才想起,那日侯府为裴澈设宴后,苏灵若想用私相授受来逼着裴澈娶了她。 结果反倒赔上自己的清白,只能当场被许给裴宏。 这桩亲事一旦定下来,苏家自然是会来侯府一趟的。 算算日子,的确也快到京城了。 “那个飞星还说,二公子嘱咐您,非必要不用同这些人虚以为蛇。就算被迫要见面,也不用过多地忌惮他们,您想如何就如何,出了任何事情,都有他给您兜底。” 连这话都能说出口,可见裴澈手里的实力,或许早就超出了她的想象。 “嗯,知道了。” 颜蓁语气平静,面上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实则在今日这件事情过后,她对裴澈的真实身份越发好奇了不少。 “现在世子都被抓走了,这桩亲事,只怕是不成了吧......” 碧珠摸着下巴,对目前的局势做了大致的猜测。 云笙冷笑道:“那苏家也不是个傻的,裴宏人都被抓走了,还是个废物,这桩亲事当然成不了了。” “我倒是对苏家人来京城颇为期待,”她幸灾乐祸道,“看看亲家变成仇家,届时狗咬狗,那场面一定热闹极了。” 颜蓁好奇看着她:“怎么?阿笙和苏家有仇吗?” “是有仇,不过已经当场报完了!” 云笙的嘴角略显邪气地勾起:“这家人脸大得很,当初请我不得,居然重金叫了杀手来绑我。” “竟还有这事!”颜蓁的注意力都被她勾走了,“后来呢?” “后来?”云笙的笑里带着寒气,“后来我就如他们所愿去了啊。” “他们以为我是识时务才去的,事实上我就是去索命的。那苏家老太太犯了心疾,我用药给吊着了。” “再后来,就吊死了呢!” 颜蓁了解云笙的脾气,向来都不是能被人随意威胁的性子。苏家这么做,无疑是在阎王殿前瞎蹦跶,纯纯就是找死。 可碧珠却从不知云笙不仅能救人,居然还敢杀人,一时间被吓傻了。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怎么......怎么吊死的?” 总不能,是拿白绫直接勒死吧? 云笙看着碧珠被吓得小脸煞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碧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吊’是用药吊的,不是上吊的吊。” 可最后,不还是死人了嘛。 碧珠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云大夫,好厉害。” 云笙却不以为然:“我若是不强势一些,只怕人人都能效仿苏家来绑我了。” 颜蓁闻言,却慢慢地皱起了秀眉。 她担忧地说道:“苏家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府尹而已。再说,当初的事情他们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你做的。这一点上,我倒是不太担心。” “我担心的,是苏家主母韩氏的母家。他们在京城那是跺跺脚都能让京城抖一抖的存在。” 如果他们执意和云笙过不去,颜蓁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护得住她...... 不行,她得提前为云笙准备好保护伞才行。 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人能护得住云笙了。 暗暗下定决心后,颜蓁才重新抬眸去看云笙,在心里默默地向她道着歉。 对不住了云笙,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这一次我只能‘出卖’你的行踪了...... 让颜蓁意外的是,苏家来到侯府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大闹一场,反而屏退左右,和临安侯以及宋氏私下聊了许久。 “裴宏的案子,定了吗?” 自从上次之后,这还是裴澈两日来第一次回到寄畅轩。 明明已经在寄畅轩的周围做了足够安全的部署,可裴澈却不知为何,总也觉得不够安全。 亦或者说,在他看来,这座侯府对于他们夫妇而言就没有安全可言,有的就只是满满的算计和危机四伏的陷害。 若非他所做之事实在太过危险,他真的很想将她时刻带在身边,这样才能安他的心。 裴澈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亲手为她添了茶水后,才细细说道:“裴宏是临安侯府的世子,这是当初陛下金口玉言下的圣旨。” “如今他触犯律法是该惩治,但是因为身份的原因,要过的流程要比寻常的案子繁琐许多。” 颜蓁盯着他的眼睛,小声问道:“比如,要陛下过目,并且亲口下旨?” “聪明。”裴澈勾唇笑了,又继续道,“为此,临安侯今日还在御书房门口装模作样地跪了两个时辰。” 颜蓁明白,临安侯早知裴宏这次多半是救不下来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显示出他作为一个‘慈父’对此事却毫不知情的态度,以免被陛下迁怒责罚。 “那你呢?你有没有被裴宏连累?” 瞧她眼底的关切之意纯粹,裴澈的心都软作了一团。 在所有人都告诉他,兄弟是手足,让他用状元郎的身份请求陛下重新发落的时候,只有她担心他会不会被裴澈所连累。 “陛下是个明君,不会因此迁怒我的。至多,就是治临安侯一个‘教子无方’的罪而已。” “那就好。”颜蓁这才放下心来。 对比前世今生两兄弟的结局,颜蓁的心里多少是唏嘘的。 这一世林姨娘的阴谋诡计,终于被裴澈躲开了,最终叫她自食恶果,还赔上了裴宏的一生。 “那苏家呢?裴宏的罪过,最轻也得被流放吧?加之裴宏他......” 颜蓁轻咳了一声后,才继续说道:“苏家主母那样要强的一个人,这样被侯夫人一而再的欺骗,为何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自然,是因为‘利’字了。” 裴澈眼眸幽深,“能让苏家不因此动怒,只能说明宋氏一定给了他们更加优渥的条件来作为补偿。” 颜蓁不解。 现在的临安侯府内,她实在是看不到有什么值得苏家惦记的了。 除了......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颜蓁随即便抬头盯着他看。 “宋氏她......” “她把我拿去‘卖’了。” 整个临安侯府内,能让人有所图谋的,也就只剩下裴澈这个状元郎了。 宋氏为了让苏家息事宁人,竟不惜将自己的儿子‘卖’给了苏家。 “他们,想让你娶了苏灵若?” 第92章 让他休了你 看到颜蓁一点就通,甚至在有些事情上,还没等他解释她就已经猜出,裴澈总有一种和她心有灵犀的欢喜。 “他们,欺人太甚!” 颜蓁正在为裴澈愤愤不平,好半晌后才瞧见这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 “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 自然,是看你傻了。 他们欺人太甚,欺的却不只是他一个啊,还有你这个傻姑娘呢! 苏家嫁女,自然没有给人做妾的意思,那她这个正室的处境就会相当危险了。 可这些话,裴澈却是舍不得对她说的。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近段时间尽量少出门,若是要出门,记得把飞星和紫苏带上。” 这么一提醒,颜蓁便猜到他是担心苏家会动手了,当即点头应下。 可她不找麻烦,麻烦却自己会找上门来。 就在裴澈离开后没多久,宋氏竟就带着苏家人来到她的寄畅轩。 这几日总不见人影的苏灵若,现下也神采奕奕地跟在了几人的身侧。 看到颜蓁看向自己,苏灵若的眼神中透露着溢于言表的得意和轻蔑。 事实上苏灵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祸得福,竟就因此彻底摆脱了裴宏那个废物,转头就有机会嫁给裴澈了。 而且,这一次不是她一厢情愿,而是宋氏和苏家极力撮合的一桩亲事!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裴澈的妻子,成为状元夫人,以后还会是人人艳羡的诰命夫人,她的兴奋差点就难以控制了。 如果不是宋氏他们在场,她一定会洋洋得意地向颜蓁炫耀自己即将得来的一切,并嘲笑颜蓁马上就是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堂妇。 “不知婆母带着贵客来,是儿媳有失远迎。” 颜蓁抬手让蓝雪安排人上茶后,便若无其事地在宋氏落座后,自顾自地坐在另外一个主位上,半点没有给苏家主母韩氏让位的意思。 韩氏的面色不太好看,不过想起宋氏说的,眼前的女子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行为粗鄙无礼一些也属正常,她也就没有再计较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轻易放过颜蓁。 “我这都来了两日了,也不见澈儿带着自己的新妇来拜见我,那就只能我这个做舅母的亲自来见见你了。” 颜蓁侧眸看向宋氏,见她事不关己地只顾着低头喝茶,只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无非,就是想借苏家人来搓搓她的锐气,最好能得到她自请下堂的承诺吧。 简直痴心妄想! 这世上,除非她自愿,否则谁都别想来逼她和离。 “苏夫人说笑了,夫君向来是极为重视礼节的人。若是非见不可的人,他定会早早就带着我去拜见了。” 宋氏也没有想到,颜蓁竟然半点情面都不留,连委婉的话语都不屑于用,竟直接就让韩氏这么没脸,登时也是怒了。 “颜蓁!这可是澈儿的亲舅母,也就是你的舅母!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宋氏充当着和事佬的身份:“你现在就向你舅母跪下道歉,你舅母向来大度,定不会同你计较的。” 颜蓁看了看宋氏,轻而易举地就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不耐的神情,可见早就打算好要让苏灵若来取而代之了。 再看看韩氏,便是坐在那里,也要将下巴抬高。‘傲慢’一词在她身上,简直体现得淋漓尽致。 “婆母说笑了,”颜蓁神色淡淡,一点都没有被宋氏的怒斥吓到,“儿媳记得,林姨娘可没有兄弟手足呢,又何来的舅母一说?” “能有资格叫苏夫人一声‘舅母’的,是还在京兆府受罪的大哥啊。” 笑话,裴澈都简单明了地告诉过她了,让她想如何就如何,那她为何还要忍着这口气和这些恶心的人周旋? 再说了,裴澈既然不认宋氏,那她自然也是不能认下的了。 至于宋氏会怎么想,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氏当然是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了。 她一忍再忍,终究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拍了桌面:“颜蓁!你明明知道真相,现在又在装什么糊涂!” “苏夫人是不是澈儿的舅母,你心里难道没数吗?” 颜蓁垂眸一笑:“儿媳可不知什么真相,只知对于夫君的事情婆母如今心里是有数的了,可就是不知你是不是也让夫君的心里是有数?” 就这么大咧咧地在宋氏面前指出她并非一个合格的母亲,瞒着裴澈为他做决定,显然是在打宋氏的脸面。 宋氏气得喘大气:“颜蓁,你几次三番忤逆长辈,难道就不怕我让澈儿休了你吗?” “夫君若是由此想法,并亲口对我提出,我定早早收拾好行囊自请下堂,绝不为难任何一个人。” 瞧着眼前的女子语气笃定,眸色看似清冷,实则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算,韩氏便知此女子并非寻常后院好拿捏的女子。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韩氏用帕子掩唇轻笑着:“倒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我呢,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既然今日都到你这里来了,索性也就同你说个清楚。” “这次我来京城,便是为了澈儿和灵若的亲事而来的。你知道,我们苏家虽比不上你们侯府显贵,奈何灵若的舅舅是个有出息的。有他在啊,我们苏家女就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当然,同为女子我也不好逼你太过,所以给你准备了两条路。” “第一,你让出正室的位置给灵若,我还能留你在澈儿身边做个贵妾。如果你不愿意,那还有第二条路,便是和离。”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着急,我还得带着灵若去她舅舅家小住几日,之后再带回朔州去准备嫁妆。等我们再回到京城,也该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颜蓁不急不恼,“我若是都不答应呢?” 听了这话,韩氏就跟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掩唇笑了起来。 “你倒是个有胆识的。” “可是姑娘我得告诉你,再有胆识的人也难以躲避一些意外的发生啊!你说是不是呢!” 第93章 师出有名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颜蓁再次看向宋氏,见她神色淡淡,半点没有因为韩氏的话语感到任何的不妥,当下也就明白韩氏的意思,多半也是宋氏心中所想。 再度开口,她的声音更是冷了好几分:“婆母,也是这般想的吗?” “也觉得我该乖乖地让出正妻的位置给苏灵若,否则就该死?” 宋氏掩唇轻笑,似做听不懂:“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事关自己的安危,颜蓁却不想同她不明不白:“婆母和苏夫人私自为夫君做决定,就不怕他根本就不接受你们强行安排的一切吗?” 说到这里,宋氏就更加不担心了:“我说你这孩子傻吧,你还不承认。” “本夫人同澈儿可是亲母子,母子哪有隔夜仇?再说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澈儿好,就算他一时半会儿的想不通,等日子久了,自然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的。” “就像婆母当初对裴宏那样吗?”颜蓁的耐心已经耗光了,“婆母将自以为是的‘好’一股脑地往裴宏身上塞,最后硬生生将自己亲手培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塞进了京兆府的大牢中。” 提及裴宏,宋氏恼羞成怒:“你给本夫人住口!” “那是裴宏自己生来无用,才会白白废了本夫人这么多年的心血!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他和林世芬罪有应得!” “澈儿是本夫人的亲生儿子、是宰辅之才,岂会和他一样?你休要在本夫人的面前危言耸听!” 宋氏算是看明白了,颜蓁口中所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不是她想听的。 她像这样胡搅蛮缠、不知轻重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她的儿子?便是没有苏灵若的存在,她也断断不能留着这样的人在裴澈的身边。 有颜蓁在,她和裴澈之间的母子之情哪里还有机会可以修复?她还怎么让裴澈对她言听计从? 抬眸看向韩氏,宋氏觉得她这个人虽然令人讨厌至极,脑子却是清醒的。 她说得对,颜蓁这样的人,的确不能再留着了...... “夫人若是认为我说得不对,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 颜蓁对于宋氏的自私实在厌烦,连一声‘婆母’都不乐意再称呼了。 “你......” “好好好,”宋氏怒急之下,正要起身怒斥,却被韩氏接过话头,“亏得我还觉得愧疚,想着留你做个贵妾。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就算了吧。” 苏灵若见韩氏摁着扶手,立刻殷勤上前把人扶着起了身。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韩氏重复着,“三个月过后,我不想再在临安侯府见到你,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杀个无名小卒而已,韩氏觉得自己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办到。 何况,京城还有她的母家在,就算是出了事也有人兜着。 “还有,你若是不想让你的母家跟着受你所累的话,最好乖乖地闭上嘴巴。若是让我知道你在澈儿面前胡说八道,那就不是你一个人承受结果那么简单了。” 韩氏都走到门口了,还幽幽转身来威胁她。 直到韩氏和宋氏离开后,蓝雪才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家少夫人。 她原本以为,自家少夫人虽然嫁的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但胜在二公子对自家少夫人还不错,日子也能安稳地过下去。 谁知,这一晃眼才多长时间过去,二公子就考中状元,还从庶子变成嫡子,但她家少夫人却被逼着马上就不能是少夫人了。 “少夫人,您当真不将此事告诉二公子吗?” 颜蓁收回冷厉的神情,回眸温柔一笑:“为什么不呢?” 这本就是他们夫妻两人该一起承担的事,裴澈有权知道。 再说了,颜家那群人,可不值得让她豁出去自己的性命去成全他们的圆满。 她甚至希望韩氏能够说到做到,对颜家做点什么才好。 所以还没等裴澈回到侯府,颜蓁已经让碧珠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在飞星的面前说了一遍,以至于在裴澈回到侯府的第一时间,就知晓了今日发生在寄畅轩内的事情。 裴澈坐在书房内,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指关节敲击着桌面,在寂静的书房中发出‘哒哒’的声音,莫名地有些渗人。 飞星汇报完一切后便离开了,被留下的青衫站在书房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既然有人诚心不想活,那我当然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青衫的神情终于兴奋了些:“公子您说,何时动手?” “不急,”裴澈眼皮轻轻抬起,“听闻苏夫人的独子这次也跟着来京城了?” 青衫忙不迭点头:“是的,不过他一进京就去了恭王府,并未到侯府来。” 恭王府,就是韩氏的母家。 可那又如何? 裴澈眼底的杀意更甚了,“杀人容易,只是师父说过,不论做什么都要师出有名。” “这个名头,我还得好好想想。” 说着,他提笔就在白色的宣纸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青衫站在原地,激动地擦了擦手,同时也替自家公子担心:“公子,那我们就这么直接杀了韩氏的儿子,苏家和恭王府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不,您再想想别的办法来给少夫人出气?” 就这说话的功夫,裴澈已经收笔,并且吹干墨迹了。 “谁跟你说,本公子要杀他了?”他一个眼神,青衫就屁颠屁颠地过来拿走自家公子手里那张写好的宣纸。 一目三行地看完后,青衫的天都塌了。 “公子,您这......” 您这一出手,就是几条人命啊!他果然还是将自家公子想得太简单了些,以为他只想取韩氏独子的性命而已。 还有,方才他可是亲耳听见自家公子说,出师的名头他要好好想想的。 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就想好了? 这不是师出有名,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吧? “只管去办就是了。” 他几日前才派人去警告过宋氏,要想相安无事,最好不好动不该动的念头,不成想她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如此,那就只能让她付出些代价,好让她涨涨记性...... 第94章 容不得旁人说她不好 “少夫人呢?” 安排好这些事,裴澈起身就准备往寄畅轩去。 “少夫人带着紫苏出门去了。” 裴澈停在门口处,“可有说去何处了?飞星为何没有跟上?” 青衫如实禀告:“少夫人说要去见一个不便露面的故友,所以只带着紫苏出门了。” 这个时候见故友? 裴澈不记得颜蓁在京城之中除了云笙以外,还有认识什么值得深交的故友。 “云大夫呢?” “采药去了。” 不知为何,裴澈的心里总有着隐隐的不安,却不知这不安的由头从何处而来。 “你派人去问问少夫人往哪里去了。再派人去寄畅轩守着,少夫人一回来,立刻来汇报。” “是。” 青衫出门办事,裴澈则是独子一人来到正院。 宋氏见裴澈竟然主动来找自己,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澈儿!你今日怎么得空来娘这里了?”她招呼着裴澈坐在自己对面,“李妈妈,快将今日宫中赏赐下来的新茶泡来。” 李妈妈见此,很识趣地带走所有下人,给这对母子留了独处的空间。 裴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眸色冷冰冰地瞥了宋氏一眼:“侯夫人不必忙活,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想同你说清楚。” 宋氏丝毫不把他的冷漠放在心上,“澈儿,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如此耍性子?” “既然换子一事真相大白,你该唤我一声娘的。” “你放心,这么多年来你所受的委屈和冷待,娘都会想办法给你弥补回来。还有林世芬这么多年来苛待你一事上,我定也会为你报仇,叫她付出双倍的代价!” 宋氏觉得,只要自己多点耐心表示对裴澈的心疼,日子一久他定能被自己所感动,从而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一切,接受她这个亲娘。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裴澈的确痛恨林姨娘,但同时也痛恨着侯府中全部的所谓的亲人。 包括她这个娘。 “侯夫人,”裴澈的语气陡然变冷,“我再说一遍,仇,我自己会报,不劳你操心。” “倒是侯夫人你,看样子是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 宋氏挤出一丝看似慈爱的笑意:“怎么会?只要是澈儿说的,娘当然都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侯夫人,我不是裴宏。” 裴澈凉凉地提醒着,吓得宋氏好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裴澈对她的反应嗤之以鼻:“你若是把我当成裴宏那个废物,想将我掌控在手里为你肆意利用,我劝你早点收起这些心思还能安稳地过上两天的好日子。” 宋氏连忙解释:“澈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并没有......” “带着韩氏去了寄畅轩,威胁阿蓁让她自请下堂。”裴澈凉凉地看着她,“难道,这不是侯夫人所为的吗?” 原来,是颜蓁那个小贱人! 宋氏反应极快,抬手就用帕子轻轻摁压着自己的眼角,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像极了被人冤枉后的无奈。 “原来,你是听了她的胡言乱语,所以才来找为娘兴师问罪的?” 她红着眼睛问到:“你是我的儿子,颜蓁便是我的儿媳。我希望你们夫妻和睦都来不及,怎么会......” “我劝侯夫人少在我的面前搭台子唱戏,我没有功夫听。” 裴澈眸色凌厉:“你既听不进去我的忠告,日后不要后悔就是了。” “还有,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你若是胆敢随意进出寄畅轩,我不介意带着阿蓁直接搬出去,分府别住。” “胡闹!”宋氏终于装不下去了。 “你是我的儿子,亲儿子!这偌大的侯府以后都是你的,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分府别住?是不是颜蓁那个狐狸精唆使你这么做的?” 宋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我就知道,她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她如果......” “哗啦” 随着裴澈一挥衣袖,原本摆在桌上那些精致的糕点和清香肆意的茶水,全部被挥落在地,碎了满地的瓷器。 宋氏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许久没有办法回过神。 她记得,以前的裴澈根本不是这样的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裴澈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她陌生的样子? “侯夫人,小心祸从口出。” “阿蓁是我的妻子,我这人向来小气,容不得任何人说她半点不好。” “你若是再敢随意为难她,或者不知死活地对她做不自量力的事,那这最后的安宁日子,你也不必过了。” 直到裴澈离开后许久,宋氏都无法恢复到平静。 “颜蓁,必须死!” 她忽然想起,裴澈似乎就是从娶了颜蓁这个女人后,才开始变得逐渐肆意狂妄了起来,以至于现在她根本无法将裴澈控制在自己的身边。 只要有颜蓁在,裴澈如何还能将她这个亲娘放在眼里,将她说的话放在心里? 李妈妈听了这话,恨不得能上去捂住宋氏的嘴。 “夫人,这话咱可不敢就这么宣之于口啊!” “您也知道,二公子如今圣眷正浓,陛下极为看重二公子的才华,这才会这么多日过去了,还迟迟没有给咱们二公子安排好官职。” “老奴听说,陛下怕他一介文臣势弱,会遭人欺负,还给他赐下了几个贴身伺候的护卫。今早那个站在寄畅轩门口的,好像就是。” “您和二公子的关系还未缓和好,切莫再让他误会了您的良苦用心啊!” 宋氏何尝不知这些? 正是因为知道,才急于和裴澈修复好母子关系。 谁知这个犟种根本软硬不吃,她只能先拔除了颜蓁这个能左右裴澈的祸害。 “你派个人去看看二公子去哪儿了。” 李妈妈支支吾吾的:“老奴看着,像是去......去了柴房的方向。” 此刻的柴房中,裴澈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眸色毫无温度低看着地上那个只剩下一口气的林姨娘。 “你来,做什么?” 林姨娘挣扎着从地上支起身子,恨毒了地盯着他看:“你们,把我的宏儿,怎么样了?” 裴澈丝毫不掩饰自己嗜血的一面:“你猜。” 第95章 他是个‘有趣\\\’的人? 马车在京城一处不起眼的茶楼门口停住。 颜蓁撩开车帘子,在紫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扶了扶帷帽,确保自己的面容被遮掩严实后,才进了茶楼。 推开茶楼中的一处雅间,里面的人正端着茶水准备往嘴边送。见到来人后,他淡定放下手里的茶杯,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来人坐到自己的对面来。 可颜蓁还是一眼就发现,阳玄看似平静的表面,其实早被他略显急切的眼神出卖了。 “该是晚辈去拜访先生的,奈何云笙的性子您最是了解,如果发现我私自来找您,怕是要和我翻脸的,只能辛苦您跑这一趟了。” 阳玄摆手道:“只要是关于这丫头的,别说跑一趟了,就是跑十趟也不在话下。” “不过,你向来和她走得近,也听她的话。今日能主动来见面,想必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颜蓁取下帷帽,露出那张清丽的容颜。 “先生所言极是,”她略显抱歉地朝他苦笑,“我这边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到万不得已时,还需要您出手相助。” 接下来,她将苏家人来到京城、云笙和苏家之间的过节,以及苏家跟恭王府之间的关系整个解释了一遍。 “我思来想去,只担心苏家发现云笙的存在后,会动用恭王府来为难云笙。” “我只恨自己能力不够,怕在云笙危难的时候无法帮她,这才求到您的面前来。” 阳玄的面色因为颜蓁所说的这些话,越发难看了起来。 这么些年来,哪怕云笙再不着家,他都狠不下心去对她说一句重话。这些人倒好,竟就这么对待她,这让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云笙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在我的眼里她就是我的女儿。” 颜蓁很容易就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阳玄对云笙的那份疼爱,这也是她一直敬重阳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身为一个父亲,保护自己的孩子本就天经地义,何来‘求’字一说?你这丫头,莫不是在臊老夫这个父亲当得不够称职?” “你尽管放心,京城之中若是有人敢动阿笙一根汗毛,老夫定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了阳玄先生的这句话,颜蓁对云笙安危一事上,登时放心了不少。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后,颜蓁正想起身告辞,阳玄忽然笑道:“丫头,你是个好孩子。”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裴澈那张脸。 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 学问上,阳玄笃定他远超常人。 处事上,阳玄却总也看不清他最真实的面容该是什么样的。 “你那夫君,”他顿了顿后,摇头笑道,“却是个有趣的。” 颜蓁愣怔了一下:“有趣?” 裴澈在旁人的面前,多半都是温润的、和煦的、甚至是惹人心疼的。“有趣”这个词,她实在无法和裴澈联系在一起。 阳玄爽朗一笑:“老夫这么多年来,收过许多学生,说是阅人无数也是使得的。唯有你那夫君,倒是叫老夫都要佩服几分。” 见颜蓁还是一脸木讷,阳玄不介意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了些:“当初,他就算没有拜老夫为师,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依旧会是他。” “如此被苛待的条件之下,他还能有此才华和本事,甚至还能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不叫人知晓,可不是有趣吗?” 颜蓁也听明白了。 阳玄看似是在夸赞裴澈,实则也是在提醒她,裴澈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她朝阳玄扬起笑意:“多谢先生。” 上了马车后,颜蓁撩开帘子,最后抬眸看了一眼二楼那个被敞开窗户的雅间。 “紫苏,走吧。” “是。” 颜蓁的马车一动,不远处胡同口的一个男子扭头就走...... 彼时,临安侯府的柴房内,原本该奄奄一息的林姨娘正厉声尖叫着。 “裴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对宏儿动手不成?” 裴澈冷哼着垂眸,似乎一点也没把她的怒气放在眼里。 他越是这样,林姨娘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换做是以前,她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害怕。可如今的裴澈早就不是从前的裴澈了,现在的他可是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郎。 有这层身份在,加上裴荣盛现在也在讨好他,裴澈想对裴宏做些什么,的确轻而易举。 林姨娘恨不得将裴澈千刀万剐了,口中却还要服软:“裴澈,他可是你的亲大哥啊!” “你可知前些日子宋氏几次三番想要去寄畅轩为难颜蓁,更是打起云神医的主意,是我儿裴宏极力阻挠,甚至以性命作为威胁,宋氏最后才作罢的!” “你的心里不曾将他当做兄弟,可他一直都把你当做手足啊!” 林姨娘认为,自己把裴澈养到这么大,对他多少还是了解的。 比如,裴澈他从来就是心软。只要她多在他面前说说裴宏的好,他未必不会因为愧疚而放过他。 “换子一事他和你一样毫不知情,况且他如今都落到这般境地了,就算侥幸回到侯府也成为不了你的阻碍,”林姨娘伸手想要去抓裴澈的衣角,却总也够不到,“算我求你,放过他吧,好不好?” 裴澈抬起眼皮,像是看死人一般地看着她,“没想到,林姨娘也有求我的一天啊。” “只可惜,我这人向来记仇得很,”他把玩着玉佩上的穗子,“换子一事的确同他没有太大的干系,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姨娘看着眼前的裴澈,他明明什么重话都没有说,更不曾对她动手,可她的心里就是在隐隐地发怵。 如果不是为了裴宏的安危,林姨娘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还敢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地同他说话。 柴房外起了一阵秋风,将窗户上那张破败的纸吹得时起时落的。外面的阳光,也就随着纸张的起伏在柴房内明明灭灭。 那时有时无的光照在裴澈的脸上,却叫林姨娘忽然清醒了不少。 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裴澈好像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是一点点的不一样,而是彻头彻尾的不一样。 就好像,他从来就是该现在的这副面孔,从前那个怯懦的裴澈,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林姨娘惊恐地瞪大双眼,裴澈见此却笑了。 “意思就是,你和裴宏,都该死。” 第96章 少夫人不见了 如今的林姨娘在裴澈的眼中,那就是个随时可以拖到乱葬岗去的死人。 至于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得他说了才算。 “裴宏如果老老实实地做他的世子,不要肖想不该他觊觎的一切,现在的他一定还和从前一样,不仅完好无损,说不定还能为林姨娘再添几个儿媳。” “现在嘛......”裴澈换了个姿势坐着,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慵懒之余更显他的气场。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我并没有占他多少便宜。” 林姨娘张大嘴巴,指着裴澈好半天后才尖声道:“是你!” “是你这个小畜生害得我的宏儿成为一个废人的!” “啊!!!” 林姨娘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将裴澈掐死算了,非要和宋秀慧较劲,让她尝尝亲手将亲儿子养成废物的恶果,才酿成今日的结果。 “裴澈!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得好死!!” 林姨娘挣扎着想要爬到裴澈的身边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亲手掐死这个将裴宏毁了的人。 奈何她本就只剩下半条命,才堪堪往前爬了两步而已,又被裴澈一脚踢回到原来的位置去。 只见她手捂着胸口,口吐鲜血,浑身上下的痛感就跟骨头俱断一样。 偏偏裴澈却不想就这么绕过她,说话的声音像是索命铁链摩擦的尖锐声,侵蚀着她的脑子。 “我会不会不得好死,就不劳林姨娘操心了。” “但是你和裴宏,肯定是好死不了了,”裴澈冷笑道,“既然林姨娘一片纯纯的爱子之心,那我便为你们母子做最后一件善事吧。” “你,你还想做什么?”林姨娘喘着粗气,连说话都费劲。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裴宏这样的德行已经不配进入裴家的祖坟了,倒不如成全你们,让你们母子一起葬身乱葬岗。” 林姨娘死死忍着身上的剧痛,一双眼睛通红却还要盯着裴澈不放。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多半是躲不过去了,可是身为一个母亲她根本做不到让自己的儿子就这么和自己死在一起。 甚至连祖坟都进不了。 深吸一口气后,林姨娘终究还是低头服软了。 “裴澈,算我求你了,放过裴宏吧!他虽跋扈了些,可从未害过你啊!” “我保证,只要你放过裴宏,我便叫他把世子之位还给你,好不好?” 在林姨娘看来,裴澈被裴宏抢走了这么多年的嫡子身份、世子之尊,不甘心也是正常的。 现在她只要把裴澈想要的还给他就是了,至于这些仇,裴宏将来总是有机会报的! 就在林姨娘觉得此事定会被同意时,却听见了裴澈嘲讽的笑声。 “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拿回世子的身份?那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我若是想要,从来伸手就能够得到。没有拿走,那只能说明,那是我不要的东西。” “裴宏他最该死的地方不是被封为世子,也不是欺世盗名了这么多年,而是他觊觎了本就不该他肖想的人。” 不该他肖想的人? 颜蓁! 他竟是为了颜蓁那个小贱人,才将裴宏害成今日这个样子的? “裴澈,兄弟如手足!为了个女人,你至于吗?” “兄弟?凭他也配?”裴澈不屑一顾,“整个侯府的人都加起来,都不及她一根手指头重要,你说至于吗?” 说着,他撑着扶手起了身:“行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我......” “公子!” 青衫火急火燎地进了柴房,半点礼节都顾不上:“出事了!” 裴澈的心里咯噔了一声,“说。” “二少夫人她,不见了!” 裴澈的拳头猛地握紧,只一瞬间,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林姨娘敢保证,这个时候如果让他知道了幕后指使者是谁,那么这人一定会死得很惨。 想到这里,林姨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并用仅剩的那点力气将自己的身子往角落里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颜蓁的失踪已经让裴澈失了判断,直接撩袍大步出了柴房,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林姨娘将躲闪的眼神用耷拉下来的眼皮子盖住...... “少夫人今日去了何处?在哪里失踪的?” 青衫跟在自家公子身后,大步离开了柴房,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寄畅轩走。 “属下去问过碧珠了,少夫人去见的,似乎是阳玄先生。” 阳玄先生? 她去见的故人,竟然是阳玄先生? “根据车夫的描述,少夫人离开茶楼后,本是想直接回府的。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其母亲嫁妆中的一处铺子里的掌柜。” “那掌柜邀请她进店,少夫人也没多想就进去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了。” “车夫在门口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没等到少夫人出来,于是壮着胆子进去问了掌柜的。哪知那掌柜的居然一问三不知,更不承认少夫人进过他们的铺子。” 好端端一个人,在进了铺子后,总不能真的凭空消失。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便是有人故意设计引她进去,再用手段把人藏起来了。 裴澈眸色狠辣,“给我把整个侯府里的人都盯紧了!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准离开侯府!” 青衫虽意外于自家公子就这么轻易地要将实力展示在侯府人的面前,可这和自家少夫人的安危相比,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 至多,就是被那位责罚一顿罢了。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主仆二人疾步往外走时,就见云笙一身干练的劲装正等候在侯府门口。 看到裴澈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云笙的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 “救人要紧,我就不和你啰嗦太多了。” 云笙直接翻身上马,用马鞭指着城门的方向:“方才有人送来消息,有辆颇为可疑的马车出了城,我们现在打马过去,说不定还能追得上。” “好。” 裴澈二话不说,飞身上了马背,一点不在乎自己身怀武功的事情是不是会被人发现。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云笙准备孤身一人前往,脑海中想起了颜蓁对云笙的在意。 他朝着青衫抬了抬下巴,命令道:“你跟在云大夫身侧,护她周全。” 不等云笙拒绝,裴澈狠狠一甩马鞭,一骑绝尘...... 第97章 活阎王 行至半路,裴澈眸色一冷,狠狠拉住缰绳,马儿扬起前蹄长嘶后就稳稳停在了原地。 原本飞驰在前的云笙早就被裴澈落在后面,才会在见他停下后,也跟着翻身下了马。 “怎么不走了?”云笙疾步来到他的面前,抬手把他拦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耽误一刻,阿蓁就会多一分危险!” “飞星。”裴澈根本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飞星应声把人拦住。 云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裴澈从自己跟前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裴澈,你......” “云大夫,少夫人就是从这个铺子里不见的。”飞星只用这一句话,就让云笙立刻安静了下来。 云笙眼眸一转,好像明白了裴澈想要做什么。 她抬手就将飞星的胳膊推开,紧抿着嘴唇进了铺子。 一直猜着裴澈的实力不俗,可当云笙亲眼看到铺子后院的一幕时,还是被震惊了。 只见裴澈的身后站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四个黑衣人,其面前还有两个黑衣人正有条不紊地把掌柜地绑在柱子上。 掌柜的被堵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满眼都是惊恐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 裴澈面色淡淡,动作优雅地用双手撩起锦袍,坐在黑衣人为他搬来的太师椅上。 他的手肘支在扶手上,说话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缓慢,好似一点都不着急颜蓁的下落。 “你家姑娘,去哪儿了?” 掌柜的拼命摇头,‘呜呜’的声音一直都没有断过。 裴澈眼皮轻轻一抬,便有黑衣人面无表情地从腿上拔出一把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就往掌柜的腿上插进去。 痛到喊不出来,掌柜的整张脸都憋红了,冷汗瞬间湿了后背。 他真的是有苦难言啊! 不是说,裴家二公子是个软弱的性子吗? 一上来就要了他半条命,这叫软弱? “我再问一遍,你们把人绑到何处去了?” 裴澈语气平静,那双眼眸却充斥着满满的杀气。 掌柜惧怕到浑身都在颤抖,拼命‘呜呜’地叫着。 好在眼前的活阎王这次没有再动手了,还抬手让手下拿走他口中塞着的破布条。 “公子饶命啊!”掌柜的涕泗横流,“姑娘她就没有来过铺子,小人真的不知她去了何处......啊!!!”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大腿上又被黑衣人狠狠扎了一刀。 比这更加恐怖的,是眼前的男子已经起身,并且踱步来到他的面前,还接过了黑衣人手里的匕首。 “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耐心,尤其对你这种自作聪明的人。” “你这铺子先前是在颜家手里吧?本公子都还没说是颜家的哪位姑娘,你脱口便说她没来过铺子。就你这样的脑子,也敢学人出来伤天害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手里的匕首也一点点地刺入了掌柜的肩膀上,并且一寸寸地加深,直到匕首的刀刃完全没入肉中,他还要转动匕首,看着鲜血顺着把手飞快滴落后,眸色才露出些许的满意之意。 那掌柜的痛到极致时,当真有种生不如死的感受。 他真是怕了眼前的活阎王了,只能忍着身上的剧痛,扯着嗓子发声:“我说,我说......” 裴澈这才松了手,接过飞星递过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 “他们把人带到城外十里亭的破庙中了,至于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 想起刚才所遭受的这三刀,掌柜急于补充着:“余下的事情,小的真的不知道了,绝对没有半点隐瞒!” “何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颜夫人,是颜夫人让小的这么做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公子饶恕小的这一次!” “饶?”裴澈转身重新看向他,“助纣为虐的东西,本公子杀多少都不嫌多。” 他是很想手起刀落地解决了这个掌柜,但眼下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飞星,让人送到大理寺去,别叫他死了。” “是!” 看着浑身是血的掌柜就这么被黑衣人拖着走了,云笙心有余悸地回眸看向裴澈。 此人,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云大夫,救人要紧。” 尤其是裴澈在路过她面前的时候,不轻不重地说出这句话时,她竟有种面对上位者的卑微感。 云笙猛地摇头,暗道自己定是疯了才会这么想的。 几人快马加鞭,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城外十里亭的破庙。 彼时的破庙中,颜蓁被蒙住眼睛,绑住手脚,连口中都被塞了布条。 她只能用耳朵来感受周遭的一切,试图发现紫苏的存在。 “二少夫人,久等了。” 颜蓁握紧拳头,尽量让自己能够保持冷静。 对方既然称她为二少夫人,可见定是侯府的人。 可这个声音太过陌生,她实在想不出侯府里还有这号人物。 “你别怕,老婆子我也是替人办事的。等我说完该说的话,自然就走了。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接管你的生死。” “二少夫人,我家主子说了,你千不该万不该嫁到侯府里来,还唆使着二公子和家中长辈作对。” “你可知,二公子他从来性格冷淡,对待父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待你?” 颜蓁皱眉听着老妇人说话,下一刻冷不丁地就被人撩起了袖子。 她吓得拼命往里挪,只想避开此人。 那老妇人在达到目的后,却是嗤笑了一声:“老婆子果然没有猜错,你的守宫砂,竟真的还在。” “你想啊,他如果真的爱重你,又为何成婚几个月了都不曾和你同房?” “还不是二公子他冷心冷情,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会放任苏家人到寄畅轩去威胁你,却半点作为都没有?” “二少夫人,老婆子劝你还是死心吧,不要肖想不是你的东西。” 颜蓁逐字逐句地听着老妇人的话,脑海中已经分析着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宋氏吗? 还是苏家来的韩氏? 没等她想明白,就又听见老妇人幽幽道:“少夫人,我家主子说了,既然二公子不懂得怜惜你,那她就勉为其难地为你安排一下,帮你去了手臂上的守宫砂。” 第98章 他来晚了吗? 颜蓁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她拼命地摇头,还奋力发出些许声音,企图让老妇人取走她口中的布条。 只要给她说话的机会,她就能和老妇人周旋一会儿拖延时间,说不定就等来紫苏了。 可那老妇人却笑着告诉她:“二少夫人,老婆子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我家主子说了,你伶牙俐齿,有着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本事。老婆子耳根子软,就不听你说话了,免得被你说动了就麻烦了。” 听到这话,颜蓁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究竟是谁,竟用这么歹毒的方式来毁她? 不!不对! 颜蓁突然想到,这个铺子是她娘留下的,宋氏和韩氏多半是不知道的。清楚此事的人,唯有颜府里的康氏! 康氏,她竟和侯府的人勾结! “你们可以进来了。” 老妇人话音落下,破败的门又一次被人推开了。 颜蓁惊恐地听着动静,很快发现进来的人至少有五人之多。 且都是男子! “主子说了,这姑娘赏给你们了。怎么做随你们高兴,但是要留着她一口气,将她送回京城。” 其中一个男子嘿嘿一笑:“京城那么大,具体送到哪里去,还请您给个准话。” 老妇人冷哼道:“自然是送到人群最多的地方。” 颜蓁吓得六神无主,只能用力地往角落里缩着,暗暗祈祷着紫苏快些来。 老妇人前脚一走,颜蓁立刻就听到了淅淅索索宽衣的声音。 “小美人,别急,爷这就来疼疼你!” “这长相,就是天香楼的花魁都没有她好看!哥儿几个今日算是挣着了。” “可不是!你们刚刚没听那老婆子说吗?这还是个清白之身。” “我先来,这次我先来......” ...... 听着这些人的话,颜蓁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正在一点点变得冰凉了起来。 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祷告,下一瞬,紫苏的大喝声就从屋外传来了。 “谁敢碰她一下,我定要叫他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紧接着,就是那老妇人的声音:“死丫头,竟然还活着。” “来人,给我杀了她!” 紫苏浑身是血,眼神却亮得吓人。 她只身一人对上近二十人,凭着想救出自家少夫人的信念,愣是让对方倒下多人。 可她身上的刀口,也跟着多了许多。 生怕自家少夫人会因此受到伤害,紫苏抬脚将地上的一把大刀往破庙窗户上踢去。 那几个已经将手搭在颜蓁身上的人,被立在地上的大刀吓得呆愣了一瞬。 颜蓁浑身都在颤抖着,只能死死坚持住不让自己崩溃。 她已经想好了,今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挺直腰板回到京城去,站在这些罪魁祸首的面前,叫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紫苏的到来,更加坚定了颜蓁的信念。 紫苏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的,她不能让紫苏白受伤,更不能叫她愧疚自责...... 黄沙漫天,等裴澈一行人赶到城外十里亭的时候,已经距离他们出发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一到破庙,裴澈飞身下马,一脚踹开了破庙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一幕,叫他浑身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只见整个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的尸体,那个破败的窗户下方,还丢着颜蓁出门时戴着的帷帽...... “阿蓁......” 裴澈不敢多想,快步跑到破庙中。 云笙紧随其后,双眼顺带在院中扫视了一眼,确定没有颜蓁所在,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当她跟着裴澈来到破庙中后,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本就破落的庙宇中,不仅躺着几具男尸,还散落着一件女子的外衫。 裴澈一眼就认出,这是颜蓁的外衫。 颜蓁,的确来过此处。 他来晚了!他竟是来晚了吗? 裴澈眼睛赤红,紧紧握着衣服,想杀人的心已经到达了顶点。 “给我找!”裴澈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的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飞星立刻转身出去,一个口哨过后,院中瞬间出现了近二十个黑衣人。 云笙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心口,暗暗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这个时候颜蓁最是需要她去救的,她万万不能因为担心先乱了阵脚。 深吸几口气后,云笙才转身对裴澈说道:“分头行动,这样速度快一些。” “好。”两人难得在一件事情上的意见没有分歧。 此刻的颜蓁正在遭受什么,裴澈根本就不敢多想。 他只想快些把人找到,然后提着刀上门,一一将害她的这些人亲手宰了! 就在裴澈和云笙要出门之际,飞星抱着浑身是血的紫苏出现在院中。 “公子,是紫苏姑娘。” 云笙快步奔过去时,恰逢紫苏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快......快去,救少夫人......他们,往北去了......” 撑到现在,已经是紫苏的极限了。 还不等云笙有所反应,裴澈已经像一阵风似的飞身上了马背疾驰而去。 云笙一咬牙,只能先给紫苏稳定好命脉后,才和青衫骑马跟了上去。 一路往北,约莫片刻后,裴澈率先来到一处悬崖边上。 他一眼就看到昏迷的颜蓁被绑在悬崖边上的石头上。 “阿蓁!” 飞身下马后,裴澈一转身就看到颜蓁的周围出现了二三十个蒙面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个个身上满是杀气,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想明白这些后,裴澈反而狠狠地松了口气。 对方若是冲着他来的,至少可以说明此刻的颜蓁定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便好。 “没想到二公子来得这样快。” 老妇人面带黑纱,将自己的相貌遮掩得极为掩饰。 “看来,二公子对少夫人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裴澈眯起双眼:“你是何人?” 他在侯府中生活了这么久,早就将自己的势力慢慢渗透到整个侯府了,却从未发现侯府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第99章 我心甘情愿的 “老婆子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裴二公子竟愿意前来救人,在老婆子看来是意外之喜。” 老妇人的笑声尖锐刺耳,裴澈确定自己不曾和这个人打过任何的交道。 既然如此,那么这老妇人多半就是受命于人了。 裴澈眯起眼睛,语气肯定:“林姨娘可真是好本事,自己就剩下半口气了,竟还有力气找死。” 被轻易猜出幕后主使者,那老婆子非但没有惊慌,反而还用赞赏的语气说道: “难怪林姨娘会视你为眼中钉。”老妇人接过黑衣人递过来的刀,有模有样地在颜蓁的脖颈上来回比划着。 “如裴二公子这般睿智过人的,可不多。只可惜你今日却要死在老婆子我的手里了。” 裴澈明白,这几年来自己虽然做得极为隐秘,但难保会有被人发现身份的时候。 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现在再来猜测这老婆子是不是来寻仇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垂眸看向颜蓁,却见老妇人忽然将手里的刀贴近她那纤细白皙的脖颈处。 顷刻间,鲜红的血珠子就顺着脖颈往下淌下来。 这老妇人,在逼他就范! 裴澈眸色淡淡,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好似此刻在老婆子刀下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他负在身后的手,却早已经紧握成拳了。 “既然你找的人是我,眼下我人已经来了,现在可以把她放了吧。” 老妇人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你在同老婆子开玩笑吗?” “实不相瞒,今日这局,原本是林世芬特意为你的妻子准备的。她啊,手段还是不够狠。” “只是想让你的妻子被人侮辱后,再丢到闹市中,逼她自尽、也让你跟着被世人嘲讽,仅此而已。” “老婆子以为,要办成这件事情简直是手到擒来,哪知那个女侍卫是个忠心的,豁出去性命也要救下她。” “迫不得已之下,老婆子只得暂停计划,先把人带走了再说。谁知老天待我不薄啊!你竟追了过来。” “不过,一码归一码。老婆子是个讲究人,就算是杀人也得让人家死的明白。你可得记得,是你们府上的林世芬林姨娘得知你来找人后,才叫老婆子一不做二不休,将你们两夫妻都送去见阎王的。” “哦?”裴澈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找着救人的机会,“究竟是林世芬想杀我,还是你想杀我?” 老妇人没有否认:“都有吧!” “行了,该说的老婆子已经说完了。”她用刀剑指了指五步之外的悬崖边上,“现在,请裴二公子站到那里去。” 老妇人冷笑道:“状元郎能追妻至此,想必也不希望你的小娇妻就此香消玉殒吧?” 裴澈没有犹豫,几步就站在了老夫人指定的位置上。 悬崖上的山风尤其刺骨,吹得他的衣袍咧咧作响。 他就这么站在悬崖边上,却是半点都不惧怕:“现在,可以把人放了吗?” 老妇人摇摇头:“这可不行。” “老婆子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便是这么高的悬崖,也未必能将你一举摔死。” 颜蓁幽幽转醒时,看到的就是裴澈站在悬崖边上,听到老妇人这么一句威胁的话。 她尚且还来不及呼喊,那老妇人的威胁还在继续:“为表诚意,状元郎还是让人将你的手脚绑起来吧!” “裴澈!”颜蓁急着喊出声:“你不要听她的!” 老妇人扭头一看,夸张地笑着:“呦,醒了?” “那正好,看看你这夫君对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裴澈见她醒来,眼底的冷漠被些许的柔和所代替。 他温声道:“阿蓁别怕,我心甘情愿的。” 颜蓁瞪大水眸,泪如雨下,拼命地摇头:“用你的命来换我的,你以为我还会心安理得地苟活下去吗?” “你别傻了!我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保证她能真的将我放了?” 为了能让裴澈不要束手就擒,颜蓁的狠话张口就来:“你就不怕等你死后,他们一样对我照杀不误?” “你放心,只要你的郎君乖乖赴死,老婆子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老妇人自信道:“只是,老婆子毕竟是收钱办事的,只要你往后不再出现在京城之中,老婆子保证留你一条命。” 说话间,裴澈的双手双脚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绑上了。 他神色淡淡,半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现下,都按照你的意思办了,可以放人了?” 老妇人哈哈大笑几声后,手起刀落间就将颜蓁身上的绳子割断了。 颜蓁得了自由,第一时间想冲到裴澈的身边去。 奈何老妇人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抬手就用大刀拦住她的去路。 “姑娘,得了活命的机会就赶紧跑吧!免得一会儿老婆子反悔了,你这夫君可就白为你死了。” “裴澈!”颜蓁握住刀背。 那种即将失去他的恐惧和心痛,让她整个人都差点站不稳了。 “阿蓁,好好活下去。” 裴澈朝着她扯起一抹笑意:“很抱歉,我的确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只可惜,现在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若有来世,我定对你坦诚相待,再无隐瞒,可好?” 老妇人似乎失去了耐心,“行了,别废话了!” “你再不自己跳下去,老婆子就先将你这小娇妻推下去了再说!” 裴澈似乎真是怕了老夫人的手段了:“只要我跳下去,你当真会放了她?” “你也可以选择不跳。”老妇人说着,抬手就要去掐颜蓁的脖子。 裴澈立刻出声阻止:“你别为难她!” 他深深地看了颜蓁一眼,眼底的缱绻和不舍,让颜蓁看得心都碎了。 她泣不成声,只能摇头求着他:“裴澈,求你了......不要跳......” 重来一世,裴澈好不容易有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经历,还未真正拿回属于他的一切,难道就要这样死在她的面前了吗? 那她将来的日子,又该如何自处? 不,她做不到就这么眼真真地看着裴澈去死。 就算是死,也该是她和他死在一起才是! 思绪到这里时,恰逢裴澈转身朝着悬崖而去。 颜蓁甚至来不及多想什么,直接推开老妇人的大刀,径直朝着裴澈跑去。 “阿蓁!” 等裴澈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抱着他的身子,一起迅速地从悬崖下坠落...... 刚刚赶到的青衫一行人,在看到这一幕时,目眦欲裂。 “公子!” “阿蓁!!” 第100章 只剩下一个继承人 距离裴澈和颜蓁掉落悬崖,已经过去整整近十日了。 整个侯府内几乎日日愁云惨淡,气氛压抑到无人敢大声说话。 听闻正院中的宋氏因为裴澈的失踪而晕过去好几回,林姨娘高兴得笑出了声。 她一把拽住周妈妈的手,兴奋地说道:“周妈妈!裴澈一死,我宏儿的机会不就又来了吗?” “这偌大的侯府里,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子嗣了,我倒要看看裴荣盛是不是还能忍着不去救他出来!?” 只要一想到裴澈和颜蓁真的就这么死了,林姨娘都能笑出声来。 “拜阳玄为师如何?考中状元又如何?还不是得在我的手里,为我的宏儿让路!” 自从裴宏被京兆府尹带走、林姨娘又被临安侯当众打了二十大板后,周妈妈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原本风光无限的她,如今却只能窝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吃着那些丫鬟和小厮剩下的饭菜,还要受他们的奚落和为难...... 如今裴宏有了翻身的机会,她的兴奋不比林姨娘少多少。 “还是姨娘有先见之明,”手段也足够狠辣。 但这话,周妈妈当然不敢在她面前提及了。 “您是不知道,二公子和二少夫人才摔落悬崖的那几日,侯爷和夫人几乎要急疯了,日日都派人出去找。” “这才几天的功夫,侯爷就没有耐心了。听说如果不是陛下施压让他找人的话,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倒是那个云神医,几乎日日早出晚归找人,恨不得住在城外才好。” 林姨娘想要大笑几声,好让自己畅快一下。可又担心牵扯身上的伤口,只能暂时先压下自己的好心情。 “我听说,那崖下可是水流湍急的海呢!会凫水的人都得九死一生,更何况裴澈还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那颜蓁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岂会有生还的可能?” 想到如今侯府只剩下裴宏这么一个继承人,林姨娘的心情越发地好了起来。 “这一次,也不枉费我用尽所有的积蓄,还动用了最值钱的人脉,终于为我的宏儿劈出了一条通天大道来!” “周妈妈,你多多去前院打听一下,看看侯爷什么时候救宏儿出来。一有好消息,切记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原本也跟着欢欢喜喜的周妈妈,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老奴方才才从前院过来,还未曾......还未曾听说侯爷要怎么救世子出来......” 不仅如此,她还隐隐约约听到了裴荣盛亲口说出“外室”“纳妾”之类的话。 周妈妈猜测裴荣盛多半是觉得裴澈生还无望,裴宏又已经成为了废人,他想要重新纳妾来繁衍子嗣了。 可这些终究是她的猜测,怎么敢说给林姨娘听? “无妨,眼下正是风口浪尖之际。” 林姨娘自己找了个最为合适的理由:“你不是还听说,连探花郎都自请去城外找人了吗?想必侯爷还得装几天的慈父。等这阵子过去后,再寻个理由把宏儿救出来......” 城外的山脚下,云笙满脸疲惫,随意找了个地方便一屁股坐下,丝毫形象都不顾了。 她的神情呆滞,像是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宝物一般。 随着时间的流逝,尽管当今陛下特意派了魏晗过来一起找人、还逼着临安侯将侯府所有的人力都派出去找人、连她自己都主动去见了阳玄,请求他的帮助,还是不能够让她有丁点的安心。 尤其当她得知颜蓁出门那日,是为了她的安危才特意去见了阳玄,随后才被歹人带走的,云笙真是从悬崖上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如果不是为了她,或许颜蓁也就不会和裴澈一起掉落悬崖了...... “你先回去休息一夜,明日再来吧。” 魏晗同样一身疲惫,混不在乎地坐在地上,仰头一口气喝掉了一整壶的水。 云笙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向他,:“我同阿蓁是多年的姐妹情分,这才不愿意轻言放弃的。想来,魏大人和状元郎也是过命的交情了,才会为了他日日在这里不曾离开半步。” 闻言,魏晗却嫌弃地撇了撇嘴:“谁告诉你,我是来救裴澈的?” 不是救裴澈,难道还能是救颜蓁吗? 云笙这才想起,那日状元、榜眼、探花游街时,这位英俊的探花郎无视许多闺中女子投掷而来的荷包和绣帕,独独对颜蓁另眼相待,还送上了一枝海棠花。 “你同阿蓁,从前认识?” 魏晗的眼中似有某种光在闪动:“是啊,我们从前是认识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一想起儿时的那些日子,魏晗总觉得有些恍惚。 紧接着,便是苦笑:“可我当时不懂事,才失手让她忘了我......” 原来,当年的颜蓁随母亲沈氏在江南沈家小住了一段时间。期间,颜蓁认识了住在隔壁的那个总爱逃学的男孩,魏晗。 魏晗对待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尤其喜爱,时常将家里好吃的好用的东西带出来送给她。 颜蓁则是将自家舅舅珍藏的游记偷出来给他看。 两人就这么和谐又美好地度过了整个夏天和秋天。 魏晗到现在还记得,那日午后自己在颜蓁的面前夸下海口,定能摘到树上最高处的那颗果子。 他不顾颜蓁的劝阻,自信满满地爬到树上去,也顺利摘到了那颗果子。 谁知,他手里一滑,那颗果子就这么直直地砸在了颜蓁的脑袋上。 小小的颜蓁因此额头上见了血,当场就昏倒了。 等她醒来后,什么都记得,唯独记不得这个陪自己玩耍了近半年的小伙伴。 魏晗懊恼又自责,偏偏还被家里人关了禁闭来面壁思过。 等他出了房门,已经是十多天之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颜蓁早就跟随着沈夫人启程回京了...... 听完这个老套又不失天真可爱的故事后,云笙难得挤出了一丝笑容:“难怪她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等我找到她......” 等我找到她,一定亲手将她消失的那部分记忆找回来,也好让她认出你来。 可这话,云笙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怕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找到她...... 第101章 最在意的人只有你 海浪一层层翻涌而来,带着浓浓的湿气,却不叫人感到黏腻。 颜蓁坐在沙滩上晒太阳,望着海面上的波光,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些恍惚和不真实。 从崖上跟着裴澈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她一点都不害怕,更没有后悔就这么和裴澈一起死了。 唯一遗憾的,是还没来得及让颜家那些人恶有恶报,还没来得及告诉外祖,让他们早做准备,规避掉前世所遇到的大难......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 裴澈从不远处的小村子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件破旧的披风。 他来到她的面前,亲手为她将披风系上。 颜蓁笑着摇头:“好多了,早就不疼了。” 裴澈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她缓缓起身,起手就将她打横抱起往回走。 颜蓁羞得满脸通红,只敢把脑袋埋在他的臂弯中。 “我可以自己走的......” “别乱动,大夫说了你这伤不能随意乱动。” 在颜蓁看不到的地方,裴澈的眼底溢满了心疼。 不疼? 整个背狠狠地被撞到礁石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地方,整一片血肉模糊,还为此昏迷了六七日,怎么会不疼? 直到今天,只要一想起怀里的女人竟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跟着他一起跳崖,裴澈还是心有余悸。 他是权宜之计,总有办法可以脱身。 可这傻女人竟以为他真的要赴死,也跟着他一起去死...... 现在为了能让他早点回京,还要咬牙隐忍着骗他说不痛。 这样的姑娘,叫人怎么能不心疼? “沈兄弟回来啦!小娘子的伤今日可有好一些了?” 将闲置的一间房屋借给裴澈二人的李婶子正在院子里修补渔网,看到裴澈抱着颜蓁回来,并不惊讶。 “好一些了,这些日子多谢婶子的照顾。” 裴澈本就生得好看,加之他温文尔雅,见谁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在这座小小的渔村里颇为受欢迎。 如果不是见裴澈已经成婚,对妻子又十分爱重,村里的一些长辈都想拉着他给自家做女婿。 “哎哟,出门在外,谁都有困难的时候。”李婶子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灶上还温着鱼汤,沈兄弟一会儿记得端给小娘子喝啊!” “好,多谢婶子。” 裴澈抱着颜蓁回到屋里,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上。 颜蓁好奇地看着他:“你改名换姓是为了以防万一,可为什么是姓‘沈’呢?” 她不记得裴澈的亲人、或者恩师中有姓沈的。 裴澈细心为她盖好被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记得,你外祖家姓沈。” 颜蓁轻轻一愣,随即笑了:“你倒是会省事。” “这怎么能叫省事?”裴澈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定定看着她,“整个大盛朝,我最在意的人便只有你一个。你的家人,自然也是我的家人了。” “我用一下自己外祖家的姓氏掩人耳目,不是很正常吗?” ‘我最在意的人便只有你一个’,颜蓁的脑子根本转不动了,只有这么一句话在来回反复地回荡着。 他竟说,她是他最在意的人。 近段时间来的不安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大的安抚。 “怎么?不可以用吗?”见近在咫尺的女子只顾着发愣,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裴澈忍不住又靠近了她一些。 颜蓁的心跳如雷,水眸四处躲闪,细长卷翘的睫毛也跟着轻轻抖动着,“可......可以用。” 裴澈的笑声自胸口震动而出,轻易地就被她的不知所措给取悦了。 垂眸的瞬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粉润的唇上,脑海中想象着吻上之后的触感、还有那令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他的眸色一点一点加深,呼吸也不受控制地跟着粗重了不少。 许久的沉默,和这实在暧昧的气氛,让颜蓁都发现了不对劲。 她轻轻抬起睫羽,瞧见的正好是裴澈微微侧着脑袋,越发靠近她的动作。 他眼底的情绪,分明就是情动时的样子。 颜蓁蓦然抓紧手边的被子,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就在彼此的双唇只剩下约莫不过一寸的距离时,裴澈的嘴唇被她用食指抵住了。 他的神色似乎恢复了些许的清明,并无声地询问着她。 颜蓁就着抵在他唇上的食指,一点点推开他的脑袋,以此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不是说,阿笙交代过了,在我身上的毒解清之前,不可以......不可以那样的吗......”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小了不少,耳垂上的颜色也逐渐变成了粉色。 她醒来的这几日,裴澈已经将履行了跳崖前的承诺,把瞒着她的一些事情慢慢都同她解释了。 包括她所中的毒是颜家母女所为,解毒期间必须静心修养。 也包括他其实在为朝廷效命做事,才会有她所见到的那些实力。 至于在做些什么、又是什么身份,颜蓁却不让裴澈往下说了。 美名其曰为:“知道的越少,活得才能越长久。” 实则,她怕自己听到不该听的,亦或者是不能听的,哪日成为裴澈敌对之人的把柄,真的该追悔莫及了。 裴澈闻言,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眸色中的某种欲望不减反增。 他拉近两人的距离,用另外一只空出来的手扶住她的后脑勺,直到如愿吻上她的唇。 像是久旱的土地骤然得到了甘霖,裴澈有种可以为了这个吻豁出去一切的满足感。 可他惦记着她背上的伤,终究舍不得伤到她,只能浅尝即止。 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暗哑着声音同她说道:“阿蓁,你想当世子夫人,还是跳过这一步,直接做侯夫人?” 颜蓁的眼神亦是不清明,也在努力平复着内心的躁动。 乍一听到这话,下意识认为裴澈多半是要做傻事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都要活着,平安且安稳地活着。” 裴澈轻轻一笑:“你放心,临安侯和裴宏的确都该死,却不能就这样死在我的手里。” “我给你的一切,自然都会是最干净的,不会叫你沾染半分的肮脏之物。” 第102章 私生子 渔村的早晨似乎比京城的还要早上许多。 颜蓁清晰地记得,院中的大公鸡还不曾打鸣,李婶子夫妇便已经抹黑出门了。 她忍着背上的疼痛,轻轻翻了个身。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隐隐能看到打地铺的裴澈脸上的轮廓。 “怎么了?可是背上的伤又疼了?” 原来,他也醒了。 颜蓁摇摇头:“不疼了。” 想起两人已经在渔村待了这么长时间,连个消息都没有送回去给云笙,颜蓁便心急如焚。 加之裴澈是状元,还是替朝廷在暗处办事的人,颜蓁总担心这段时间的失踪会毁坏他的前程,想要回去的心更加急切了。 “我背上的伤真的已经好了,你看我们明日是不是向村里借艘船回去?” 裴宏单手枕着脑袋,半点都不着急:“大夫说了,你背上的伤还不能随意移动,还是再养几天吧。” 颜蓁急了:“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的,”裴澈的语气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没有什么比你养伤更加重要的了。” 黑暗中,好一会儿没有再听到颜蓁的回答,裴澈终是心软地叹了口气,并细心安抚着。 “阿蓁,你所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别害怕。” “况且,我很想知道我们失踪了这么些日子,我的那个好父亲究竟有多少耐心可以等。” 临安侯的耐心有多少,裴澈的心里早就有数了,所以早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期待,所说的这些不过是想让颜蓁能够安心养伤。 可云笙不一样,她现在最在乎的事就是找到颜蓁,其余的人和事对她来说,全部都是狗屁! 所以当她一身疲惫地回到寄畅轩,屁股还没在绣凳上坐热,就看到碧珠愤愤不平地抹着眼泪,怒骂着侯府里的人,瞬间就来了精神。 “怎么回事?” 碧珠见云笙回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云大夫,您终于回来了。” “您是不知道,二公子和少夫人这才失踪几天而已,奴婢方才却听说侯爷要将养在外面多年的外室接回来抬为贵妾。” 云笙怒火中烧:“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纳妾?儿子和儿媳都不想找了吗?” 听到此话,就连一向稳重的蓝雪都忍不住了:“听说,那个被侯爷养在外面的外室,在前几年生了个儿子。如今,都有八九岁了。” 云笙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她怒拍桌子,豁然起身:“所以,临安侯这个老混蛋是看到救人无望,便迫不及待地将养在外面的外室和亲儿子接回来继承爵位了吗?” 越说她就越生气:“那我的阿蓁怎么办?” 说到这里,她将紫芙放在桌上的那把紫苏的鞭子拿在手上,转身就往外走。 碧珠急忙想跟上:“云大夫,您干什么去?可千万不要冲动了!” 蓝雪也跟着拦人:“云大夫,你可千万不要冲动,要三思啊!” 云笙脚步不停,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三思?姑奶奶我都五思、九思过了!” “你们都别跟过来,我自有办法可以脱身!” 她知道,这个院子里的许多丫头都是颜蓁的宝贝疙瘩,她可不能让她们出事,叫颜蓁难受。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碧珠急得团团转:“都怪我这张破嘴,叫云大夫生了气!” 蓝雪站在门边上,比碧珠要清醒许多:“便是你没有说这些,云大夫也是要和侯府翻脸的。” 憋了这么多天,云笙早就憋够了。 如果不是为了颜蓁的将来,怕她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被连累,她早就去找临安侯算账了。 此时的正院内,临安侯旧事重提,惹得宋氏气到脑壳一阵阵发黑。 宋氏满眼恨意地盯着裴荣盛,难以置信道:“你想纳她为妾?” 裴荣盛整理了袖子,神情上满是心安理得:“怎么?不可以吗?” 宋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正突突疼:“侯爷,澈儿生死未明,你现在纳妾,是不是有些不妥?” “怎么不妥了?”事到如今,裴荣盛是一点都不怕宋氏了,“如果不是碍于你这妒妇的颜面,本侯又怎么会让轩儿在外被人白眼了这么多年?” “如今,裴宏的案子已经上达天听,弹劾之人何其多,陛下定不会放过他。裴澈又和颜蓁一起坠落悬崖,多半也是九死一生。” 临安侯越说越有底气:“本侯的两个儿子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你这个做主母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本侯尚且还没怪罪你,你倒是要管到本侯的身上来了!” “裴澈死了,裴宏废了,这偌大的侯府总得有个继承爵位的孩子吧!” 宋氏冷笑道:“侯爷是想让外头的那个私生子来继承爵位?” 临安侯狠狠瞪了她一眼:“以轩儿现在的身份,自然是不合适的。不过,只要你将他养在名下,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倒也不是不行,”宋氏的心里飞快做着打算,“只要侯爷愿意去母留子,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听着宋氏的话,临安侯瞬间急了:“这怎么行?孙氏她温柔娴静,能碍着你什么事,你竟要如此歹毒?” 歹毒? 宋氏一口老血就梗在心口处,还没来得及将情绪发作出去,就见正屋的门猛地被人踹开了。 云笙站在门口处,声音冷得吓人:“你们倒是名正言顺了,可阿蓁的生死,你们谁在乎过?!” 尤其是当云笙听到这夫妻俩张口闭口都是裴宏和裴澈,根本没有人想起还有颜蓁的存在,她就恨不得能一针扎死这对无良的夫妻。 “我告诉你们,你们一天不把阿蓁和裴澈找到,就一天别想将那对母子迎进门来!” “否则,”云笙猛地将手里的长鞭狠狠一挥。 下一瞬,正屋内的一张桌子就被她抽成了两半,“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临安侯面色骤变:“来人!快来人啊!” “人都到哪儿去了?没看到有刺客吗?” 云笙冷笑道:“怎么?侯爷这是打算豁出去,将我杀了灭口吗?” 临安侯面色聚变。 他素日里虽木讷愚钝,可在面对这种事情时,也明白什么叫做‘先下手为强’,什么叫做‘永绝后患’。 “云神医,这可是你自找的!”临安侯彻底暴露出凶狠的样子,没有想要放过云笙的意思。 哪知,外头却传来一个语调嚣张的男音:“哦?这么说来,今日我也是小命不保了?” 第103章 他福薄命薄 魏晗褪去连日的疲惫,一身锦袍,手握折扇,恢复到他初次到侯府来的样子。 见临安侯和宋氏满脸错愕,魏晗笑得更加耐人寻味了。 “本公子瞧着,侯爷是打算对云大夫用非常手段了。” 他甚至还先云笙一步跨进正屋内,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更没有‘后宅内室外男不便入内’的觉悟。 “就因为云大夫听到了你们夫妇俩方才说的那些话?还是她知晓了你们夫妇对自小养在府里的裴澈不顾其生死、却要将私生子迎进门来继承爵位的丑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今日光杀她可不行,还得杀了我才稳妥。” 临安侯面色极为难看,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不曾得罪过魏晗,为何这个探花郎总是和他、和侯府过不去? “魏公子这说的哪里话?本侯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本就该带头奉守大盛朝的律法,岂会如此草菅人命?” 魏晗如果不是探花郎,临安侯还真的想一并杀了他,好维护临安侯府的颜面。 宋氏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很是瞧不上地轻嗤了一声。 魏晗就算不是探花郎,以他是江南魏家嫡子的身份,临安侯也是断断不敢动他一个手指头的。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表情,转而露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到云笙的面前。 “云大夫,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侯爷他这也是关心则乱,这才说了一些让你误会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在宋氏看来,她这不仅是在给临安侯台阶下,更是在给云笙生路走。 她很自信,但凡识相的人,都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侯夫人这是打量着瞧我像个傻子吗?” 可云笙从来都不是能为了让别人舒坦而叫自己憋屈的人。 她那无所谓的样子和魏晗有几分相像,看得临安侯一个头两个大。 “我和探花郎都站在这里好半天了,你们夫妻却无一人询问裴澈和阿蓁的消息,只顾着要怎么把外头的私生子迎进门来才能名正言顺,可见你们是不想再管他们的死活了?” 宋氏的面色登时冷了下来。 临安侯一心只想将外头的私生子带回来,此刻这么被云笙毫不留情地点破自己的心思,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云大夫!你只是澈儿夫妇请回来的客人而已,该有做一个客人的觉悟,不要失了规矩!” “我侯府的私事,只怕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云笙差点就要被气笑了,握着鞭子的手紧了又紧,才忍住没有将鞭子朝着这个老匹夫的脸上抽。 “你们侯府的私事,我没有兴趣管。我今日只要侯爷一句话,”云笙的眼神似能杀人,“在没有找到裴澈和阿蓁夫妇时,不要将侯府的人手召回来。” 对于云笙来说,多一个人去找,颜蓁就会多一份生的希望。 朝廷虽然也派了人手一起配合找人,可主力还是侯府派出去的人手。 “云大夫这是在教本侯做事吗?”临安侯的耐心逐渐消失殆尽。 云笙依旧寸步不让:“我这是在给侯爷生路。” “你......”临安侯面色涨红起来,“你放肆!” “本侯瞧着你远来是客,对澈儿夫妇失踪一事还算尽心尽力,这才不和你计较细枝末节的,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云笙眸色凌厉:“这么说来,侯爷是不打算继续找人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焉能有生还的机会?”临安侯索性懒得再伪装,“云大夫有时间在这里痴人说梦,还不如找些和尚,早早念上一段往生咒,好叫他们早日投胎!” “你,找死!” 云笙本就对颜蓁担心不已,这些天来更是忌讳着这些不吉利的字眼,没想到临安侯竟还敢往她的枪口上撞。 她挥起鞭子,不过几下的功夫就将整个房间抽了个遍,伴随着长鞭破空声的,还有瓷器的碎裂声、桌椅散架声、临安侯的怒骂声,以及宋氏的尖叫声。 还有魏晗的叫好声。 等她抽到房屋内再没有东西可抽后,便将眼神落在临安侯的身上。 临安侯吓得直接躲在柱子后,还不忘威胁道:“你敢对本侯动手,就休想走出侯府!” 魏晗适时‘啧啧’道:“侯爷这还是想杀人灭口啊!” “这世道可真是叫人看不懂了,”魏晗从另一根柱子后面慢条斯理地走出来,“人家姑娘也是为了救你的儿子儿媳才这么做的,怎么你这个爹看起来,一点都不希望救人啊?” “还是说,侯爷根本就不希望裴澈夫妇能够活着回来?” 魏晗满眼鄙夷地打量着眼前的夫妇,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别说现在还没找到人,便是裴澈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就不怕午夜梦回之际,他回来找你们索命吗?” 临安侯瞪圆了双眼,指着魏晗:“你,你休要吓唬本侯!他都已经死了,本侯总不能不管侯府的未来了吧?” “再说了,裴澈本就福薄命薄,这么些年窝窝囊囊地过着倒是没什么事,这才一考上状元,就丢了命,可见是个不能担大事的。” “侯府交到他手上,只怕也是不长久,本侯换一个孩子来继承爵位又有何不可?” 云笙站在那里,听到后面几乎难以置信这是一个亲生父亲能说出来的话。 可是对比她自己的身世,又觉得不算奇怪......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上了火,“你儿子命薄不薄我不管,可你们张口闭口都是裴澈,无一人提及我阿蓁的安危,可见你们这一家子全是没有心肝的东西!” “今日,我便要叫你记住,再敢不把阿蓁当回事,我管你们是谁,都照打不误!” 云笙话毕,直接挥着鞭子朝临安侯身上招呼。 临安侯被她打的抱头鼠窜,口中不断喊着‘来人’,可不知为何,就是喊不来一个下人。 反倒喊来了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多日不见,没想到府上竟这般热闹。” 第104章 册封他为世子 临安侯忘记了再跑,云笙也停下手里正在挥鞭子的动作,就连宋氏都不再尖叫了。 所有人都僵硬着身子看向门口的方向,看到两道身影正逆光站在门口处。 魏晗站在边上,率先看清门口处的两人。 他猛地将折扇合起来,朗声大笑道:“本公子果然没有猜错!” “颜小妞福泽深厚,一般的牛鬼蛇神可勾不走她的性命!” 他又将眼神落在裴澈的身上,语气就没有那么欣喜了:“古人诚不欺我,‘祸害遗千年’啊!看到你还活着,我多少还是觉得遗憾的。” 裴澈连个眼皮子都懒得给他,只顾着将身侧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扶进去,并在一侧搬来一张幸存下来的绣凳给她坐下。 云笙鼻子一酸,直接将鞭子丢在一边,径直过去蹲在颜蓁的身侧。 “你还知道回来......”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少有的哭腔,“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要拐着你那一整个院子的小姑娘跑路了!” “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炫耀嚣张......” 话还没有说完,云笙忽然皱起秀眉,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而是一再为她号脉确认。 “怎么,伤得这样重?” 这脉搏虚弱的,她几乎要以为眼前坐着的女子只剩下半条命了。 颜蓁挤出一丝笑意,忍下一天一夜以来的疲惫感:“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还说没事?非得丢了小命才叫有事吗?” 这边,姐妹两人劫后重逢,喜极而泣。 那边,被云笙抽打的浑身衣裳破烂、发髻凌乱的临安侯和宋氏却傻了眼。 裴澈,竟然还活着? 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落到水流湍急、海浪汹涌、深不见底的海里,竟然还能活着? 而且,还是两个人都好端端地活着回来了! 一时间,临安侯和宋氏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震惊。 宋氏反应还算快,用帕子摸着眼泪就往裴澈身上去,却被裴澈轻而易举地用眼神制止了她接下来张开双臂想要抱他的动作。 “儿啊!你回来了,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娘有多么担心你......” “好在老天保佑,将你平安地送回到为娘的身边来了!” 宋氏哭得好不伤心,裴澈的神情却冷漠到了极致。 瞧着用亲情是没有办法打动裴澈了,宋氏转头又用上了苦肉计。 她抬手略显狼狈地整理着自己的发髻,还将歪歪斜斜的簪子扶正了些后,才干笑着解释道: “澈儿啊,你和颜蓁遇险迟迟未归,不仅急坏了我和你爹,就连云大夫都急得不行。” “这不,她误会我和你爹不肯去救你们,竟胡闹一般地将这里抽了个彻底,还将我和你爹打成这样......” 听到这里,裴澈终于施舍一般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紧接着又将眼神落在临安侯身上来回打量着,随即竟垂眸自顾自地笑了。 他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连临安侯和宋氏都被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我若是知道云大夫要来找你们算账,定要叫她打的再狠一些,最好还能在鞭子上涂上一层毒药才好。” “澈儿,你......” 宋氏像是伤透了心,全然不相信这是裴澈所说出来的话。 “我怎么了?”裴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不过就是听到了侯爷和侯夫人不想我和颜蓁活着回来的真实内心而已。” “你,你都听到什么了?” 宋氏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心想着如果裴澈所知道的不多,她还能再哄着骗骗。 权衡利弊之下,当然还是自己的儿子用着更加安心,更何况裴澈可是状元! 那个被临安侯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她都不曾见过,年纪还小先不说,更加不知道他能力多少。 “大概是侯夫人不愿意让我们听到的那些,我恰好都听见了。” 宋氏神情僵住,“澈儿,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临安侯却是铁了心要换裴轩来继承自己的爵位。 这些天来,他听着孙氏为他分析了许多的事情,明白裴澈和他也许真的不是一条心,便是将世子之位给了他,他也未必能真的为自己所用...... 如此一来,还不如将爵位给向来敬重他,崇拜他的裴轩。 “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本侯不妨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一些!本侯才是临安侯府真正的主子,想要将爵位给谁,那是本侯说了算!” “便是要将轩儿带回来,你们也没有资格说个‘不’字!” 宋氏猛地回头去看临安侯,大声质问道:“侯爷!你可别忘记了咱们当年的约定!” 不论他能生多少个孩子,侯府爵位的继承者只能是她宋秀慧的儿子! 现在,临安侯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叫她怎么能不急? “此一时彼一时!裴宏闯祸在先,现在人还在大牢里关着,等着陛下发落。裴澈成日被新妇哄得团团转,根本不肯休妻另娶!” “苏家表面上没说什么,可你是最了解你的娘家了,他们岂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将来又怎么会愿意继续同我临安侯府共进退?” “我是和你有过约定,但我不能为此对不起我裴家的列祖列宗啊!” 宋氏指着临安侯,气到胸口都在隐隐发疼:“裴荣盛,你......你怎么敢的!” “为了临安侯府,本侯有什么不敢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临安侯索性破罐子破摔,根本不愿再和从前一样,在宋氏的面前做小伏低! “父亲所言极是。”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裴澈忽然开了口,还是顺着临安侯那边,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他。 尤其是宋氏,盯着他的眼神恨不得能冲过去给他一巴掌,好叫他清醒一下,看看自己都说了什么。 “你看,连裴澈都同意了,你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临安侯满脸得意,对着宋氏双手一摊,甚至耍起了无赖。 随后又扭头看向裴澈,语重心长道:“你能理解为父的用意,为父心中很是欣慰。” 裴澈凉凉一笑:“裴宏被定罪在即,父亲大可以趁着这些日子把裴轩接回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向陛下请旨册封他为世子。” 第105章 休要怪我横刀夺爱 “难得你能理解为父的苦心,”临安侯狼狈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发髻,自认为大发慈悲地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本侯暂且不和她计较今日动手之事了。” “不过,”他顿了顿,面色不悦道,“咱们侯府可容不下这样凶悍的人长久居住的,你心里需得有数才行。” 裴澈眉眼间全是顺从,根本懒得去揭穿临安侯之所以会‘放过’云笙,不是因为他善良,而是因为担心他那私生子无法顺利成为临安侯府的新世子。 “父亲既说我是个福薄命薄的人,这偌大的侯府当然不能交到我手上。万一出了岔子,我就算是以死谢罪,也对不住裴家的列祖列宗。” “至于云大夫,”裴澈勾唇一笑,“她只身一人来到京城,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落脚,还请父亲多多宽限一些时日。” 裴澈的温和以及顺从,好像让临安侯看到了从前的裴澈,那个可以任由他责骂责罚的裴澈,叫他身心舒畅了不少。 “行了,本侯这就去将孙氏和轩儿亲自接回来。” 他这话是对着宋氏说的,“待选个良辰吉日,便将轩儿记在你的名下,当做嫡子来教养着。如此本侯才好名正言顺地为他求册封世子的圣旨。” 宋氏气到浑身都在发抖:“裴荣盛,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让她的亲儿子裴澈继承爵位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让她去教养裴荣盛养在外面的野种! 这口气,宋氏无论如何都是咽不下去的。 临安侯却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她,当着这些人的面直接怒斥宋氏:“宋秀慧,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么些年了,本侯何时没有给足你想要的颜面和体面,如今你就是这么报答本侯的?” “你如果不想做我临安侯府的主母,有的是人想要做!本侯倒要看看,苏家是不是还能风光地将你这个弃妇迎回去!” “裴荣盛,你敢!” 宋氏忍无可忍,差点就要因此和裴荣盛叫嚷起来,好在她理智尚且还存在,知晓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就算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休妻。 宋氏的心情也跟着稍稍平和了一些:“侯爷要是有胆量,尽管休一个试试看!” “哦对了,我那外侄儿才刚刚过世,这些日子我还得帮着娘家嫂嫂办理侄儿的后事,只怕无暇顾及侯爷所说的事情。侯爷若是写好休书,尽管送来就是!” 放下这话后,宋氏抬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挺直腰板进了内室,半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临安侯觉得自己当场就这样被宋氏下了面子,整个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他只能丢下这话,随后甩着被长鞭抽破的衣服离开了正院。 留在正院中的几人面面相视后,独属颜蓁一人倍感意外。 韩氏的独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就死了。 下一瞬,她扭头看向裴澈,“韩氏独子,怎么死的?” 直觉告诉她,此事和裴澈多半也是沾点关系的。 然而身侧的男子却满眼无辜地望着她,“我同阿蓁一起掉落悬崖,然后困在渔岛上十多天。阿蓁不知道的事情,我又如何得知?” “韩氏独子苏兴,在青楼同人争风吃醋,在抢夺不过的情况下,让手下的小厮动手把人打伤了。” 魏晗接过话头,很是有耐心地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慢慢解释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对方可是当场户部尚书的孙子,本就是京城之中的小霸王。在被打后,户部尚书的孙子周海气不过,第二日就把苏兴堵在巷子里,把人活活打死了。” “韩氏已经将周海告到京兆府去了,就是不知道京兆府尹这一次要站在谁边上了。” “哦对了,”魏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合起来的折扇轻轻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拍后,继续说道:“要说这人一旦倒霉了,那是连喝水都得塞牙。” “韩氏在给苏兴办后事的过程中,因为太过激动,在灵堂上晕过去几次,最终把腿都给摔折了。” 魏晗说完这些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裴澈。 这人,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狡猾的多了。 “阿蓁,咱们先回寄畅轩吧?”裴澈丝毫不把魏晗的怀疑放在眼里,只顾扶着颜蓁小心翼翼地起身。 “你的身体还需要云大夫重新给你调理,还是让她先给你检查一遍才能稳妥。” “还有碧珠蓝雪他们,也一直都在担心你......” 提及这几个丫鬟,颜蓁的神情终于由好奇变成了担忧。 “阿笙,紫苏怎么样了?” 云笙如实说道:“放心吧,紫苏的伤都快好了。” 在云笙的扶持下,颜蓁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寄畅轩而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视线中,裴澈瞬间收起嘴角那抹淡淡的微笑。 转身之后,看向魏晗的表情更是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没想到探花郎是个这么忧国忧民的好儿郎,陛下尚且还不曾下圣旨为你安排职务,你居然自请和云大夫一起找人。” 裴澈坐在颜蓁刚在坐的位置:“我倒是不知,自己何时同探花郎有这般深刻交情了?” 魏晗轻嗤一声:“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那是为了找颜小妞,哪里是为了找你?” 魏晗缓步来到他的面前,忽然一改素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眸色严肃道:“裴澈,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既然她已经和你成为夫妇,本公子自会管好自己,不叫自己失了规矩。” “倘若你敢负了她,那就休要怪我横刀夺爱了!” 瞧着整个正屋终于恢复到平静,裴澈似乎愣神地盯着一注光晕看了好半晌。 就在青衫以为自家公子不会再说话之际,却听见他幽幽说道: “走吧。” “既然回来了,总不能让作死的人继续活得那样潇洒。” 他倒是无所谓,可颜蓁所受的那些苦,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也叫他们能够牢牢记住,什么人可以动,什么人千万动不得。 第106章 那你就去死吧 “你说什么?裴澈和颜蓁那个小贱人,居然活着回来了?” 听着周妈妈打听来的消息,林姨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妈妈,你没有看错吧?是裴澈和颜蓁回来了?” 林姨娘心跳如雷,多希望周妈妈能够说上一句‘是老奴看错了’。 否则,以裴澈现在的身份,想要害死她的儿子,不外乎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周妈妈抬手抹去额头上那些因为小跑而产生的汗水:“老奴是亲眼看到二公子和二少夫人的,错不了。” “另外,老奴还听到一个消息。” 对于周妈妈来说,如果几日前的林姨娘可以说是稳操胜券的话,那么今日的她就是满盘皆输。 柴房外,飞星才要推开门,裴澈却抬手拦住了。 他就站在柴房外,听着里面主仆的对话。 林姨娘失声尖叫起来:“你胡说!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周妈妈只得叹气地说道:“姨娘啊,侯爷都已经亲自去接那母子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林姨娘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她不明白,这些年来临安侯对她虽不如从前宠爱,可是在整个侯府里,她还是最为得裴荣盛的心的那一个。 不管是愧疚也好,还是爱重也好,总之她自信已经将裴荣盛的心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上了。 哪知裴荣盛竟然是个如此混账的东西,瞒着整个侯府在外面养了外室不说,甚至还生了孩子了! 如今,他不仅要放弃裴宏,甚至还想让外头的那个私生子来继承临安侯府的爵位。 这若是让那小野种得逞了,那么她这些年来的筹谋岂非都成了笑话了? 林姨娘忽然冷笑出声。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没想到我和宋秀慧斗得你死我活的,到头来竟便宜了这个贱人!” 周妈妈忧心忡忡:“那接下来,姨娘打算怎么办?” 林姨娘的笑带着一种恐怖的邪气:“自然是为我儿扫清所有障碍了。” 那孙氏母子,必须死! 周妈妈看着俨然疯癫的林姨娘,耐心劝解道:“可是姨娘,二公子和二少夫人安然回来,您不该先解决此事吗?” “若是让二公子知道此事是......” 如果让裴澈找到机会报复,周妈妈有个可怕的预感:所有人都得死得很惨。 林姨娘握紧拳头,忍着臀上的剧痛,一字一句道:“我管不了太多了!只要是碍了我儿的将来,谁来都得死!” “姨娘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主仆二人没有想到,这话音才落下,竟就看到裴澈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柴房的门口。 “我如今就站在你的面前,你看看到底要给我个什么死法才好?” 裴澈看似浑不在意,“是再派些人去陷害阿蓁,还是叫个不敢露面的老太婆来逼我跳崖?” 林姨娘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裴澈知道了,他全部都知道了! “怎么?刚才不是还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哑巴了?” 裴澈的语气温吞吞的,“便是哑巴了也没关系,这阵子本公子从云神医的手里学会了一招半式,用来治姨娘的‘哑症’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比如......”裴澈抬脚往前两步,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林姨娘根本不敢用力喘气。 “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说裴宏在京兆府大牢中总是挑衅边上的罪犯,结果被人打断了腿。” “裴澈!你个畜生!他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怎可如此对他?” 林姨娘尖叫出声,目眦欲裂,恨不得能冲上去将裴澈的这张脸生生撕破了才好。 裴澈却是无动于衷,“姨娘这说的什么话?对裴宏动手的人又不是我,你怎么能怪到我身上来?” “不过,姨娘这就动怒,未免为时尚早。”他生怕对林姨娘打击不够,继续说道,“若是你知道裴宏的眼睛被人戳瞎一只,脸上还用尖锐的石头被刻上‘罪奴’两个字,岂不是想杀人。” 林姨娘大力地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裴澈。 裴澈有句话说对了,她现在的确很想杀人,首先杀的,就是裴澈! 可她如今自身难保,何来的能力去杀人。 不仅如此,她的命现在还捏在裴澈的手里。 “我问你,”裴澈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个总是带着帷帽的老妇人,究竟是谁?” 那老妇人虽说是替人办事的,可裴澈却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来自那个老妇人对他的恨意。 一种恨不得将他凌迟了的狠辣。 他眯着眼睛看向林姨娘,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直至林姨娘露出那个茫然的表情。 “什么老妇人?你在说什么?” 林姨娘的眼里根本装不下其他事情了,“裴澈,只要你答应放过宏儿,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裴澈双手负后,“当真?” “那你就去死吧。” 看着林姨娘脸上错愕的表情,他隐隐猜测林姨娘可能真的不知道那老妇人的身份。 看样子他还得找个机会去趟颜家才行...... “瞧给姨娘吓的,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我岂敢逼死你?” 裴澈的语气忽然温柔了不少,吓得林姨娘忍不住往角落里缩了缩。 “你放心,我不仅让你好好活着,还会让裴宏也一路顺利到达宁古塔。” 这下,林姨娘彻底趴不住了。 她挣扎了好几下想要起身,却始终办不到。 周妈妈倒是有心想要去扶她一把,可是触及裴澈那双几乎想杀人的眼神,她站在原地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姨娘挣扎着往前爬了些距离。 “我的宏儿,为何要去宁古塔?” 林姨娘想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可裴澈却没有耐心再同她解释太多了。 “自然,是被陛下下旨流放了。” “姨娘放心,我已经通知了那些被你们欺辱过的人,保管让大哥在去宁古塔的路上不‘寂寞’。” “我还会让人将大哥的情况日日都汇报于你知晓,叫姨娘能够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日子有多难熬。” “也好让姨娘知道,大哥究竟能撑到哪个地方,能不能走到宁古塔。” 林姨娘终于怕了,跪着爬到裴澈的脚边,一把拽住了他锦袍的下摆。 第107章 习惯了同床共枕的日子 “澈儿,澈儿!” 林姨娘抓着裴澈衣角的指关节泛了白,“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大哥他是无辜的,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不知情的!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裴澈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的人,轻而易举就将她踹开了。 林姨娘整个人飞出去,狠狠地撞到身后的墙上,猛地吐了好几口血。 可她却没有时间敢去恨裴澈,更是一句咒骂的话都不敢说。 她捂着心口,咳到整个胸腔好似都要裂开后,才逐渐平缓下来。 “你既知道自己有错,那就先说说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 飞星适时搬来一张凳子,裴澈端着矜贵的气质坐在那里,眼眸毫无温度地盯着林姨娘看。 那神情,似乎是在等一个机会。 等着林姨娘但凡有说错的地方,他就要当场了结了她似的。 林姨娘却是不敢反抗了。 如今,她和裴宏的性命都捏在裴澈的手里,临安侯又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她根本没办法指望他,只能靠着自己。 “我......我错在不该苛待你......不该让宏儿顶替了你的才名......” “错在不该派杀手去杀你们......” 见裴澈的面色淡如水,林姨娘就知道他这是不满意这些答案了。 她闭了闭眼,索性咬牙豁出去了:“我错在当年不该将你和宏儿的身份兑换......错在让你为宏儿顶替了多年的骂名......” 不说不知道,这一说,连林姨娘自己都觉得这些年来对裴澈做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若是一件件说下去,只怕说到明日早上都说不完。 更何苦,她已经明白,裴澈要的根本就不是她的认错,而是她的命! 想清楚这些后,哪怕心里有着浓烈的不甘,林姨娘也明白自己只能是认命了。 “裴澈,只要你放过宏儿,我的这条命,随便你处置。” 柴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林姨娘说得大义凛然,可谁又不怕死呢? 如果不是为了给裴宏换一个活着的机会,她又怎么敢轻易赴死? 所以此刻的裴澈越是不说话,她就越是紧张到手脚都在颤抖着。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世上多的是比死更加痛苦的惩罚。 裴澈冷笑一声,“我若想杀你,多的是手段和办法,还用得着你来伸脖子挨刀吗?”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也不会杀了裴宏。” 看着林姨娘露出震惊的神情,随后眼底便是那隐隐的窃喜,裴澈只觉得可笑。 “我会让你们母子活着,好好地活着。” 裴澈走出柴房后,双手负后,目视前方。 “飞星,把人送到庄子上去。不必细心照料,只留着一口气就行。” “记得,日日都要将裴宏的消息送到她的跟前,还要将临安侯如何宠爱新妾室的消息一并送过去,确保她每日完整听完这些消息后,才能给饭吃。” 林姨娘想要什么,裴澈再清楚不过了。 他要做的,就是让人在林姨娘的面前一点点将她曾经的梦想撕碎,蹂躏,踩在脚底下,偏偏她还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要让她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活法。 “少夫人呢?” 裴澈径直来到寄畅轩,心里记挂着颜蓁的伤,他没有心思再去做任何事情。 蓝雪和院子里其他几个丫鬟一样,眼睛还红肿着,明显才刚刚哭过。 裴澈暗道,算这些丫头有点良心,不枉费颜蓁心疼她们一场。 “回二公子,云大夫刚刚给少夫人上过药,已经让她歇下了。” 蓝雪站在门口的架势,明显是没有准备让他进去的意思,这让裴澈不满地皱起眉头。 这几日在渔村,他已经习惯了和颜蓁同进同出、同床共枕的生活了。这回来了之后,反倒不能延续先前的生活,还得和从前一样‘分开’过日子,叫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懊恼,总觉得自己回来得太早了。 尤其是有云笙在,他更该晚些时候回来才是。 “二公子,少夫人有话让奴婢交代您。” 蓝雪再次屈膝行礼,“少夫人说,失踪十几天了,您该进宫向陛下请罪并解释原因,免得叫陛下误会了去。” “还有,她现在有云大夫和奴婢们一起照顾,让您不必太过担心,只管忙您的事情,等您得空了再来看她就好。” 听着这些熨帖的话,裴澈的心里多少有些矛盾。 这姑娘,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抬眸往窗户里瞧了一眼,便是瞧不见她人,脑海中隐约也能想象出她说这些话时候的样子。 定是温柔中带着些许的委屈,偏偏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裴澈垂眸,当然知道她说的这些事情的确是他当务之急要去办的,只能咬牙点了头。 “照顾好少夫人,青衫就在院外守着,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或者让他去书房找我。” “是,奴婢记下了。” 瞧着裴澈疾步离开的背影,颜蓁这才鬼鬼祟祟一般地从另一边窗户后面走了出来。 瞧着她松了口气,云笙满眼狐疑:“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颜蓁摇摇头,“阿笙,他说回来后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他的身份告诉我......” 云笙猜测着她的心思:“你不想知道?” 然而却见颜蓁再次摇头:“我不想让他因此太过为难。”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以及裴澈时不时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可知,他的身份似乎不便让旁人知晓。 既然如此,她自认为在自己还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之前,也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可扭头看向云笙时,颜蓁却笑得灿烂:“不是你说的吗?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事情做,而不是时刻为了另外一个人而活。” “是是是,你说的都有理!”云笙拽着她往床上摁,“不过现在,你该谨遵医嘱好好休息了!” 颜蓁笑着点头,却在垂眸间看到了一旁茶几上面的一张红色喜帖。 她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云笙只淡淡撇了一眼,“哦,你那总装柔弱装可怜的嫡妹要成亲了,算算日子,婚期就在后日。” “不得不说,你这个嫡妹可比你要有手段多了,竟然攀上了五皇子这根高枝,难怪当初会舍了临安侯府的这门亲事。” 颜蓁接过碧珠递过来的喜帖,眸色晦暗不明:“她所攀上的,未必就是高枝。” 第108章 她怎么就这么难杀! 堂堂新科状元,和他的夫人一起掉落悬崖生死未知,此事甚至惊动了陛下,致使陛下还派了探花郎一起寻人。 这个消息是近半个月以来,京城中茶余饭后百姓们争相讨论的话题。 “我还听说,状元夫人是为了救自己的夫君,才想都没想就跟着跳崖的。” “如此看来,这夫妇二人当真是伉俪情深,也难怪裴二公子当日面对榜下捉婿时,会那般坚定地承诺自己此生都不会纳妾。” “我要是得此妻子,定也忠贞不渝!” “你还是先遣散了后院那五房美妾,再来说大话吧!” ...... “最新消息!裴二公子夫妇,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太好了!这不正应验了那句话“好人有好报”啊!” “真好!我们大盛朝又保住了一个栋梁之才!” ...... 茶楼因为这个消息瞬间沸腾了起来,无人注意到不起眼的地方还坐着正在喝茶休息的颜姝。 明明就是颜蓁差点失了清白,裴澈是为了救她才一起掉落悬崖的,没想到传来传去,竟成全了颜蓁是忠贞不渝、能和丈夫同生共死的美名了。 颜姝愤愤不甘地握紧杯子,死都想不明白,都这样了,颜蓁居然没死! 她怎么就这么难杀! “我让你送去喜帖那日,你不是说整个临安侯府都忙着找人吗?” 颜姝眸色凶狠地盯着身侧的丫鬟,“你不是还说,临安侯和侯夫人也说了他们凶多吉少吗?现在,你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为何还活着?” 丫鬟吓得浑身是汗,即将要下跪的瞬间,却碍于颜姝凶狠的眼神,只能硬生生把弯下去的腰又重新挺直了一些。 “二姑娘明鉴,奴婢只是去送个喜帖,对您并没有任何的隐瞒!至于大姑娘和姑爷为何还活着......奴婢也不知啊!” 天可怜见的,她不过就是往临安侯侯府跑了一趟而已,哪里知道那两人为何会死而复活? 颜姝也知道,自己多少是迁怒了这个丫头。 可她心里的这口气实在堵得慌,急需一个发泄口。 “走,回去。” 不行! 颜姝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此次刺杀,她们母女俩有了先见之明,故意让那些杀手‘嘴漏’,将此次刺杀行动是由侯府里的林姨娘一手所为透露给颜姝和裴澈。 想来这夫妇俩是不会轻易怀疑到他们身上的。 既然如此,那么从长久利益来看,颜蓁最好还是先别死了...... 她得赶过去同康氏说明白,叫她不要再一意孤行地自作聪明了...... 亲眼看到颜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回走,裴澈放下车帘子,用白皙修长的手指端起尚且还有热气的茶水,并轻轻地抿了一口。 “飞星,派人去五皇子府走一趟。先前准备好的大礼,也是时候送上了。” 飞星双手抱拳,朝着晃动的车帘子行礼,“是!” 对于现在坊间正在流传的这些‘谣言’,裴澈还是挺满意的。 他觉得,这次倒是可以夸夸青衫这个愣头青了。 等他从宫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裴澈从马车上下来往里走时,飞星习惯性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侯爷今日下午就把孙氏和裴轩母子接进府里了,并且安排在芙蓉院里住着。” 芙蓉院虽然荒废多时,却是距离裴荣盛书房最近的一个院子。 裴荣盛将这对母子安排在这里,可见他对这对母子的用心程度。 裴澈勾唇一笑:“这就对了。林姨娘走了,侯府总得进些新人才能热闹得起来。” 飞星抽了抽嘴角,最终选择了在此事上闭嘴,转头说起另外的事。 “侯夫人今日下午派人去了书房好几趟,想和您一起用晚膳。” 裴澈冷笑道:“是用晚膳还是别有所图,想必只有侯夫人自己最清楚了。” “告诉她,我要忙的事情有许多,叫她不要来打扰我。” 飞星双手抱拳:“是。” “另外,二少夫人说您要忙的事情有很多,便没有去书房亲自找您,让青衫代为询问:颜家二姑娘和五皇子的婚事,您要一起去吗?” 裴澈终于舍得停下脚步,朝着寄畅轩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不自觉就上扬了些许的角度。 “告诉少夫人,我会同去。” “另外,同她解释一下,近来我要忙的事情有点多,让她不必等我一起用膳。” 飞星了然:“是!” 和裴澈预料的一样,即便他谢绝了宋氏的见面,宋氏依旧找上书房来了。 “澈儿,这是娘特意让厨房熬的鸡汤,你好歹喝一点吧。” “多谢侯夫人好意,只可惜我向来不爱喝鸡汤。” 裴澈的不领情,让宋氏的面色有些僵硬。 可是转头想起如今的局面唯有裴澈能破,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下来。 “是娘对你不够了解,”宋氏打起了感情牌,“这么多年来,娘一直被林世芬蒙在鼓里,竟叫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娘真的很心疼......” “不过,以后的日子应该就好过了。” 宋氏意有所指道:“我听说,你派人把林世芬送到庄子上去了?” 她以为,按照裴澈当日放下的豪言壮语,林世芬多半是小命不保了。没想到裴澈竟然没有杀她,只是将她送走而已。 这让她对裴澈起了疑心,不得不防。 林世芬对裴澈再不好,也当了他近二十年的娘。 她很难保证裴澈和林世芬之间是不是真的半点母子之情都没有。 “嗯,”裴澈翻阅着手里的册子,漫不经心地答道,“她是该死,只是还没到死的时候。” 手里的册子是陛下给他的,是他‘失踪’这十几天来,陛下所需要料理的名单。 其中,就包括临安侯府。 裴澈放下册子,笑得邪气,“侯夫人来,究竟想说什么?” 宋氏被他的笑弄得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稍稍压下心头的怒火后,尽量温和地开了口:“澈儿,你可知你父亲将那外室和私生子接回来了?” “听说了。” 见裴澈竟然真的半点不着急,宋氏恨铁不成钢,“澈儿,你才是我的儿子,是临安侯府真正的嫡子,是未来爵位的继承人!” “你就甘心看着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被一个外来的贱种抢走吗?” 第109章 小没良心... “属于我的一切?” 裴澈索性将笔杆子丢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盯着宋氏看:“在侯夫人的心里,你所谓的‘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当真属于我,还是属于你?” 宋氏不满地皱眉:“你是侯府里唯一的嫡子,这一切自然该属于你的。” “那就好办了。” 裴澈很是无所谓的样子,让宋氏的心里越发没了底气。 在裴宏的真面目暴露之前,她还总觉得他的主意太多,性子顽劣,时常对她阳奉阴违,叫她十分受气。 可好歹在大事上,裴宏还是听她的话的。 反观在面对裴澈的时候,无论她手段软硬,对方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叫她根本无从下手。 就像现在,裴澈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不愿听到的。 “我觉得父亲说的是,侯府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愿意把爵位给谁都行。” 不知为何,宋氏总觉得裴澈的笑带着一股子邪气:“我也看开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得到原本属于我的那些东西,说明这些东西本就不该属于我。” “所以,不论是谁来抢走侯夫人口中所谓的‘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我都不会不甘心。” “侯夫人又何必耿耿于怀?” 宋氏那握着椅子扶手的指关节都泛着白色,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她甚至没办法再继续伪装慈爱的面容,失声尖叫道:“裴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裴宏能有今日的下场,也有你的功劳在其中!你连裴宏都能胜过,还斗不过一个不到十岁的裴轩吗?” “什么叫你不会不甘心?你可是我儿子!我宋秀慧的儿子!怎么能说出如此没志气的话?” 说到这里,宋氏已经连些许耐心的样子都懒得伪装了。 她猛地拍桌:“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都要把那对母子给我赶出侯府去!然后名正言顺地成为世子,将来继承爵位......” “侯夫人是还没睡醒吗?” 裴澈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声音也跟着变冷了许多:“侯夫人愿意和谁斗,那是你的自由,我没有兴趣参与。” “你可别忘记了,陛下迟迟还未委派我任职何处,”他话锋一转,“你若是再逼我,我立刻进宫请求陛下将我外派出京!” “等过个一年半载,我就以身体抱恙为由辞了官职,去做一个教书先生!远离你们,也好落个清净!” 在摧毁人心上,裴澈一向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办法。 尤其是面对宋氏这样贪婪的人,他尤其知道怎么叫她死心。 果然,在听到他这些‘负气’的话后,宋氏气得脸都白了。 她扶着椅子缓缓起身,指着裴澈的手都在颤抖着,可想她现在的心情该是何等的怒火滔天,偏偏又无可奈何。 “你......你个废物!” “当初,就该让林世芬掐死你算了,也好现在让我看到你这副窝囊至极的样子!” 怒急之下,宋氏冷笑出声:“好啊!你不是什么都不要吗?那么从今日起,府里的一切,你都不要再用了。” 她就不信了,只要断了裴澈的银子来源,将他冷落到底,还等不来裴澈的道歉和承诺! 宋氏甩了袖子离开书房,裴澈见此,只淡淡地朝着门口的飞星嘱咐了一句: “飞星,关门。” 宋氏人还没走出院子,身后就传来关门声,气得她只能将牙关死死咬住,才不至于对着裴澈破口大骂。 李妈妈忧心忡忡:“夫人,您当真要断了二公子的用度吗?” 宋氏面色狠辣:“不使用些手段,他根本不知天高地厚!” “稍作惩戒自然是使得的,”李妈妈欲言又止,“老奴是怕会因此伤了二公子和您之间的母子情分。” 自从林世芬被打了板子后,李妈妈很明显感觉到宋氏对她的态度好像恢复到了从前。这让她重新捡起了往日掌事妈妈该有的样子,还敢在宋氏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 “母子情分?”宋氏冷笑道,“你瞧他今日的样子,和我哪里有半点的母子情分,倒是和林世芬亲近得很!” 换子的真相就摆在面前,十几年的苛待还历历在目,裴澈都没有狠下心去杀了她,反而几次三番秘密去见了她...... 一想到这些,宋氏满眼都是不甘心。 林世芬凭什么! 她凭什么将两个孩子都抢走...... 不行,她不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裴澈身上! 走到正院门口时,宋氏忽然停住脚步,并转头朝着芙蓉院的方向望了一眼。 就在李妈妈不明就里的时候,宋氏眉宇间的怒火却忽然间烟消云散了。 只见她用帕子掩唇轻笑道:“母子情分,只要稍作培养,自然就会有了。” 李妈妈懵了:“夫人此话何意?” 秋风袭来,瞧着宋氏眼底那满满都是算计的样子,李妈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旁人能抢我的孩子,我自然也能抢旁人的了......” 宋氏笑着抬脚进了正院:“能被当家主母记在名下教养,应该是天下庶子们都希望的吧?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了孙氏这个面子,将她的儿子放在我的面前亲自教养。” 至于孙氏...... 宋氏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随后就被满目的冷静所代替。 秋日的夜逐渐漫长。 尤其,还是温香软玉不在怀里的时候,简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裴澈在床上翻了不知第几个身后,终于还是把飞星叫了进来。 “少夫人院里,可熄灯了?” 飞星先是一愣,随即还是如实禀告:“少夫人院里的灯早早就熄了。” 这下,换做裴澈愣怔了一会儿。 随即便垂眸低语着:“这个小没良心的......” “公子说什么?”飞星面色严肃,还以为是自己走了神才没听清自家公子的吩咐。 好在公子并没有生气。 裴澈握拳轻咳一声:“裴宏的定罪圣旨今日下午送到侯府了吗?” “送到了,恰逢侯爷也在场。” “哦?他可有说什么?” 寄予厚望的儿子就这么折了,他可真是好奇裴荣盛会有什么反应了。 第110章 她在闹,也在笑 飞星依旧面无表情:“侯爷在宣旨公公面前表明了立场。” “哦?他怎么说的?”裴澈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侯爷说,裴宏自小性子顽劣,难以管教。如今有陛下出手,他定会痛定思痛,改邪归正的。” “他倒是会给自己找补,丝毫没让自己被连累半分。” 裴澈重新躺下,并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飞星见此,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书房。 行至门口时,裴澈的声音淡淡传来:“备好马车,明日就是裴宏被流放的日子了,我总得去送他一程才是。” “是。” “明早你亲自去趟寄畅轩,问问少夫人要不要同去。” 为何要让娇弱的少夫人去给裴宏那个已经毁容断腿的败类送行? 飞星虽然满肚子疑问,还是没有迟疑:“是。” 翌日一早,颜蓁在云笙满眼不赞同的表情中,吐了吐舌头出了寄畅轩的门。 她明白,云笙定是不理解她为何要去见裴宏这么一个早该受到报应的人渣,可裴澈定是明白的。 否则,他也不会让飞星一大早就来传话了。 有裴澈在,这一次的颜蓁没有带任何的丫鬟一起出门。 她来到马车前,才刚要抓着车辕上的扶手上车之际,却见车帘子随风晃动了一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立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随后再出现的,就是裴澈那张越发祸国殃民的容颜了。 颜蓁咽了咽口水,只能垂下眼眸不去看他,才能掩饰住眼底的某种情绪。 这样的小表情自然没能逃过裴澈的眼睛。 他闷声一笑,随后握住颜蓁的手臂只轻轻一带,她整个人就上了车,还撞到了他的怀里。 “才一日不见,阿蓁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颜蓁闻言,闹了个大红脸。 她没好气地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原是想借助他的胳膊起身的,没想到竟不小心摁在他的胸口上。 秋日的天气虽然微微有了凉意,可裴澈似乎并非添衣,才让她轻而易举地就能通过柔软的双手感受到他坚硬的胸膛。 她呆愣了片刻后,迅速起了身,又抬手整理了一下根本就不存在的碎发。 “你何时竟这般油嘴滑舌了。” 裴澈原本一夜无眠,现下却因为她这些无心的举动和神情而觉得颇为有趣,连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就这么吊儿郎当地靠在车壁上,还保持着刚才抱她的那个动作,嘴角的笑越发蔓延。 “这怎么会是油嘴滑舌?分明就是我的肺腑之言。” 颜蓁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控诉’着对他的‘不满’。 “你如今怎的变得这般......这般.......”不论是‘油腔滑调’还是‘孟浪’,都是颜蓁羞于启齿的词。 她只能含糊其辞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是吗?”裴澈冷不丁坐直身子并靠近她,偏还要在她的耳侧轻声问着,“在阿蓁的眼里,我从前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颜蓁不用多费力去回忆,裴澈前世的样子就能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温文尔雅,克己复礼,霁月风华...... 似乎天下所有的好词,都可以放在他身上来形容。 颜蓁将手放在双腿上,略显紧张地扭过身去:“我......我不同你多说了。” 她发现,自从上次两人双双跳崖后,裴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他在旁人面前,还是从前的那个裴澈。 独独在她的面前,几乎颠覆了她对裴澈原有的了解。 就像现在,她都已经闭嘴不说话了,身后那人竟也能笑得那样开心。 她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对于裴澈来说,谁都不能理解他这种差点失去、幸而又失而复得的心情。 就像现在,她只要好好地在他面前,不论是闹还是笑,他都高兴...... “公子,少夫人,到了。” 马车外,飞星的声音才传来,裴澈面上的笑容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他抬手撩起车帘子,恰好看到裴宏拖着一条废腿、盯着一只瞎眼、一身肮脏残破的囚服被衙差赶着走。 裴澈扶着颜蓁下马车的功夫,飞星已经迅速打点好了衙差。 裴宏用仅剩的那只眼睛费劲地往这边看,一直看到那两个原本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骤然握紧双拳,“裴澈!”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害我至此,竟还有脸来见我!”裴宏咆哮着,“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拖着断腿就往裴澈冲过去,暗暗想着,就算是同归于尽,他今日也要让裴澈比他先死! 可现实却是,哪怕他浑身都是杀气,裴澈依旧和颜蓁稳稳地站在原地,半点都没有躲闪。 反倒是他,忘记了脚上铁链的另一头,还被飞星拽在手上。 所以飞星只稍稍用力,不仅能将他禁锢在原地,而且还能让他摔得极为狼狈。 裴宏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些飞扬起来的尘土不仅将他覆盖地更加灰头土脸,甚至伴随着他的呼吸进入到他的身体里。 这般狼狈的样子,叫偶尔来往的百姓们根本不知道,这个趴在地上又哭又笑的疯子,曾经是尊贵的世子殿下。 “裴澈,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将我毁了以后,临安侯府的一切,以后就全部都归你了......” 他费力地抬起头,再一次往城门口看了一眼, 然而,等着他的,是有一次的失望。 裴澈让颜蓁站在自己的侧后方,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在身后,最后才有施舍一般地给了裴宏一个垂眸。 “我今日来,主要是有几个消息想当面和你说,等你听完了,自然放你走。” 裴宏用极为糟糕的动作,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爬起来,却站不起来了。 “你想说什么?” 这么些年来,从来都是只有他欺负裴澈的分,这突然间被反过来欺负,还是以及其凶残的方式,裴宏这是怕了他了,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叫他难以接受的话来。 第111章 比他更加不知天高地厚 对于裴澈言简意赅说的这些话,裴宏每听一句,就恨不得往裴澈打上一掌。 “裴澈,你到底把林姨娘怎么了?” 看到裴宏整个人都不好了,裴澈的笑容越发邪气了。 “也没怎么,不过就是把你如今的情况如实告诉她,然后亲眼看着她气到病倒而已。” “你放心,我知道你们母子情深,往后日日都会有人将你们母子各自的消息送到对方的手上,让你们即便天各一方,也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到彼此的情况。” 裴宏涨红了脸,“裴澈,你不要欺人太甚!况且,父亲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林姨娘可是侯府中最受宠的姨娘了,更是裴荣盛年少时的红颜知己,陪着他度过最艰难的那些日子。 裴宏觉得,但凡裴荣盛有点良心,都不会由着林姨娘被裴澈送到庄子上去折磨的。 可裴宏不知道的是,裴荣盛的良心,早就在设计说服林姨娘让出原本该属于她的正妻之位,转而迎娶宋氏为正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他同不同意与我何干?” 裴澈眼底那道嚣张的神情,裴宏看得真切又熟悉。 他很快就想起,就在前一段时间,他也是和裴澈一样嚣张的。 只不过和他不同的是,裴澈的嚣张似乎比他的更加自信、更加不知天高地厚一些。 “人已经送去庄子了,有本事你再让父亲接回来就是了。”裴澈轻视一笑,“不过,料他也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蠢事? 裴宏的脑子忽然间清醒了不少。 他猛然间才想起,如今的裴澈早已经今非昔比了。 人家不仅是阳玄的学生,还是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前途不可限量。 裴荣盛一向唯利是图,有裴澈这么一个儿子在,舍弃他这个废腿毁容的儿子、以及林姨娘这个裴澈的眼中钉,又有何不可? 裴宏剩下的那只眼睛忽然就失去了光。 他颓然垂下双手,再一次扭头看向城门口。 只见城门口往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却总也看不到自己期待的人出现..... 裴澈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城门口,毫不遮掩地嘲讽着:“在等谁?” “临安侯?林姨娘?还是养你在身边多年的侯夫人?” “别想了,今日除了我们夫妇,再无其他人来送你。” 裴宏仅剩的一点希望就这么被裴澈彻底掐断了,他垂着脑袋,声音逐渐冰冷了起来。 “裴澈,你来也来了,笑也笑了,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如何?” 他能落到今日这么下场,全部都是裴澈一手造成的。来日若是有机会,他定会亲手报仇的! 他一定要看到裴澈跪在他的脚边,苦苦哀求着他饶命的时候! 然而,他内心的设想还没有全部完善,就听到裴澈犹如魔鬼一般的声音:“怎么?在想着报仇吗?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在裴宏警惕的眼神之下,裴澈一字一句道:“京城去往宁古塔路途遥远,艰难险阻重重。你能不能活着走到宁古塔都尚且是个问题,只怕是腾不出余力来向我报仇了。” 裴宏终于红了眼:“裴澈!我就算再如何,那也是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由他亲自下旨给我治罪的。” “你若是敢中途对我动手,陛下定不会绕过你的!” 大概是想让自己先信了这套说辞,裴宏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声的。 只是等着他的,依旧是裴澈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想想看能不能让自己活着走到宁古塔再说。” 裴澈甩了袖子,直接转身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颜蓁,并温声问道:“你可有话想要对他说的?” 自从裴澈第一次看到颜蓁和裴宏见面时的神情,他便能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个女子对裴宏所充满的敌意。 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能猜到颜蓁定也是乐意亲眼见证裴宏的结局,所以才将她一并带了来。 现在见她点头的样子,他便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抬手为她将披风拢紧了一些:“我去马车边上等你。” 裴宏一边盯着裴澈越走越远的背影,一边对颜蓁冷嘲热讽着:“你们夫妻俩真是可笑,落井下石的事情竟然还要分开来做?有意思吗?” 一想到自己明明连颜蓁的衣角都没有碰到,竟然被裴澈整到现在这个境地,裴宏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所以对颜蓁说起话来,难免更加冷漠了许多:“还是说,弟妹舍不下我,才......” 颜蓁颇为可惜地摇摇头,“你真是冥顽不灵!” 整理好心态后,颜蓁才重新抬眸看向裴宏,“裴宏,我今日特意过来是想告诉你,你落到如今的地步,能怪的只有你自己,莫要将怒气牵连到旁人身上。” “因为你如今所在遭遇的,都是裴澈曾经经历过的,甚至比你还要惨痛......” 直到临安侯的马车彻底消失在他的面前,裴宏的脑海中还响着颜蓁最后说的那句话。 她说,“裴澈什么都没有做,却遭受了你们的非人的待遇。而你落到今日这地步,则是咎由自取,恶有恶报!” 她还说,“裴宏,你和林姨娘现在的下场,都是你们欠裴澈的。就算是用你们的性命来还,也永远都还不完!” 如果说,颜蓁前面的那些话简直不知所谓,那么最后的这两句话,却叫裴宏的心里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样,浑身难受,却总也找不到病根在何处。 明明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语,裴宏却想不明白,为何会让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噩梦不断,寝食难安,备受折磨...... 马车内,颜蓁将袖子里的空瓶子藏得更加隐秘了些,绝对不叫裴澈发现她做了什么。 比起裴澈前世所遭受到的一切对待,在颜蓁看来裴宏如今的下场还远远不够偿还。 所以,她才特意朝云笙要了一些能让人神思不宁的药粉,绝对不让裴宏这一路的流放轻松度过。 “阿蓁,你很热吗?” 裴澈的确没有发现她藏在袖中的空瓶子,却发现了她脸颊上那两道因为过分紧张而泛着的红晕。 颜蓁抬手摸着脸颊,“是......是有一点热......” 瞧着她心虚的样子,裴澈笑得如沐春风。 他越是笑,颜蓁的心里越是没底。 难道,他知道了? 第112章 是敌是友? 裴澈抬手,温柔地为她将不知何时落在她头上的一小朵桂花取下来。 “阿蓁,不论你从前是什么样的,我只想告诉你,从今往后在我面前,你可以肆意地只做你自己,无需有任何的顾虑。” 颜蓁愣了愣,暗道自己虚惊一场的同时,不明白裴澈为何会突然间和她说这些话。 瞧着她满眼不理解,裴澈的心都软做一团了。 这个傻姑娘啊,永远只知道为他考虑,竟从未想过怎么利用他,来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也罢,往后他多替着她打算就是了。 “裴澈,你高兴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裴澈却是听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他轻轻将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温声道:“自然是高兴的。” 高兴吗? 颜蓁却没有从裴澈的眼底看到大仇得报后该有的快意,反而隐隐看出了许多的不甘和失望。 面对侯府那一家子没有心的家伙,换做谁都得膈应吧...... 不过没有关系,往后的日子里,她定会陪在他的身侧,看着他顺风顺水、真正高兴地过完这一世。 “你近来可还有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你昨日进宫,陛下可有责怪你?” 静谧的马车上,两人同时开口。 一个关心着对方身上的毒,另一个则是担忧着他的前程。 两人彼此相望,最后都笑了,最后都不曾把各自内心的想法宣之于口。 “吁!” 马车缓缓停住,裴澈的眉眼间肉眼可见地多了些许的不耐。 “飞星,怎么不走了?” “二公子,探花郎魏公子拦了马车。” 魏晗? 颜蓁略微皱眉,脑海中想起的是魏晗那日跟随裴澈这个状元打马游街时,朝着她投掷海棠花的神情。 她确定自己和魏晗素不相识,所以才会看不懂他看她时的眼神,为何是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 加之还有云笙告诉她,自从她和裴澈落崖后,魏晗竟然自请一起找人,并且一直和云笙坚持到了最后,更让她费解了。 她当真很用力地将脑海里的记忆翻找了一遍,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此人后,只能把眼神落在裴澈的身上。 被她盯得久了,裴澈忍不住回眸看她:“怎么这样盯着我看?” “你和魏晗到底是敌还是友?” 若是朋友,那日他又为何要当街投掷海棠花给裴澈的妻子,似是想故意给裴澈难堪一样。 若是敌人,他为何又会跟着云笙一直不眠不休地寻人? 颜蓁越发看不懂魏晗这个人了。 尤其是当裴澈撩开车帘子,她在另一侧看到魏晗露出的那抹大大的笑容时,她总觉得这人多半是憋了什么坏了。 “裴兄!”魏晗来到马车前,一点也不介意裴澈未曾下马车的失礼,反而兴高采烈地将手里大红色的请柬递给他。 “过几日就是我乔迁新居的日子了,我在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裴兄届时可一定要赏脸过府啊!” 裴澈接过请柬,眉梢一挑,当着他的面打开请柬看。 待他看清楚请柬中的地址后,嘴边的笑容瞬间收了一半。 “魏家在整个大盛朝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岂会在京城之中举目无亲?魏公子实在是过谦了。” “只是,魏家堂堂世家,只堪堪买下这么一处三进的院子作为京城的落脚点,未免也太过寒酸了一些。” 裴澈合上请柬,脸上挂着颜蓁看不懂的笑意:“我自小在京城长大,倒是知道京城之中有几处较大的院子。魏公子若是需要,我这就让人将各处地址给你送过去瞧瞧。” 给即将乔迁新居的魏晗介绍新住处?裴澈到底想要做什么? 颜蓁所坐的位置正好被裴澈用掀开的车帘子挡住,叫她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所以,当魏晗笑得十分得意时,颜蓁越发觉得奇怪了。 “多谢裴兄好意,不过这处新宅子很合我心意,也已经让家丁收拾好了,就不再来回折腾了。” 裴澈握着请柬的手明显紧了一些,颜蓁却丝毫没有发现。 她只一味觉得奇怪,这两人明明都客气得很,为何她总觉得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暗处蔓延。 “裴少夫人,到时候记得同裴兄一起来啊!我定备好酒菜恭候你们大驾光临!” 说完这些后,魏晗便‘唰’地一下打开了折扇,乐呵呵地离开了。 再看裴澈,整张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颜蓁若是再看不出端倪,都要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了。 “你和魏家公子,不和睦吗?” 裴澈暗暗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才重新看向颜蓁:“阿蓁为何这样问?” 颜蓁伸出白皙的手指,指了指他手里的请柬:“魏公子送来的请柬都快被你捏碎了。” 裴澈顺着她的眼神垂眸看向手里的请柬,果然看到原本平整的请柬上的两个烫金大字,已经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了。 他故作镇定地将请柬放置在一旁,浑然不在意似的:“今日在陛下面前,同他发生了一点口角,无碍。” 颜蓁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你还去他的乔迁宴吗?” “自然要去的。” 他倒要看看,魏晗特意将宅子买在那处,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过,魏家竟然连他的底细都能查探出一些,可见其手段还是不少的。 裴澈眯起眼睛,已经在心里将魏晗划入了‘敌人’的阵营中。 与此同时,魏晗的内心也对裴澈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小厮摸着脑袋更是不解:“公子,那处宅子就算是在裴二公子名下的,您又是怎么断定这处宅子于他来说不同寻常的?” “若是他根本不在意这处宅子,您费尽心思搬过来,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魏晗将手里的折扇扇得很是风雅,加之他本就有着一副好相貌,频频引来周遭姑娘的眼神。 他刻意压低声音,“你就说,你家公子我是不是神机妙算?” 小厮附和着:“公子当然是全天下最睿智的青年才俊了!” 魏晗似乎笑得很开怀。 可是笑着笑着,他又突然不笑了,只盯着前方那两座挨在一起的府邸。 一座挂着‘魏府’的牌匾。 另外一座,则还空着。 魏晗又渐渐勾起了唇角,眼底也慢慢浮现出期待之意:“有趣,实在有趣!” “但愿裴澈的动作能够快一些,可别让我在这里等太久才好。” 第113章 蠢出升天 “二公子,少夫人,夫人请你们去趟前院。” 管家见到裴澈夫妇下了马车,立刻上前来传话。 裴澈倒是神色如常,颜蓁略微起了好奇心。 “府上来客人了?” 管家尴尬一笑:“是......是来客人了。” 本是她随口一问的话,可现在看到管家支支吾吾的样子,她就知道府上今日来的客人,是不速之客。 她扭头看向裴澈,原是想询问他是否知道来人是谁,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裴澈便搀扶着她往台阶上走,并一路进了侯府大门。 “多半是苏家来人了。” 颜蓁不问他为何知道,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苏夫人的独子不是才刚刚过世吗?她怎么这个时候登门?” 如果不是裴澈提及,她以为韩氏定是已经带着苏灵若和苏兴的遗体回朔州了。 裴澈目视前方,不想让颜蓁瞧见他眼底的冷意:“从苏家走出来的人,永远都是利益至上。血脉亲情在他们的眼里,不值一文。” 宋氏如此,韩氏自然也是这样。 颜蓁没有再说话了。 夫妇二人来到正院时,恰逢韩氏在里面冷哼了一声。 “小姑该不会是想毁约吧?” 宋氏笑得敷衍:“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此事可以稍微缓一缓,等大嫂回朔州将兴儿的后事办妥了,再来商议也不迟。” “这么说来,倒是我误会小姑了?”韩氏的声音带上了冷意。 因为娘家的实力,韩氏在苏家一直被敬重,从来没有人敢忤逆她。 加之她为苏家生下一男一女,苏家的掌家权更是早早就落到她的手上。 可她却不甘心只守着一个小小的苏家过日子,更不甘心自己的丈夫只是一个小小的朔州府尹。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她堂堂的恭王府的女儿,又怎么会下嫁到苏家去? 这么多年来,她为了能风风光光地回到京城,特意将女儿培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还让她和侯府来往了几次,为的就是让她以临安侯府世子妃的身份留在侯府,为将来回到京城牵线铺路。 所以临安侯府的世子是谁,对于她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苏灵若嫁的人必须是世子,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 可韩氏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耗费所有心血培养出来的儿子,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京城。 事到如今,京兆府还没对苏兴的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个杀了苏兴的罪魁祸首还好端端地在家中坐着。 这叫她怎么能不气? 如果不是恭王府不愿出面,她的儿子又何至于连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对权利的渴望、以及想要回到京城的迫切,让她在这样的风口浪尖时踏进了临安侯府的大门。 “兴儿的后事,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日就启程回朔州。今日来,就是想听小姑给我个准话。” “我的灵若,到底配不配得上你那金贵的儿子?” 明明才死了孩子,现在就急吼吼地来惦记她的儿子,宋氏的心里多少有些恼怒和晦气。 苏兴死了,对于韩氏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影响和打击。对于恭王府来说,或许韩氏至此就成了一个弃子了。 宋氏原是想再观察看看,以免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韩氏竟这么急切地寻上门来。 左右思虑下,宋氏只能先骑驴找马:“大嫂说得哪里话!灵若这孩子打小我看着就喜欢。你若是舍得让她给我当儿媳,我自然是一百个乐意。” “只是,澈儿那孩子性子倔,只怕是不会同意休妻再娶的。” 宋氏故作为难,眼角却在悄悄观察着韩氏的神情,试图踩在她底线的边缘。 这么多年来,不论是她待字闺中还是嫁到京城来,她这个养女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苏家的正面看待。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拿捏苏家的机会,宋氏又岂会放过? “可若是让灵若这孩子给澈儿做妾,我又是万万舍不得的。” 宋氏话说得再好听,韩氏也是一眼就看得出她是什么意思。 她平静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后,很是无所谓道:“小姑是在同我开玩笑吗?我的女儿,岂能给人做妾?” 顿了顿,韩氏又继续道:“再说,想让裴澈娶灵若,可不是只有休妻再娶这一个办法。” “苏家真是好大的脸面。” 裴澈和颜蓁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颜蓁生怕他太过冲动,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想让他冷静一些的。没想到这人竟反手一握,直接牵着她一起进了正堂里,引来宋氏和韩氏的侧目。 面对坐在上首的两个人,裴澈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愿意给了。 “苏家女儿如果恨嫁,京城之中多的是青年才俊,我倒是可以引荐一二。” “可你们若是胆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夫妇身上,那就谁答应的谁娶了她就是,与我裴澈无半点干系。” 韩氏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 如果说一开始她看上裴澈是因为他真正的嫡子身份、以及他状元郎的分量,那么如今她看上的,是裴澈这份说一不二的气势。 这样精明果敢的人,何愁将来不能扶摇直上? 到时候,她想要什么没有? 想到这里,韩氏甚至还扭头看了宋氏一眼,暗道这个蠢女人简直蠢出升天了,竟放着裴澈这么一颗明珠不要,天天追在裴宏那个废物身后跑。 裴澈这个女婿,她要定了。 宋氏本就被裴澈的难以控制弄得很上火,现在又被韩氏这么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只能硬着头皮端起生母的气势。 “裴澈!你放肆!这是你舅母,你怎么能如此同她说话?” 裴澈闻言,却笑得邪气:“怎么?这就放肆了?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 颜蓁讶异地看着裴澈,暗暗心惊于他这副俨然要同宋氏撕破脸的样子。 “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胆敢把苏灵若硬塞过来,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竖子!”韩氏拍案而起,“不过就是中个状元而已,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灵若这孩子对你一片真心,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第114章 好日子到头了 裴澈毫不留情面地笑出了声。 他缓缓抬手,将和颜蓁交握的手对着上首的两人晃了晃,“苏夫人莫不是糊涂了?” “只有如我们夫妻这般的,才能叫做一片真心。” “像令女那般待字闺中的,却还将‘一片真心’挂在嘴边的,那叫不知廉耻。” 这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将韩氏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放肆!” 韩氏指着裴澈却半天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教训他。 拿捏不了裴澈,她转眼看向颜蓁。 后宅内院的争斗,韩氏自认为手段足够,尤其用来拿捏颜蓁这种小门小户又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格外顺手。 只要将颜蓁唬住,她就不信裴澈不乖乖娶了苏灵若。 “颜蓁,上次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清楚?” 颜蓁睁大眼睛,满脸无辜。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丈夫,随后又看向韩氏:“苏夫人上次的确来了寄畅轩,可当时你说的话有点多,不知你指的是哪句?” 宋氏见韩氏的脸色逐渐涨红,赶紧起身打圆场:“你们夫妻二人怎么回事?再敢对你们舅母这般无礼,一会儿就给我跪祠堂去!” “还不下去!” 她现在真是怕这对夫妇了。 苏家这门亲事现在就算没有十全十美,还是有利可图的。如果就这么被这夫妻俩搅黄了,她真的会怄死的。 眼下她只求这夫妇俩听点话,赶紧回他们的寄畅轩去,别再给她添乱了。 她真是后悔为什么要听韩氏的话,将这对难缠的夫妇叫到这里来。非但没有帮上半点忙,还差点将她和苏家的关系扯毁了。 好在,这次的裴澈似乎还顾念着一些母子情分,没有太过为难她,拉着颜蓁转身就走。 就在宋氏捂着心口想重重地松口气时,又听见裴澈凉凉道: “提醒你们一下,我如今的脾气不太好。谁要是惹了我不痛快,那我自然只能也让他不痛快了。” “当然,如果敢让阿蓁不痛快,”裴澈站在原地,微微扭过脑袋,“那就不是只不痛快这么简单了。” 瞧着裴澈和颜蓁头也不回地离开,韩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小姑,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她顿了顿,完全没有把裴澈的话放在眼里,“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宋氏皱起眉头:“大嫂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想让我对颜蓁动手吗?” 她很是不满:“你也看到了,我若是敢动颜蓁一根汗毛,裴澈势必不会认我这个娘的。” 韩氏缓缓起身,面上没有半点的犹豫。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小姑还是和从前一样胆小没用。”韩氏的嘲讽不加掩饰,“难怪会让人换了孩子,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可不管宋氏的脸色有多难看,只顾说自己想说的:“我只问你一句,只要裴澈没了妻子,你是不是就能保证让灵若嫁给裴澈?” 宋氏咬牙,对韩氏有着诸多的不满,甚至是浓烈的恨意。 可为了侯府的将来,为了她的将来,她不得不先咽下这口气,朝着韩氏点了头:“自然。” 韩氏笑得张狂:“如此最好!” “等我和灵若再回到京城,希望小姑给我们的是好消息。否则,苏家这个娘家,大抵是要和小姑恩断义绝的。” 看着韩氏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宋氏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了。 “好一个韩氏!” “苏兴才死几天,她竟就铁石心肠到一点都不心疼,半滴眼泪都没有,还能耀武扬威地威胁到我的面前来!” “就她这样的,也配给人当娘?我都替苏兴感到不值!” 李妈妈神色怪异,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韩氏不配给人当娘,宋氏何尝不是半斤八两。 今日是裴宏被流放的日子,李妈妈今早提醒宋氏时,想的是母子情分一场,宋氏多少应该是会去见一面的。 没想到她不仅自己没有去,还将周妈妈拦下来不让她去,宣称裴宏的罪是陛下定的,这个时候去见他,恐会惹了陛下不快。 李妈妈暗暗叹了口气,暗道,没有想到这个府里最有情有义的,竟然是一直被裴宏欺辱了多年的二公子。 就连二少夫人都去了,宋氏都没想过去送裴宏出城,实在叫人心寒。 彼时,‘有情有义’的裴澈正在寄畅轩中陪着颜蓁小坐。 颜蓁将蓝雪端来的茶水亲手递给裴澈,而后才忧心忡忡道:“你今日实在是太冲动了。” “我知道你恨他们,可现在毕竟时机未到,而且陛下还未委任你官职,万一因此受影响,岂不是要毁了你的前程?” “谁说时机未到?” 裴澈幽幽的一句话,叫颜蓁措手不及。 “你,你这话何意?” 她有些不太理解,她口中的‘时机未到’想要表达的意思,和裴澈想要表达的,是一个意思吧? 说的都是想找机会离开侯府,叫他们追悔莫及吧? 可是现在看着裴澈眉眼间的笑,她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侯府,好像会有大麻烦了。 难不成,这人狠起来,连自己的家都砸吗? “阿蓁且安心等着看戏就是了,”裴澈将桂花糕往她的面前推了一些,“我们离‘另起炉灶’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颜蓁现在可管不上‘另起不另起炉灶’,她有些担心韩氏的手段。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苏夫人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我的。” 尤其是她自己。 为了让裴澈娶了苏灵若,韩氏那个疯子只怕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幸好紫苏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寄畅轩的门口也还有飞星和青衫轮流守着。 只要她暂时不出门,应该就会没事的。 裴澈看得出她眼底的不安,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护着。 “阿蓁放心,韩氏马上就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白日做梦了。” 方才飞星来报,在他们夫妇离开正院后,韩氏竟不知死活地打起了颜蓁的主意,这叫他如何能忍? “苏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韩氏也是。” 第115章 你我夫妇一体 难得云笙不在府里,裴澈可以心安理得地留在寄畅轩里,心情顿时好多了。 他和颜蓁安静地吃过晚膳后,又陪着她喝着茶水,赏着月色。 眼见秋风已起,裴澈皱着眉头从碧珠的手上接过披风,亲手为颜蓁披上。 颜蓁只得乖乖地让他亲手系好带子,“你失踪这么久,陛下可有怪罪你?” 裴澈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她虽不曾提及此事,可是眼角眉梢都是对他前程的担忧。 “陛下圣明,不曾怪罪,还让大理寺全权查清此事。” 为了能让她安心,他索性又多透露了一些:“不出意外,明日陛下就会下旨为我们几个委派职务了。” 颜蓁这才松了口气,口中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将这次被绑走的事情从头捋了一遍,明白这些歹人一开始是冲着她去的,后来裴澈出现,那老妇人才改变主意,造成了后来跳崖的结局。 好在他们夫妻两个福大命大,竟还全须全尾地活着。 可归根结底,还是她连累了裴澈。 若是真因为此事让裴澈被圣上怪罪,那她真是会愧疚一辈子的。 裴澈就坐在她的身侧,对于她眉宇间逐渐散去的忧愁,多少能猜出她的心思。 “阿蓁,你我夫妇一体,自当是共进退,你莫要胡思乱想。” 颜蓁讶异于他敏锐的心思,也感动于他的细心,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最后,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明日你先去颜府,我晚些时候就到。” “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孩子怕被五皇子冷落,导致颜姝的心中没底,颜蓁发现这次颜府为颜姝准备的嫁妆,竟比前世还要多上许多。 她一脚踏进颜府时,瞧见的是康氏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得意劲儿。 康氏红光满面地站在廊下,挥着帕子在指挥下人办事。 “轻着点!若是碰坏了里面的东西,你个贱蹄子可吃罪不起!” “那个箱子的红绸布歪了,快挂好!” “五皇子府的迎亲队伍快来了,快去看看二姑娘梳妆好了没!” “你个蠢东西,谁叫你把花盆放在这里的?若是绊倒五皇子殿下,和五皇子侧妃,你有九个头都不够砍的!” ...... 五皇子侧妃?还真是有意思。 颜蓁勾唇一笑,正想转身去颜姝的房间,不曾想康氏一扭头就看到了她。 “呦,原来是大姑娘回来了啊!”康氏挺直腰板来到颜蓁的面前。 瞧着她衣着普通,头上的发饰也不见得有多稀罕,可见过得一定不如意,说不定已经被婆家厌弃了。可是她的女儿却是嫁给当今的皇子,成为了尊贵的皇子妃,将来极有可能会是贵妃,她的心里登时就得意得很。 “你这回来也不提早说一声,我也好让人去接你啊!” 看着康氏不怀好意的眼神,颜蓁真是厌恶至极。 明明几次三番地想陷她于不义、致她于死地,现在还要带上假惺惺的面具来说话,实在叫人恶心至极。 如果不是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会影响到裴澈的仕途,颜蓁真是想在这场喜宴上大闹一场,好让世人都看看这一家子黑心肝的嘴脸。 可现在,她只能先忍着。 颜蓁硬是挤出一丝笑意:“夫人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给颜姝添妆了。” 她就是要亲眼看着颜姝一步步地往火坑中跳,看着他们自掘坟墓。,心中才能畅快些许。 否则,颜府就算是用八抬大轿来请她,她都未必肯回去。 “添妆?” 康氏的眼神满是怀疑,还在上下打量了颜姝一会儿后,又绕着她走了两圈。 最后,才不满道:“你不是来添妆的吗?你可别告诉我,你是空手来添的。” 沈家那么有钱,今日不让颜蓁出点血,岂不是白叫了她来? “夫人说的哪里话?既然是添妆,我自然是有备而来的。”颜蓁笑容淡淡,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就往内院走。 康氏还没耀武扬威够,怎么肯让她就这么轻易地进去? 她抬了抬下巴,身后的两个妈妈立刻快步上去,将颜蓁的去路彻底挡住了。 颜蓁极为好脾气地站在原地,并扭头去看康氏:“夫人这是何意?” 康氏左右瞧了瞧,见这个地方正是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这才彻底露出了颇为可惜的神情。 “颜蓁,你居然还活着!” 康氏恶狠狠地盯着她看:“都说你和裴澈已经被海水冲走了,尸首都喂了鱼了,你竟然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颜蓁握紧手里的帕子,抬起冰冷的眸子盯着康氏:“我安然无恙地活着,是不是叫夫人失望了?” “枉费了夫人和姝妹妹几次三番地筹谋了。” 康氏嗤笑了一声,本是想直接认下此事的。 可转念想起了颜姝千叮万嘱的交代,只能装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在浑说什么?” 康氏狠狠瞪着她:“我是想亲眼看着你死没有错,但绝对不允许你将这样害人的脏水往我们母女俩身上泼。” 说着,她似是恍然大悟一样:“哦!我知道了!你这是嫉妒我姝儿嫁给皇子,成了尊贵的皇子妃,这才口无遮拦地想要陷害我们。” “你这个女人果然歹毒!” 看着康氏恶人先告状的样子,颜蓁差点就要被气笑了。 她眸色淡淡地望着康氏的眼睛,直到盯得康氏浑身不自在后,才幽幽道: “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歹毒,想必夫人比我心里还要有数。” “夫人也别急着要否认,”她顿了顿后才继续说道,“人在做,天在看。我们之间究竟谁歹毒,老天爷可看得清清楚楚的。”’ “说不定啊,劈她的雷已经在路上了。” 最后这一句话,颜蓁故意放轻了声音,还刻意靠近了康氏说话,吓得康氏浑身一个激灵。 “你个小贱人,危言耸听地吓唬谁呢!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以为我不敢......” “颜夫人如此激动,总不会想让姨妹今日的婚礼出现意外吧?” 裴澈的身上穿着大红色的状元服,越发衬得他的容颜绝世无双,叫人看痴了眼。 第116章 护妻 康氏就是再嚣张,也不敢在裴澈这个状元郎的面前肆无忌惮。 别说裴澈如今很得圣宠,就算他只是一介布衣,只要他随意抬抬眼皮子,就足够让康氏的三魂丢了七魄。 也就是在见到裴澈之后,才让康氏想起,颜蓁的身后还有一个绝对不能惹到的裴澈。 旁人不知裴澈的手段,她却是知晓的。 虽说裴澈还不曾用任何的手段为难过她,可单单只他一个想杀人的表情,就足够令人胆战心惊了。 更何况,她还亲眼看到裴澈面无表情地用匕首将人的心脏生生挖出来。 那样子,哪里有半点贵公子的温文尔雅,更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索命恶鬼...... 如果让裴澈知道了致使他们夫妻两人掉落悬崖的真相,那她会不会被裴澈索了这条命...... 康氏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她冲着裴澈艰难地挤出了一点笑,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笑其实比哭还要难看。 “姑爷......姑爷也回来了啊!”康氏抬手用帕子将额头上的冷汗擦了一下,“快,快请进喝茶,老爷也在里面呢!” 裴澈冷冷一笑:“茶不急着一时半会儿喝,我方才好像听到颜夫人在骂谁白眼狼。” 他故意‘嘶’了一声,“这里就颜夫人和阿蓁两人,颜夫人该不会是在说阿蓁......” “哪儿能啊!”不等裴澈把话说完,康氏立刻甩着帕子否认,“颜蓁听话又懂事,我怎么会舍得这样说她?” “我是在说......在说......” 康氏急得满头是汗,一时间根本想不到合适的人来背这个锅。 好在最后关头她灵光一闪:“我是在说犬子!对,就是在说明泽那孩子!” “读书固然重要,可今日是他亲姐姐大婚的日子,他竟也不愿告假回来,可不就是白眼狼吗?” 如果不是康氏主动提及,颜蓁几乎都要忘记了颜府还有颜明泽这个人的存在。 颜蓁细细在脑子里面回想了一下,除却几次偶然的碰见,她几乎不曾见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前世今生都加起来,她只知道颜明泽一直在青松山书院,其余的竟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啊......” 裴澈故作遗憾地摇摇头:“这可真是,家门不幸啊......” 康氏:...... 颜蓁转眸去看他,忽而觉得这人有时候还真是嘴毒。 她知道裴澈定是听出这些只不过是康氏的推诿之词,却变着花样在这大喜的日子去膈应她,康氏的心里只怕是要怄死了。 “阿蓁,你去给姨妹添妆,我去见见颜大人,咱们一会儿就该回去了。” 说着,裴澈还故意在康氏的面前亲手为她整理了耳畔的碎发,并意有所指道: “你只管去,若是遇到有人敢轻易为难你,尽管让紫苏动手就是了。” “堂堂朝廷命官的内眷,别说因为自保而动手打人了,就算是杀一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是合情合理的。” 朝廷命官! 裴澈果然在今日被陛下封官了! 颜蓁水眸顿时亮了起来,暗道裴澈这人还真是神了,随口的一句猜测竟这么快就成真的了! 而康氏就没有她这么好的心情了。 听到裴澈不仅没有被降罪,还顺利成了朝廷命官,她的心里真是比吃了屎还要难受。 虽说裴澈就算再厉害也比不过五皇子去,可他毕竟是新科状元,听说陛下很是喜欢他的文章,将来再让他得了陛下的信任,那对五皇子只怕是个危害。 想到这里,康氏便壮着胆子张口问道:“敢问姑爷,陛下给你指派了什么官职?” 裴澈唇角一勾,笑容更是诡异:“叫颜夫人见笑了,不过区区大理寺少卿而已。” 大理寺少卿?那不是从四品吗? 康氏蓦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裴澈看了好半天。 她虽不懂朝政,但也明白历来的状元不是被当今陛下外派出去历练,就是进翰林院培养。 无论如何,都是从七八品的小官慢慢做起的。 如裴澈这般,不仅不外派不进翰林院,却进了大理寺的,她还是头一遭听说。 最让她震惊的是,裴澈才刚刚步入朝廷,竟然就是四品起步的大理寺少卿! 将来,还了得? 可见陛下对他到底有多么的看重,竟都没舍得让他从底层做起! 可转念一想,大理寺是最容易得罪达官贵人的地方,陛下将他安排在此处,当真是在培养他,而不是拿他当枪使吗? 康氏皱着眉头,心情极其矛盾。 她能想到的,颜蓁自然也考虑到了。 现下正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裴澈。 裴澈望着她,笑得温和:“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你快些进去,晚些时候咱们还得去皇子府吃酒看戏呢!” 颜蓁没有将这话往深处想,带着紫苏就进了内院。 康氏见此,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浑身都在冒冷汗,生怕自己会暴露痕迹,从而叫裴澈猜出了她们母女是致使他们夫妻坠落悬崖的主使者。 加之裴澈如今的身份还是大理寺卿,若是让他知道了真相...... 康氏根本就不敢继续往下想。 “颜夫人,恭喜啊!” 裴澈见颜蓁走远后,才冷着声音说道:“当初你们临时换人上花轿,就是因为令女高攀上五皇子殿下,这才看不上临安侯府的吧?” 康氏的腿一软,差点就要给裴澈跪下了。 好在她抬手扶在门框上,才叫自己不至于出这么大的洋相。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裴澈似乎不太在意,“我明白。” 看着裴澈竟就这么去了正堂,康氏实在是不懂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不过,想到只要今天颜姝顺利嫁给五皇子,成了金尊玉贵的皇子侧妃,料想裴澈本事再大,也不敢对他们母女如何的。 想到这里,康氏的心情瞬间好多了。 与此同时,颜姝正坐在铜镜前,由着身后的丫鬟为她梳妆打扮,将那顶华丽的凤冠戴在头上。 “大姐,你能活着回来,可真是好呢!” “没有了你来见证我的幸福,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第117章 添妆还是添堵? 颜姝满脸的得意,颜蓁全都看在眼里。 她笑着不说话,随手接过紫苏递过来的小匣子并打开。 里面躺着一只成色普通、质地普通、款式更是普通的普通镯子。 颜蓁扭头看着紫苏,却见对方双手负后,又抬头望天,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单看紫苏这个样子,她哪里还能猜不出来,这定是院子里几个丫头‘特意’挑选出来给颜姝添妆的。 颜蓁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明白这些年来碧珠和蓝雪因为她各种对康氏母女的忍让,实在是受了许多的苦。 也罢,权当给那几个小丫头解气了。 她又默默地盖上小匣子,搁置在堆满各类匣子、木盒的桌上。 颜姝看不到那小匣子里装了什么,不过想到颜蓁一直被迫大方了这么多年,想来送的东西一定是极好的。 她重新看向镜子,瞧着自己今日的妆容精致,满意极了。 可眼角一瞥,看到自己身后的颜蓁明明妆容清淡又普通,却生生在容貌上压了她一头,叫她的好心情瞬间失了一半。 颜姝默默握紧手里的步摇,暗暗恼恨自己就应该在那日让人先毁了颜蓁的容貌再说! 她就不明白了,那般周全的安排,为何还能让颜蓁全身而退,连根汗毛都不曾被人动过! 第几次了!这已经是第几次叫颜蓁这个小贱人在她周密的部署下全身而退了! 颜姝的心中满是不甘。 “话说回来,我能顺利嫁给五皇子殿下,还得多亏了大姐出谋划策呢!” 颜蓁用杯盖将杯中漂浮的茶叶撇开,看着热气袅袅而起,唇角的弧度也慢慢上扬了许多。 “姝妹妹说笑了,能嫁给五皇子殿下成为皇子侧妃,那都是姝妹妹自己的造化,与我何干?” 颜姝亲手为自己将最后一只步摇插到发间,笑得娇媚:“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我现在是五皇子侧妃了,所以不敢再像前几次那样嚣张了。” “你放心,姐妹一场,等我嫁到皇子府后,定会想办法‘照顾’你,也会让殿下多多‘照看’姐夫的。” “我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颜蓁看着她一身非正红的嫁衣,颇有深意道,“皇子府深似海,姝妹妹切记要好自为之。” 听了这话,颜姝却满眼嘲讽地笑了:“五皇子待我十分爱重,我们夫妻一定会琴瑟和鸣、白头到老的,就不劳大姐关心了。” “倒是大姐你,我听说侯夫人有准备要给姐夫娶平妻的意思,你这日子啊,我看着都苦。” 瞧着颜姝颇为遗憾地摇头,眼底却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颜蓁更加确定了上一次的绑架一事,颜姝定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她缓缓起身,来到颜姝的身后站定。 那原本正在为新娘子整理头饰的丫鬟被紫苏一瞪眼,立刻退至到一侧站着,将位置让了出来。 颜蓁笑了笑,细细看了铜镜中那个杏脸桃腮的美人后,抬手将她刚刚插到发间的步摇取了下来。 颜姝皱起秀眉:“颜蓁,你想要做什么!” 纤细的手指在首饰盒中细细挑选了一番后,颜蓁将手上那只精致又不失大气的步摇在颜姝的面前晃了晃。 “方才那只步摇太过招摇,无法衬托姝妹妹的绝世容颜。这只就刚刚好,不仅好看还符合姝妹妹一贯‘低调良善’的性子。” 颜蓁极为平静地将挑选好的步摇往颜姝的发髻上插进去,并盯着铜镜细心为她调整着角度。 “这人啊,就算是再聪明,也不能总把旁人当做傻子。” “姝妹妹做下的那些事情,我都一一记着呢!只等着将来有了机会后,一点点地还给你呢!” 颜姝听着颜蓁在她脑后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不知为何,竟吓得背上都出了冷汗。 转念一想,颜蓁再尊贵也不过就是区区状元夫人而已,说不准马上就要随着裴澈离京赴任了。 可她却是正正经经的皇子侧妃! 虽然没有正室的身份,可是五皇子还未娶正妃,她在皇子府中的身份便等同于侧妃! 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是颜蓁能够相比的? “大姐莫不是糊涂了?我堂堂皇子侧妃,难不成还能怕了你?” 颜姝嗤笑着将身后的人推开,抬手就将颜蓁换上来的步摇取下丢进首饰盒中,重新将方才的那只步摇装饰在发间。 “步摇合不合适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就不劳大姐在这里自作聪明了!” 她左右照着镜子,语气轻佻道:“我有殿下的爱重,将来定会被重新册封为皇子正妃。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我之间谁是聪明人,谁是傻子了。” 颜蓁把僵在半空中的手默默收了回来,还接过紫苏不知从何处取来的帕子,仔仔细细地将每一根手指都擦拭了一遍。 那样子,分明就是嫌弃方才碰过的东西脏。 颜姝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颜姝,你不要太过分了!” 颜蓁眨了眨眼睛,无辜道:“你不要误会,我方才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这才......” “你给我住口!”颜姝气急败坏,“颜蓁,你给我等着,我定会让你后悔今日所为,让你......” “皇子府接亲队伍来了!”喜娘挥着红色的帕子进了房间,跟着她来的,还有满脸兴奋的康氏。 见颜蓁竟然还在,康氏的表情多少冷了一些:“姝儿,她怎么还在这里?你同她有什么话好说的?” 颜蓁笑得真切:“夫人这就太不近人情了,我是回来给姝妹妹添妆,祝贺妹妹觅得好姻缘的,夫人又何必这么大的成见?” 康氏冷哼一声:“你会那么好心?” “娘,先不要同她计较了!还是先给我盖上盖头吧,让殿下等急了就不好了。” 颜姝不想在今天和颜蓁过多纠缠,免得坏了她大喜的日子,催促着康氏赶紧准备起来。 只有顺利嫁到皇子府去,这件事情才算尘埃落定。 康氏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对对对!不能让殿下等急了!” 她扭头看向喜娘,乐呵呵地嘱咐着:“你去同门口那几个拦门的哥儿说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可不能真的为难殿下。” 颜蓁看得真切,那喜娘因为康氏的这句话,表情变得僵硬了不少,也没有按照康氏的话去前院传话。 康氏扭头见她还在,不由地拔高声音:“你怎么还不去?” 第118章 颜面扫地 喜娘左右犹豫了两下,只能说实话:“殿下他......他没来。” 喜娘的声音落地,整个房间的空气陡然稀薄了许多,所有下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被主子给迁怒了。 颜姝猛地放下却扇,死死盯着喜娘看:“你说什么?殿下他不来了?” 为了这桩亲事,她已经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了,甚至于为了让今日的婚礼能够顺利一些,她昨日还派人去给五皇子传了口信。 告诉他,嫁给他以后,她一定和他共进退。如果是在钱财一事上有需要,她如今也有办法可以解决了。 之所以在昨日才去告诉五皇子,是因为她也是在前两日才知道颜蓁竟然还活着的消息。 既然人还活着,那么只能为她颜姝当牛做马! 好在五皇子给她的回复极尽贴心温柔,叫她不要紧张,不仅承诺她会爱她护她一辈子,还一再保证自己会亲自去迎亲。 可今日,他怎么就食言了? 喜娘被颜姝的眼神吓到了,只能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回侧妃的话,殿下说委屈您自己来皇子府,他手头还有......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这话,当然是喜娘瞎编的了。 她总不能告诉新娘子,殿下生了好大的气,现在正在一个良妾的屋里发泄,这才没有来的。 如果将陛下御赐的亲事办毁了,那她也就不用活了。 只能先把人哄住了再说。 果然,听到这话后颜姝的神色瞬间冷静了不少。 “此话当真?殿下当真是因为有紧急的公务要处理,这才没办法来的?” 喜娘:...... 她刚才说的明明就是‘殿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可没有说是公务啊! “是......” 颜姝点点头:“殿下深得陛下信任,想来是陛下安排的事情很要紧了,才会不得空的。” 康氏却不乐意了:“不是说好了要亲自来迎亲的吗?我都已经将此事告诉所有人了,现在他却不来了,我......” “娘!”颜姝实在是对自己这个分不清轻重的母亲没有耐心了,“殿下他也是迫不得已的!我们该理解他才是!” 康氏的心里再不满,可也不敢真的对当今的皇子如何,只能悻悻闭上了嘴巴。 喜娘在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后才起身,谄媚地笑道:“吉时已到,还请侧妃娘娘出门上轿了。” “等一下!” 颜姝拦住喜娘来引路的动作,转头看向颜蓁时的眼神颇为有深意。 “一会儿,就让明川来背着我出嫁吧!”她得意地笑道,“想必,大姐姐定是不会介意的吧?” 刚才让颜蓁看了她的笑话,她又岂会让颜蓁得意太久? 让颜蓁一向最疼爱的亲弟弟来背自己最恨的人出嫁,她一定要气死了吧? 哪知,颜蓁笑容淡然地回望着她,“明川也是姝妹妹的弟弟,只要他愿意,我自是没话说的。” “不过,姝妹妹这大喜的日子,明泽竟也没有回来吗?” 颜蓁似笑非笑道:“我记得,姝妹妹一向是最疼爱他的呢!” 还想利用颜明川来让她难受、嫉妒吗? 如果是前世,那颜姝的办法无论如何都是管用的。 奈何,谁让她重生了一次,早就看清了颜明川那认贼作母、不知悔改的真面目,又怎么会在他的身上再浪费过多的精力? 她只是可怜着她的娘亲,费劲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最后竟是这幅样子。 可是颜明川不待见她这个亲姐姐,颜明泽也同样不怎么看重和颜姝之间的姐弟情分。 果然,听完颜蓁的话后,颜姝的眼底立刻被愤怒装满:“我和明泽之间的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 见颜蓁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颜姝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种糟糕的感觉只一息的功夫就流动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不安了起来。 甚至连五皇子不能来一事上,她都要联想到颜蓁的身上,暗暗猜测着是不是颜蓁使用了什么手段,才让五皇子分身乏术不能来接亲,从而让她失了颜面。 “颜蓁,你最好安分守己!若是让我发现你在暗中动什么手脚,我定会叫你悔不当初!” 颜蓁笑得明艳动人:“姝妹妹放心,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不会在‘暗中’动任何的手脚。” 即便得到颜蓁的保证,颜姝的心里却依旧不踏实,总觉得今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可这并不妨碍她对颜蓁放狠话:“你最好是。” “我当然是。”颜蓁语气坚定,倒是让颜姝的心里更加狐疑了,却又一直找不到这种怪异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颜府的门口鞭炮震天响,一派喜气洋洋。 颜明川一路把颜姝背到马车边上后才放她落地,随后就扶着车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二姐......你最近是不是胖了?这......你怎么比春桃还要重?” “你给我闭嘴!”颜姝气急败坏,有些后悔为了让颜蓁难受,竟然让颜明川来背他出门,最后还得听这个蠢货当众说出这些叫人心生不快的话。 竟然将她和春桃这个贱婢放在一起比? 颜明川果然是蠢得不能再蠢了。 不过,这句话却给了众人一条极大的线索:颜明川又是怎么知道春桃有多重的?除非...... 想到这里,原本围观着想要沾沾喜气的百姓们一个个都晦气的不行。 “颜家可真是‘好家教’啊!” “是啊,看着这位小公子年纪也不大,竟然就已经有同房了,瞧着日子都不短了。” “不行,回去之后我可得给身边的亲朋好友提醒一下,让他们务必不能将女儿嫁到颜家来。” ...... 听着人群中不加控制的讨论声,康氏和颜姝的脸都绿了。 一样难受的,还有正好陪同裴澈走到府门口的颜父。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颜明川:“逆子!还不快给老夫滚回府去!” 颜明川擦了擦鼻子,很无所谓地进去了。 路过颜蓁身侧时,他极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做了状元夫人就了不起了?有门路给别人安排进鹿鸣书院,却没想过给自己的亲弟弟安排一下!” “你这样的姐姐,不要也罢!” “那真是太好了,颜公子可得说话算数啊!” 不等颜蓁说话,裴澈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站定了。 第119章 她是本官的夫人 颜鸿远恨铁不成钢,生怕颜明川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抬脚就往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混账东西!这可是你的亲姐姐!” 颜蓁眉眼含笑地看着颜鸿远在她的面前装起慈父的样子,脑海中半点没有忘记这么多年以来颜鸿远是如何对待她的。 康氏苛待她时,她找到颜鸿远诉苦,却被反骂不懂事,要事事服从康氏的安排才是她一个嫡女该做的事情。而后等着她的不是颜鸿远的安慰,而是在祠堂罚跪了一天一夜。 颜姝将她屋里的首饰全部都抢走,还让人把她的衣裳全部用剪子搅碎。她让颜鸿远主持公道,等着她的却只是颜鸿远的一句‘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以及在冰天雪地里罚她抄《女则》《女戒》。 在康氏和颜姝擅自将她推上去临安侯府的花轿时,颜鸿远更是告诫她不要胡言乱语,否则就要为难颜明川......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颜蓁不敢忘怀。 可今日,颜鸿远竟反常地为她说话?这情形她只觉得分外可笑和恶心。 “你将来要想过得如意,还不得靠着你的两个姐姐姐夫!你不想着亲近姐弟关系,竟还说这样的浑话!” 如果不是现在场面不允许,他真的很想过去扇颜明川两巴掌。 “还不快向你大姐道歉!” 颜明川摸了摸屁股,站在原地很是不情愿:“爹!你干嘛要巴结她!” “她嫁的再好,能有二姐好吗?二姐嫁的可是当今的皇子,还很得五皇子宠爱!凭借这层关系,我想要什么只要求到五皇子面前,还不是手到擒来?” “和她相比,我看二姐姐才更像是我的亲姐姐!” 刚刚坐上轿子的颜姝差点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颜明川这个蠢货也配当她的亲弟弟?她的亲弟弟只有自小聪慧的颜明泽一个而已! 还真的想让五皇子给他做姐夫、供他随时得见?竟如此大言不惭! 不行,她得防着颜明川,杜绝他找上皇子府去,让她失了颜面。 “起轿!” 随着喜娘一声吆喝,迎亲队伍立刻吹拉弹唱了起来,慢腾腾地往皇子府方向去了。 直到迎亲队伍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颜鸿远才转身对裴澈温和笑道:“贤婿若是不介意,不妨和阿蓁一起在家里用膳?” 他笑得十分谄媚,一点都不像是丈人和姑爷说话,“贤婿如今成了大理寺少卿,可别忘记在陛下面前多多为我美言几句。” “你我翁婿携手并进,定能在朝廷之中顺风顺水......” 自从上次颜姝的孩子没了之后才让陛下知晓孩子的存在,陛下龙颜大怒,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降到七品小官的位置上。 如今的他,别说往上爬了,就连上朝都没有资格再去了。 颜蓁恍然大悟,“我就说,父亲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了,原来是有事相求啊!” 她上前一步和裴澈并肩站立,第一次用蔑视的眼神看向这个她自小就渴望从他身上得到爱和保护的父亲。 “遗憾的是,父亲所求的事夫君他实在爱莫能助!”她转眸平静地看向站在一侧的颜明川,“明川说得对,五皇子殿下身份尊贵、手眼通天,父亲便是要求也该求到他门上去,来我们这里真的毫无意义。” 颜鸿远被颜蓁说到面色涨红,偏偏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指着她用力怒吼着:“你放肆!” “男人说话,哪有你一个后院妇人说话的份儿!?” 颜蓁红了眼,抬高下巴就是不愿在颜鸿远的面前示弱。 裴澈瞧她倔强的样子,心口处突突疼。 他伸手把人拽到身后护着,眸色冷淡地看向颜鸿远,吓得对方只敢低头,根本不敢说话。 “颜大人,阿蓁是本官的夫人。” 颜蓁垂眸,用力睁着眼睛,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裴澈的声音冷得想杀人:“颜大人该不会是想当着本官的面教训阿蓁吧?” 颜鸿远吓得连连摆手:“贤婿说得哪里话!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既嫁给你,往后自然是归贤婿你来管了。” “贤婿若是觉得此事还不解气,晚膳上,我定让颜明川跪下来亲自向你们道歉,可好?” 颜鸿远可不敢真的求到五皇子的门前去,他深知眼下能够倚仗的就只有眼前这个曾被他看不起的裴澈。 若是连裴澈都不愿伸手,那他的仕途真的就毁了。 “用膳就不必了,本官和阿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裴澈见颜蓁闷闷不乐,当场掐死颜鸿远的心思都有了。 “本官只需要颜大人记得,颜府上下若是再有让阿蓁不高兴的人或事,就休要怪本官不客气了。” “是是是,下官记住了。” 颜鸿远点头哈腰,背上冷汗岑岑,早已忘记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女婿、是一个只有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阿蓁,我们走吧。” 直到裴澈亲自扶着颜蓁上了马车,裴家的马车稳稳离开后,颜鸿远弯着的背脊才慢慢直了回去。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往后对颜蓁都给我敬着些!再让我知道谁阳奉阴违的为难她,立刻给我滚出颜府!” 颜鸿远指着颜明川,怒斥道:“尤其是你!帮不上忙就算了,再敢生事,我就打断你的腿!” 康氏站在一旁早就想说话了,却迟迟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眼下人都走光了,她终于得了机会:“老爷,你是魔怔了吗?” “你就算是想要官复原职,等过几日让姝儿去和五皇子说一嘴就是了,何必在颜蓁面前受这种气?” 颜鸿远嫌恶地瞥了康氏一眼:“妇人之见!” “我就是因为姝儿没有护住皇家血脉被五皇子迁怒,这才被陛下降职的!现在求到皇子府去,只会让他更加恼怒!” 一想起这件事情他就来气:“如果不是你生的好女儿,老夫何至于沦落至此!” 看着甩袖离开的颜鸿远,康氏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扭头看向裴家马车消失的方向,恨恨道:“小贱人,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马车上的颜蓁不知颜府门口的对话,只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神色就恢复到了正常。 裴澈笑道:“今日有一出戏,阿蓁想不想看?” 颜蓁水眸一亮:“巧了,我也排了一出戏,想请夫君一起看。” 第120章 没有尊严 颜蓁和裴澈来到五皇子府时,恰逢迎亲队伍也才刚刚到。 “这位嬷嬷,你会不会听错了?” 跟着颜姝陪嫁过来的冬霜,正小心翼翼地往皇子府的管事嬷嬷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侧妃娘娘是殿下爱重之人,殿下岂会不来踢轿门?会不会是嬷嬷听差了?” “还请嬷嬷再辛苦跑一趟,为侧妃娘娘向殿下传个话。” 嬷嬷面无表情地将荷包塞了回去,“侧妃毕竟是妾室,烦请侧妃娘娘下轿之后从侧门走,莫要为难老奴。” “若是让殿下知道老奴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只怕是要怪罪的。” “听闻侧妃娘娘是个心善的,想来定是能体恤老奴的为难之处。” 三言两语后,嬷嬷不仅告诉颜姝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痴心妄想,还给她戴了高帽子,叫她拒绝不了皇子府的安排。 本想沾沾喜气,再领些皇子府发放的喜糖的围观百姓们见到此情形,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一个侧妃而已,竟还想当今皇子对她用上正妃的礼节来迎娶?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我听说啊,这门亲事本就是此女算计得来的,五殿下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才不得不娶她的。” “已经攀上高枝了,竟还恬不知耻地要求更多,简直贪得无厌!” ...... 听着外面人的议论,颜姝握着却扇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殿下为何忽然如此对她?难道是她做错什么了才叫他生气了吗? 可她思来想去,都没有发现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五皇子,倒是想起了一些五皇子冷待她的事情。 便是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就不能关起门来慢慢说吗?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一来她就会受尽旁人的误会和耻笑吗? 颜姝眼眶通红,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办。 轿子外面的冬霜还在极力地为自家主子争取:“嬷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姑娘能嫁给殿下做侧妃,是陛下亲自赐婚的,你们......” “殿下说了,侧妃娘娘如果不愿听从皇子府的安排,尽管掉头回去就是了。”嬷嬷依旧面无表情,“至于这桩亲事,他自会去向陛下请旨退婚的。” 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凉:“从此以后双方各自婚嫁,互不相干。姑娘尽可以找一个愿意迎着你从大门进去的......” “嬷嬷,”颜姝掀开轿帘子,握着却扇慢慢出了轿子,“是我这丫鬟不懂事,让嬷嬷为难了。” 嬷嬷的语气没有因为颜姝的妥协有半分的缓和,“这么说来,侧妃娘娘同意用妾室入门的礼节,从侧门入府?” 颜姝咬紧牙关,深深一口气后,才道出两个字:“自然。” 天知道说出这两个字,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可是京城才貌双全的第一美人啊! 可今日,她却将这一世的脸面都丢尽了。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拜颜蓁所赐! 如果不是当初颜蓁出了那个馊主意才让殿下生了气,今日她何至于被殿下冷落至此,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失了自己的尊严。 她向来都是最骄傲的那一个,现在却为了先进王府,只能将所有的骄傲全部抛下。 “来人,开侧门,迎侧妃娘娘入府!” 那群来皇子府吃喜宴的宾客们终于如梦初醒,一个个的都让出了身后的位置,看着皇子府里的护卫将东西两侧的侧门缓缓打开了。 嬷嬷冷哼道:“侧妃娘娘,请吧。” 颜姝深吸一口气,在冬霜的搀扶下,终于还是一脚踏进了皇子府...... 颜蓁就站在人群中,从头到尾见证了颜姝这一世最为狼狈的时候。 瞧着颜姝浑身僵硬的样子,她的心情实在是好极了。 “这就是夫君准备的戏吗?” 裴澈笑得如沐春风;“这还只是开场白而已,欲知后事如何,阿蓁进去看看便知。” 颜姝眉眼弯弯:“好啊!那就进去看看。” 原本像颜蓁这样身份的后宅妇人,是没有机会进到皇子府的。 可谁让裴澈两世都是状元、这一世还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大理寺少卿呢! 有这两重身份在,当然是五皇子想要拉拢的对象了。 皇子府的喜宴,又怎么少得了裴澈呢! 皇子府内,富丽堂皇、气派不已。 颜蓁跟在裴澈的身侧一路来到皇子府置办喜宴的地方。 两人还没有各自去往男女席位上,就见迎面走来几个身着官袍的人。 “裴大人果真是年轻有为啊!” “是啊,才刚刚入仕就被陛下亲自下旨任命到大理寺任职,这等圣宠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可不是!咱们陛下慧眼如炬,自然一眼就看到裴大人才华出众!” 裴澈朝着众人一一拱手回礼,端的是温文尔雅的气质:“诸位大人谬赞了。” 颜蓁正佩服他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竟然切换得毫无压力时,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 “的确是谬赞。” 只是这人一说话,明显就不讨人喜欢。 只见魏晗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不过就是运气好点而已,有什么值得好炫耀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尴尬一笑后立刻有人接话道:“魏大人也是青年才俊中的翘楚啊!” “是啊,魏大人和秦大人被分配到翰林院任职侍读和侍讲,也非一般人能企及的。” 今日朝廷颁布了关于今年科考前三甲的任职文书后,整个朝堂都差点炸开了。 若是说魏晗和秦书言的正六品官职起点太高引非议的话,那么裴澈手握实权的正四品大理寺少卿,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没有人能看懂当今圣上用意何在,更没有人敢对圣上的决策质疑。 将新科状元往这么高的地方放,这是史无前例的。 这只能说明裴澈实在太受圣上喜爱了,巴结他总是没有错的。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状元郎和探花郎之间,似乎不怎么对付啊! 让大家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今日来皇子府喝喜酒,看到的戏远不止府门口的那一出。 就好比如现在,新进门的侧妃又被拦在了长廊处。 “还请侧妃娘娘不要为难奴婢,先去把这身嫁衣换下吧!” 皇子府的一个丫鬟跪在颜姝的面前,手里高高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件桃红色的衣裙。 嬷嬷在一旁附和着:“侧妃娘娘是妾室,妾室不能穿正红,这点道理想必侧妃娘娘定是明白的。” 冬霜据理力争:“嬷嬷,我家侧妃娘娘身上所穿着的,也不是正红色啊!” 第121章 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那嬷嬷听着冬霜的解释,冷哼道:“这都是殿下的吩咐,还请侧妃娘娘不要为难老奴。” 嬷嬷话音落下,那举着托盘的丫鬟更加卖力地往前跪行了两步,逼得冬霜都变了脸色。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 冬霜只是颜府里的丫鬟,潜意识以为皇子府里的规矩和颜府里的一样,得了势的奴才就是会瞒着主子仗势欺人。 眼前的嬷嬷自然也不例外。 “冬霜,不要无礼!”颜姝一忍再忍,就算是再傻,也看出五皇子对她的态度出现了问题。 而她,还不知问题出现在何处。 能做的就只是先将眼前的这口气咽下去再说。 明知现在的自己只有保持冷静才是上上之策,可她顶着这么多人的视线被一个低贱的下人这么逼迫着,哪里还能冷静下来? 那哪儿是桃红色的裙装,那分明就是她的颜面,被五皇子拂落在地、任人踩踏的颜面!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能风光嫁给五皇子,她让人在京城的街头巷尾散布了她和五皇子的各种美好的爱情故事。 现在五皇子在所有人的面前给了她难堪,不直接说明那些流言都是假的吗? 颜姝抿了抿唇:“敢问嬷嬷,殿下现在人在何处?我要见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得挽回一些面子,否则以后还如何见人? 嬷嬷礼数周全,可任由谁都能看得出,这些皇子府的下人对这位刚刚进门的侧妃娘娘没有半点的敬重。 且,还是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如果不是主子发话,哪个下人敢如此? 宾客们交头接耳的,面对这一幕都很费解。 “不是说殿下和侧妃感情很好吗?这也不像啊?” “颜家,是不是得罪殿下了?” “我看像......” “自导自演了一出‘两情相悦’的戏码,可不就是得罪殿下了吗?” ......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颜姝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今日本是她最欢喜、最期待的一天,但现在已经成为了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让她恨不得能立刻原地消失,也好过现在被这些不知所谓的人用眼神各种来凌迟她。 尤其是眼前这个该死的嬷嬷,她连问都没有去问一下,直接给她切断了最后的一丝体面: “殿下吩咐了,让侧妃娘娘换好衣服后,直接去后院。等殿下得空了,自会去看你。” 什么叫‘等殿下得空了,自会去看你?’ 她怎么觉得自己今天根本不是嫁到皇子府来,根本就是被五皇子直接打入冷宫了。 颜姝晃了晃身子,差点就要站不稳了。 她推开冬霜扶着她的手,连最后的体面都不顾了,直接放下却扇盯着那嬷嬷冷声问道:“殿下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他!” 她得问问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才让他忽然变了态度,厌她至此,还要让她成为满京城的笑话! 嬷嬷无动于衷,抬手拦住想要强行冲进去的颜姝,“请侧妃娘娘拿好却扇,不要失了礼数,以免不吉。” 不吉? 再不吉还能比现在的情况还要糟糕吗? 可她不知道的是,有时候人的预感在不经意间总是十分准确的。 “你放肆!”颜姝失了耐心,“无论如何我也是殿下的侧妃,岂是你一个奴才能轻贱的!” 嬷嬷从善如流地下跪,“侧妃娘娘不必动怒。殿下说了,您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数,不要逼着他当众给你难堪。” 颜姝顿时慌了,面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颜蓁站在裴澈身后,歪过脑袋好奇地问他:“你到底做了什么,五皇子怎么忽然对颜姝态度这么差,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让她这么难堪。” 这态度,分明就是以后都要冷落颜姝这个侧妃了。 裴澈轻声一笑,神色淡淡道:“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将她和康氏一起害得我们差点掉落悬崖一事告诉他而已。” 颜蓁立刻反应过来:“我明白了!” “害死我不打紧,可你如今是陛下面前新晋的红人,五皇子拉拢你都还来不及,可颜姝这个准侧妃却做了想要害你的事,间接的也会让陛下误认为这是五皇子授意的。” 裴澈赞赏地看着她:“聪明!” 颜姝这一脚,属于踢到铁板上了。 可裴澈的话却还没完:“我还顺手将那日她和五皇子在颜府‘情不自禁’一事的真相送到他的面前。” ‘情不自禁’? 你倒是会形容。 颜蓁狐疑地看着他:“你这人倒是手眼通天,连这些东西的证据也能拿到。” 裴澈深深地望着她,眼底的柔情能把人整个都包裹在其中:“为阿蓁报仇,千难万险都在所不辞。” 颜蓁扭头看着他,一眼望清他眼底的真诚,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瞅着前面两人的深情对望,魏晗的心里烦躁得很。 他猛地打开折扇,故意闹出很大的动静:“这皇子府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时候开席啊!” 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转移到他的身上,朝臣们这几日和魏晗相处下来,虽不能他说认可话处事的方式,可多少也是习惯了。 魏晗却不管旁人怎么看待他的,只眼巴巴地望着颜蓁。 见她终于朝着他这边看来,他立刻挺直腰板,对她扯起一个大大的微笑:“裴少夫人,好巧啊!你也来吃席啊!” 颜蓁:...... 她虽不说话,但魏晗明显是个自来熟,自己往这边来了。 “裴少夫人能来参加皇子府的喜宴,那一定也能去参加在下的乔迁宴了,是吧?” 颜蓁:...... 她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魏晗,也不曾见过他,可总觉得魏晗对她熟络的样子却不像是装出来的。 而且,她和魏晗不过才见两三次,可对他却是一点都不陌生。 这种感觉,很怪异。 “魏大人的乔迁宴,竟比皇子府的喜宴还要矜贵气派?” 裴澈也知道魏晗一身才华,可对他实在是欣赏不起来。 尤其是他刚刚得知,江南魏家就在颜蓁沈家的隔壁,两人儿时曾是玩伴,就更加排斥了。 魏晗像是听不懂他的嘲讽一样,直接将折扇拍在手心:“裴大人还真说对了!我魏府的乔迁宴可不是人人都能来的,自然是矜贵的。” “至少,没有今日这样狗血的事情发生。” 狗血? 原本就受了一肚子气、此刻被架在那里不上不下的颜姝听到这话,这点气得吐血。 她扭头看向这边的时候,恰逢颜蓁也朝她看来。 第122章 妻凭夫贵 电光火石间,针对此事,颜姝的脑海中已经有了无数个猜测。 所有的猜测,无一例外地都怀疑到颜蓁的身上。 总结下来就是,今日五皇子对她态度骤变,一定和颜蓁脱不了干系! 自从嫁到侯府后,她总觉得颜蓁浑身上下都邪门得很。 她定是怀恨在心,才在暗中搞鬼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 瞧着颜姝那利剑一样的眼眸,颜蓁就知道她定是又在憋什么坏了。 她拽了拽裴澈的袖子,小声在他耳畔问道:“你有没有办法让颜姝见到五皇子?” 温热的气息缭绕在他的脖颈间,软绵的语调一圈圈地环绕在他的心尖处,裴澈眸色微微颤动。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的每一个动作对他而言,都有着巨大的挑战...... 他闭了闭眼,默默收敛了心神后,才重新看向她:“怎么?这是阿蓁编排的戏吗?” 颜蓁毫不犹豫地点头:“戏可以开场了,但还缺个引子,不知夫君能不能帮帮我?” 她不知道裴澈为了她也在皇子府安排了一出戏,这才打乱了她的安排,从而需要他的辅助。 同时,也是对裴澈的一种试探。 “好,夫人只管去女眷席面上稍等片刻就好。” 说着,裴澈和防贼一样地防着魏晗,亲自将颜蓁送到女眷席面的入口处后,才转身让飞星亲自去办事。 等他回到男客席面时,恰逢和魏晗坐在一处。 魏晗放下折扇,幽幽道:“原来,堂堂状元郎,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裴澈冷笑一声,垂眸间动作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华服:“魏大人说笑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闻言,魏晗嗤笑出声:“都恨不得把人拴在裤腰带上了,这还不叫怕?” “裴大人啊,你这浑身上下,也就是嘴巴最硬了。” 魏晗笑得很得意:“不过就是儿时的玩伴而已,竟也能叫裴大人如此在意,裴大人对你夫人未免太过没有信心了,也少了些自信。” 裴澈优雅地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的液体,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魏大人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只是单纯地对你不放心而已。” 魏晗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又恢复到正常:“等我和她相认后,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这边,裴澈和魏晗之间暗潮涌动、你来我往。女眷席面那边,颜蓁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利的威慑力。 从前她待字闺中时,无人问津。 后来嫁给‘名声狼藉’的裴澈后,偶尔出趟门也是少有人和她说话。 如今她成了状元夫人,成了年少有为的大理寺卿的妻子,只需往那里一坐,周遭的那些夫人姑娘们自发会对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裴少夫人,过几日寒舍举办赏花诗会,我会让人将帖子送到侯府去,到时你可一定要赏脸啊!” “裴少夫人看着就娴静端庄,我有个女儿和你年纪相仿却总不让我省心,若是能和少夫人结识,想必定能叫她收心。” “听闻少夫人绣技一绝,我手里有一幅百鸟朝凤总也绣不出精髓来,不知少夫人可有时间指点我一二?” ...... 颜蓁当然知道,不是这些人一直都这么和善,而是裴澈如今的官职和陛下对他的态度,才让这些人对她如此和善的。 她微笑着一一同周遭的夫人和姑娘们闲聊着,就像是一个高门出来的当家主母那样,端庄又且贵气。 加之她的容貌实在明艳,又多出一些想让人亲近的感觉,一时间她代替颜姝成为了今日的焦点。 “主院那边,好像出事了。” 同桌一个去赏花的夫人回到座位上后,即便声音压得再低,也难掩她兴奋的面色。 “你们知道吗?我刚才在后头听说,刚刚进门的那个侧妃竟当着五皇子的面调戏了五皇子的贴身侍卫!” “啧啧啧,这颜家的女儿啊......” 那个夫人本还想站在至高点对颜姝指责几句的,不成想一扭头就看到了颜蓁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她的心里咯噔了一声,暗道自己怎么就忘记了,眼前这位花容月貌的女子,也是颜家的女儿。 她用帕子掩唇,颇为尴尬地笑了笑。 同桌的另一个夫人却只知晓颜蓁和颜姝之间本就不和,很无所谓地摆手道: “嗐,你这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是怎么回事?” “侧妃是侧妃,旁人是旁人,又不是一个娘生的孩子,秉性怎么能一样?你只管说你的,好让不知情的人都能睁大眼睛分辨清楚。” 有了这话,又瞧见颜蓁真的满脸不在意的样子,那位去而复返的赏花夫人才清了清嗓子,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后,才重新开口道: “那侧妃方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让她去了五皇子的书房。哪知五皇子回来的时候,就见刚刚娶进门的侧妃竟在调戏自己的贴身侍卫。” “我还听说,殿下被气得不轻,当场就让人把侧妃打了板子......” 这件事情听起来就匪夷所思,可她的话音才落下,隔壁长廊处就传来了一阵动静。 “侧妃娘娘,请您自重!” 大家面面相视后,都不约而同地起身来到边上。 映入众人视线中的,是两个侍卫一前一后地抬着一个木板,板子上躺着一身桃红宫装、下半身还带着鲜红血迹的颜姝。 而颜姝的手,正不停地在侍卫的手上来回摸着。 她的眼神迷离,举止轻浮,实在难以入眼。 那侍卫抬着木板根本抽不开手,一张脸吓得都绿了,只能加快脚步往后院走。 直到长廊处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围观的众人还迟迟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好半晌后,才有人咽了咽口水道:“这个侧妃,莫不是疯了吧?” “没疯她敢当着殿下的面调戏侍卫?” 其中有一个夫人性子比较直,大大咧咧地来到颜蓁的身侧,狐疑地看着她: “我看你倒是正常得很,怎么有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妹妹?” “她在府上,也这样吗?” 第123章 是我的荣幸 颜蓁微微一顿。 这么些年来康氏为了给自己的女儿造势、从而给颜姝谋到好姻缘,到处给颜姝宣传美名。 为了更加衬托颜姝的好,康氏更是各种抹黑颜蓁,将她说得一无是处,还从不带她参加各种宴会,杜绝了她和外人接触的所有机会。 所以,只要是提及颜蓁颜姝两个姐妹,人人都道颜姝才貌双全,却无人提及颜家还有一个嫡女颜蓁。 此刻,听着这样直白的嫌弃,颜蓁一时竟有些不太习惯。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人群中,有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嗤笑道:“你们怕是都忘记了吧,这颜家原来的正室夫人姓沈,是江南沈家的掌上明珠。” “不说人家的容貌是顶顶好的,就说人家的教养也是能甩那康氏几条街!就康氏那爬床占位的人,还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也就你们蠢,竟相信这个女人会是个好的。” 说着,她来到颜蓁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后才温和地笑了。 “果然是沈家妹妹的孩子,看着就是个好的。”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手上的镯子退下来,也不管颜蓁是不是肯收,直接握着她的手戴上去。 “夫人,无功不受禄,这般贵重的礼物我是万万不敢收的。” 颜蓁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那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力道却是大得很,颜蓁根本无法挣脱。 “不过就是身外之物而已,让你收你就收下。” “我同你娘有过几面之缘,曾经也是相谈甚欢,如果不是她走得早,也许我们会成为好友。” 颜蓁能从对面这个夫人的眼中看到浓烈的真诚,也能从边上围观的夫人姑娘的眼中看到讶异。 “我啊,盼着你能够一帆风顺地过下去。你若是遇到难处,尽管来晋王府来找我。” 晋王府? 颜蓁虽不怎么出过门,可是对于大名鼎鼎的晋王殿下还是有所耳闻的。 听闻晋王殿下是陛下最小的兄弟,也是先帝最为宠爱的皇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很受陛下的信任和照顾,可见其在大盛朝的地位有多么的高。 眼下这位,看着年纪,颜蓁大胆地猜测着她的身份。 约莫,是晋王妃? 只是,没有等她问出口,这位夫人就朝着众人告了辞。 “我就说老五的喜宴不想来,这好不容易做了决定过来,竟看到这么一出糟心事,可真是败兴。” “行了,诸位请便吧,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说着,夫人便扶着身侧侍女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子府。 诸位夫人姑娘们都爱后面行礼:“晋王妃慢走。” 颜蓁垂眸望着手腕间被强行戴上的玉镯子,暗道果然是她。 说起这位晋王妃,那也是一个奇女子。 她本就出生将门,少时曾女扮男装随着父兄出征过,一时风头无量。 后来,她的父兄尽数战死沙场,堂堂将门却只剩下一屋子的老人和孩子,可曾经视她父兄为死敌的那些人却虎视眈眈地想要对老弱妇孺下手。 晋王妃挥剑站在家人面前,想要用一己之身护着一家老小。 就在这时,年少体弱的晋王出现了,答应娶她为妻,帮着她护住着一家老小...... 颜蓁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回到现实时,发现自己已经随着大家回到了席面上坐着了。 她想不明白,晋王妃为何会当着众人的面为她说话,并且许下那样的承诺。 其他的人也想不明白。 可他们的心思都很活络,看到裴澈很得圣心、连颜蓁都颇受晋王妃的喜爱,当下一个个的更加活络了许多,都围着颜蓁问东问西的。 颜蓁疲于应对这些人,敷衍了事后,终于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带着紫苏,颜蓁一路来到了皇子府的后院。 “你确定,都安排好了?” 这里毕竟是守卫森严的皇子府,若是让人发现了,只怕会很麻烦。 紫苏点点头:“是二公子亲自让人去安排的,想必不会有错。” 颜蓁有些意外,模糊间竟不知从何时起,寄畅轩里的这些丫头们居然都挺信任裴澈的手段的。 她点点头:“那就好......不过也没大碍,毕竟我和她还是......” “阿蓁若是不放心,我亲自来给你望风,如何?” 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裴澈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转身一瞧,就见这人正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靠在拱门处,半点没有擅自闯入人家后院的惶恐。 “你怎么进来的?” 她和紫苏是女子,混进后院来自然要容易得多,可裴澈这么一个男子,又是怎么进来的? 裴澈耸了耸肩,“想进来,就进来了。” 他缓步上前,也不管颜蓁的表情有多纳闷,直接站在她的面前,并弯腰,直到视线和她保持齐平。 “你阿蓁尽管去做你想做的,我保证谁也发现不了你来过。” 颜蓁抽了抽嘴角,头一次发现温文尔雅的裴澈,居然也有如此匪里匪气的时候。 她原是想拒绝的,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嘴边的那句‘不用了’,又改成了“好啊”。 她眉眼带笑:“有夫君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裴澈的笑容在唇边慢慢绽放,直到从胸腔中溢出愉悦的笑声。 他牵着她的手,似是意有所指地说道:“能得阿蓁的信任,是我的荣幸。” 颜蓁点了头后,就被裴澈牵着手,任由他带路。 前世今生,她都不曾来过皇子府,也依稀记得裴澈应该同他一样不曾来过。 可是眼下瞧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她满心的狐疑都快要藏不住了。 好在,她想来的地方三两步就到了。 “你进去,我就在门口守着,哪儿也不去。” “好。” 破旧的门被紫苏从外推开,发出沉闷脆弱的声音。 颜蓁一脚踏进去,烟霞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的幅度轻轻荡开,扬起了沉积许久的灰尘。 角落里的一张矮床上,颜姝的身上还穿着那身桃红色的宫装。 听到动静,她僵硬地扭过脑袋,脸上是被汗水浸花的妆容,以及未干的泪痕。 看到来人,她眼底的无助顷刻间变成了浓烈的恨意。 “是你!” 第124章 歹毒的真面目 颜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奈何臀部的伤实在太痛了,别说是起身了,就连呼吸都痛。 她恨恨地盯着眼前的人,恨不得能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了,才能泄她心头之恨。 “是你,对不对?” “今日我备受殿下的误会和冷落,是不是都是你在里面搞的鬼?” “我与殿下一直感情很好,如果不是你,他为什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的?” 颜蓁站在距离她的三步之遥,紫苏动作利索地把一张椅子擦拭干净后,给她落了坐。 起手将裙摆整理整齐的同时,颜蓁的朱唇轻启:“姝妹妹何出此言?” “我如果能够手眼通天到能左右五皇子的决定,那必定让他在第一时间毁了和你的婚事,岂会给你侧妃之位,还迎娶你进门?” 颜姝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颜蓁,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你有本事做,难道没有本事敢承认吗?” 颜蓁点点头,满眼都是认真:“若是我做的,我自然会认。” “比如说,你当着五皇子殿下勾引侍卫一事,就是我做的。但五皇子为什么忽然对你冷落,我是真的不知道。” 颜姝目眦欲裂:“果然是你!果然是你这个贱人!” 她恨不得自己能亲手掐死颜蓁:“颜蓁,你别忘记了,你状元夫人的位置都是我让给你的,你没有感恩戴德就是了,竟还敢陷我于不义之地,差点让我万劫不复!简直该死!” 上下盯着颜蓁打量了几眼,又继续道: “没有想到,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是搬弄诡计、暗中害人的一把好手!不知让裴澈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这个状元夫人的头衔还能保持多久?” 闻言,颜蓁差点笑出了声。 她抬手指了指颜姝头上已经沾染上灰尘、光彩不再的步摇,极为认真地解释着:“我没有暗中害人。” “我给过你机会,给你换过步摇了,是你自己非要换回去的。” 颜姝蓦然愣住,随后想起颜蓁今早为她插上步摇后,还拿着帕子细细擦手的那一幕。 原以为颜蓁是为了故意气她才这么做的,没想到她竟真的是怕步摇脏...... 想到这里,颜姝的胸口上下起伏着,眼睛也越发红了许多。 “你......颜蓁,你个贱人!” “你就不觉得,这药的药效很眼熟吗?”颜蓁没有理会颜姝的咒骂,反而好心地提醒着她。 很快,她就发现颜姝的表情从略微茫然,变成了震惊,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 原来,颜蓁是为了报当日在颜府被她下药的仇,才有了今天的‘以牙还牙’。 她扭过头去看颜蓁,狐疑道:“这药可是名动天下的云神医所创,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还有,皇子府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当然不会以为是五皇子亲自下令让人放了颜蓁进来的,可现在颜蓁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似乎还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发现,她终于有些怕了。 “姝妹妹有这个时间关心我是怎么进来的,还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颜蓁收起脸上的笑容,嘲讽道:“你在五皇子面前举止轻浮,还被满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看到了,你觉得五皇子殿下还会继续爱重你吗?” 那自然是不会。 可若是有绝对的利益摆在五皇子的面前,颜姝笃定自己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她恶狠狠地盯着颜蓁:“颜蓁,你可别忘记了,我们可都是颜家的女儿。” 她似乎有些得意:“我的名声若是毁了,你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必大姐定是知晓的吧!” 看到颜蓁抿着嘴巴不说话,颜姝便觉得她一定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于是更加卖力地继续说着: “好在现在事情闹得也不是很严重,”颜姝顿了顿后,又继续道,“只要你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解释,我是被人下了药才会失去理智的,想必我很快就能摆脱那些骂名了。” 颜蓁冷哼一声:“姝妹妹是糊涂了吗?” “既然如此,我不妨告诉你,就算是被整个京城、整个大盛朝的人毁了名声,我也定要为自己报仇雪恨!” 前世今生的仇,她一并都要报! “而今日,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颜蓁笑的诡异:“姝妹妹一直自诩聪慧,现在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到底要如何挽回五皇子的心。” 瞧着颜姝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颜蓁的笑越发残忍了不少。 她退去了最后一丝的怯懦,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床上的人看:“不过在此之前,姝妹妹可得先想办法将自己的伤治好才是。” “否则这场游戏还没开始就要被迫结束,只会让我觉得很无趣。” “更会让我认为,姝妹妹是个无用之人。” 颜姝死死咬紧了牙关,才不至于让自己对着眼前的人咒骂出声。 “好啊,这么多年来,我竟从未看清你的真面目,被你瞒得死死的!” “想来,你在裴澈面前装柔弱也装得很辛苦吧?” 在她看来,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恶毒的女人。 所以,她觉得自己这番威胁对于颜蓁来说,一定十分管用。 她等着看颜蓁的表情变得惊慌失措,随后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忏悔,认错,并且从今以后都只能乖乖地听她的话,做她的傀儡...... 颜姝的设想还没有还没有结束,就见眼前的女子竟然轻笑了一声。 脸上的神情是变了,可是变得更加嚣张了。 只见她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置在腹前,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气派,气得颜姝牙痒痒的。 “我装得辛不辛苦,姝妹妹倒是不必在意。” “你只需记住,今日对你的小惩大戒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接下来,我会将你们从前施加在我身上的罪行一一讨伐回来!先是你,然后是康氏......” 颜姝瞪大眼睛,被她的话语震惊到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连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着。 “颜蓁,你疯了吗?” “你就不怕我把你这歹毒的真面目告诉裴澈吗?” 第125章 为她当刀使 紫苏重新拉开门,颜蓁站在门口处,整个人都被光笼罩在其中。 她略微转身,将眼角留给颜姝:“姝妹妹尽管去好了。” “但前提是,姝妹妹得有能力从这张破床上爬起来,再走出这个毫无人气的院子,最后能得到五殿下的同意走出皇子府。” 颜姝的眸色渐渐阴郁,五指抓着身侧早已脏污的裙摆,连指甲狠狠陷入手掌心都没有松开半分。 “颜蓁!你这个贱人!贱人!” “你给我等着,我定会杀了你的!” 这声嘶吼,颜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可声音却不那么大声。 直到那扇门被重新关上后,颜姝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后彻底昏死在床上...... 颜蓁踏出这个院子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被压制这么多年,她对康氏母女终于有了真正的反击,也算是对前世的自己开始了复仇之路。 “先离开吧,巡逻的侍卫马上就要往这里来了。” 裴澈的声音一响起,颜蓁才刚刚挂到脸上的笑容立刻一点点地僵住了。 对颜姝诛心的时候,她是说得很畅快,恨不得能当场将颜姝气死最好。 现在才想起,这位仁兄还在门口站着呢。 那她和颜姝的对话,当然会一字不落地全部进了他的耳朵。 瞧着眼前女子忽然变得木讷的样子,裴澈闷声一笑,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一路跟着他顺利离开皇子府后,裴澈直接扶着她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摇摇晃晃地启动,颜蓁才在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抬起水眸,“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 同为女子,却用女子最看重的清誉来伤害人,这样的手段其实颜蓁自己都鄙夷。 可康氏母女实在太可恨了,若是可以,颜蓁甚至觉得自己都想亲手掐死和两人了。 就像是前世康氏母女杀死她时候的样子。 “她应得的。” 裴澈语气平缓,在颜蓁看来有着一种能够抚慰人心的能力。 “你不过就是以牙还牙而已,若是换做是我,今日的她未必还能......” 话说到一半,裴澈又突然间闭了嘴。 颜蓁歪着脑袋:“未必还能什么?” 裴澈的喉结上下滚动后,最后还是没有将‘未必还能有喘气的机会’这句话说出来。 她向来胆小,这次会对颜姝以牙还牙,也许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胆量。 那些腥风血雨的事情,还是不要吓着她了。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颜蓁所认识的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裴澈,而非手上沾满血渍的他...... “没什么,”裴澈为她拢紧披风,笑容和煦,“她们伤害你在先,你不过就是为自己报仇而已,不要自我怀疑什么。” “你只需要记得,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的声音一点点地在入侵占领着颜蓁内心深处的某处地方,叫她退无可退。 “便是错的,也还有我给你撑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从前,上面的那位总是叫他走到明面上来,不能一直在阴暗处踽踽独行,永远见不得光。 为了报仇,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答应了参加科考。 可当时的他更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偶,找不到当官的意义在何处。 现在,他好像有了许多的动力,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有我在,阿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颜蓁抿着嘴唇,垂眸笑了,“你就不怕我狐假虎威,借着你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毁了你的声誉?” 裴澈见她笑得狡黠,心情也跟着好上了不少:“能给阿蓁做刀使,我很荣幸。” 这,大概就叫做溺爱吧? 颜蓁抬手抚在自己的心口处,清晰感受着里面那一下一下的跳动。 自从她的娘亲过世后,放眼整个京城,除了云笙之外,也就裴澈待她如此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底的酸涩之意,嘴上却说着:“谁要什么刀了,我又不是厨子......” 裴澈眼底柔和一片,恨不得能将整颗心都捧到她的面前:“阿蓁绣活儿好,那我就给你做绣花针吧!你想我在哪儿落针,我就在哪儿落针,可好?” 马车帘子随着马车晃动的幅度轻轻荡漾着,秋日的风儿时不时就从帘子边上钻进来,在马车中四处缭绕着,叫人心中一阵阵的欢喜。 两人四目相对之下,还是颜蓁先红着脸将视线收了回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裴澈的情况并没有比她好多少。 有如此娇妻在他的面前娇嗔,裴澈真是恨不得能将她永远藏在自己的身后,不叫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 可他又舍不得这般可爱的女子一世都被困在内宅后院之中,只为他一个人而活着。 她就该活成她最真实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她。 “我初到任上,要将大理寺的公务熟悉一遍,手头上还有陛下交于我的任务要做,这几日可能会忙一些。” 有了上一次的事情后,如今的裴澈对于颜蓁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要重。尤其是在这种多事之秋,这些‘事’还都是他要抬手揪出来的,定会得罪许多人。 “若是没有旁的重要的事,这几日你尽量少出门。便是要出门,也要带上紫苏和青衫,记住了吗?” 颜蓁乖巧地点头:“我会小心的,倒是你,如今圣眷正浓,恐怕会有一些宵小之徒企图对你不利。你出门在外,切记多加小心。” 裴澈将她的嘱咐很认真地记在心里:“好,我都记下了。” “只是,阿蓁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初到任上,陛下所交于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吗?” 颜蓁的好奇心被吊起:“这也是可以问的吗?” 裴澈眉眼间流动的尽是温柔:“旁人自是不可以的,可阿蓁又不是旁人。” 颜蓁忙不迭地点头,像极了一个懵懂的孩子:“那你快说说,你到大理寺之后办的第一个案子,是什么?” 瞧着她认真,裴澈也不忍心逗趣她,“朔州,苏家。” 苏家?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说的,是不是苏灵若的那个苏家?侯夫人娘家的那个苏家?和恭王府是姻亲关系的那个苏家?” 第126章 他会不高兴的 裴澈笑她的可爱,“对,就是苏林若的苏家,侯夫人娘家的苏家,以及恭王府的有姻亲关系的那个苏家。” 得了裴澈的肯定,颜蓁顿时笑不出来了。 她原只是想当做茶余饭后的故事来听,回去后才好说给蓝雪他们听的。 现在却有种自己也是故事中人物的错觉,还是那种命运和结局都不是很好的那种人物。 她咽下口水,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在马车上,反而凑近了裴澈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我怎么听着,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任务啊!” “苏灵若还好说,反正她对于韩氏来说,永远都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而已,并没有多少的威胁力。但不论是侯夫人,还是恭王府,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尤其是恭王府,这可是仅次于景王府的王府了,可见当今圣上对他还是相当照顾的。” “你得罪了恭王府这个皇亲国戚,只怕以后会麻烦不断......” 越是深想,颜蓁越是觉得大理寺卿这个身份实在是一个容易得罪人的苦差事,尤其还是身份贵重的人。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实在不行,咱们不当这官儿了?” 裴澈差点就要被她逗笑了:“阿蓁就这么不相信我可以胜任这个职务、可以做好一切的安排吗?” 颜蓁生怕他自尊心受到挫,连连摆手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既然不是,那就乖乖等着看戏好了。” 裴澈话音落下之际,马车也正好停在了侯府的门口。 他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抬手将从马车里面出来的颜蓁一把握住手,另一只手则是护在她的腰窝上,将她整个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蓝雪和飞星默默转过身子,还瞪着府门口的那些护卫,让他们不得不扭过身子不去看。 颜蓁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迷糊了。 脚落地后,她轻轻往裴澈的心口处拍了一下,娇嗔道:“快放我下来,都看着呢......” “怕什么?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谁敢嚼舌根?” 话随时这么说的,但裴澈还是舍不得颜蓁为此而为难,还是依言把她放了下来。 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京城的街头巷尾便流传了一个足以震惊所有人的消息。 “你听说了吗?听闻朔州知府监守自盗,不仅私自将粮仓中的数量做了假,还胆大包天地将粮仓中的粮食卖了出去,以此谋取利益。” “还不止这些,我听说啊,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实则是个从里坏到外面的小人!不仅搜刮民脂民膏,还利用职权残害老百姓......” “朔州的粮食失踪一案,自从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了。这三年里,大理寺在此案的侦查上根本没有半点的进展,没想到裴大人才一上任,就查到了真相。” “连粮仓里的粮食都敢动的人,陛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群畜生的!” ...... 颜蓁和蓝雪照例在外视察铺子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流言蜚语。 但接下来的话,更加让她匪夷所思。 “整个苏家当场就被裴大人派去的人控制起来,现在已经在押解往京城的途中了。” “那苏大人还算有点良心,竟给自己的结发妻子写了一纸休书,给她留了一条命。” “都是金尊玉贵的孩子,听说康氏母女一路颠沛回京城,吃了不少的苦头,那豆蔻年华的女儿还因此摔了一跤,差点没了小命。” ...... 颜蓁茶也喝了,消息也听够了,正准备起身离开。 没想到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颜小妞,居然真的是你!” 魏晗显得很兴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走,我在楼上定了雅间,我......” “魏公子,”颜蓁盯着魏晗的脸,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我们之间,从前是不是认识?” 魏晗握着扇子的手蓦然抓紧了起来。 他已经克制着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冷静一些:“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难道她,已经想起来了? 魏晗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开始在冒汗了。 可下一刻,颜蓁的话就像是一盆水,兜头地浇在他的头上,让他整个人终于真的冷静了下来。 “因为,我瞧着你待我的样子,似乎很熟悉。”她的表情略显抱歉:“只可惜的是,即便我想了好几遍了,却一点都想不起来和魏公子相识过。” 魏晗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来,生怕被她发现,甚至垂下了眼眸,口中喃喃道: “还没想起来啊......我以为......” 他自嘲一笑,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在面对她的时候,能够有足够的冷静。 “你不必自责,我相信假以时日,颜小妞定会想起来我是谁了。” 说着,他上前就要拉上颜蓁的手,但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起来。 他们已经不是孩童时期的人了,就这么拉着她的手,只需要一瞬的时间就足以毁掉她的清誉。 好在他清醒得够快。 “走走走!随我去楼上的雅间,咱们慢慢聊。” 颜蓁躲避开魏晗的那个‘请’的动作,“多谢魏公子盛情,可我不能就这样跟着你上楼。” “咱们孤男寡女的实在不合适,况且如果让我夫君知道了,他定是要不高兴了。” 魏晗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不少,“夫妻之间就该相互信任,他这么不相信你,怎么能值得你对他那样好?” 这些日子以来,魏晗自认为自己真的够勤快的了。 花最多的钱,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有关于颜蓁在嫁到侯府之后的一切。 知道的越多,他就越是羡慕裴澈。 如果...... 如果他早来几个月,那现在最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人,会不会有可能会是他...... 密密麻麻的酸涩感让魏晗十分难受,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才嫁给裴澈那厮多长时间,对他那么好一定是出于一个妻子的责任,而非是心悦他! 对,一定是这样的! 第127章 恨他之心 若是放在寻常,魏晗今天一定不会勉强颜蓁和他单独说话。 可现在的情形却容不得他再这么耽误下去了。 便是今日没有偶遇颜蓁,他也一定会请她见个面的。 魏晗面带笑容,心里的苦涩却只有自己知道:“裴少夫人别误会。” 他面容极为诚恳:“原是我这个人记性实在不太好,竟然将最要紧的事情给忘记了,还是昨日家中来信提醒后,我才想起了这么一件事情。” 颜蓁方才后退了一步,现在和魏晗之间保持着相对清白的距离,“魏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也没什么,就是关于你外祖家沈家的事情。” 魏晗再次伸手做出‘请’的动作:“事关沈家,裴少夫人若是不介意,那我就在这里直接说了哈!” 颜蓁神色颤动。 自从上次让外祖将紫苏紫芙俩姐妹送来京城后,她还不曾再写信回去,的确好久都没有沈家的消息了。 联想起沈家前世的结局,颜蓁的心里总是后怕的。 这一世,她定要尽全力护住沈府一家上下的老小...... “那就请魏公子带路。” 事关沈家,她不敢掉以轻心。 再说了,魏晗现在是朝廷命官,看起来也还算正直,想来是不会对她如何的。 就算有万一,也还有紫苏在。 “裴少夫人请。”魏晗在心里松了口气,暗道终于将这个小祖宗先请到雅间里了。 沈家事情是真,他将她诓到雅间里有私心也是真。 两人带着各自的随从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引起了楼下那群人的侧目。 等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处后,众人的话题瞬间从苏家转到了他们的身上。 “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位容貌出众的夫人,是裴大人的夫人吧?” “是她没错。可她怎么和探花郎在一起?” “我记得当日状元游街时,探花郎曾亲手将一朵海棠花抛掷到裴少夫人的手上,现在两人又......” “快别胡说了!裴大人兢兢业业的,你们就这么对他的夫人造谣,恐怕不太好吧?” “女子清白大于天,你们可别胡言乱语的坏了人家的清誉。” ...... 茶楼内人声鼎沸,恰逢这几个说话的人所坐的位置在窗户边上,倒是让路过的两个女子听了个清楚。 韩氏冷哼道:“枉废我还那么欣赏裴澈,不成想他是个睁眼瞎,竟为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浪荡女子放弃了我女儿这般好的姑娘!” “我不过就是想教他识时务,没想到这竖子竟然对苏家下此毒手,让整个苏府的人都下了大狱!” 越是想起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韩氏心中的恨就越发浓烈起来。 苏家,她是没有放在眼里。 可这是她回到京城的踏脚石! 如今,苏兴死了,苏家又没了,就剩下他们母女两人,还被恭王府拒之门外,她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筹谋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个仇,她岂能不报! “娘,您想报仇吗?” 一旁的苏灵若望着拿到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眼神之中竟透露着一丝隐隐的兴奋之意。 “想!我做梦都希望能亲手杀了裴澈!” 韩氏整个人都散发着杀意,但很快就被现实打败了。 “可他现在是大理寺少卿,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是被蒙在鼓里的京城百姓心中的好官!短时间内我想报仇,谈何容易?” 苏灵若不动声色地将眼神重新伪装成柔弱的样子:“即便报不了仇,难道娘您就不想救父亲他们吗?” 韩氏冷了脸:“怎么救?咱们娘俩能顺利被摘出来,还是你父亲有先见之明,早早写了休书才保下你我的性命的。就我们如今的情况,想在京城找个落脚点都难。” 跟更何况是救人。 “落脚点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娘愿不愿意去了。” 韩氏狐疑地看向身侧的女儿。 她总觉得,自从上一次摔了一跤后,苏灵若的性子好像变了一些。 至于具体哪里变了,韩氏一时又说不出来。 “你有什么主意?” 见韩氏松了口,苏灵若才接着说道:“偌大的京城之中,娘的亲人又不只有恭王府啊!” “那不是还有姑母的临安侯府吗?” 苏灵若话音落下的同时,是韩氏差点失控的声音:“你疯了吗?” “苏家才倒下几日,你的父亲、家人被大理寺的人抓进大狱的情形历历在目,你怎么还能为了温饱去投靠临安侯府!?” “难道你忘记了致使苏家落到今日这地步的罪魁祸首是裴澈!” 说着,她一把扯过苏灵若纤细的胳膊,那双眼睛似能将眼前的女儿生吞活剥了。 “苏灵若,你可别告诉我,哪怕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你还敢对裴澈念念不忘?若真是如此,你对得起你的父亲吗?” 苏灵若疼的皱起眉头:“娘,您误会我了!” “裴澈害咱们一家子到这般地步,我怎么可能还对他余情未了?” 她的眼底沁满泪水:“娘,我恨他之心和您是一样的!” 韩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没好气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你知道就好!” “否则,我定亲手掐死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见苏灵若低着脑袋委委屈屈的样子,韩氏稍微有点心软:“说吧,你为何说要去临安侯府落脚。” 秋风萧瑟,只几日的功夫,京城百姓都添起了衣裳。 韩氏母女出门匆忙,只带了傍身的银子和首饰,没想到半路上就被一伙儿贼人抢了所有的东西。 现下正冷得直哆嗦。 苏灵若抱紧了胳膊:“娘,或许住进临安侯府后,我们就有了救爹爹他们的机会了。” 在韩氏的注视下,苏灵若不得不细细解释道:“裴澈是这次粮仓被盗案的主理人,却在疏忽之下让我们钻了空子不能一并抓进大狱中。” “现下,我们母女却堂而皇之地住进临安侯府,你说旁人会怎么想?” 顺着苏灵若给的方向,韩氏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旁人会觉得,是裴澈利用职权将我们母女捞出来的!” 第128章 不好骗了 话虽如此没错,可韩氏却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你我都能想到的,临安侯府自然也能想到,又怎么可能会让我们住进去?” “娘,您忘记了吗?临安侯府中,还有一个和裴澈关系恶劣的姑母啊!” 算计起这对母子来,苏灵若没有了从前的胆小,反而很是兴奋。 “只要说动姑母,接下来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韩氏眼神一亮,扭头看向苏灵若的时候,眼底也多了一丝少见的怜爱和赞赏。 “灵若,你果然是长大了,也不枉爹娘用心栽培了你这么多年。” 苏灵若面上乖巧,心里却对这话嗤之以鼻。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临安侯府!” ...... 彼时,坐在魏晗对面的颜蓁抬手将对方给她的茶水轻轻推开。 “魏公子有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在还没有了解到魏晗和沈家是什么关系前,颜蓁和魏晗依旧保持着客气。 虽说当初掉落悬崖后,魏晗真真切切地和云笙找了他们整整十几日,可这并不代表颜蓁就能毫无芥蒂地相信他。 魏晗‘唰’的一下将折扇打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秋日的季节已经不适合折扇的出现了,偏偏人家长得好看,又是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别说是折扇了,就算他用个蒲扇,估计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实不相瞒,我魏家的府邸与你外祖父家沈府相邻。当日我出门之际,就受沈兄所托,来京城后务必要同你见一面,告诉你沈家一切安好,让你不必挂心。” “还有......” 面对眼前神情迫切又担忧的女子,魏晗说起谎话来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只要是能对她好、让她安心,他做什么都可以。 “还有什么?” 颜蓁属实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世家魏家在江南的府邸,竟然和沈府相邻。 “还有,沈兄还拜托我要对你多加照顾。” 颜蓁怀疑地看着他:“就这?” 她了解她的那个表兄,绝对不会就为了这么几句写信就能解决的事情,还特意托人告诉她。 魏晗嘴角微微抽搐,暗道这小女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看着老实,实则不太好骗。 沈家的人嘴巴一个比一个严实,他怎么可能从这些人的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只能先将自己得来的消息告诉她,得了她的信任再说。 “当然不止了。” 魏晗‘唰’的一下,又将折扇利落地收起:“沈兄还让我转告你一个消息。” 望着眼前姑娘将信将疑的眼神,魏晗故作镇定道:“沈兄说,沈家已经决定要来京城扩张生意了。” “许多细节已经打磨商议好了,就等时机一到便开始着手办了。” 颜蓁瞪大水眸:“你的意思是,我外祖一家子要举家搬来京城?” 这个消息对于颜蓁来说,实在太过意外太过震惊了。 她迫切地想从魏晗的口中多知道一些沈家的消息,从而忘记了她的表兄从来都是个不轻易相信旁人的人。 “倒也不是......”魏晗掩唇轻咳了一声,暗道自己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据我所知,沈家是打算先来一部分的人,等稳定下来后,再考虑举家搬迁的事。” 听他这么说,颜蓁才觉得这件事情合理了一些。 沈家的生意虽然遍布大盛朝的大江南北,可最主要的根基全部都在江南。 要想挪到京城来,怎么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 等等! 颜蓁蓦然看向魏晗:“我表兄可有说,大概什么时候来京城吗?” 魏晗一愣,没有想到这小妮子竟然问得这样仔细,暗暗庆幸自己的消息来得足够详细。 “具体时间他倒是没有说,依稀记得他说的是,大概半年后吧!” 半年后? 这个时间线,和前世沈家出事的时间点,对应上了! 也就是说,沈家就是在准备来京城的过程中出了岔子,最后落了那样的下场...... 颜蓁默默抓紧了手边的裙摆,暗暗思量着自己得在沈家人来京城之前去趟江南...... 可是,她怎么不记得沈府的边上,是世家魏府? 难道,是后来才搬过去的? 算了算了,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写信回沈家才行。 “我表兄信任魏公子才托付魏公子传话的,没想到魏公子来京城好几个月了,竟然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这话,多少有些埋怨的意思。 在此期间,她和外祖家通信多次,竟然都没有听到他们提及此事。 转念想到自己嫁到侯府前,一写信回去,多半就是要银子,也难怪他们会没有告诉她。 况且他们也知道她在颜府并不自由,应该也是怕信被颜家其他人看到后,会逼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颜蓁的心里越发自责了。 自她母亲过世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未真切地写信回沈家,不为别的,只为问候的那种信。 魏晗摸了摸鼻子,一时无法回答。 笑话,这些话根本都是他瞎编的,他怎么可能一来京城就能编得出来。 何况,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 现在的颜蓁,情况可实在不太好。 想到正事,魏晗的面色严肃了些许。 “有付所托,实在抱歉。” “近来是看到裴兄正在查朔州粮仓被盗一案,亲眼看着苏家被查封,身为主母的韩氏却因为一纸休书和其女得了自由,瞧着他们回到京城来投奔恭王府时,才想起此事的。” “惭愧,惭愧......” 魏晗口中说着‘惭愧’,眼底所流露出来的,却是谎言过后的心虚。 “不过,裴兄这次奉命接了这个案子,只怕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他说着这话的同时,还在观察着颜蓁的反应。 但凡她有丝毫害怕的意思,他一定立刻逼着裴澈写和离书,还她自由身! 哪知,眼前的姑娘所关注的点,似乎和他的截然不同。 “你说什么?韩氏母女来京城了?” 朔州府尹监守自盗一案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韩氏母女侥幸没有下狱应该感到庆幸才是,怎么还敢主动往京城来? 恭王府! 颜蓁情急之下豁然起身:“不行,裴澈有麻烦,我得去告诉他!” 第129章 被他洗脑了 颜蓁急了,魏晗也急了。 “诶?你先别走啊!” 情急之下,他抬手想要拽住颜蓁的胳膊,紫苏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拦在两人中间。 “魏公子,请自重。” 眼见颜蓁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魏晗没好气地对紫苏喝道:“你给本公子让开!” 紫苏站在原地,没有自家姑娘点头,寸步不让:“魏公子若是再往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 魏晗气得不行,偏偏又不能真的同紫苏动手,只能朝着颜蓁的背影喊着:“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就算我有负沈家所托,消息送得晚了一些,好歹也是帮你们传了话的!裴少夫人总不会连让人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吧!” 他这还什么都没有说呢,这小妮子竟然就急吼吼地准备去找裴澈。 那满眼的担忧,他看着都闹心。 好在颜蓁听了这话后,将那只即将迈出去的脚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她缓缓回眸:“魏公子还想说什么?” 魏晗颇为不满:“我要说的有点多,你就不能坐下慢慢听我说完再走吗?” 这小妮子,才和裴澈成婚多久,竟敢就被那厮哄骗到如斯地步,可见...... 可见裴澈那厮是个阴险狡诈、巧舌如簧、满肚子都是算计的人! 颜蓁左右思虑了一下,心想着她现在就算是回去只怕也是见不到裴澈。 这几日裴澈为了朔州这个案子忙得昏天暗地的,基本是不着家。 想见到裴澈,只怕还得通过青衫或者飞星才行。 现下,不如听听魏晗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好。 “魏公子现在可以说了?”她重新落了坐,身后的紫苏满眼戒备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半点不肯松懈。 魏晗看了看神情严肃的颜蓁,又瞧了瞧满脸敌意的紫苏,暗道自己不论是长相还是身份,从来走到哪里都是被追捧的那一个。 除了家中的老爷子,像眼前这对主仆这般待他的,实在少见。 他清了清嗓子:“朔州粮仓被盗一案表面上似乎只有朔州府尹牵扯其中,实则牵扯甚广。裴兄此次受命主理此案,只怕麻烦不小。” 见对面的女子正在认真地听着他说话,魏晗更加认真地和她分析眼前的形势。 “先不说别的,就说临安侯府的主母宋氏,就是苏家的养女。但凡裴澈有半点的心软,这件案子就会十分难办。” “再有,苏家主母韩氏,出身恭王府。就算只是一个庶女,那也是恭王府的庶女。恭王府的名头,你总是听说过的吧?” 颜蓁点头:“然后呢?” 然后呢? 魏晗简直想跳脚。 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这丫头还是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吗? “然后?然后就是,你的夫君裴澈就算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卿,对于恭王府来说,也是不值一提。” “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颜蓁再一次点头:“你说的这些,我和裴澈早就想到了。” “想到了?”魏晗只觉得方才还聪慧的姑娘,怎么现在变得这样憨傻了? 一定是裴澈! 一定是裴澈将她教成这个样子的! 她果然还是不能待在裴澈的身边,日子久了只怕被他卖了,她还要帮着人家数银子。 “一旦恭王府想要护着苏家,当今陛下未必不肯卖他这个人情。届时总得有人出来为这个案子负责,而你的夫君——” 魏晗顿了顿,继续道:“首当其冲就要为‘办案不利’负责!届时的后果,还需要我多说吗?” 瞧着眼前的女子终于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魏晗又于心不忍:“你回去好好劝劝他,让他去陛下面前告假也好、自贬也罢,务必将这个案子脱手出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明哲保身!”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裴澈这厮牵连啊,傻姑娘! 当然,后面这句话,魏晗不敢说出口。 雅间内,空气安静到呼吸可见。 就在魏晗以为颜蓁还是不理解他的意思时,只听到她软软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魏公子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最后高中探花郎、受陛下隆恩进翰林院做了侍讲,当官的宗旨就是‘明哲保身’吗?” 魏晗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他只是想让颜蓁劝劝裴澈,好叫裴澈收手,从而护得颜蓁的周全。 不成想,这姑娘一张口对他就是暴击。 “我以为,你们在读书的时候,期望自己进朝廷、展宏图,是为了做一个好官,做一个忧国忧民、问心无愧的好官。” 直到颜蓁离开后许久,依旧坐在那里的魏晗才忽然自嘲地笑了。 没想到啊,苦读圣贤书读十几年,到头来竟然让一个小姑娘给教训了。 非是这些道理他不懂,而是他太过在意一些人和事,才让自己想得没有她通透。 他将折扇放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魏晗的眼底慢慢有了自己的成算。 马车上,颜蓁垂着眼眸将今日魏晗说的那些话细细整理了一遍。 裴澈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注定会得罪许多人,这一点她的心里是清楚的。 只是根本没有她在魏晗面前表现的那样无所谓而已。 她无声地叹息着,随手掀开帘子,想透透气。 意外的是,她竟看到了两日不见的裴澈。 那人正骑着枣红色的大马,一身暗红色的官服越发衬得他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夫君?” 颜蓁眨了眨眼睛,不知他跟在马车边上多久了。 “你今日不是说要在大理寺当值吗?” 裴澈侧颜看她。 明明是一身的疲惫,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活起来不少。 他扯起嘴角:“想吃阿蓁准备的暖锅了,就回来了。” 颜蓁一愣,随即就笑了:“也好,那就一起回去吧!” 不知为何,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可是在知道裴澈就在她身边陪着,颜蓁的心情安宁了许多,也明朗了许多。 如果没有看到裴澈眼角眉梢上所带着的疲惫,她一定能够更开心。 想来就像魏晗说的那样,朔州这个案子,可能真的很棘手。 可是让颜蓁没有想到的是,棘手的不仅是案子,还有此刻站在他们夫妻二人面前的韩氏母女。 第130章 和她作对的讨债鬼 “你们怎么在这里?” 裴澈目露怒意:“她们是罪臣的妻女,谁将她们放进来的?” 管家弯着腰站在一旁,整个人汗流浃背,不断抬手用袖子去擦汗。 “回,回二公子的话,是......” “是我让她们进来的。” 宋氏的声音在正堂里面响起,紧接着,就见她神情傲慢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管家如蒙大赦,在宋氏挥手的第一时间,就赶紧下去了。 韩氏和苏灵若则是在宋氏的示意下,堂而皇之地坐在左下首的位置。 尤其是韩氏,那眼底所迸发出来的恨意,就差将裴澈千刀万剐了才好。 “我的好外甥,多日不见,你给舅母的见面礼可实在是太大了!” 韩氏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这句话的。 她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不知道裴澈这个新官在上任之后的第一把火,竟然烧到了她的头上,叫她怎么能不恨! “为了回你的‘礼’,我这不都带着灵若亲自登门给你‘道谢’了吗?” 原以为在说了这些话后,裴澈定会气得跳脚。 让韩氏没有想到的是,裴澈的面色依旧淡淡的,好像方才怒斥下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道谢不必了,苏夫人若是真的有心,不如就撕毁和离书,带着你的女儿一起去大理寺投案。” “你......” 韩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个竖子!别以为做了官,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她恶毒的眼神来回在裴澈和颜蓁身上游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算计。 “表哥别误会,”苏灵若柔柔弱弱地起身,朝着裴澈屈膝福身,“我娘她也是关心则乱,有冒犯表哥之处,我代我娘向你道歉。” 裴澈冷声一笑:“苏姑娘的胸怀的确要比苏夫人大多了。” 苏灵若心中暗暗一喜,思量着想要攻略裴澈,似乎也不是太难。 可下一刻,就听到裴澈阴阳怪气道:“连生父入狱之仇都能轻易放下,可见苏姑娘胸襟宽广,是个做大事的人。” 苏灵若面色一僵,随即眼眶一红,低头不语,只顾着垂泪。 宋氏见此,气不打一处来:“裴澈!你还要胡闹到几时?” 裴澈是她的亲儿子没有错,可亲手毁了她的娘家的人,也是她的这个亲儿子。 她恨苏家是一回事,只是女子一旦没有了娘家的支撑,那日子岂能顺风顺水地过下去?更妄想得到丈夫的尊重。 光是想起这几日裴荣盛对她的态度,宋氏的心头就像是横亘了一根刺般的难受,偏偏她连裴澈的面都见不到,就算是求情都没有机会。 今日好不容易逮到见面的机会,这混账竟张口闭口都是能直接把人活活气死的言论。 她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裴澈竟是这样无情之人。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日就去将苏家的人给我全部放了!否则......” “还想管苏家的死活?” 裴澈冷声打断宋氏的话,“若是再继续留着这对母女在府里住着,很快临安侯府就会成为第二个苏家。” “到时候,侯夫人就能去大狱中和苏家人团聚了,也算是喜事一桩。” 宋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冷静了一瞬后,她终究还是没有能忍住心口的这股子气,抬手就将桌上的杯子狠狠扔了过去。 裴澈轻松躲开,还抽空用身体为颜蓁挡住溅起的茶水,半点惊慌也没有。 反观宋氏,被他气得直喘气:“你个逆子!难道你还想大义灭亲不成?” 颜蓁实在看不下去了:“侯夫人,侯府若是有个好歹,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夫君如今身受皇恩,正主理着粮仓被盗一案,你扭头就将罪臣的妻女收留在府上,你觉得陛下会怎么看待此事?” “临安侯府一旦被挂上包庇之罪,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颜蓁所说的,宋氏并不是没有想到。 可是她一抬头看到的,就是韩氏笃定的眼神。 她没有再犹豫:“只要让裴澈去陛下面前求情,告诉陛下此案和苏家无关,苏家便不再是罪臣,自然可以被无罪释放了。” 裴澈知道宋氏向来都不算太聪明,却也没有料到她竟可以蠢钝到这个地步。 他面带嘲讽:“侯夫人有这个本事可以让陛下改变主意,尽管去。” 丢下这话,他拉着颜蓁的手就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宋氏却猛地起身。 一声令下,十多个家丁瞬间将夫妻二人团团围住了。 颜蓁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裴澈的手,反被他将手握在手心里。 裴澈盯着眼前的几个家丁,连头也没回:“侯夫人确定连最后的脸面也不想要了吗?” 宋氏的心里开始有些慌了,却还在极力假装镇定:“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侯府我早就待够了。” 裴澈的声音凉凉的:“你们想死尽管去,别拉上我们夫妻二人。” “反了!你是要反了天去吗?” 宋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见了什么。 这还是从前那个文弱且话不多的裴澈吗?这分明就是来同她作对的讨债鬼! 比起他来,裴宏就算是再不济,也比他听话得多了。 “来人!”宋氏越想越生气,“给我把他绑了!” 她倒要看看,一个孝道压下来,他是不是还能得意的起来! “是!” 家丁们齐齐上阵,刚想冲着裴澈夫妇二人去,就听到裴澈淡淡道: “敢随意绑朝廷四品官员,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一句话下来,所有人都停在原地不敢动了。 宋氏瞧着眼前的一幕,完全忘记了身为一个侯府夫人该有的气度,失声尖叫道: “他的官儿再大,本夫人也是他母亲!尽管给我绑了,出了事情,本夫人担着!” 有了宋氏这话,家丁们都不再犹豫,个个摩拳擦掌地想要上前去绑人。 紫苏和飞星早已经护在各自主子的侧前方了,却是半点没有把这个阵仗放在眼里。 裴澈见此,轻笑出声。 他拍了拍颜蓁的手背,眼神柔和地示意她不要担心。 转头和宋氏说话的时候,却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既然侯夫人听不懂人话,那我只好用结果来同你说话了。” 话音落下,飞星和紫苏像离弦的箭,瞬间飞身而出。 第131章 赶出侯府 宋氏几人甚至都没有看清飞星和紫苏到底怎么做的,就见刚才围着裴澈的那些个家丁个个倒在地上打滚、哀嚎。 就连刚才还气定神闲的韩氏母女都僵硬着起了身,眼底多少也有了忌惮的意思。 好半晌后,宋氏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伸出手来颤抖地指着裴澈,光听着她说话的声音,都能知道她惊魂未定。 “你......你个逆子!” “你们夫妻身边,何时养了这般厉害的打手?” 知道自己无法用强硬的态度来制服裴澈后,宋氏立刻换了战略。 “这里是侯府!是你们夫妻养着打手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一次,换做颜蓁拍了拍裴澈的手,自己转身看向宋氏,学着裴澈冷言冷语的样子:“自然,是为了防着今日这般情况的发生了。” 眼见宋氏的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颜蓁继续道:“今日若是没有他们二人,想必我们夫妻二人只怕是连正院的门都出不去吧?” 被戳穿后的宋氏半点没有心虚,依旧在强词夺理:“你这叫什么话?” “你们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儿媳,就算我态度强硬一些,也只是想教会你们为人处世的道理而已,还能真的对你们如何吗?” 颜蓁的眼神在韩氏母女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下后,才不急不缓道:“从前也许不会,现在肯未必了。” “阿蓁,不必和这种人多费唇舌。” 裴澈颇为心疼地看向颜蓁:“咱们这就回寄畅轩去。” 眼见裴澈带着颜蓁真的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往外面走,宋氏情急之下厉声尖叫道:“裴澈!” “你们今日若是敢踏出这扇门,就给我滚出侯府!” 宋氏话音落下,裴澈牵着颜蓁在门口处停下脚步,似乎真的被她的话吓到了。 宋氏觉得自己已经拿捏到了裴澈的软肋,得意地重新坐下。 “就算你是朝廷命官,若是传出被家中父母赶出府去,我看你在朝堂之上还能不能抬起头来!” “到时候,一向看重仁孝的陛下定也会询问缘由。背负上不孝的罪名,恐怕不是现在的你能够承受得了的。” “裴澈,你能有今日的一切,那都是基于你是侯府公子的条件下。你可以试试看踏出这道门后,是不是还能和现在一样春风得意!” 裴澈保持着背脊挺直、面向前方的动作,在听完宋氏的‘分析’后,依然巍然不动。 就在宋氏以为他定是妥协了的时候,清晰地听见了他的一声冷笑。 宋氏皱眉:“你笑什么?” “笑我得偿所愿,”深吸一口气后,他如释重负道,“将我赶出侯府吗?” “求之不得!” 眼见裴澈带着颜蓁毫不犹豫地走出正院,宋氏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着。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整个侯府的人似乎都被裴澈骗了。 这哪里还有从前那一味委曲求全的样子? 他分明就是一直在扮猪吃虎,实则头脑清醒、做事果敢! 细细想来,从前的她一直就希望能把裴宏培养成这个样子的,没想到如今裴澈竟成了她理想中的模样。 遗憾的是,他没有和裴宏一样好控制,只怕不能顺了她的心愿...... 宋氏瘫坐在椅子上,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韩氏母女不知何时也重新坐了回去,面面相视后,还是韩氏先张口打破安静的场面。 “小姑还真是可怜啊!” “花费心血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竟是别人的不说,还落下一个被流放的结果。” “这亲儿子吧,一看就不是和你一条心。眼见他的仕途扶摇直上你却沾不上半点光,小姑心里很难受吧?” “哦对了,我方才还瞧见侯府里添了新人了。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侯爷养在外面的可心人呢!这可心人还真是可心呢,不声不响地就将侯爷的孩子养到快十岁了!” 见宋氏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韩氏说得更加起劲了:“要我说这也是好事一桩呢!毕竟人家孙氏可是为临安侯府生了儿子呢!” “够了!” 宋氏怒吼着:“大嫂不用在我这里阴阳怪气的,你有时间在这里笑话我,还不如多动动脑子想办法救我大哥出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女被恭王府拒之门外的事,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你会有胆子找上我来?” 没有能力拿捏住裴澈夫妇,她还拿捏不了丧家之犬一样的韩氏吗? 想到这里,宋氏才慢慢冷静了下来:“我告诉你,你若是做不到你承诺的那些话,我一样可以把你赶出府去!” “到时候看看你是不是还能这般嘴硬!” 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韩氏被自己说得面色发沉,却不敢反驳半句,宋氏的心里有了久违的优越感。 苏灵若见此,赶紧出来打圆场:“姑母别误会,我和娘既然是来投靠您的,自然是希望您在侯府的地位如日中天,我们才能长久住下去。” “您好心收留我们,我们自然会投桃报李,用尽所有的办法让您修复和表哥之间的关系,同时帮着您将一些碍眼的人赶出去,让您舒舒服服地做侯夫人,再没有人敢忤逆您。” 苏灵若口齿清晰,思路也十分活络,一点没有从前那样畏首畏尾的样子,惹得宋氏都多看了她两眼。 “没想到,经此一事后,灵若倒是成长了不少,”宋氏不想放过任何可以奚落韩氏的机会,“至少要你比娘冷静许多。” “你......” 韩氏刚要发作,就被苏灵若抬手一把拽住了袖子,并朝着她摇头。 这样大的动作,自然不会逃过宋氏的眼睛。 她得意地笑了:“既然如此,你们不妨先说说你们有什么主意可以修复我和裴澈的母子情分?” 裴澈今非昔比,不仅手握实权,还颇得圣宠。只要他愿意,定能让临安侯府再创辉煌,为她争取诰命,叫所有人都看看她风光无限的样子。 更要让苏家人后悔没有押注在她身上、只一味地利用她、看不起她! 虽然,苏家人不一定能够看得到了...... “我这里有一个主意,不知姑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苏灵若的毕恭毕敬,让宋氏的心里舒坦极了:“且说说看。” “姑母不妨试着从表嫂身上入手。” 宋氏皱眉:“颜蓁?” 第132章 不要辜负她 回到寄畅轩后,颜蓁还没来得及进屋,迎面撞上了背着包袱的云笙。 “云笙?” 她的眼神落在了云笙背上那鼓鼓的包袱上:“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云笙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嗯,得暂时先离开京城一些日子。” 想起云笙的性格,颜蓁吓得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要走?” “你要去哪儿?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生怕自己留不住人,她干脆用自己的身体来做筏子:“你这个时候走,那我身上的毒怎么办?你不管我了吗?” 苏家的人虽然都被关进大狱了,可恭王府的威胁还在啊! 现在让云笙一个人出门,她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云笙抿了抿唇,尝试着让她先冷静:“你放心,你身上的毒已经暂时被我压制住了,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按时服药,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已经把熬药的方式和用量都交给小碧珠了,她定是能照顾好你的。” 说着,她指了指身后桌面上的药材,“等你吃完这些药,我还会回来给你号脉检查一次的。” 她反手握住颜蓁的手:“阿蓁,我在侯府里住得太久了,已经泄露了行踪,导致许多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我再不走,只怕你我都得麻烦缠身。” 颜蓁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阿笙......” 这软糯可怜的鼻音,任谁听了心里都难受。 裴澈站在院中,看着自己的妻子将云笙紧紧抱住,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心疼得一塌糊涂。 他一咬牙,只能率先妥协。 “云大夫若是信得过我,便由我派人护送你出京城吧!” 他一说话,两个女子都往他这边看来。 “我知道云大夫有本事在身,但多两个护卫的话也多一重的保障,不是吗?” “等时机合适了,再让他们护送你回来便是了。” 说着,他满是温柔地看向颜蓁:“这样安排,你总该放心了吧?” 颜蓁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有人保护当然好,但总不能让阿笙一直在外面漂泊吧?总得让她有个暂时的落脚点吧?” 她不知道云笙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也理解她不能告知的苦衷,才没有多加追问的。 她能做的,就是为云笙铺好路,保障她的安全。 裴澈叹了口气,终是在这小女子的面前败下阵来。 他和云笙是相互看不顺眼,可是为了颜蓁,他愿意放下所有的成见。 “不知云大夫离开侯府后,有没有大致想去的方向?” 云笙明白颜蓁的担忧,也明白裴澈这么做全是为了颜蓁。 顺带着,也开始相信了裴澈对颜蓁或许真的有那么些许的真心。 她稍作打算后就重新抬起眼皮道:“南下吧,顺路去拜访一位朋友。” 裴澈连想都没想,就有了办法:“不如,先安排云大夫去阿蓁的外祖家小住一段时日,阿蓁觉得怎么样?” 江南沈家,那是整个大盛朝的人都知道的存在。 沈家虽然是商贾,却因为生意的覆盖程度,也有着不小的实力和影响,旁人轻易不敢得罪。 让云笙去沈家小住,的确是个极好的办法了! “阿笙,你愿意去我外祖家吗?” 颜蓁细细为她做着打算:“你放心,我会让表兄安排好,不会叫人随意打扰你,也不会把你的身份外露给你惹麻烦的。” 云笙很是感动:“麻烦不怕,我就怕连累你。” 听她这话,颜蓁的忧愁立刻少一半,喜笑颜开道:“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给外祖和表兄写信!” 看着她提起裙摆就往里跑,云笙的嘴角宠溺地勾起。 裴澈依旧站在原地,见颜蓁不在场了,才语气平静地问道:“云大夫这次,是为了躲麻烦?” “算是吧!” 对于她的一切,除了颜蓁和阳玄,这世间再没有人了解,她也不愿再同第三个人分享。 “麻烦很大?”裴澈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欺负,“大到连大理寺都管不了?” 云笙这才幽幽转头去看他:“不是我瞧不上你们大理寺,我这麻烦,你们大理寺还真是管不了。” “你有这功夫管我,不如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在阿蓁的身上。” 一想到颜蓁的处境,云笙的心里就有一万个不放心。 如果不是这次的麻烦来得太急太突然了,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心让颜蓁独自面对这些混蛋。 “我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临安侯府里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们阿蓁心地善良,只怕时间长了就要被人欺负了。” 闻言,裴澈却是嘲讽一笑:“云大夫放心,我很快就带她离开。” 这下,云笙不淡定了:“离开?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云笙不愿对自己的事情多言,裴澈亦是如此。 两人难得达成一致的默契,都不再过问。 看着颜蓁在里面认真地写信,云笙心软道:“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希望你不要辜负她对你的真诚。” 裴澈亦是满目柔和地望着里面的女子,“云大夫的担心实在多余,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 云笙收起方才温和的样子,冷声呛道:“要你管!” 亲自将云笙送上南下的马车,并且让裴澈挑选了最好的护卫随行后,颜蓁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府里走。 “也不知,下次见到阿笙还要多久......” 裴澈抬手轻轻在她的发顶顺了顺,温声道:“放心吧,很快的。” “她一向在意你,你身上余毒未清,她怎么会放心?” 颜蓁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阿笙这次遇到的麻烦一定很棘手,这才不肯告诉我......” “表哥、表嫂安好。” 夫妇二人才走到后院入口处,就见正面走来一个身着一袭白色裙装的苏灵若。 颜蓁这才发现,重新回来后的苏灵若,好像变了许多。 就如她的装扮,有着总也说不清的陌生感。 “让开。” 裴澈面色发沉,连个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牵着颜蓁的手就要往里走。 “表哥何必对我有这般大的成见?” 苏灵若抬手拽住裴澈的袖子,泪眼朦胧道:“我知道我从前做了许多的错事,惹了表哥不高兴。” “但我保证,以后这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第133章 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颜蓁和裴澈的动作几乎同步,都顺着眼神落到了苏灵若拽着裴澈袖子的那只手上。 还没等颜蓁说话,就见裴澈猛地一挥衣袖,直接将苏灵若挥退了好几步远。 “苏姑娘,现在可没有第二个裴宏可以做你的退路了。” 苏灵若当然知道,裴澈是在提醒他,那日在临安侯府举办的宴会上,她想利用诗集来逼他娶她一事。 可恨她直到苏家所有人都下了大狱后才知道,就是因为她们母女去‘劝’颜蓁放弃裴澈这件事情,才会有这样惨痛的后果。 裴澈这人,远比她所了解到的还要复杂。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就不信自己无法占领裴澈的心! “表哥,你.......” 苏灵若甚至还没重新站稳脚,腹部就被莫名地踹了一脚,整个人飞出几步远,极为狼狈地倒在地上。 却见紫苏这才收脚鄙夷道:“聒噪!” 敢当着她的面勾引她家少夫人的丈夫,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没有自家少夫人的命令,她不能真的取了苏灵若的命。 但踹她一脚以示警告,应该还是不打紧的。 尤其,还是在自家二公子不方便出面的时候。 果然,等她转身想回到自家少夫人身侧的时候,就见少夫人正满眼冒星星地盯着她看,那模样像极了是在崇拜她。 就连一向不怎么同她们说话的二公子,都朝她露出赞赏的眼神。 她的耳朵通红,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回到自家少夫人的身侧站定。 “这一脚,踹得极好。” 见紫苏正不解地望着自己,飞星干巴巴地解释:“我想动手很久了。” 只是自家主子在人前的人设该是温文尔雅、气质矜贵的,这样的人身边总不能出现一个对女人动手的侍卫。 太有违和感了。 “不足的是,还是踹轻了。” 紫苏将眼神收了回来,“下次,换你动手。” 飞星似乎很认真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有多大,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就在紫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却听见他低声道:“也好。” “总得自己动手,才是真的解气。” 紫苏深以为然。 “表嫂......” 苏灵若扶着肚子,惨白着一张脸被丫鬟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发髻已经乱了,妆容也花了,脸颊上的眼泪不断滚落:“表嫂,你若是看我不满意,尽管说就是了,何必当着表哥的面对我动手、让我难堪?” “是,我承认我心悦表哥是我不对,可感情的事情谁又能控制呢?” 苏灵若眉眼含情地望向裴澈,把这份隐忍又深沉的爱意演得入木三分。 “我同表哥少时便认识,至此我的心里再也忘不了他......若是可以,我宁愿从未见过他,也就不会让表嫂对我诸多不满了。” “表哥,我......” 苏灵若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就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这一次的力道,明显比上一次还要重一点,飞出去的距离更加远了两步。 众人顺着苏灵若飞出去的线路往回倒,最终将眼神落在了面无表情的飞星身上。 只见他略显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靴子,低声道:“脏了。” 紧接着便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家主子身后站定,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 紫苏动手都没被主子责怪,想来他这一脚,应该也不会被责罚的,吧? 飞星的心里很不确定。 可他更加忍受不了苏灵若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演情深意切,实在叫人恶心。 便是被主子罚,他也认了。 紫苏扯了扯嘴角,“没看出来,你还挺叛逆。” 飞星目视前方:“彼此彼此。” 这次,苏灵若没能顺利从地上再爬起来了。 她捂着肚子靠在丫鬟身上,难以置信地盯着裴澈看:“表哥,你......” “苏姑娘若是想以后还能站着好好说话,我劝你从今日起改称呼我为‘裴二公子’,或者‘裴大人’也行。” 苏灵若愣了愣,暗道这和自己了解到的裴澈,怎么好像一点都不一样。 裴澈不该是温文尔雅、霁月清风、且温柔和煦的吗?怎么如今说话做事,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苏灵若懵了,不明白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裴澈一直都在伪装。 想不明白的她又扭头去看颜蓁。 恰逢颜蓁也在看她,那云淡风轻、又无辜的眼神,让她心底的怒气隐隐躁动。 “表嫂,我......” “苏姑娘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说话了。” 颜蓁颇为好心道:“你也看见了,我们的这些随从下手都没有个轻重的。万一再......” “你还是好好回去休息吧,”颜蓁苦口婆心道,“天下青年才俊多的是,你实在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夫君身上。” “因为,我会不高兴的。” 颜蓁一脸认真:“而我的丫鬟就怕我不高兴,她一怕就想动手打人......” 颜蓁话还没说完,紫苏已经歪了歪脑袋,摩拳擦掌地从她身后再次走了出来。 紫苏吓得六神无主,硬是咬牙坚持让侍女将自己扶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连回头望一眼都不敢。 颜蓁抿了抿唇,直接‘扑哧’笑出了声。 她一笑,紫苏的面色也跟着柔和了不少,飞星那张冷脸似乎也回暖了一些。 裴澈唇角上扬,抬手在她的脑袋顶轻轻揉了揉,宠溺道:“回吧。” 颜蓁扬了扬秀眉,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寄畅轩走。 “刚才在前院,你同侯夫人说的那些话,是气话还是......” “自然是认真的。” 裴澈不假思索,温声道:“临安侯府早已经是是非之地了,我们趁此借口离开,倒是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颜蓁却没有他那么轻松,皱着眉满脸都是担忧:“可是,当今陛下向来以仁孝治国。” “裴宏犯下大罪被流放,你便成了侯府唯一的血脉,将来是有责任让侯爷和侯夫人安享晚年的。但现在你却要离开,朝中必定会有人弹劾你‘不孝’,届时只怕会影响你的仕途。” 裴澈笑着看她:“谁说侯府只有我一个血脉了?” 第134章 计划相当完美 在颜蓁愣怔的表情中,裴澈耐心解释着:“那不是还有刚刚被接进侯府的孙氏和裴轩母子吗?” 颜蓁恍然大悟,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你那日是故意顺着侯爷的话,让他安心将孙氏母子接回来的!” 裴澈像是夸孩子一样地夸她:“聪明!” 为了能安她的心,裴澈索性给她透了底:“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有把握办好,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他的眼睛看向虚无:“临安侯府传到裴荣盛的手上,早就辱没了裴家几世的英明。” “与其等着裴荣盛来让裴家列祖列宗颜面无存,还不如趁着现在陛下对临安侯府还顾念着些许的情分,提早收场。” 收场? 裴荣盛如今还是临安侯,裴家世代祖宗创下的基业也都还在这里摆着,还能怎么收场? 但裴澈直到离开后,都没有告诉她,要如何让裴家‘收场’。 她杵着下巴望着院子,一眼瞧见院门口除了青衫外,还多了几个面生的侍卫。 她抬手指了指那几人,狐疑道:“那也是你们二公子安排的人?” 才进门的碧珠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浑不在意地点了头:“是二公子特意安排的。” 她放下刚刚熬好的药,继续道:“青衫说了,府里多了一些闲杂人等,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闲杂人等? 指的不就是苏灵若和韩氏吗? “青衫还说了,二公子吩咐大家,让大家这几日没事都在寄畅轩待着,不要随意出门。” 颜蓁听了这话,心下明白裴澈说要离开,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 想着要离开侯府,颜蓁的心里也隐隐兴奋着。 想着裴澈为了他们的未来如此努力,颜蓁也不甘示弱。 她招手让紫苏过来,在她的耳畔低语了几句后,紫苏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午后,临安侯府的内院安静如斯。 只有在一处略显偏僻的小院落中传来了一声瓷器四分五裂的声音。 苏灵若半躺在床上,将侍女端来的茶水直接扫落在地。 她面色狰狞,胸口上下起伏不断。 她也想让自己能够心平气和一些,可一想到今日在裴澈和颜蓁面前竟然被羞辱到颜面无存,她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没想到,这才第一个,竟就这么棘手......” “什么第一个?” 恰逢韩氏进来,顺着她的话随口一问。 苏灵若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躺下来装虚弱:“什么第一个?娘是听错了吧?” 韩氏本也只是随口一问,现下听到苏灵若心不在焉的解释,竟也没有怀疑半分。 她有气无力地甩着手里的帕子,企图用帕子制造点凉风出来。 不经意的扭头瞬间,居然看到苏灵若竟然满脸都是轻微的擦伤,连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的血迹。 “你......你这是怎么了?” 韩氏骤然起身来到床边,望着苏灵若痛苦的眼神,她的眼底难得露出了一丝的心疼。 如果换做从前,苏灵若必定会为了这一丝的心疼,毫不犹豫地为韩氏赴汤蹈火。 可是现在,见到这样一幕,她的心里只觉得可笑。 “没事,都是一些小伤而已。” 她当然不会告诉韩氏,自己这些伤的来历,免得又被她骂做‘废物’。 “倒是娘,让你去孙氏母女那里走动走动,你可打听出什么了吗?” 说到正事,韩氏果然立刻将苏灵若的伤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面露不悦:“那对母子简直不知所谓!” “以为自己进了侯府就能享荣华富贵,就能一步登天了吗?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妾室而已,竟也敢同我拿乔!” “如果不是看在她还有点利用价值的份儿上,我堂堂恭王府出身的人,会和她这种市井无知妇人说话?” 想着自己差点就吃了闭门羹,韩氏心口的怒火一阵比一阵厉害。 好在,她还没忘记正事:“你确定裴荣盛想请旨立裴轩为世子?” 苏家没了,恭王府又容不下她,韩氏便将自己东山再起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临安侯府了。 苏灵若点了头:“这消息是女儿从周妈妈身上打听到的,绝对错不了。” 说起周妈妈,就难免想起被送到庄子上的林世芬,以及被流放的裴宏。 韩氏的背上忽然起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灵若,这次来临安侯府,可是咱们翻身的最后的机会了。裴澈的城府恐怕比我都深,咱们需得小心谨慎才好。” 最后的机会? 听了这话,苏灵若很想笑出声。 暗道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又不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当然,这话她不会告诉韩氏,只温声道:“娘的话,女儿记住了。” “明日就是探花郎魏晗的乔迁宴,”苏灵若的眼底满是自信,“听闻魏公子并未和旁人一样,将能请得动的同僚及其家眷一并请来,只请了一些自己想请的,以及不请自来他又不得不迎的人。” 韩氏点头认可:“魏晗地位非比寻常,能够去到魏府参加乔迁宴的人定是身份不凡。利用这次机会,的确是上上之策。” 苏灵若也没有想到,原以为还要等上不知多久才能等到何时的机会可以拿捏住裴澈,没想到老天垂帘,这就将绝佳的好机会送到了她的面前了。 计划相当完美,韩氏十分满意。 她仰头将侍女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转头就瞧见苏灵若也在喝茶。 苏灵若动作优雅,举手投足之间竟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看得韩氏越发满意了起来。 暗暗想着,等到苏家重新爬起来后,以苏灵若的容貌,定能在京城找到一桩不错的亲事...... 可是越是盯着苏灵若看,韩氏的眉头就越是紧巴巴地皱了起来。 眼前的苏灵若,似乎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的苏灵若畏畏缩缩,对她从来都是敬畏的,何曾敢同她大声说过一句话,对她说的话更是言听计从,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 但现在的苏灵若,不仅胆子变得大了许多,而且有主意极了。 她不仅对自己有了主意,甚至还能用自己的主意来左右她这个母亲的想法。 这实在不像是苏灵若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啊...... 第135章 药效 韩氏放下手里的杯子,语气好奇:“灵若,你近来倒是变了不少。” 正在喝茶的苏灵若差点被这句话给呛着,咳嗽了几声后,她借着拿帕子擦拭嘴唇的动作,掩盖住那双四处躲闪的眼神。 “娘,从前是女儿太软弱了......” 整理好情绪和表情后,苏灵若才重新看向韩氏,“家中遭此巨变,让女儿一下子看清了许多的事情。如今父亲他们还在大牢中受苦,女儿如果还是同从前那样一成不变,岂不是枉为人女?” 这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但韩氏却觉得听着多少有些别扭,偏偏又不知问题出现在何处。 最后,只能归咎于自己还没有习惯苏灵若性格转变的事实。 日子长了,她总能彻底适应的。 “好孩子,你能如此懂事就好,不枉爹娘疼爱你一场......” 疼爱? 苏灵若在心中冷哼着,暗道自出生以来韩氏夫妇就将她当做棋子来培养,只为将来她能成为苏家扶摇直上的垫脚石,何曾疼爱过她半分。 韩氏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如今苏家就剩下她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往后不管日子过成什么样子、是不是能将苏家一家老小救出来,她都会对苏灵若好一点的。 “对了,孙氏母子那里我们也不能多去,如果让宋氏知道我们阳奉阴违,肯定会把我们赶出府的。” 现下他们母女二人在侯府中好吃好喝地被人照顾着,如果被赶出府去,身无分文的她们可就真的要乞讨为生了,更遑论救出苏家人了。 苏灵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这件事情,还得娘到时候多跑几趟了。孙氏母子没什么见识,只要见到人,就不怕不能说服他们......” “嘶......” 韩氏忽然捂着肚子,面色复杂。 苏灵若目露不满:“娘,你怎么了?” 总不会是在侯府住安逸了,连这点事情都不愿意办了吧? 韩氏的额头出了许多汗水,甚至坐立不安:“我这肚子......好像不对劲。” 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让她办点事情就不舒服了? 苏灵若的心里全是对韩氏的鄙夷,脸上还要装作关切的样子:“怎么了?是不是......” “不行!”韩氏捂着肚子就往外跑,“我得先去趟茅房......” 苏灵若:...... 就算是躲懒,倒也不必演得跟真的一样。 还以为韩氏会是个脑子清醒的狠角色呢,没想到就这么点打击她都受不了。离了苏家和恭王府,她果真什么都不是。 苏灵若斜斜靠在床头,脑子里飞快算计着要怎么才能将裴澈的心彻底收到手里,且还能顺利进行下一步时,忽然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的不舒坦。 紧接着,她还来不及说话,肚子猛地痛了起来。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就要往外走,偏偏伺候她的侍女不知道她所想,看到她着急起身,连忙摁着她往床上躺。 “姑娘要什么,奴婢给您取来就是了。” 苏灵若疼得浑身都在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连连摇手,又指了指门外的方向。 侍女心领神会:“姑娘是想找苏夫......韩娘子进来是吗?”她颇为懂事地将苏灵若彻底按回床上躺着,“奴婢这就去找她来,您只管躺着不要动......” 侍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声巨响从被窝中传出。 紧随而来的,是热气腾腾的难闻的气味...... 苏灵若放弃了挣扎,整个人仰面躺在床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侍女先是震惊到张大嘴巴,随后又将口鼻用手捂住,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若是敢将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我必让姑母将你发卖了去。” 侍女远远跪下:“奴婢不敢。” ...... 翌日晌午的寄畅轩内,碧珠正绘声绘色地将自己从青衫那里听来的消息说给大家听。 “您是不知道,听说韩娘子和苏姑娘跑了整整一夜的茅房,到着急的时候,两个母女为了谁先上茅房,差点大打出手呢!” 正在梳妆的颜蓁闻言,直接笑出了声。 “果然是阿笙研制出来药,这药效都和旁人的不一样!” 碧珠震惊地看着她:“少夫人,你是说,韩娘子母女......是你做的?” 颜蓁没有避讳:“这药是阿笙给我的,接着是紫苏下到她们的吃食中的。所以昨日这出的功劳,是她们两人的,和我无关。” 紫苏:...... 少夫人甩锅还能甩得更加明显吗? “不过话说回来,”颜蓁扶着自己头上的发髻,让蓝雪能够更好地固定住发饰,“碧珠你这打听得也不太彻底啊!” “这件事情我们没有刻意保密,所以青衫应该是知晓的。怎么,他没有将这个一并告诉你吗?” 碧珠瞬间垮了脸。 她跺了跺脚,颇为不满:“这个青衫!一点都不靠谱!下次不给他做桂花糕了!” 瞧着碧珠气鼓鼓出门的样子,蓝雪笑道:“看来,我们碧珠真是长大了。” 颜蓁抬手给自己细细描眉:“是长大了,所以啊......” “所以咱们更要盯紧她,别叫这个傻丫头被旁人诓了去!” 紫芙端着账册进来,明明声音柔柔的,偏偏带着一股难以忽略的能力。 透过铜镜,颜蓁首先看到的,不是紫芙脸上那道复杂的神色,而是她手里捧着的一大摞账册。 她认命般地放下眉笔:“我的好紫芙,今日我要同夫君出门,这账册,咱们明日再看吧?” 颜蓁委实没有想到,这做生意竟然会这么难。 如果没有紫芙在她身边帮衬着,她真的要忙到昏天暗地了。 紫芙甜甜笑了:“少夫人别害怕,这些账册奴婢都已经整理过一遍了。您今日不得空,那便明日再看吧!” “另外,咱们的一些铺子从前在康氏手上亏了不少钱,恐怕得整理一下了。” 颜蓁很是认真地点头:“找个时间,你去那几个铺子走走,了解一下情况。” “好了,我得出发了,别让夫君等太久了。” 事实上,为了让颜蓁不要着急,裴澈一直在书房里待到她从寄畅轩出门了,才过去接了她一起出府门。 所以等急了的人并非裴澈,而是早就在魏府门口翘首以盼的魏晗。 第136章 运气实在好 看到裴府的马车稳稳停在自己面前,魏晗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处了。 当然,如果今日来的只是颜蓁一人,没有裴澈这个碍事鬼跟着的话,他还能更开心。 “裴兄,裴少夫人,欢迎欢迎啊!” 若不是顾忌着颜蓁的名声,魏晗真是连和裴澈打招呼都先多余。 裴澈何等睿智,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魏晗的眼底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但是他并不在乎。 便是儿时的玩伴又如何?现下他的阿蓁可不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了。 这个认知让裴澈看向魏晗时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挑衅。 两人对彼此的一些事迹心照不宣,但眼神之间的较量却从没有少过。 颜蓁点点头就算是回礼了。 魏晗今日一身绛紫色的衣袍,腰间还挂着香囊和玉佩,手上依旧握着他的那把折扇,看上去的确风度翩翩,英俊挺拔。 颜蓁瞧了瞧他,又扭头看向身后。 确定他们的马车后面再没有人,她狐疑地看向魏晗:“魏大人亲自在此处站着,该不会是特意为了迎我们夫妇二人的吧?” 听着‘我们夫妇二人’这句话从颜蓁的口中说出,裴澈的心情实在是好极了。 反观魏晗,本笑得如沐春风的俊脸,因为这句话,有了片刻的僵硬。 但他不想在裴澈的面前落了下风:“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多亏了裴兄在许多事情上指点了不少。” “亲自相迎,也是应该的。”这句谎话说的,简直是浑身难受。 颜蓁看了看魏晗那言不由衷的样子,又瞧了瞧裴澈眉梢高高扬起颇为得意的样子,心道这两人还真是奇奇怪怪的。 “里面请。” 两人随着魏晗这个主人进了府邸,一路抵达了花园处。 颜蓁全程都是瞪大了双眼,一路都在为魏府所布置的各类奇异的花草鸟鱼惊叹不已。 这奢靡程度,便是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这么想着,颜蓁可不敢真就这么直接说出口来。 她跟在魏晗的身后,由着他将他们夫妇二人直接带到贵宾席面上。 今日这乔迁宴,竟不把男宾女眷分开来坐吗? 颜蓁嘴角轻扬,暗道一声,有意思。 “裴兄和裴少夫人能来赴约,可真是叫我这小筑蓬荜生辉啊!” 颜蓁抽了抽嘴角:“魏大人实在是太谦虚了。我们就算是没来,你的府邸也能生辉,还很能生。” 整个魏府根本就是金碧辉煌,飘散着金钱的味道,可不是很能生辉嘛。 颜蓁一说话,魏晗就眉眼带笑地盯着她看:“裴少夫人可真是爱开玩笑。” 魏晗看向她的眼神,总叫颜蓁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偏偏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裴澈微微侧身,轻而易举地就用自己的身体将两人的视线阻隔了一半。 “魏府的乔迁宴定是非比寻常的重要,怎么瞧着魏兄似乎也没有邀请多少人上门?” 魏晗没来由地给了裴澈一记白眼。 如果不是为了能将颜蓁顺利请过来,他是真的连请裴澈都不想,又怎么可能为了避嫌,而请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登门? 这座府邸可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的,旁人有什么资格站到她的地盘中? “我不喜欢太吵闹,所以没有请太多的人。只请了三两好友,和几个不速之客。” 这个理由很牵强,颜蓁明显不相信,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顺着他的话多问了一句: “不速之客?” 魏晗怒了努嘴,示意裴澈和颜蓁往花园入口处看。 只见一个身穿蟒袍的男子身姿提拔地从拱门处进来了。 颜蓁一眼就认出,找人是那日她在颜府中药之际,所遇到的男子。 见裴澈和魏晗都起身相迎,颜蓁也跟着起身,对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她小声地在裴澈身侧问道:“此人,可是五皇子殿下?” 裴澈心中讶异,但因着五皇子马上就要来到跟前了他不便多问,只能点头。 “是他。” 他怎么来了? 颜蓁皱起秀眉,想起方才魏晗说,他是不速之客。 想来,魏晗还未被五皇子所收买。 至于裴澈,颜蓁自认为还算了解他,明白他不会因为这点权势恶低头妥协。否则也就不会接下大理寺少卿这个极其容易得罪人的职位了。 “下官见过殿下。” “臣妇拜见五皇子殿下。” 花园中,除去他们几人之外,还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跟着他们一起向五皇子行了礼。 五皇子面容温和,透着一种极好相处的秉性:“各位大人都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快起来吧!” “谢殿下!” 众人起身后,都各自回到方才的位置上,低头小声地说着什么。 五皇子笑得平易近人:“魏大人,本皇子不请自来,不知你可否欢迎。” 魏晗没有回答,直接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殿下请坐。” 他没有说‘欢迎’,那自然是不欢迎了。 换做旁人,早该甩脸色离开了,可五皇子本就有备而来,事情还没办好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他气定神闲地在主位上坐下后,才重新看向裴澈,以及站在裴澈身侧的女子。 他记得这个女人。 是颜姝的姐姐! 没想到,她竟然是裴澈夫人,还真是可惜了。 “这位,想必就是状元夫人、颜姝的姐姐,颜大姑娘吧。” 见颜蓁点了头,五皇子顺着她垂下脑袋看到了那白皙的脖颈...... 他的心里更加遗憾了,暗道嫁到皇子府去的人为什么不是颜蓁这个光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心猿意马的尤物,而是颜姝那个一无是处、又自作聪明的废物? 这么一对比,裴澈的运气实在是好啊! 他收回视线,假意没有发现裴澈不满的眼神,转头欣赏起了花园里的景致。 这一看,直接让五皇子铁了心想要拉拢魏晗了。 像魏晗这样有才华有相貌、又有家室背景、甚至还有巨大财力支撑的人才,可不就是他苦苦要找的吗? “魏公子的新居,可真是别致又不失可爱啊!” “五哥说得极是!” 入口处,有人抢先在魏晗面前接了五皇子的话。 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穿绿色宫装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第137章 该不会觊觎他的美貌吧? 五皇子的到来已经让魏晗有些不太高兴了,现下又多了这么一个看着就讨厌、且还不能赶走的人,他简直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早知道会有这么多的不速之客来,他就不该答应他爹娘,非要弄这个乔迁之礼,只需要偷偷将颜蓁和裴澈请来就是了。 现下,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朝着来人行礼。 “微臣、臣妇拜见八公主殿下。” 南康公主下巴高高抬起,斜睨着眼神一一扫视过在场的众人。 她准确将目光落在裴澈的身上,可是想到自己父皇的警告,只能歇了那份心思。 她贵为公主,长到这个年纪,就没有见过比裴澈更加好看的男子了。 如果不是今年还有个容貌出众的魏晗,这个探花郎的位置只怕是非他莫属了。 想她堂堂大盛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看上的男子却被旁的女人抢走,南康公主总觉得自己尊贵的身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都免礼吧。”她的声音透露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你们当中,谁是状元夫人?” 她甚至懒得去看,只等着人主动出来承认。 颜蓁前世死得早,加之裴澈的仕途之路早早就被林姨娘断送了,所以对这个八公主,知之甚少。 除了知道她是陛下最喜欢的公主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她不知为何会突然被八公主点名,只能先回话:“臣妇颜蓁,见过公主殿下。” 南康公主如同施舍一般地给了颜蓁一个眼神。 可不看还好,这一眼下去,直接将她的嫉妒心高高吊起。 此女子,长了这么一副勾引人的相貌,也难怪裴澈这样的正人君子都被她勾引得团团转。 南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嫉妒:“长得倒是有两分姿色......行了,退下吧。” 颜蓁不太理解南康这番为何,但人家是高贵的公主,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轻声应了‘是’后,抬脚准备往后退两步。 可她忘记了今日所穿的裙摆有些长,一脚踩上去,整个人都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去。 颜蓁心中暗道一句,这下惨了。 她紧紧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反而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阿蓁,”裴澈将她扶好,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可有伤到脚?” 颜蓁扶着他的手臂站稳,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么多人看着呢,竟就对着自家夫君搂搂抱抱的,真是不知羞耻!” 南康公主只要一见到裴澈的那张脸,心中的某种欲望就会蠢蠢欲动。可紧随其来的,是脑海中不断出现的那些警告。 只要有这份警告在,她就只能偃旗息鼓,绝了对裴澈的心思。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颜蓁横竖看不顺眼。 颜蓁不是不能反驳这话,不过是碍于对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万一她将人得罪了,不仅自己会被治罪,就连裴澈都会受牵连。 所以,她只能垂眸咽下这口气。 但她能咽下去,裴澈却不能。 “公主殿下慎言。”裴澈堂而皇之地将颜蓁护在自己身后,“微臣护妻实数情理之中,实在担不上公主殿下方才那些话,还请公主收回。” 南康公主秀眉蹙起,立时怒斥道:“大胆裴澈!本宫可是堂堂的公主,你怎么能如此和我说话?” 就算长得再好看,那也不能忤逆她! 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面子,她更加不能容忍了。 “八妹息怒,好端端的你动气作何?” 五皇子适时出来打圆场,来到南康公主的面前,扯起一抹作为兄长该有的慈爱。 “再说了,今日魏大人乔迁大喜,咱们兄妹不请自来已经是不妥,不好再让魏大人为难。” 五皇子说话,南康公主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大发慈悲一样:“算了算了,看在五皇兄的面子上,本公主暂时不同你计较!” 她扭头看向魏晗,本意是想着要说几句场面话的,不成想此刻站在阳光之下的探花郎,容貌卓绝,身姿挺拔,竟也不逊色裴澈几分,甚至有着平分秋色的俊朗。 南康公主的心思一下子转动起来,抬手扶了扶发间的步摇,又刻意将嗓门掐细了些后,才开口同魏晗说话。 “本宫一时任性,没打搅魏大人的乔迁宴吧?” 魏晗就站在那里,适才还在想着要怎么将这对惹不起的兄妹请走,没想到南康公主扭头就找他说话了。 据他所知这个八公主胸无大志,还总爱美色,堂而皇之地在公主府内养了好几个俊俏的‘幕僚’。 魏晗整个人一哆嗦,暗道不好,这个八公主该不会是觊觎他的美貌了吧? 可是,她不是垂涎裴澈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想来,世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初起都会被裴澈肤浅的容貌所吸引,但很快就会发现,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他都要比裴澈那厮出色上不知多少! 可他并不希望这样的事实被南康公主发现。 这是魏晗第一次对自己生了这副出众的相貌而懊恼不已。 “公主殿下若是不介意,就和五皇子殿下一同入席吧!” 这人来都来了,赶也赶不走,就只能先看看他们这对兄妹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南康公主喜笑颜开:“既然魏大人热情相邀,那本公主和五皇兄就不客气了。” 魏晗:...... 热情?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热情了? 见五皇子和南康公主落座后,本就为数不多的那些宾客才跟着坐下。 原本魏晗还打量着要带颜蓁好好逛一下这个园子,看看她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 现在好了,这么多碍事的讨厌鬼在,他实在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颜蓁有了清誉被毁的风险。 这不是他想要的。 “咦?”南康坐在席位上,但一直都在左右欣赏着这座虽然不大,可是精致又独特的园子。 只是越看她就越是好奇,“本公主听闻魏公子至今还未娶妻,可是这座园子却种植了许多女子偏爱的花草......” 此言一出,立时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魏晗的心里真是复杂得很。 他的确想让人发现他布置这处园子的小心思,可这人怎么都不该是南康公主啊! 第138章 邀请做‘幕僚\\\’ 魏晗干笑了两声:“微臣的确未曾娶妻。” 五皇子若有所思,顺着南康公主的话往下说:“既然未娶妻,那定是已经有婚约了?” 魏晗暗道这兄妹还真是一样惹人厌:“微臣,也不曾有婚约......” 这话说出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南康公主了。 她甚至还将身子往他这边前倾了不少。 如果不是席间的座位间隔得够远,魏晗甚至觉得南康公主的脸都要怼到他的脸上了。 “本公主知道了!”南康公主自信满满,“那定是魏大人是至孝之人,做这些就是为了将来把自己娘亲接来而提前做的准备!” 也不等魏晗回答,南康公主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欣赏和崇拜:“本公主就说,魏大人看上去就是个脾气和秉性极好的人,能得父皇赏识,也是情理之中!” “魏大人,你只管放心!像你这样的栋梁之才,绝对不能被埋没!” 所有人都看着南康公主在那里信誓旦旦:“本公主回宫之后,定会在父皇面前为你多多美言的!” “所以你得经常来公主府小坐,让本公主了解你的才华,也好知道如何向父皇推荐你!” 众人:...... 这南康公主的心思,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颜蓁的水眸随着南康公主的言论逐渐睁大起来,暗道她到底是假傻还是真傻,竟就这么平铺直叙地将心思说出来。 裴澈则是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却不知是在对魏晗幸灾乐祸,还是嘲讽南康公主的异想天开。 最后还是五皇子先看不下去了:“八妹,你这样会吓到魏大人的。” 更重要的是,魏晗和裴澈是他所看重的人,怎么能让南康这个蠢货坏了他的计划? “魏大人年少有为,父皇早就看在眼里的。否则又怎么会让他一开始就接侍讲这么重要的职务。” 南康却跟听不懂人话一样:“是啊!正因为他的才华,本宫才更要帮着他多多为父皇效命!让他来公主府和公主府内的幕僚交流,不就是在帮他吗?” 众人:...... 魏晗终于看不下去了,面色复杂地将折扇放在桌面上后,硬是对南康公主挤出了一丝笑容。 “多谢公主抬爱,可是微臣的一切都来自陛下的赏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要能为陛下分忧、为大盛朝的百姓分忧,无论在哪个位置上,微臣都没有关系的。” 颜蓁不禁颇为意外地扬了扬眉,暗道像魏晗这样身份的人,竟也将拍马屁一事做得这么顺溜。 瞧着身侧的妻子竟然一直盯着魏晗看,裴澈的心里一阵阵泛酸。 他端起茶杯给她,轻声道:“先喝口茶水吧!” 颜蓁这才收回视线,小声道:“你就一点都不意外吗?” 裴澈很有耐心:“南康公主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陛下和先皇后伉俪情深,爱屋及乌之下,自然对南康公主宠爱得多了一些。养成她现在这样的性格,也不足为奇。” “至于魏晗......” 裴澈轻笑道:“魏家是大盛朝数一数二的世家,他又是魏家这一代中的嫡子,肩上所背负的重任可想而知。这些小场面,他自然游刃有余。” 颜蓁恍然大悟,“是我看事物太过表面了。” “阿蓁只是太过单纯善良了而已。” “好了,先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吧!一会儿还有更加意外的事情等着你瞧呢!” 颜蓁正狐疑地望着裴澈,想让裴澈为她解释一番的时候,就又听见南康的神发言: “相比之下,本公主觉得还是魏大人靠谱一些!” 有了魏晗这个可以满足她欲望的人后,南康虽然舍不得裴澈,却也见不得她所得不到的东西让旁人得到,还得的那么高兴。 “本宫倒想问问裴大人,父皇命你查清朔州粮仓被盗一案,你先是将苏家主母韩氏及其女儿放走后,现在又将这母女二人接到临安侯府中好生住着。” “裴大人,你这一套阳奉阴违实在厉害!”南康公主疾言厉色,“难道,你就不怕本公主将此事告诉父皇、让父皇治你个包庇之罪吗?” 颜蓁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她当时就在担心,韩氏母女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住进临安侯府,定有许多人都看到了。万一被人捅出去,再闹到陛下面前,裴澈如何能解释得清楚? 现下被南康公主就在这么指出来,颜蓁有种浑身血液忽然凉了几分的感觉。 她紧张到主动去握住裴澈的手,却忍不住在微微颤抖着。 裴澈只微微垂眸,就看到这只纤细柔弱的手正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明明自己都很害怕,却还是极力地想安慰他...... 他重新抬头,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笑容在南康公主看来,却是在挑衅:“裴澈!你什么意思?” “本宫告诉你,你今日给不了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宫现在就派人去请大理寺卿过来,让他亲手绑了你进大狱!” 到那时候,她不信颜蓁这个出生小门小户的人还能为了裴澈独守空房! 她再从中推波助澜一下,想必裴澈很快就会成为公主府的幕僚之一了。 到那时候,状元郎和探花郎都是她公主府的所有物,想想就令人兴奋...... “微臣......微臣没什么好解释的。” 裴澈的认命,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认下这个罪名了。 尤其是魏晗。 他总有种今日办事没选好黄道吉日的晦气感。 好好地办一个乔迁宴,来了不速之客就算了,不速之客还一直在整幺蛾子也就算了,现在不速之客还想间接让颜蓁倒霉,这他根本忍不了。 尤其是他发现裴澈竟然和窝囊废一样,就这么认下这件事情,他气得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 “裴澈!你不是挺能的吗?现在又装什么鹌鹑?” “那韩氏母女分明就是死乞白赖地求上你临安侯府大门的,是贵府侯夫人擅自做主把人留下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赶紧的,当着五皇子殿下的面,现在就把话解释清楚!” 魏晗不怕南康公主,就怕五皇子从中作梗,到时候他们就麻烦了。 所有人都静悄悄地等着裴澈的回答,连大气都不敢喘。 裴澈盯着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此事本就是临安侯府做得不对,魏大人不必替我遮掩。” 第139章 草包废物 所有人都愣怔地看着裴澈。 就见他依旧是寻常那副温和的样子,在认下这件事情的时候,眼底满是愧疚和无奈。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在场的人却都相信在这件事情上他定是最无辜的那一个。现在却要为整个临安侯府背锅,实在可怜。 五皇子似乎也对他的这番作为很是不理解:“裴大人,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好像是想给裴澈一个为自己解释的机会:“方才南康公主也说了,人是临安侯夫人放进去的,你又何必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你放心,父皇面前我定会为你解释一二,况且,”五皇子伸手继续说道,“相信在场的诸位大人也定会愿意为你作证的。” 原本在隔岸观火的这些人,乍被五皇子提及,许多人都支支吾吾地垂下脑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有回复的就只有那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裴澈还未有什么反应的时候,魏晗的火气已经上来了。 他对裴澈今日的行事作风真是哪儿都看不顺眼,偏偏自己又得看在颜蓁的面子上不得不帮帮他。 魏晗咬牙高声道:“微臣也可以为裴大人作证,证明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不知情的。” 五皇子满眼欣赏地看着魏晗,还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没想到魏大人如此高义,实在令人钦佩!” 魏晗干笑了两声,这是有苦难言。 他这哪儿是高义啊,他真正想救的人是颜蓁,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给裴澈这个讨厌的厮帮忙! 更可恨的是,裴澈这厮平时看上去颇有脑子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就一根筋,非要承认这件事情和自己也有关系。 难道...... 魏晗重新抬眼去看裴澈,却见他面上没有一丝的惊慌,正扭头对着身侧的颜蓁轻声说着什么。 直到颜蓁露出讶异的神情后,他才重新扯起那道令人讨厌的笑容。 果然...... 魏晗暗暗恼恨自己关心则乱,差点就被裴澈这厮都算计进去了! “多谢五皇子殿下,多谢魏兄,多谢诸位大人愿意相信在下。” 裴澈言辞诚恳:“只是,临安侯府私自将罪臣妻女收容进府,本就有过错。在下身为临安侯府的一员,身为此案的主审官员,自然无法独善其身。” “诸位放心,明日朝堂之上,在下自会向陛下请罪!” 哪怕说着这番足以颠覆人生的言论,裴澈的情绪依旧极为温和,没有任何的起伏。 在场的人交头接耳,无一不在佩服裴澈的定力和正直。 谁都能想到,他才新官上任几日的时间,这时候去向陛下请罪,极有可能会被陛下夺了官职,收走功名,成为一无所有的白丁。 可他就这样坦坦荡荡地认下了,这份魄力和沉稳,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一时间,众人似乎忘记了裴澈连日来为查清朔州粮仓被盗一案时,到大家的府上各种盘查和逼问时闹得不愉快。 五皇子皱眉:“裴大人,此事你是无辜的,你又何苦......” 在五皇子看来,按照他这么多年和朝臣打交道的经验,在被当众戳穿这项罪名后,那些官员多半都会推翻前面的言论,力证苏家是无辜的。 唯有这样,才能保住他的官职,保住临安侯府的荣耀。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就这么不计后果地认下了。 “什么苦?他哪里苦了!” 南康公主瞧着裴澈夫妇方才耳鬓厮磨的样子,嫉妒到眼眶都在发红。 “皇兄你就不要再为他说话了!他身为大理寺少卿,定是熟读过大盛朝的律法,岂能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如今他多半也是要脸面的,所以老实认下罪名,若是撕破脸皮,只怕会颜面尽失!” 五皇子恨不得上去将南康的嘴巴堵上。 这几日来他一直派人邀请裴澈过府小坐,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拒绝了,显而易见裴澈是不愿意为他效命了。 现下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可以拉拢他的好机会,南康还要在这里把水搅浑,叫他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 方才还极力表示愿意给裴澈作证的魏晗,又突然间向着南康公主说话,直接将在场的众人弄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裴大人既然表示明日会亲自向陛下请罪,这件事情理所当然有陛下做主决断就是了。” 猜到裴澈定是心里有成算,不会让他连累到颜蓁,魏晗也就无所谓了。 “办案的事情自有朝廷在,但今日是在下的乔迁宴。” 魏晗的话点到即止,只要以后还想和魏晗有交集、想和身为世家的魏家攀上点关系,魏晗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随着众人的附和,这场乔迁宴的气氛似乎才融洽了一些。 南康公主故作娇羞地拢了拢碎发:“魏大人所言极是,咱们还是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了。” “魏大人,你来看看本宫为你准备的乔迁礼你喜欢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本宫回去再亲自给你重新挑选。” 众人:...... 不是你急吼吼地当着大家的面来揭裴澈和临安侯府的短的吗?怎么现在又换了说法? 今日这出戏,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也足够让人深思。 但谁都能看得出,魏晗这个探花郎,已经被南康公主惦记上了。 宴会结束,众人踏出这处将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进来的府邸后,魏晗也亲自将五皇子和南康公主送到了门口处。 “魏大人饱读诗书,皇子府内有诸多能人异士,魏大人若是得空,可以多走动走动。” “下官多谢殿下抬爱。” 魏晗不动声色又礼节周全的答复,让五皇子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能笑着点了头。 而后又看向正一脸花痴地盯着魏晗看的南康公主:“南康,咱们该回去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就南康这个一无是处、只知沉迷男色的草包废物,父皇究竟是为何能宠爱她这么多年。 南康提起裙摆想要靠近魏晗,哪知魏晗就跟事先知情一样,在她有所动作前,就一连后退好几步。 南康不满:“魏大人,你是在躲本宫吗?” 第140章 苦肉计 魏晗伸手作揖:“公主殿下多虑了,男女有别,下官是不想坏了公主殿下清誉而已。”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魏晗早就练就了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 偏偏他的谎话在南康公主看来,却是无比的真诚。 “原来,你是为了本宫着想啊......”南康满脸娇羞,“本宫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 五皇子简直没眼看,直接上手把人生生拽走了。 “恭喜魏大人,很快就要成为陛下的乘龙快婿了!” 裴澈的幸灾乐祸,直接叫魏晗炸了毛。 “你还好意思笑话我?难道不该担心你自己吗?” 如果不是颜蓁在场,魏晗真的恨不得能上去揪住裴澈的领子给他一拳。 “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但凡裴澈敢说出一些不把颜蓁未来看在眼里的混账话,他就敢现在就说服颜蓁和这个混账东西和离! 裴澈上下打量着魏晗,笑道:“没想到,魏大人这般关心在下的前程啊!” “你给本公子住口!”魏晗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裴澈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本公子关心的是什么,你心里难道没数吗?”他狠狠地盯着裴澈看,“你这般不将她的安危放在眼里,她迟早都能看出来的!” “这就不劳魏大人操心了。” 裴澈面色依旧温和,牵着颜蓁的手就要往外走。 行至府门口时,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不咸不淡地说道:“此事我自有打算,魏大人若是不想让魏家过多牵扯到朝堂上,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魏晗不以为意,没好气道:“谁想管你的破事!” 扭头看向颜蓁时候,他重新恢复到嬉皮笑脸的样子:“颜小妞,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环境似曾相识?” 颜蓁本都要跟着裴澈下台阶了,被魏晗这么一说,她缓缓拧起秀眉,回眸往里面又瞧了两眼,很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最后,在魏晗满是期待的眼神之中,轻轻地摇了摇头。 “并未有任何的熟悉感。” 眼见魏晗原本发亮的眼眸逐渐暗淡了下去,颜蓁于心不忍,“魏大人,你我从前是不是认识?” 除了这个解释,颜蓁再找不出第二个能让魏晗几次三番暗示她的理由了。 这一次,魏晗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岔开话题,而是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颇为无奈:“很遗憾,你显然是将我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颜蓁也很抱歉:“你我从前,很熟悉吗?” 魏晗用力点头:“形影不离。” 这般要好啊...... 颜蓁盯着魏晗的面容,努力地想想起一些什么。 但脑海中的一片空白,让她实在无奈又抱歉。 魏晗一眼就看出她的为难和挣扎,迅速扯出一抹笑容,很是不在意道:“嗐,多大的事儿啊!” “本公子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你总有一天能够想起来的!” “快回去吧!本公子可没有给你们准备晚膳!” 他的强颜欢笑,让颜蓁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裴澈侧颜看向身侧的女子,瞧着她明显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但是已经对魏晗起了些许愧疚的心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牵着颜蓁往马车上走的时候,回眸的瞬间,果然瞧见了魏晗朝他扬了扬眉。 他根本就是在用苦肉计,让颜蓁哪怕还没想起他来,也要让她对他心怀不忍。 颜蓁狐疑地看着他:“在看什么?” 顺着裴澈的眼神,颜蓁也跟着回眸。 瞧见的,却是魏晗那道略显落寞的背影。 颜蓁的心里更加自责了,喃喃道:“我是不是得写封信回去问问表兄,看看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没这个必要......” 裴澈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颜蓁在上马车,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裴澈笑容和煦,“阿蓁不必太过自责,这又不怪你。” “再说了,你和魏晗就算是熟识,那也是儿时的事情了。” 裴澈一脸认真:“谁能想到,魏大人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对小时候的事情这么认真。” “话虽如此,”颜蓁皱眉道,“这不也说明魏大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吗?” 说完这话后,颜蓁就垂下眼眸很努力地在试着让自己想起从前的记忆,所以并没有看到裴澈那逐渐冷下去的眼眸。 夜深人静之际,正院之中传出一声怒喝。 “你说什么?老爷又去了孙氏那贱人的院子了?” 李妈妈战战兢兢地点头:“老奴还听说,侯爷已经在四处打探了,想让裴轩公子进鹿鸣书院。” “呵,”气急之下,宋氏简直想提刀去宰了裴荣盛,“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本夫人还没死呢,竟就异想天开地谋划着为那对母子谋好处!做梦去吧!” 李妈妈壮着胆子问道:“夫人,孙氏死活不同意让裴轩公子记在您的名下,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宋氏冷哼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她不好好地给,那就不要怪我上手自己取了!” 越说宋氏的眼底狠毒之意就越是明显:“到时候的下场,但愿她能接受。” 李妈妈正想说什么,门外进来一个侍女,在她的身侧耳语了几句后,就见李妈妈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 宋氏喝了口茶水,有了主意后方才的情绪也已经平静了许多。 “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本夫人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李妈妈却平静不下来:“夫人,不好了!” “咱们侯府收容韩娘子和苏姑娘的事情,已经被五皇子和八公主知道了!” 宋氏不以为意:“你在浑说什么?” “这件事情和五皇子、八公主有什么关系?” 情急之下,李妈妈只得将今日在魏府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出。 说到后面,宋氏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这个混账东西,他怎么能就这么认下此事!侯府的荣耀、他的前程,他都不要了吗?” 李妈妈心急如焚:“夫人,为今之计,要不还是先将韩娘子和苏姑娘送走吧!” “现在送走根本于事无补!”宋氏怒吼着。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前半辈子几乎顺风顺水惯了,怎么熬到现在了,反而事事都没有随她心愿。 一个两个的,为何总是要和她作对? 宋氏猛地起身:“走!去寄畅轩!” 第141章 比谁更可怜 将颜蓁送到寄畅轩门口处,裴澈的神情突然落寞了许多。 颜蓁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一眼就发现他情绪不对。 “怎么了?”颜蓁左右瞧了瞧,并未发现什么可以让裴澈心情不好的事情发生啊。 裴澈抬起头来强颜欢笑:“没什么,你进去吧......” 颜蓁再次询问:“真的没事吗?我瞧着你好像......” 裴澈抬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真的没事,你快进去吧!” 颜蓁虽狐疑,却也没有再多说其他的,点了点头后,就真的往里走了。 裴澈转身对着身后的青衫看了一眼。 青衫先是一愣,很快又福至心灵地朝着自家公子坚定地点了头。 主仆两人抬脚往书院的方向走着,青衫清了清嗓子后,用足以让颜蓁听清楚的声音关切地说道: “公子,您今夜还住在书房吗?” “嗯,还有公务要处理。” 青衫于心不忍:“现下已经入秋了,那书房四处漏风,夜里如何能住得了人?要不,您搬回寄畅轩住吧!” 裴澈微微叹息:“算了,我近来公务太多,夜里总是太晚回来,这样会打扰到阿蓁休息的。” 青衫很是同情:“可是公子,您身上的旧伤还需要慢慢养护,若是再受了凉,少夫人定会心疼的......” 裴澈斜睨了他一眼,青衫立刻闭嘴噤声了。 难道,演过头了? 他不敢直接回头,便用余光悄悄往寄畅轩门口瞧了一眼。 看到颜蓁和紫苏依旧站在那里,青衫的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而裴澈则是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夫君!” 这声温柔婉转的声音在裴澈看来,简直就是天籁。 他慢慢地勾起唇角,暗道,比谁会装可怜?魏晗可差远了! 但回眸看向颜蓁的时候,他的面容是淡淡到令人心疼的平静。 颜蓁几经犹豫后,最终还是张口把人喊住了。 想着他方才那落寞的背影,颜蓁的心里满是自责。 她快步来到裴澈眼前,气息微喘:“这些时日是我忽略了,没有照顾好你。” “不如,夫君今日就搬回来住吧!” 裴澈的眼底渐渐亮起了一道光,但很快又为难着:“可我公务繁忙,夜里不知几时回来,只怕是要打扰你休息的......” 颜蓁认真地摇头,温声道:“不妨事的!大不了我睡在里侧,你回来的时候轻声着些,就打扰不到我了。” 话说完后,颜蓁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的这番话多少有些过于露骨了。 她红了脸,依旧坚持着:“这样,可以吗?” 裴澈的嘴角是压制不住的笑意:“好,都听阿蓁的。” 颜蓁的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和他并肩回了寄畅轩。 青衫和紫苏跟在各自主子的身后,对视一眼后,最终还是青衫心虚地将眼神挪走,假装淡定地抬头看天。 简直没眼看。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公子为了能搬回院子和少夫人一起住,竟然连这么拙劣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少夫人单纯,多半是没看出来什么。可是紫苏这个死丫头一定是看出来了,否则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了。 青衫叹息了一声,谁让他摊上这么一个主子呢! 寄畅轩里的丫头个个机灵得很,看到自家少夫人带着二公子回来,马上就动手忙起来。 蓝雪站在廊下,吩咐小丫鬟们各自做事后,亲自去主屋内重新换了被辱。 紫芙听闻自家少夫人回来,才刚刚抱着账册要进正屋,却被站在门口的紫苏抬手拦住了。 “紫苏,你做什么?” 紫苏生怕打扰到正屋中的主子,拉着紫芙的手一路来到院中后,才正色道: “你又要找少夫人看账簿!?” 紫芙满脸理所当然:“我今日刚将几个要清空的铺子整理出来,这些账册还得少夫人过目后,才能去落实办好。” 紫苏摇摇头:“以后你想找少夫人看账簿,就紧着白日吧。” “为什么?” “从今日起,二公子要搬回寄畅轩了。” 紫芙有点意外,且眼底还有几分担忧:“这就要搬回来了吗?” 她垂眸看着手里的账簿,有些怀念云笙住在寄畅轩的日子。 半晌后,她才摇了摇头往回走,口中还喃喃道:“这世上的事情难说得很,尤其是情爱......唯有握在手里的银子,才是最真实的。这个简单的道理,少夫人迟早会懂的......” 紫苏听到这句话,恨不得能过去将自己妹妹的嘴巴捂住! 多亏了自家少夫人是个宽心的主,要是换做寻常人家,一个小小的婢女敢说这种话,还不得被打个半死。 紫苏站在原地,正想找个地方靠着,没想到一撇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宋氏。 宋氏气势汹汹,“你想造反吗?” 她指着将门口拦住的飞星和青衫,眼底已经起了杀意:“本夫人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都要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临安侯府!本夫人是临安侯府的当家主母,整个侯府就没有本夫人不能去的地方!” “你们再不让开,信不信本夫人现在就让人将你们丢出侯府!” 飞星依旧一贯的话少,青衫一直伺候在裴澈的身边,明面上就是裴澈的小厮、侯府的下人,自然成为宋氏发难的首要目标。 “青衫,你再不让开,本夫人现在就拿了你的身契将你发卖了先!” 青衫一改平日里窝窝囊囊的样子,释放出素日里执行任务时候的杀气,“属下的身契不在夫人手上,是否买卖自然也轮不到夫人来做主。” “反了......反了......” 宋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指着青衫就想动手:“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一个小小的贱奴都敢这么和本夫人说话!” “既然你不懂侯府里的规矩,本夫人不介意亲自教教你!” 宋氏扬起胳膊,眼看就要扇到青衫的脸上了。 “侯夫人!” 紫苏及时将裴澈夫妇请出来,导致宋氏的胳膊还扬在半空中,却不敢再落下去了。 她悻悻地收手,顺带整理了自己的衣襟:“裴澈,你出来得正好,我有事情找你!” 随后,她用力推开了飞星的胳膊,抬脚就进了院子。 看到这夫妇二人在闯下大祸后,竟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她的怒火已然烧到头顶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们夫妇将你舅母和表妹住在侯府的事情捅出去的!” 第142章 胜利来得太简单 宋氏已经被这个消息气昏了头,“我知道这些年来是委屈你了,可这也不能是你想毁了整个侯府的理由!” “就算你不在乎侯府了,难道也不在乎自己的前程吗” “这件事情若是真的捅到了陛下的面前,你以为你还能落得了好?到时候你的功名官职尽数丢失,说不准陛下在盛怒之下还要将你治个大不敬之罪,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得起来!” “我劝你赶紧收手,不要再犯傻了,更不要被一些有心之人坏了咱们母子之间的情分。” 宋氏说着这话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将眼神落在颜蓁身上,就差没有指着她的鼻子说了。 “哦?那依侯夫人的意思,我该如何做才好?”颜蓁被裴澈护在身后,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她望着裴澈的背影,心疼他的处境。 “自然是将先前那些荒唐的证据全部推翻,证明我苏家是清白的,和粮仓被盗一案无关!” 韩氏带着苏灵若出现在寄畅轩门口。 她们很想在气势上先发制人,奈何跑了一天一夜的茅房,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如果不是为了来验收自己的成果,她们说什么都不会受这个罪的。 尤其是苏灵若,她将自己的身体整个靠在侍女身上,才堪堪能够站稳。 见自家公子点了头,飞星和青衫才放了人进去。 韩氏见此,更加笃定苏灵若出的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否则裴澈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他们进去了? 要知道,素日里的寄畅轩那根本就是整个侯府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别说他们母女了,就是临安侯和宋氏,也别想轻易进去。 韩氏带着苏灵若来到宋氏身侧站定,得意道:“只要你去告诉陛下,我的夫君、也就是你的舅舅,最多只是一个一时疏忽的罪过,自然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了。” 裴澈没有回答韩氏,而是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盯着宋氏看。 宋氏方才也是一时气急,根本就没有想到五皇子和八公主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现在被裴澈的眼神这么一提醒,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裴澈自然是不会自己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的,那么传扬出去的人,就只能是...... 她猛地扭头看向韩氏,尖声道:“是你!对不对!” “是你故意将你们母女住在侯府的事情捅到五皇子和八公主面前,也好顺利传到陛下的面前,叫裴澈骑虎难下!” “他只要是想保住自己的官职,就得为你苏家卖命,救出你们苏家!” 宋氏很后悔:“韩氏!枉我那么信任你,见你们母女俩可怜才让你们小住几日的,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韩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笑道眼泪都流出来后,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眼下宋氏的反应足以说明裴澈已经被她们母女架在火上烤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得不说,苏灵若的这个办法实在是好啊! 没想到这个丫头胆小了这么多年,现下竟聪慧得很。 “信任我?小姑啊小姑,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韩氏将连日来憋着的这口气全数吐出:“你留我们母女下来,不就是因为我们母女向你保证,一定能够帮助你将孙氏那对母子赶出临安侯府去,并且让你可以像控制裴宏那样控制裴澈的吗?” “还有,你若是真的相信我们母女,也就不会派人时时刻刻盯着我们,将我们的一言一行都报到你的耳中!” “你防着我们就算了,但你明明答应了要帮着我们一起救出苏家人,却一直迟迟未曾有任何的举动!你分明就是在诓骗我们母女,只想我们为你卖命地出谋划策而已!” “既然你不肯救,那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看到宋氏越发难看的脸色,韩氏的心情大好:“现下看来,我们的这个办法十分管用!” 韩氏扭头看向裴澈的时候,眼底全是挑衅:“当初是大理寺少卿裴大人将苏家人全部关押起来的,现在当然也得裴大人自己去放人了。” “你说是吧,裴大人?” 苏灵若暗暗得意,为自己居然能这么快就让攻略对象吃瘪而兴奋不已。 但面上,她还得保持着她一直以来的人设,即便她才刚刚被这对丧心病狂的夫妻派人狠揍一顿过。 “娘,您多少也得给表哥一些时间啊!” 苏灵若自认为贴心地为裴澈说着话:“这个案子已经递送到陛下的面前了,想要翻案,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您让表哥好生想想办法,等明日上朝之际,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和陛下解释此案和苏家人是没有关系的。” 苏灵若装出善解人意的样子,“你说是吧,表哥。” 裴澈还没说什么,宋氏已经先按捺不住了。 她想过去拉住裴澈的袖子,却被他一个凉凉的眼神盯得硬生生把手收了回去。 “澈儿,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想想看,这些年被林世芬那贱人打压着,你连读书都要偷偷摸摸地读。寒来暑往的,你用了多少功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况且陛下对你很是欣赏,一开始就给了你这么重要的官职,可见他对你是十分的信任。” “你前程大好,若是就这么被苏家人连累了,岂不是可惜?” 宋氏收敛了所有的怒火,不懈努力地劝着:“你听娘的话,先把苏家人救出来再说!如此才能不影响侯府的安危、你的前途,还有你父亲的官职。” “明日去朝堂上,你先将此案拖住,等这个案子的风头过去了,你再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人放出来就是了。” 裴澈笑得如沐春风,差点晃瞎了苏灵若的眼。 “好啊,那就等明日上朝过后,再说吧!” 瞧着他语气平静,也没有任何的反驳,韩氏来前准备的那些话都没有用上,一时有些不太敢相信。 这就成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胜利来得太简单了,让她有种不战而胜的错觉。 不过,想到明日就会有关于苏家人被无罪释放的好消息,她的心情登时又好了起来。 第143章 抄家 翌日一早,颜蓁正在和紫芙看账册,就见飞星站在门口处恭敬行礼。 “少夫人,公子嘱咐属下转告您,可以收拾行囊了。” 收拾行囊? 碧珠端着点心,看了看飞星,又扭头瞧了瞧自家少夫人,满脸都是疑惑。 “少夫人,您要出远门吗?” 碧珠一张口,院内所有的侍女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坐在正屋中的颜蓁,包括正在翻阅账册的紫芙。 颜蓁一开始也和这些小丫头们一样不解,可是很快就又眼前一亮。 她将账册合上,柔声对蓝雪几人说道:“你们都收拾收拾,兴许咱们很快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提前准备起来也好,万一陛下盛怒之下不给时间,就麻烦了。 颜蓁相信裴澈定能将此事安排好的,可怜了这些个小丫头却是不知情的,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碧珠神色慌张地来到自家少夫人面前,小声问道:“少夫人,侯府......是不是要被抄家了?” 昨日,她们可是亲眼看到自家少夫人和公子是如何被侯夫人以及韩氏母女逼迫的。 她们虽然担心,可再如何也是下人,当然不能随意张口询问,以免让自己的主子忧心。 现下事情都到这一步了,问清楚了她们也好为自家少夫人做打算啊! 几人的眼眸紧紧盯着颜蓁,生怕错漏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颜蓁原是想照实说的。 转念一想,这件事情多半还得暂时先瞒着那几人,也就只能先委屈这几个丫头了。 颜蓁秀眉一皱,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能够更加担忧一些后,才试探性地张口道: “应该,很有可能会......” 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死,生怕吓到这些丫头,到时候心疼的还是她自己。 没想到她的话音才落下,碧珠的眼珠子瞬间瞪大了许多。 她的表情很是复杂,“少夫人,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 “现在,得先看看遇到这件事情后,大家是不是还愿意跟在少夫人身后。” 蓝雪当机立断,第一次没有顾及规矩地去打断自家少夫人的话。 她朝着颜蓁盈盈一拜,“少夫人若是信得过奴婢,就只管将人手安排这件事情交给奴婢。” 颜蓁心下感动:“你这说的什么傻话,我何时不信任过你了?” 蓝雪眼眶微微发热,深吸一口气后,就将寄畅轩内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叫了过来。 寄畅轩内的下人虽然都是筛选过一遍的了,可是蓝雪一直都不是很放心。现下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真正忠心的人留下来,其余的遣散出去,也好为自家少夫人省去一些潜在的隐患。 “刚才你们也都听见了,少夫人和公子极有可能要离开侯府,前程未知。” “你们当中,若是有想离开的,少夫人自会给你们准备好盘缠。如果要留下的,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少夫人必不会亏待你们。” 所有人依照男女分配站成两排,大家面面相视,都对着突如其来的情况手足无措。 寄畅轩几乎是他们这些人待过的最好的院子,主子开明,时常赏赐银子和吃食,下人们也没有钩心斗角的情况。 若是可以,他们当然愿意在寄畅轩长长久久地待下去。 但是现在,公子和少夫人前程未卜,跟着他们极有可能会朝不保夕...... 很快,就有丫鬟和小厮朝着主屋内的颜蓁跪下: “少夫人恕罪,小的万分想跟着您,但家中还有年迈的老母亲要照顾......” “少夫人,奴婢的身契还在夫人手中,可能不能再伺候您了......” ...... 一共有五六个下人说出各自的理由,都表示要离开。 蓝雪一招手,紫芙立刻会意,塞了一个钱袋子给她。 她拿出里面的银子,分别给了这些人:“主仆一场,少夫人不会怪你们,希望你们将来能有更好的奔头。” “多谢少夫人!多谢少夫人!” 几人千恩万谢后,收拾了各自的行囊,就离开了寄畅轩。 颜蓁抬眼一看,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眼下就只剩下碧珠、蓝雪、紫苏、紫芙这几个她自己带过来的丫头,以及裴澈当初送来的红舞和红山。 她倒是不难受,碧珠却很是不忿:“枉费少夫人平日里对他们那样好,会不会抄家还不一定呢,他们就急吼吼地走,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颜蓁笑着拉住她的手,“他们要养家,也有难处......再说了,我和裴澈有你们几个忠心的就够了,用不着旁人。” 飞星站在门外,想起自家公子早早就准备好的那处宅子,很想和自家少夫人说一句:用得着,很用得着! 再说了,那宅子隔壁可还住着随时都想挖墙脚的魏晗呢!他家公子只会往死里加人手来防着魏晗,又怎么可能会用不着旁人? 寄畅轩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正院。 彼时,宋氏和韩氏母女才刚刚吵完一架。听到李妈妈说寄畅轩的下人跑了一半后,宋氏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你确定寄畅轩中有人提及了‘抄家’二字?” 李妈妈哪里还敢瞒着,“从寄畅轩离开的下人当中,有一个和老奴的侄女认识,是她亲口说的,错不了。” 韩氏的表情也从刚刚的得意,变成了现在的惶恐不安。 “什么意思?李妈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刚刚,韩氏还笃定裴澈定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保住侯府的将来,而妥协去救苏家人的。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了。 “什么意思?”宋氏冷哼了一声后,直接拽住韩氏的胳膊怒吼道,“意思就是,裴澈那个死心眼的没有按照你所想的那样去救苏家人!陛下一定龙颜大怒要治他的罪,也因此连累到临安侯府了!” “为了你们苏家,侯府现在要被降罪并且抄家!” 宋氏真的后悔了,双眼通红地盯着韩氏:“早知你们母女如此歹毒,害我侯府至此,当初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回答应让你们住进来的!” 韩氏也慌了。 裴澈不肯为苏家‘翻案’,那么就说明在陛下的眼中这个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定罪发落是迟早的事情了。 她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冷汗直往外冒着。 就在这一屋子的人都吓得六神无主之际,一个来自宫里的带刀侍卫忽然出现在门口处。 “陛下口谕,召临安侯夫人宋氏、少夫人颜氏、罪臣苏文耀之妻韩氏、其女苏灵若进宫面圣!” 第144章 进宫 韩氏吓得面色灰白,拽着苏灵若的手不停在颤抖着。 “完了,全都完了......” 这下不仅救不出苏家一家子,没个准陛下盛怒之下,直接将她们母女一并降罪。 宋氏怒不可遏,一把将韩氏从椅子上拽起来,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才叫侯府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现下,我的亲儿子好不容易得了功名也被你害得丢了官职!”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侯府付出多少精力、多少心血!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火辣辣的痛感让韩氏的理智恢复了几分,但更多的是她的冲动。 她不甘示弱,反手将宋氏的发髻抓住,“宋秀慧!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那是在乎裴澈吗?你在乎的从来都是自己的荣华富贵!” “先前你非要留我们母女在府里做军师,现在出事了,你却要将罪责全部丢到我们母女身上,做梦!” 两人头一次丢尽了一家主母该有的体面和端庄,如同市井泼妇一样地扭打在一起,看得来传口谕的侍卫频频皱眉。 场面混乱不堪,没人发现苏灵若不仅没有大祸临头的危机感,反而还勾起了唇角。 很好,她的下一个攻略目标,已经出现了。 “两位夫人打够了吗?”侍卫面带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两个高门大户家的主母,“若是打够了,还请随我进宫面圣。” “耽误陛下问话,只怕不是你们打一架就能解决得了了。” 这嘲讽已经毫不掩饰了,让还在动手相互拉扯厮打的宋氏和韩氏同时停住了动作。 传旨的人越是不屑一顾,就越是说明现在的事态一定很严重。 冲动过后,宋氏才抬手勉强将发髻扶了扶:“敢问这位大人,可否给我一点时间梳洗一下?” 生怕侍卫不同意,宋氏又补充道:“殿前失仪,恐污了陛下圣眼。” 韩氏跟着用力点头:“还请大人稍等片刻,可好?” 侍卫冷笑一声:“我倒是等得起,只怕陛下没那闲工夫等你们。” 果然一提及陛下,宋氏和韩氏的面色又苍白了两分。 见侍卫在前面走,三人都只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在行至前院之际,韩氏快步来到侍卫的右后方位置,语气尽显讨好:“敢问这位大人,陛下不是还召见了颜蓁吗?怎么不见她人?” 侍卫头也不回:“裴少夫人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两位夫人了。” 韩氏和宋氏已经急昏了头,但苏灵若的脑子却还是清醒着的。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官差对她们三个的态度明显及其不耐烦,更别说尊敬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却还称颜蓁为‘裴少夫人’。 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她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带着或忐忑,或恐惧的心情,宋氏一行人来到了府门口。 好在,临安侯府的门口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样,有重兵把守,甚至还安排了两辆马车来送她们进宫。 宋氏的心里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想起裴澈一进宫就受到当今陛下的器重和赏识,说不定此事尚且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带着这样的心思,她好像不那么害怕了。 况且,裴荣盛还在宫里。就算是看在裴家世代忠勇的面子上,陛下也定会从轻发落的。 越是深想,宋氏的心情就越是能够平静下来。 她恢复了些许侯府主母的气势,指着其中那辆看起来就好一些的马车对身侧的李妈妈道:“扶我上车,你在车上为我重新梳妆吧!” 别的不说,就是这满头乱七八糟的样子,实在是足够贻笑大方了。 她开始懊恼自己今日怎么就这么糊涂,居然和韩氏那个泼妇扭打在一起了。 李妈妈恭顺点头应‘是’后,就准备将人扶上马车。 哪知却被传旨侍卫抬手拦下。 那侍卫面色不虞地指了指后面那辆看起来灰仆仆的马车,冷声道:“侯夫人上错车了,后面那辆才是你能坐的。” 韩氏和苏灵若相互搀扶走在宋氏的身后,见宋氏吃瘪,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小姑啊,你也不想想看,你们侯府犯下以权谋私的罪过,陛下说不定正恼你们呢,你居然还想坐好马车?” 不等宋氏回答,就听见那护卫面无表情道:“你们,也不能坐。” 宋氏闻言,心里也没有不平衡了,笑得前俯后仰的。 韩氏气得牙根紧咬,对着侍卫怒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四个人挤一辆马车?”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多加安排了这么一辆马车?”韩氏破罐子破摔,“是想故意羞辱我们吗?” 侍卫依旧冷的像块木头:“你又错了,是三个人。” 他甚至抬手一一在宋氏、韩氏、以及苏灵若三个人身上指了一遍:“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人坐一辆车。” 宋氏忽然猜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前面这辆马车上,坐的是不是颜蓁?” 这次,是颜蓁自己撩开车帘子,露出她那张明艳动人的容颜:“婆母,您找我吗?” 是她! 果然是她! 这是宋氏头一次在面对颜蓁的挑衅时没有生气,反而隐隐兴奋了起来。 毕竟,颜蓁的待遇越好,就说明裴澈被治罪的可能性就越低,侯府被降罪的可能性自然也不会太高了。 “我提醒一下几位,再不走的话,可真的会有藐视天威的罪名了。” 经颜蓁这么一提醒,既然再也不敢耽误了,更加不敢挑挑拣拣,一个个乖乖地挤在一辆马车上。 这一路紧赶慢赶的,进宫的时间还是略显久了一些。 端看着这满大殿的人所露出来的表情,颜蓁便知道大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她不敢直视天颜,和宋氏几人一起跪在地上,行了跪拜大礼。 “臣妇、民妇、民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大殿内,安静如斯。 颜蓁俯首在地之际,这才用眼角余光发现,裴荣盛就跪在她们身边两步之遥的位置。 看他那艰难的样子,显然跪的不止一时半会儿了。 好半天后,上首位置才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都抬起头来。” 只是抬头,并未免礼起身。 宋氏和韩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颜蓁却因为裴澈给的态度和信心,即便内心害怕,却也不是很担心。 “宋氏、韩氏、你们可知罪?” 这道声音压下来,吓得宋氏和韩氏浑身如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 第145章 真正的嫡子 韩氏牙根一咬,忽然抬手指向身侧的宋氏高声道:“陛下!都是她!” “民女母女二人路过临安侯府,本想着进去和宋氏道个别就走的,是宋氏用强硬的态度把我们母女二人留在府里的!” “陛下,您是知道的,苏文耀监守自盗,辜负朝廷、辜负陛下对他的栽培,民女几次三番劝说无果之下,只能同他和离!” “宋氏本就对民女怀恨在心,现下民女母女没有了夫家倚仗,她更加肆无忌惮了!若非民女急中生智提出可以给她当军师,说不定早就被她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韩氏先发制人,气得宋氏整个人都在发抖着。 她怒目圆瞪,反口道:“你胡说!分明是你求到临安侯府门口,我见你们母女俩实在可怜,才想着收留你们两日,也算是全了咱们姑嫂之间的这段情分!” “哪知你进门之后就不愿离开了,还对着我侯府后院的事情指手画脚的,还伤了我和澈儿之间的母子情分!” 韩氏冷哼道:“宋氏,你可算了吧!你和裴澈之间哪里来的母子情分?这么些年来你放任你后院那个姨娘对他百般苛待,甚至还伙同姨娘一起欺负他,他不恨你就算了,你还想要,母子情分?” “你上大街上去问问,满京城有谁不知道你们侯府苛待庶子不说,还纵容嫡子欺世盗名!明明窃取了裴澈的才名,还往人家身上扣上屎盆子!做人母亲做到你这个份儿上的,还真是恶心!” 妇人之见的争吵,满朝文武官员不是没有见过。 可是敢在陛下面前不修边幅、和市井泼妇一样地吵成这个样子的,的确是少见。 宋氏情急之下张口就道:“裴澈本就是我的亲儿子,怎么就没有母子情分了?我怎么可能会害他?害他的人分明就是你这个毒妇!” “若不是你们母女俩用了诡计非要留在侯府里,还逼着澈儿想办法去放了苏家人,他岂会怨恨我?又怎么可能会被陛下降罪?” 裴荣盛原本是匍匐趴在地上的,现下听到宋氏一着急竟将裴澈才是嫡子的事情捅出来,他整个人都傻住了。 他僵硬着身子,慢慢抬起上半身看向宋氏。 眼见宋氏还未曾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还想和韩氏纠缠下去之际,裴荣盛忍无可忍道:“宋秀慧!” 大殿之中本就安静,现下在他的这一声怒吼之下,更是有种惊呼诡异的寂静。 裴荣盛真是恨不得能上去直接将宋氏的嘴巴撕烂,“陛下面前,你岂敢造次!?” 被他这么一提醒,宋氏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她转过身子看了看四周,就见大臣们都用讶异地眼神盯着裴澈看。 再扭头回来看韩氏,正好看到她的嘴角露出那抹得逞的笑意。 宋氏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韩氏是故意的! 宋氏又气又急,偏偏这是在皇宫、是在当今陛下的面前,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就连解释似乎都成多余的了。 她吓得重新埋头,可龙椅上的陛下却不给她这个躲避的机会。 “宋氏,你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裴澈是你的亲儿子?你的亲儿子,不是当初的世子,裴宏吗?” 宋氏背上冷汗岑岑。 如果说,将韩氏母女留在侯府、企图救出苏家人是裴澈滥用职权、侯府阳奉阴违的话,那么易子一事就是实实在在的欺君之罪。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重则可以满门抄斩的大罪啊,她怎么可能不怕? 现下,她正吓得六神无主,连说话都费劲,更别说回答陛下的话了。 “临安侯,”宣帝显然没有了耐心,“你的夫人说不出来,便由你来解释。” “解释不清楚,你这爵位也别想要了。” 裴荣盛吓得立马连磕了几个响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他知道,今日这件事情肯定是糊弄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简要把事情和盘托出。 “实则是微臣府内后院的一个姨娘在作孽,为了让自己的亲儿子能够成为侯府的继承人,竟在两个孩子出生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孩子调包了。” “曾被陛下册封为世子的裴宏,是那姨娘的孩子。” 裴荣盛说到关键处,抬眼看向裴澈,却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而裴澈,才是真正的嫡子。” 他这才恍惚发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将裴澈当做自己的孩子过,更不曾疼爱过。 只是,他一开始分明是对两个孩子一样的,是林世芬一直在他面前强调,不必将裴澈看在眼里,要一心一意地将裴宏教养好才是关键,这才让他对裴澈没有了丝毫的愧疚感。 所以现在在面对裴澈的时候,发现自己竟从未看清过这个孩子,更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秀,又这么冷血无情。 是的,裴荣盛觉得‘冷血无情’这个词用来形容裴澈是在合适不过了。 否则,以裴澈如今在陛下面前的分量,只要他愿意开口求情,陛下又岂会让他跪在那里等着宋氏几人来对峙,而放任裴澈站在一侧? “请陛下明鉴,此事微臣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晓的,并非有意瞒着陛下,请陛下开恩!” 裴荣盛心里也很清楚,在易子一事上裴澈的怒气直到现在都还在,又怎么可能会替他这个爹说话? 裴澈不落井下石,他就很感激了。 宣帝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你的意思是,易子一事的全部责任都在那个姨娘身上,你们夫妻二人毫不知情?” 裴荣盛忙不迭点头:“陛下圣明!” “你口说无凭,”宣帝的语气丝毫不见缓和,“来人,去把那个姨娘从临安侯府给朕带来!朕亲口来问问她!” 裴荣盛吓得浑身一颤。 一直没有被问到话的颜蓁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林姨娘早就被裴澈送到庄子上去了,日日过得生不如死的,现下定是不能见人。 若是真让她到了陛下面前,还指不定要如何编排裴澈了。 不行! 颜蓁当机立断,朝着宣帝拜了下去:“请陛下恕罪!林姨娘早在前些日子就被送到庄子上去了,此刻并不在京中。” 宣帝半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哦?是因为易子一事?” 颜蓁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冷静一些:“也不全是。” 宣帝的眼神从颜蓁的身上落到裴澈身上,等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后,又重新落回到颜蓁身上。 “这么说来,她是被你送到庄子上去的?” 第146章 几世修来的福分 裴澈剑眉微蹙,正要上前说话,却被百官为首的一人用眼神瞪了回去。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见颜蓁依旧跪在地上,掷地有声道: “林姨娘,的确是臣妇做主送到庄子上去的。” 反正她是一个后院妇人,再如何放肆也只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 虽多,不过就是被人在背后议论几句,又没什么大碍。 可裴澈就不一样了。 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国,林姨娘再怎么样也是养育了裴澈十几年的人,就这么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受罪,不知情的人定要以为裴澈不忠不孝了。 这个罪名一旦落实,陛下岂会再看重他? “哦?”宣帝不急不缓地询问着,“她犯下何错,要被你送到庄子上去?” 颜蓁直言道:“林姨娘为了让裴宏将来能够顺利继承爵位,竟派了杀手去围追堵截夫君。若非夫君警觉,提前躲避祸事,只怕坟头上的草都有两丈高了。” “她对夫君各种陷害下手,并非偶然。加之易子一事暴露出来后,她非但不知悔改,还在侯府之中继续兴风作浪。” “臣妇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私自做主,把人送到庄子上去了。” 颜蓁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裴荣盛的心简直提到嗓子眼去了。 好在颜蓁并未说其他的,这才让他稍稍不那么害怕些了。 只是,宣帝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叫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哦?她既如何狠毒,你就没有想过要打杀了她?” 宣帝的试探,满朝文武都能听得出来。 可他们实在不理解,宣帝日理万机,向来不爱理会朝臣的家世,今天怎么就对裴澈的妻子问得这样细致了。 旁人不理解,裴澈的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 他急于想为她说话,却频频被宣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颜蓁稍作思虑后,才认真答道:“回陛下的话,起初,臣妇的确有这个想法,觉得她这样恶毒之人就该被打杀了去。可后来,臣妇听说她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裴宏被流放一事,竟就这么痴傻了。” “她既已经得了报应,我又何必咄咄逼人?” 颜蓁话音落下许久,整个大殿都安静如斯。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敢在陛下的面前承认自己想杀人。 即便她没有动手杀人,可她承认了她想杀人,足以见得这个女子也是心狠手辣的。 宣帝像是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一样,转头看向裴澈:“你都听见了?你的妻子,曾经动了想要杀你养母的心思。” 言外之意,就差没有明说颜蓁是个心狠手辣的恶毒之人了。 颜蓁垂下眼眸,心里没有慌张害怕,更没有急于解释,反而有种淡淡地平静。 前世,她懦弱无能,遇到许多事情都是裴澈冲在前头去护着他。 那时的裴澈不知有没有这一世所隐瞒的本事,颜蓁所亲眼见到的是,为了能够护得她的周全,裴澈已经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了。 为此,他不惜和裴荣盛以及宋氏彻底闹翻了脸,这才彻彻底底地将这两个本就自私的夫妇得罪了。 “能得此妻,是微臣几世修来的福分。” 裴澈的声音在大殿之中久久回荡着。 颜蓁低垂着脑袋,缓缓勾起了唇角。 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和裴澈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感觉。 虽然凶险,但感觉还不错。 她不敢抬头去看宣帝的表情,也不知道满朝文武会如何看待她,看待裴澈,只能感受到大殿内的安静。 以及身侧那道紧紧盯着她的目光。 顺着第六感,颜蓁看到了跪在另一侧的苏灵若。 两道视线对视的那一瞬间,颜蓁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那份不屑和嘲讽。 她皱了皱眉,不知苏灵若又想搞什么鬼。 “你小子,倒是实诚。” 宣帝眉好奇地瞪了他一眼,而后满是不耐烦地将眼神落在裴荣盛身上。 他就不明白了,裴荣盛这样的废物,再加上宋氏这样的没有脑子的泼妇,究竟是怎么生出裴澈这样文武双全的孩子的? “临安侯,苏家的案子是裴澈亲手查的,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裴荣盛拼命摇头,生怕自己表态表的晚了:“陛下圣明,微臣没有异议!” 宣帝又看向宋氏几人:“你们呢?还有不服的吗?” “臣妇不敢!” 宋氏和韩氏齐齐摇头。 可宣帝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韩氏吓得赶紧表明立场:“无论陛下如何发落,都是苏文耀罪有应得的,民妇没有不服。” 宋氏紧随其后:“臣妇也是这么想的。” 宣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判苏文耀三日后午门斩首示众。苏家余下人员,全部流放岭南。” “至于韩氏母女......” 宣帝的话音顿了顿,吓得韩氏大气都不敢出。 而苏灵若则是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脱身,也就不怕宣帝到底怎么发落了。 “韩氏既是在出事前得了和离书,那自是不必被苏家连累。今日过后,你就带着女儿回恭王府去。” 这一结果,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韩氏母女回到京城后求到恭王府的门口,却被娘家拒之门外的事情,京城中许多人都知道了。 现下,陛下却这样安排,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恭王面色泰然地从人群中出列:“微臣多谢陛下隆恩!” 韩氏更是喜不自胜:“民妇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今日这一出原本是奔着会被降罪来的,到头来不仅没有被降罪,还被陛下金口玉言地安排回了恭王府,这叫她怎么能不高兴? 她满心欢喜地扭头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可是却连个眼神都没有得到。 她暗道定是此刻场合不对,恭王才会刻意避嫌的。 想到这里,她便心安理得了许多。 “苏家的事情解决完了,”宣帝盯着裴荣盛,“现下,该解决你临安侯府了。” 裴荣盛被他盯得浑身冒冷汗,偏偏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147章 坏了,冲着他来的 但这个时候如果再不表态,定会让宣帝的心里更加不满。 凭借多年混迹官场的经验,裴荣盛将脑袋埋得更低了:“陛下,此事临安侯府也有过错......” 宣帝冷哼一声:“你且说说,侯府究竟有哪些过错。” 裴荣盛心头一紧,实在猜不透宣帝的心思。 按理说,关于苏家一事临安侯府就算有过错,也是错在裴澈、错在宋氏,现下到了问罪的时候,怎么就问到他头上来了? 裴荣盛总觉得今日这局怎么越看越像是冲着他来的。 可他哪里敢问,只能乖乖地顺着宣帝的话去回答:“回陛下的话,是微臣治家不严谨,才叫内人私自让罪臣妻女住在侯府中。内人固然有错,但最大的过错全在微臣身上,还请陛下,赐罪。” 宋氏闻言,难得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向裴荣盛。 这是他们成婚这么些年以来,裴荣盛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维护她。或者说,这是裴荣盛第一次顾念她的安危。 即便,他这么做是为了给宣帝看的。 “就这些?”宣帝似乎不满意。 宣帝一不满意,裴荣盛的心里就抓耳挠腮的惶恐害怕。 他左右思量了一下,庆幸自己今日的脑子还算是好用,立刻明白陛下所指的是什么了。 “还有,”已经入秋,裴荣盛的背却被汗水浸湿了,“易子一事,虽不是微臣有意隐瞒,从而间接触犯欺君之罪,但事情发生在侯府,就是微臣的失职......” “行了。” 看着裴荣盛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宣帝压根儿就懒得继续听下去了。 他眸色淡淡道:“你既已经知错,朕也就不多加苛责了。” 裴荣盛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暗道,陛下果然还是仁慈的,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小事情...... 可下一瞬宣帝的话,却让他惊在了当场。 “看在裴家历代忠良的份儿上,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裴荣盛才稍稍安下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可以任由这满朝文武的人随意宰割。 尤其,这当中还有一个他最不想面对的人,也是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一幕的人...... “便,收回你的爵位,罚没侯府的家产,以儆效尤吧!” 宣帝坐在龙椅上,即便他说话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任何的波动,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的存在。 裴荣盛整个身子瘫软了下来。 他的爵位,没了。 他的侯府,他的钱,全没了。 他苦心孤诣想要让侯府恢复到几十年前的辉煌,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断送了侯府的荣耀。 完了,全完了。 和裴荣盛一样失魂落魄的,还有依旧跪在那里的宋氏。 在宣帝说完这番话时,宋氏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趴在地上根本动不了。 “微臣,谢主隆恩。” 宣帝可不稀罕他这声言不由衷的谢,他扭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裴澈,扬眉道: “裴澈,朕如此发落,你可有不服?” 裴澈抬手行礼:“微臣,心服口服。” “看在你身世坎坷、本也无甚过错的份儿上,朕特许你从侯府搬离后,可以将裴家先祖的祠堂尽数搬走。” 裴澈再次行礼:“微臣,多谢陛下隆恩。” 早朝散后,所有人看向裴澈的眼神都带着浓厚的复杂。 今日的陛下看似对临安侯府做了责罚,但对于裴澈来说,不仅没有丝毫的改变,陛下竟还允了他将祠堂搬走。 抄家不像抄家,更像是在让裴澈翻身做主的样子啊! 一行人才刚刚回到侯府,后头宣旨的太监紧随而至。 裴荣盛的眼皮跳的厉害:“敢问这位公公,可是陛下还有什么指示吗?” 宣旨公公斜睨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转头看向裴澈的时候却面带谄媚: “裴大人,陛下口谕,命侯府一日之内全部搬离。”他往身后看了一眼,一行执令的侍卫已经到达府门口了。 公公接着说道:“裴大人,陛下念你连日来辛苦了,特许你同裴少夫人半个时辰收拾行囊,还请二位抓紧些。” 裴澈温文尔雅,并没有看轻公公:“辛苦公公了。” 颜蓁一个眼神,蓝雪立刻会意,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公公的手上。 “这点心意,请各位喝杯茶,还请公公笑纳。” 公公顺势接下:“多谢裴大人、裴少夫人。” 裴澈和颜蓁相携往后院去了,被留在原地的裴荣盛和宋氏面面相视。 为什么? 又凭什么? 裴荣盛转身看了宋氏一眼,宋氏立刻也让李妈妈将一个更大的荷包递了过去。 她紧紧盯着传旨公公,生怕他不肯收下。 好在,宣旨公公二话不说,直接接过荷包。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叫夫妇两人当场石化:“多谢侯夫人配合,提前将要罚没的家产交出来。” “公公,这不是......” 宋氏急于解释,却被公公打断了:“不是什么?” “行了,请二位在此稍等片刻,莫要妨碍官府办事。”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那些个侍卫立刻抬脚进了府门,甲胄兵器的摩擦声听得人心慌慌。 宋氏终于急了:“公公!公公这么做是不是有失公允?” 公公甩了浮尘,“夫人此话何意?” 宋氏抬手指向后院的方向,愤愤不甘道:“为何独独让裴澈夫妇可以先行收拾行囊,却不让我们夫妻二人得同样待遇?” 等被查抄家产后,她再去收拾行囊,还能留下什么好东西? 她真的好后悔,在进宫前从寄畅轩那里得了抄家的消息时,就不该和韩氏那个贱人撕扯,就该先去将钱财收拾出来藏好的! 现在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公公笑道:“夫人这话实在奇怪。如今人人皆知裴大人才是裴家的嫡子,是夫人您的亲骨肉。杂家同他行方便,不就是在同夫人行方便吗?” 这么一问,直接将宋氏问住了。 是啊,若是遵循常理来说,是这样的。可裴澈夫妇又何曾按照常理办过事了? 宋氏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要结束了。 第148章 望妻石 早在裴澈让飞星传话的时候,颜蓁已经让院中的丫头收拾行囊了。 现下她才踏进寄畅轩,就见院子里摆了许多的箱子。 紫芙在廊下按照账册中的物品明细,一件件地对着,生怕错漏了东西。 碧珠则是和红舞红山兄妹两人一起,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按照物品分类,摆放得错落有序。 瞧见自家少夫人回来,碧珠第一次喜笑颜开:“少夫人,您回来了!” 她扭头看向颜蓁身后的门口位置,却不见裴澈的身影,略显担忧道: “少夫人,公子他没有和您一道回来吗?” 颜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他先去书房将准备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还要安排好祠堂的事情,一会儿就过来同咱们汇合,然后一起离开侯府。” 碧珠还是没有完全接受侯府被抄家的事实,小心翼翼问道:“少夫人,只是抄家,陛下没有降罪您和公子吧?” 颜蓁略微想了想,确定了裴澈全身而退后,才点点头道:“放心吧,他连官职都还在呢!” 碧珠这才彻底放心地往心口上拍了拍,略显后怕道:“您是不知道,从您进宫开始,我们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颜蓁好笑地看着她:“什么最坏的打算?” “就是万一您和公子被流放什么的,我们几个就一直跟在你们身边,好吃好喝地照顾你们,绝对不让你们受一点点的苦!” 这一说,直接将院子里的人都逗笑了。 欢笑过后,难免被眼下的气氛所影响。 紫芙担忧地看向自家少夫人:“不是说抄家吗?那咱们这些......还搬得走吗?” 如果搬不走,岂不是给来抄家的侍卫省事了? 想起进门前裴澈的言之凿凿,颜蓁也学着他的样子,笃定地点头:“放心吧,都能拿走。” “陛下给了咱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收拾,就说明所收拾的行囊都能拿走。”颜蓁指挥着红舞和红山把东西往后门搬。 陛下虽然给了他们收拾的时间,他们却不能让陛下的颜面过于难看。 “可是姑娘,咱们去哪儿啊?” 这么一问,直接将颜蓁问住了。 是啊,一直都只在考虑怎么搬,能搬多少,好像还没有想过要搬到哪里去。 她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当初裴澈送给她来放嫁妆的院子稍微合适些了。 她正要让大家往那边去,就见飞星忽然进来。 他双手抱拳行礼:“少夫人,您只管吩咐下人收拾,一会儿由属下来带路。” 也就是说,裴澈早就安排好住处了。 颜蓁扬了扬眉,暗道裴澈这厮还真是能未雨绸缪,早早地就将事情安排好了。 等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东西全部搬出侯府后,正好半个时辰过去了。 飞星带着碧珠他们从后门离开,颜蓁则是还要和裴澈从正门走,过个明路。 等夫妻二人来到府门口时,就见裴荣盛和宋氏正耷拉着一张脸,半点力气都没有地靠在台阶上坐着。 府门口围观的百姓众多,裴荣盛和宋氏却是什么体面都顾不上了。 两人的手里各自拿着一个干瘪的包裹,眼神空洞地望着即将被搬空的侯府。 紧接着,就看到裴澈正带着几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侍卫,捧着从祠堂中取出来的牌位,庄重严肃地出来了。 瞧见裴澈,宋氏灰败的眼神之中再一次亮起了光。 她上前拽住裴澈的袖子,不管不顾地说道:“澈儿!我方才听闻你早就在京城置办了院子?” 裴澈垂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又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连目光呆滞的裴荣盛都起身来到他的身侧了。 宋氏惊喜道:“在何处?快带我们去!”她自顾自道,“多亏了我儿有先见之明,否则现在咱们一家子就该流落街头了!” 裴澈皮笑肉不笑道:“你们确定,也要跟着去?” 宋氏想都没想就点头:“那时当然了!你是我的亲儿子,为我们养老是天经地义的!” 想起自己和裴澈的关系从未缓和过,宋氏的心里有些担忧:“你该不会是想要将我们两人赶走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就算是告到陛下面前,也定要给裴澈安上一个不孝的罪名,看他以后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想到这些后,宋氏更加有底气了。 裴澈神色淡淡地扫视过眼前的夫妻二人,语气凉凉道:“你们确定要跟着我们走?就不怕你们无福消受吗?” “确定!当然确定了!” 宋氏想都不想就回答。 在她看来,裴澈只要还想要这个官职,那就一定要将他们夫妻二人带在身边孝顺着。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裴澈轻轻的一句‘好’。 宋氏目的达成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唯一的行李背在背上,还用极其挑衅的眼神看了颜蓁一眼,而后意有所指道: “我就说嘛!母子哪儿有隔夜仇。就算误会再深,也难以在血脉亲情的事实前维持多久。你说是吧,儿媳。” 颜蓁但笑不语,只扭头去看裴澈。 彼时,裴澈正站在侯府大门中央位置,看着这座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内心很是复杂。 他自知对不住裴家的列祖列宗,可是为了将裴家先辈们最后的体面维持住,他只能先将裴荣盛这个废物赶出侯府再说。 “夫君,走吧。” 颜蓁在他身侧轻轻提醒着,裴澈很快就回了神。 夫妻二人上了前面那辆宽敞的马车,让裴荣盛和宋氏坐上那辆青衫临时找来的马车上。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往裴澈早就安排好的新府邸而去,围观的百姓都对这个简短的搬家车队指指点点的。 颜蓁放下车帘子,将一切的流言和态度都隔绝在外面,留住了这一车的温馨。 “夫君,你安排好的府邸到底在哪里?” 裴澈温柔一笑:“你去过的。” 生怕她心急,他又补了一句:“很快就到了,再等一下。” 可他不知道的是,比颜蓁更急的,是在府门口已经徘徊了不知多少圈的魏晗。 他像是个望妻石一样,一双桃花眼只紧紧盯着街角的位置。 第149章 只有她一个女主人 阿六站在自家公子身后,看着他就差把门口的石板踩烂了,不免笑道:“公子不必着急。” “方才回话的人不是才说了嘛,裴家的车队马上就到了。” 魏晗将折扇插到腰带上,腾出手来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衣领子,还不忘回头瞪了阿六一眼。 “你哪知眼睛看出本公子着急了?” 阿六打趣道:“小的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反正,只要是关于裴少夫人的事情,自家公子都格外的好脾气,他定不会挨罚的。 魏晗果然也没有同他计较,而是重新将折扇从腰间抽出来,‘唰’的一下打开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看到街角处已经出现的马车,他慢腾腾地眯起了眼睛。 只这一瞬间的功夫,他的脑海中已经飘过了千万种只有他和颜蓁、没有裴澈存在的生活。 他都不敢想象,那该会多么快乐啊...... 所有美好的想象,都在裴澈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碎成了渣。 他拉下脸来,懊恼道:“陛下还是太过仁慈了一些。” 就该宰了裴澈才是,还留着他做什么! 大盛朝少了裴澈可不见得真的有什么损失,可是他的眼前多出裴澈这个人,他的快乐就会少许多的。 好在,煞风景的人虽然在,但是令他惦念了许多年的人也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他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魏晗重新挂上笑容迎了上去:“颜小妞!” 正准备扶着紫苏的手下车的颜蓁微微一愣,一抬眸就看到了魏晗那张如沐春风的俊脸。 “魏大人?”颜蓁狐疑道,“你怎么也在此处?” 魏晗重新收起折扇,笑如揽月入怀:“你忘记了吗?我的府邸就在这里啊!” 经他一提醒,颜蓁这才想起回眸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这一看,第一眼看到的可不就是她昨日才来过的魏府吗? “夫君,”她转身看向裴澈,“咱们也住这附近吗?” 在见到魏晗那道搔首弄姿的身影时,裴澈的面色已经沉了下去。 只是在面对颜蓁的时候,没有让她发现任何的端倪:“是,我们......” “颜小妞原来你还不知道吗?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邻居了。” 魏晗抢过裴澈的话,用手里的折扇指了指魏府隔壁那座还没有挂上牌子的府邸。 “不得不说,在选府邸这件事情上,在下和裴兄的眼光还真是一致啊!” 生怕气不到裴澈,魏晗还在那里不停地说着:“老话说得好啊,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裴兄家中的亲戚好像没有一个好东西呢!” “你我本就同朝为官,以后还得多走动走动,培养培养感情才好!” 魏晗特意将‘感情’两个字咬得尤其重,在颜蓁看不见的角度,朝着裴澈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裴澈轻笑道:“同朝为官?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以魏大人的官职和品级,根本没有上朝的资格吧?” 魏晗的表情有那么片刻的僵硬,可他眼尖地看到颜蓁正转身往这边看过来,立刻又换上了一副谦卑可怜的样子。 “是在下自取其辱了,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让裴大人误以为在下想要攀附你......” 颜蓁瞪大眼睛,将眼神快速落在裴澈身上。 见他抿着唇没有说话,立刻明白他定是不知从何解释起。 “魏大人,你别误会!”颜蓁急于为裴澈解释,“我家夫君不是那种捧高踩低的人,你......” “这么说来,裴少夫人也是认可在下方才说的那些话了?以后咱们可以经常相互串门,对吧?” 颜蓁:...... 她刚才是不是解释得太着急了些?他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但现在,她只能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轻声道:“魏大人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 “不介意不介意!”魏晗立刻接话,有种生怕颜蓁反悔的利索。 “魏大人不介意,我介意!” 顺着这道刻薄的声音,大家都看到了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裴荣盛和宋氏。 宋氏快步来到裴澈身侧站定,一副女主人的样子:“魏大人同我们非亲非故的,总是串门只怕是不太合适的。” 魏晗满眼意外:“咦?裴大人和裴夫人也在啊!?” 他故意扭头看了看身后已经被打开的那扇府门,又重新看向裴荣盛夫妇后,才满眼感动道: “侯府都被抄家了,裴大人和裴夫人不顾自己如今的处境,还亲自送了裴兄夫妇来新府邸,这份爱子之心可真是叫在下感动啊!” 颜蓁的水眸缓缓睁大,瞧着宋氏那副一肚子火却又发不出来的样子,暗道魏晗的这几句话对于宋氏来说,还真是够有杀伤力的。 宋氏随手将肩上的包裹丢到身后的碧珠手里,俨然一副准备和魏晗好好分说分说的架势。 碧珠低头看向手里的包裹,恨不得能马上丢出去。 “什么叫做送他们来?我们可不是来送人的!” 魏晗讶异道:“不是来送他们的,难道是来和他们同住的吗?” 宋氏理直气壮:“这府邸是我儿的,我们自然是要同他们夫妇一道来住的!” 说着,她还朝裴澈看了一眼:“你说对吧,澈儿。” 裴澈的眼底满是不耐,多余的话是一句都不想和宋氏说了。 他指向府邸,答非所问道:“还请裴夫人记住,从今日起,这座府邸里的女主人,只有阿蓁一人。” “阖府上下,包括我在内,全部都要听从她的意思。” “她想谁来,要谁走,都由她说了算。” 宋氏大惊失色,一把拽住了裴澈的袖子:“澈儿,我是你母亲!是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的亲生母亲!” “我还活得好好的,为何要让旁人当家做主?”宋氏就差没有指着颜蓁的鼻子骂了,“你要相信,只有我才会真正为你着想的!至于旁人......本就是半路来的,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 裴澈没有惯着她:“这处府邸本就不大,你们若是不想住,只管去找二叔一家子。” 说到这里,裴澈又眸色深沉地看向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裴荣盛:“亦或者,父亲是有地方可以去的。” 无视裴荣盛越发难看的脸色,他继续道:“听说孙姨娘母子俩在提前得知侯府要被抄家之际,以及卷了一部分的金银细软回到原来的住处去了。” “父亲此刻去,想来她应该会十分感动。” 裴荣盛的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150章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飞星和蓝雪正带领着众人将各类箱子和行李往府里搬。 大家来来往往的,明明是该热闹的场面,此时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安静。 裴澈抬手弹了弹宽袖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淡淡道:“陛下已经下旨罚没临安侯府的全部家产了,孙姨娘此举,等同于欺君。” ‘欺君’两个字一出来,本就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裴荣盛吓得腿都软了。 他抖着手指向裴澈,怒火中烧,却不敢全部发作:“你......你个逆子!裴轩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裴澈微微一侧目,裴荣盛瞬间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他如今真是越发怕了这个儿子了,现下还要跟着他才有地方住,根本不敢真的把人得罪狠了。 “还请父亲谨言慎行,我可没有什么弟弟。”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正被青衫庄重地一个一个往里搬的牌位:“裴家的血脉,到这里,暂时便只有我一人了。” “不过父亲放心,我已经和前去收缴的官员提点过了,只拿走该拿的,不会将孙氏母子带走。” “这下,父亲尽可以放心了?” 这些话,他本不愿在这种场合说的,更何况还是当着魏晗这厮的面。 只是,心头的这股火越来越大,裴澈怕自己再不说出来,往后就不会再想说了。 只会想动手。 裴荣盛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裴澈的话是什么意思。 眼下,只要孙氏母子不被牵连,他就不那么担心了。 “你在胡说什么!裴家不仅有你,还有裴轩和裴宏,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了?难不成,你还想改族谱吗?” 裴澈正打算往里走的脚步再次停住,用着最后的耐心缓缓道: “父亲不曾去送裴宏,想来也该知道裴宏离开前是什么样子的吧?难道父亲还指望着如今的裴宏来帮你东山再起吗?” “另外,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的儿子只能有一个。” “裴轩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说完这些后,裴澈拉上颜蓁,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魏晗眉梢一抬,对着颜蓁的背影喊道:“颜小妞,你且收拾两日,改日我再登门找你......和裴兄一起喝茶!” 这该死的世道啊! 这是魏晗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觉得世道不公,为何要对女子的要求如此苛刻! 颜蓁不知怎么回答,也来不及回答,就被裴澈牵着进了这座看起来就是被精心修缮过的府邸。 碧珠垂眸看了看手上的包裹,想也不想地塞回给宋氏。 宋氏抱着包裹,怒斥道:“你个死丫头,你......” “奴婢只是少夫人的下人,现在要去为少夫人办事了。裴夫人要是嫌累,可以让李妈妈伺候您!” 说起李妈妈,宋氏的心头就是一股子火气。 抄家的圣旨一下来,李妈妈就借口家中有事,要暂时离开两日。 这是她最困难的时候啊,李妈妈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 果然是树倒猢狲散...... 想到这里,宋氏更加坚定了要抱紧裴澈大腿的念头。 她相信,只要有裴澈在,临安侯府的现在只是暂时的!很快,裴澈一定能让侯府重现多年前的辉煌! 宋氏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裴荣盛留一个,抱着那个瘪瘪的包袱就准备往里走。 哪知,眼前忽然横着一把折扇。 魏晗冷冷道:“我提醒裴夫人一句,你若是想住进去,最好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 “尤其,不要去动不该动的人。” “你得记住,不是所有人的性子都和她一样良善的。” 这份威胁,宋氏并不看在眼里。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晗,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一样:“我方才听着就觉得不对劲!” “说,你和颜蓁到底什么关系!” 魏晗轻蔑一笑:“我同她什么关系,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的。” “你只需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了。” 看着魏晗大摇大摆地进了隔壁的魏府,又亲眼看着折扇朱红色的大门被轰然关上,宋氏才惊觉自己刚才居然被魏晗给吓住了。 她下意识转身就说道:“李妈妈,你去给我盯紧......” 话说一半才发觉,李妈妈早就不在身边了。 裴荣盛见此,冷哼道:“魏晗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他今日说的话是有两分道理的。” “你若是想在这里住下去,我劝你还是安分一些为好。” 若是惹急了裴澈,只怕还要连累他被扫地出门。 宋氏把包裹往背上一甩,给了裴荣盛一记白眼:“真是废物一个!” 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就这么结束了,两座府邸的门口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反观裴府中,裴澈正带着颜蓁熟悉这座新府邸。 颜蓁在这个偌大的院子里已经来回走了两遍了,“你把书房也安排在主院了?” 裴澈抬手为她将发间的落叶拂去:“嗯,公务太多,又想多陪陪你。” 离你近一些,也好防止你被有心之人诓骗了去。 颜蓁面色一红:“我都多大的人了,又不用你时时刻刻陪着,自然是你的公务要紧了。” 裴澈闻言笑道:“好好好,你不需要陪,是我需要你陪着。” 这下,颜蓁的脸更红了。 “油嘴滑舌。” “这分明是一片真心.....” 颜蓁怎么都没有想到,搬个家而已,这人怎么好像变得分外会哄人了? “少夫人,”蓝雪有些头疼地站在院门口,“裴夫人正闹着。” 颜蓁皱眉:“她想做什么?” 蓝雪如实道:“裴夫人不满奴婢的安排,坚决要换院子。” 裴澈双手负后,“蓝雪,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该称呼少夫人为夫人。” 蓝雪脆生生应了‘是’后,转头又问道:“那,裴夫人呢?” 裴澈的眼底连最后的一丝耐心也没有了:“宋娘子。” 颜蓁瞪大了眼睛:“这,不妥吧?” 裴澈转身就往书房走:“没什么不妥的,你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任何事情都有我担着。” 颜蓁愣了愣,随后带着蓝雪就往外走。 “走吧,先去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151章 丑事 “本夫人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将这个院子收拾得再利索,本夫人说不住就是不住!” “本夫人劝你们不要白费力气,还是先去将你家的少夫人请来,你们做不了主,那本夫人当面和她说便是了。” 宋氏依旧挎着自己的包裹,坐在院内的石头凳子上,趾高气昂地和正在收拾的下人们说话。 可她说了好一通话,始终没有人理会她,恼得她直喘气:“你们都是聋的吗?本夫人和你们说话,你们都听不见吗?” “快去将你们少夫人叫来,否则一会儿我让我儿将你们统统发卖出去!” 看着宋氏还在没完没了的折腾,裴荣盛真是有种深深的疲惫感。 他捏着自己的眉心,有气无力道:“宋秀慧,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宋氏神色一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裴荣盛:“什么叫做‘闹’?澈儿的府邸不就是我们的府邸吗?怎么我在自己的家里,还不能说两句了?” “裴荣盛,你自己废物就算了,老老实实继续做你那芝麻大小的官就行了,少来管我的事情!” “你......”裴荣盛被宋氏堵得哑口无言。 他不是不生气,只是这日子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了,今日又突逢抄家罢爵位接连两件晴天霹雳的大事,他实在没有心情和她吵。 只要不要连累他被裴澈赶出去,随便她怎么闹吧。 想到这里,裴荣盛不再理会,问过下人后就自己先进房间去休息了。 见裴荣盛真的连半点都不想争了,宋氏朝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在一众的青年才俊当中选了他这么一个废物!”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她在其中各种沟通打点,临安侯府别说是发展了,就算是维持现状都费劲。 若是全部靠裴荣盛,临安侯府说不定早就倒了,还能等到今日?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宋氏的心真是被剜肉一般的难受。 她不会就这么认命的! 更何况还是有裴澈这么优秀的儿子在的前提下,她更加没有理由就此放弃。 想到这里,宋氏的嗓门更大了:“不是让你们将少夫人叫过来吗?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来?” “婆母这么着急找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颜蓁才刚刚来到门外,恰好听见宋氏提及她。 宋氏一扭头,看到的就是颜蓁一身紫色的绣金长裙,头上还簪着时下最新颖的步摇,一举一动间,步摇轻轻摇晃着,越发衬得颜蓁整个人端庄又矜贵。 反观自己,身上穿的是寻常布料的衣服,所有的首饰都在抄家的时候被收走了,头上的发髻只能用灰仆仆的布条绑住固定,没有丁点昔日侯门主母的珠光宝气。 同样是抄家,抄的还是同一个家,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宋氏死死忍住,才没有让自己当场将脾气直接发作出来。 “陛下下令将临安侯府的家产全部抄没,你多少也避讳一些,怎么还敢这般招摇?” 酸溜溜的话语,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若是连累到我儿的仕途,你该当何罪?” 颜蓁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因为宋氏的话而动怒:“婆母特意让人将我喊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越是神色平静,宋氏就越是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当然不是!” 宋氏转身指向所在的院子,十分不满道:“据我所知,朱雀街上的府邸多半都很大。这么大的府邸,你就给我和你公爹安排了这么一处小院落住?” “这若是传出去,难道你就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吗?” 颜蓁来这里的时候,原本觉得裴澈的态度是不是太过偏激了一些。现下看来,纯纯都是宋氏咎由自取的。 一声‘宋娘子’,都已经算是对她敬重的了。 “且不说一大家子刚刚搬过来,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安排收拾好,还有很多地方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干净妥当。” “我是念在你们两人年纪大了,这才吩咐下人先给你们安排了住处。你们若是对这里不满意,大可以自行离开,没有人拦着你们。” 宋氏不是要闹吗?那她就陪着她好好闹一下! 颜蓁这回也是被宋氏气狠了:“若不是婆母诚心不想让夫君好过,糊涂至极地将韩娘子母女带进府里住着,还答应韩娘子要救出苏家人,咱们又怎么可能被陛下下令抄家责罚?又何至于丢了爵位,逼到搬家?” “现下多亏了夫君未雨绸缪,也多亏了陛下仁慈,夫君才能用积攒下来的体己钱买了这处府邸,否则咱们全家人都得先去城外的破庙里住着!” “婆母不仅不感激涕零、不心疼夫君,反倒是还在这里闹事,不觉得羞愧吗?” 宋氏被颜蓁说的一愣一愣的。 如果不是自己心里早就有了成算,就怕都要被她的话给哄骗过去了。 她冷哼一声,中气十足道:“羞愧?我搬来这里吃的用的都是我儿的,我为何要羞愧?该羞愧的人是你吧?” 颜蓁微微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氏见她有些担忧,得意道,“就是觉得你一边口口声声地在我面前说着要心疼澈儿的话,一边又做着对不住他的事,实在会演戏。” “我儿待你不好吗?你非要让他如此颜面尽失?”说到最后,宋氏唾沫横飞。 连她自己差点都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以为自己是个爱子心切的好母亲呢。 颜蓁方才还以为宋氏说这些话多半就是用来吓唬她的,现下看起来,宋氏整个人得意极了,她倒是开始狐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容易令人误会的事情了。 “婆母有话不妨直说,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叫裴澈颜面尽失的?” 蓝雪见此,一个抬手示意,正在院子里收拾的下人们全部都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整个院子就只剩下她们三人了。 宋氏重新坐下来,用手里的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颜蓁,你别以为自己做下的那些丑事永远都不会让人发现。” 见颜蓁还是满脸无辜的样子,宋氏暗道一句: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这么能装模作样。 “我问你,你同隔壁的魏晗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52章 凡事都有个‘但是\\\’ 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颜蓁的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深吸一口气后才能保持住冷静的态度。 “我同魏大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闻言,宋氏的冷笑声差点就能穿墙而出了:“你这话骗骗我那心善的儿子还行,想骗我,门都没有。” 越想宋氏就觉得颜蓁和魏晗之间的关系就是她所想象的那样,不清不楚的。 可恨她那个儿子,明明事事看上去都精明得很,偏偏就被这个女人狐媚到连理智都没有了,才会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想当初,你和澈儿一起掉落悬崖的时候,魏晗就自请要和临安侯府一起找人。你公爹都放弃找人了,偏偏他还要坚持找下去。当时我还道他和澈儿的关系还真是要好啊!现在看来,他想找的哪里是澈儿,根本就是你这个狐媚子!” “你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眉来眼去的,还以为我没有看出来吗?” 颜蓁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了被宋氏毁清誉的怒火,故作镇定地问道:“是吗?那么请问婆母看出什么来了?” 宋氏见颜蓁连辩驳都没有,明显就是理亏的样子,心里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冷笑道:“自然是看出你和魏晗之间根本就不清白,说不准你们都已经背着我儿做出苟且之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蓝雪闻言,根本气不过:“你浑说什么?年纪一把了,怎么还能这么污蔑......” 颜蓁抬手制止了蓝雪接下去的话,继续看着宋氏问道:“婆母现在知道了,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宋氏见颜蓁面色极为难看,下意识就觉得自己的猜测全部都是对的。 她的内心隐隐兴奋了起来,面上还要装作冷静的样子。 “就像你那侍女说的,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做什么呢?” 宋氏假仁假义道:“我还不是希望你们夫妻两人能够和和美美的,将来再为临安......为裴家繁衍后代,子孙满堂,我和你公爹也就满足了。” 颜蓁神色淡淡:“但是呢?” 闻言,宋氏欢喜地一击掌:“我就说,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知道凡事都有个‘但是’。” 说到此处,宋氏将脸上所有的笑容都收了起来,严肃道:“但是,你若是不乖乖听我的话,就休要怪我将此事告诉我儿了。” “你也知道,裴澈本就被林姨娘毁了前半生了,若是再得知他一心一意对待的妻子竟然背叛他,你猜,他会怎么做?” 说到后面,宋氏还故意放轻了声音,想营造出紧张的环境来逼着颜蓁妥协。 颜蓁看向宋氏:“也就是说,我如果乖乖听你的话,你就会帮着我一起瞒住此事,不叫夫君知道?” “孺子可教也!”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婆母希望我怎么听话?” 颜蓁觉得,自己前十几年所有的耐心,都花在了今日。 她就想看看,宋氏到底还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很简单!”看到颜蓁一副要答应的样子,宋氏的心里真是欢喜极了。 “只要你时常给裴澈吹吹枕边风,让他逐渐和我修复好母子之间的情分、叫他只听我一人的话,多去陛下面前求一求,早日将侯府的爵位、府、荣耀,全部还给我们。”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绝对不会将你和魏晗之间的事情在裴澈的面前透露出一个字的!” 这信誓旦旦的样子,换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极有说服力,偏偏她是在算计自己的儿子,那模样看起来实在令人恶心至极。 “宋娘子,他可是你的儿子,”颜蓁真是一次次地刷新对宋氏的认知,“你的亲儿子啊!” 宋氏的眼底明显就是躲闪的心虚,但很快就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我是他娘,我还能害他不成吗?” “再说了,今日过后你就要同魏晗给我断干净,免得让我儿因此分了心。” “还有,你方才喊我什么?”宋氏横眉冷对,“颜蓁,我可是你的婆母!你就算不称呼我为‘婆母’,一声‘老夫人’总是要的吧!‘宋娘子’?谁教你这么喊我的?” 颜蓁深吸一口气,慢慢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她缓缓转身:“从今日起,这座府邸内只有一个夫人。” “那便是我。” “还有,”颜蓁的耐心已经彻底用光了,“宋娘子和裴老爷能住的地方只有此处。你们若是不同意,搬出去就是了,没人拦着你们。” 丢下这话后,颜蓁便带着蓝雪往回走,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宋氏。 一路上,颜蓁气得直喘气。 到火气冲天之际,她甚至还赌气地用脚尖将青石板上的碎石子儿一脚踹开了。 “还说‘另起炉灶’呢!” “搬家是搬家了,也的确离开临安侯府了,可是宋氏和裴荣盛还跟着啊!一住进来就开始找麻烦,这算什么‘另起炉灶’?” 越想颜蓁就越是生气,以至于进入正院后,瞧见裴澈正在和自己打招呼,她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扭头就进了房间。 等她进了房间后,又让蓝雪把房间门关上了。 裴澈手里还拿着近来要解决的人员名单,脑海中还久久回荡着颜蓁用力关门的重击,根本反应不来。 青衫见此,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主子,属下怎么瞧着夫人像是生了好大的气啊!” 裴澈没好气地将手里的书往青衫的怀里塞去:“我自己能看到,何须你来多嘴?” 青衫双手捧住,二话不说,一个转身就消失了。 裴澈一个眼神,躲在暗处的飞星便现了身,在自家公子面前抱拳行礼。 “去给我查清楚,今日在菊香院里究竟发生了身。” “是!” 飞星手脚利索,办事更是不拖泥带水的。 只用了一个时辰,他就已经将今日下午发生在菊香院里的事情都打探明白了。 翌日一早,裴澈就冷着一张脸,在宋氏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出现在她的面前。 宋氏欢喜道:“澈儿!你总算是来了!” 看来,颜蓁那小贱人也是怕被和离的啊!她只是稍微威胁一下,她就吓得乖乖照办了。 想必以后这么办法还能常用啊。 “吃早膳了吗?不如一起?” 第153章 是我求着她过日子的 裴澈的到来,让宋氏打心眼里认为定是自己昨日对颜蓁的威胁起了作用。 她就知道,用那个一无是处的颜家来威胁颜蓁,那是一点效果都不会有的。说不准还会阴差阳错地给颜蓁出了气、解决了麻烦。 可是用所有女子都在意的清誉来拿捏她,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从前在临安侯府时,她是身份显赫的侯夫人。 从今往后,她就是裴府中人人都得敬重、并且服从她命令的裴老夫人! 至于颜蓁,若是能乖乖听话,她未必没有容下她的肚量。 宋氏满脸堆笑,张罗着让侍女再多添上一副碗筷。 回头看向正磨磨蹭蹭从内室出来的裴荣盛,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快些啊!没看到澈儿过来随咱们一起用膳了吗?” 为了能在裴澈面前留下一个慈母的好印象,她还故意对着裴荣盛耳提面命道: “陛下体恤你们父子二人搬家,这才给了一日的时间休沐。从明日起,你务必给我打起精神来,切莫再拖澈儿的后腿了。” 裴荣盛像是见鬼似的看了宋氏一眼,一屁股坐在饭桌边上,端起白粥就开始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也会给人当慈母了?” 裴澈冷笑道:“太阳并未从西边出来,所以宋娘子不管是谁的慈母,都不会是我的。” 宋氏皱眉:“澈儿,你可是我唯一的亲儿子啊!你说这个话,不是要诛我的心吗?” 但裴荣盛的关注点却和宋氏不一样:“宋娘子?” 昨日他身心俱疲,不过就是在屋里睡了一觉而已,裴澈对宋氏的称呼,怎么就从‘侯夫人’,变成‘宋娘子’了? 这是要决裂啊? 可别连累他也一并给赶出去了吧? 裴荣盛不满地瞪了宋氏一眼:“你是不是又安分了?” 裴澈的神情更加冷了:“何止不安分?” “来人,”裴澈对着进来的两个侍女,语气淡淡道,“把这些,都撤了。” 侍女行礼应‘是’后,手脚利索地将刚刚布好的早膳全部端下去了。 其速度之快,让还将那碗白粥端在手上的裴荣盛瞠目结舌。 宋氏的面色极为难看:“裴澈,你这是做什么?诚心在下人面前给我难堪吗?” 她不相信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裴澈,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做出这样不孝的举动来,唯一的原因,定然就是颜蓁了。 分析清楚后,宋氏转眼就道:“是不是颜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既然她诚心不想好,那就不要怪她这个做婆母的不客气了。 “澈儿,我跟你说,颜蓁那个小贱人她......” “来人,”裴澈依旧双手负后地站在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在。 “主子。”这回进来的,是几个宋氏从未见过的小厮。 “裴老爷和宋娘子因为欺君之罪而寝食难安,故,从今日起,要开始节衣缩食,将省出来的银子拿去接济城北的难民,以此来赎罪,以谢天恩。” 听着裴澈口齿清晰地说出这些话,裴荣盛和宋氏一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都盯着他看。 “澈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澈勾唇一笑:“你们几个,把这座院子中所有的、除去日常必须品之外的全部物件,都搬到前院去,请夫人处理。” 宋氏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裴澈!你疯了吗?” “疯的不是我,而是宋娘子你吧?”裴澈眯起了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昨日我是不是才同你说过,这整座府邸里的人都得听从阿蓁的安排,你做到了吗?” “再让我听见你对她不敬,就不是眼下撤顿饭、撤点东西这么简单了。” 宋氏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现在是真的怕了裴澈这个死孩子了,不过就是没有养他到大而已,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啊,为何要一再针对她? 还有颜蓁这个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裴澈!我是你娘,难道还能害你不成吗?” 宋氏语气略显癫狂:“害你的是你心心念念的枕边人,颜蓁!” “你知不知道,你一心一意对待她,人家却在外面同野男人眉来眼去的!” 见裴澈逐渐皱起眉头来,宋氏说得更加起劲了:“现下,她都准备在你的眼皮子地下给你戴绿帽子了,叫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能放任不管不顾!” “你说的,是魏晗吧。” 裴澈的语气轻飘飘的,甚至在说出魏晗的名字时,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这份无所谓的样子,直接让宋氏傻眼了。 这可是绿帽子啊,裴澈到底是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在意颜蓁,还是他为了颜蓁连男人最重要的颜面都不要了? “你......你知道?” “魏大人?”裴荣盛咽下口中的白粥,皱眉道,“不能吧?他可是世家子弟,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可能做出惦记人妻的荒唐行径来?” 下一刻,他手上剩下的那碗白粥也被进来的飞星一并收走了。 裴荣盛望着空荡荡的手,以及根本还没吃饱的肚子,终于意识到,要想在这座府邸安稳度日,就只能乖乖听从裴澈夫妻的话。 还不能随意多嘴插话。 再扭头看向宋氏的时候,恨不得能将眼前的蠢货一巴掌拍醒。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纵容她......”宋氏几乎要尖叫起来。 “若是论起渊源来,阿蓁和魏大人还算是青梅竹马。”裴澈的语气根本听不出喜怒,“如你所见,只要阿蓁愿意,外头多的是愿意同她举案齐眉的青年才俊。” “所以,是我求着她和我好好过日子,不是她非要赖在我身边的。” “宋娘子,可听明白了?” 宋氏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理解能力,都没有办法完全消化裴澈这话的意思。 只能抬手指着裴澈,结结巴巴道:“你......你是痴傻了不成吗?” “颜蓁都是你的妻子了,还不是任由你来搓圆揉扁的?”宋氏恨铁不成钢,“她若是被你休弃,就只能是下堂妇,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接纳她?你是疯了吗才会这么想?” 第154章 护妻兴致正高 “来人。” 裴澈轻启薄唇,这回进来的是原本在菊香院里伺候的几个丫鬟。 宋氏这下终于知道害怕了。 转念一想,她方才也没有说什么对颜蓁太过分的话,裴澈总不能再为难她了吧? 比她更怕的,是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裴荣盛。 他就不明白了,裴澈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怎么这宋氏就是要上赶着去找麻烦,到头来还要再连累他...... “宋娘子身康体健,需要多锻炼锻炼。从今日起,你们几个只需要每日轮流一个人过来伺候着日常送饭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便由宋娘子亲力亲为完成吧。” “裴澈!”宋氏扯着脖子吼道,“你非要为了一个女人忤逆自己的父母吗?” “这般苛待自己的父母,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你以为你在仕途上还能有什么前景吗?” “瞧着宋娘子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可见我的安排是妥当的。” 裴澈觉得自己今日给的警告应该足以让宋氏认清眼前的形势了,于是抬脚准备往外走。 “行了,宋娘子有这心思在意我的仕途,还不如想想如何学习洗衣劳作。” 眼见裴澈说的全是真的,根本没有半点吓唬人的样子,宋氏想也不想地就要冲上去把人拽住。 嫁给裴荣盛前,她虽然是苏家的养女,可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养着,学的都是琴棋书画、看账理事的本事,何曾做过洗衣这等子粗活? 后来,她做了侯夫人,更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如今却要让她做下人才做的活计,叫她怎么能接受? “裴澈,你给我站住!我......” 眼见已经跨出门外的裴澈真的停住脚步,裴荣盛吓得抬手就将宋氏一把拽住。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安分一些不好吗?” 宋氏一面撕扯想要挣脱裴荣盛的手,一面还要朝着裴澈大喊道: “裴澈!你敢这么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我定要告到御前,让陛下......” “啪!” “你给我住口!” 裴荣盛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宋氏整个人扇懵了过去。 他没有理会宋氏,而是扭头一本正经地看向裴澈,“你只管你忙你的,不用在意她的胡言乱语。” 再让宋氏说下去,只怕他们夫妻二人就要去和城北的难民作伴了。 裴澈侧目冷笑出声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菊香院。 反应过来后的宋氏猛地从地上窜起来,抬手就薅住裴荣盛的头发,怒吼道: “裴荣盛!你敢打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 裴荣盛毕竟是男子,没用多大的力气就将宋氏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重新推倒在地。 “宋秀慧!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体面了?” 宋氏吼着吼着,忽然就掩面哭了起来:“体面?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心血都没有了,还要体面做什么?” 她也不想像市井泼妇这样闹啊!可是她若是连争都不争,那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再加上她得知韩氏母女已经顺利被接进恭王府了,她真真是怕被韩氏比下去了。 裴荣盛可没有耐心哄她:“我最后再说一遍,现在的裴澈可不是从前的裴澈了,你若是再惹恼了他,下一次就该是被扫地出门了!” “你没瞧见他根本就见不得旁人说颜蓁半个不好吗?你偏偏还在他护妻兴致正高的时候去惹他,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宋氏怒急:“他敢!当今陛下最是看重仁孝,他若是不孝,陛下定会治他罪的!” 不知为何,裴荣盛的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宣帝看裴澈时那略带温和的眉眼。 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宣帝用这种眼神看臣子,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宣帝真的是才在殿试上见到裴澈的吗? 他晃了晃脑袋,对着宋氏警告道:“你想死,可别拉上我!” 说罢,甩着袖子就离开了。 瘫坐在地上的宋氏万念俱灰,暗道自己的这辈子难道就要这么算了吗? 真的要在裴澈和颜蓁的折磨中慢慢耗尽最后的光阴吗? 她不甘心,筹谋奋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她是真的很不甘心。 宋氏扶着椅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之际,忽然想起裴荣盛在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裴澈根本见不得旁人说颜蓁半个不好,说裴澈护妻兴致正高...... 所以,只要裴澈没有了护妻的兴致,那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另当别论了? 宋氏灰败的眼神之中,缓缓地亮起了一丝算计...... 此刻的正院之中,颜蓁正在听蓝雪的汇报。 “咱们在搬来前,公子已经将此处安排得极为妥当了,现下最大的问题,便是下人的安排。” 颜蓁正在写着准备送去江南的信件,听到这里抬起了眉眼看向蓝雪。 “怎么?是人手不够吗?” 蓝雪点了点头道:“新府邸可不比在寄畅轩的时候,便是加上公子事先安排的那些,也还是要再添加几个的。” 颜蓁想也不想道:“那你就去找个人牙子,细细挑几个可靠麻利的买进府来。” 蓝雪应声后就退下去办事了,却在走到门口时看到了院内正跪着三个面生的人。 她狐疑看向立在一侧的青衫:“这是......公子新安排进来的下人?” 青衫点头:“是,不过公子说了,还要夫人掌眼满意了才行。” 在正屋内的颜蓁正好写好信件并吹干叠好了。 她小心地将信塞进信封中,顺手带出了门。 只要是裴澈安排进来的人,定都是细细查过的,颜蓁倒是不担心。 可她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还要她亲自来确认了才行。 一出门,就瞧见三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正齐齐地跪在廊下,垂着眉眼规矩得很。 她只觉得颇为眼熟:“这几个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青衫咧嘴笑道:“夫人忘记了吗?城外竹林里的小木屋啊!” 第155章 爬墙见她 颜蓁恍然大悟:“是你们!” 是被裴宏欺负侮辱、又差点被宋氏派人取了性命的那三个孩子。 “就是他们!”见颜蓁的眉眼露出笑意,青衫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三个孩子诚心想要报答恩公,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找您当面磕头道谢。” 颜蓁笑着点头,示意碧珠她们过去把人扶起来:“快起来,别跪着了。” 跪在中间的那个孩子却是摇摇头:“如果不是夫人心善,千里迢迢请来神医为我们几个医治,我们几个哪里还能在这里。” “恩人,请受我们一拜!” 三个孩子齐齐朝着她磕头,弄得颜蓁有些手足无措。 她连忙让红舞和红山一起过去,强行把三人扶起来后,才说道: “你们谢错人了,”她坦言着,“救你们出虎狼窝的,是裴澈裴大人。为你们治伤的,是大名鼎鼎的云神医,我并未做什么。” “不!裴大人说了,当初如果不是您出现得及时,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下我们。所以您就是我们的恩人!” 三个孩子眼神坚定到让颜蓁心下微颤。 她好像也明白了裴澈让这三个孩子留在府里的用意了。 救命之恩,会让他们不易背叛她。 谋害之仇,会让他们时刻提防着宋氏的举动,也会起到让宋氏安分一些的作用。 “你们,叫什么名字?” 确定眼前的恩人要留下他们,三个孩子面面相视后,都咧嘴笑了。 “奴婢小鹿。” “小的阿左。” “小的涣尧。” 听着前面两个孩子的名字,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可是最后这个孩子...... 颜蓁皱起秀眉:“你们,各自家在何处?” 小鹿和阿左是跟着大批难民一起进京的同村人,家里人都在逃难的过程中死了,举目无亲,才会在被裴宏掳进临安侯府后无人知晓。 “我......”涣尧垂下眼眸,掩饰住其中的落寞。 阿左替他解释着:“涣尧是我和小鹿半道儿上捡来的。” “当时他发了高热,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他身上的那块玉佩上写了‘涣尧’两个字,我们猜测是他的名字,就这么叫他了。” “只是那块玉佩在我们几个被抓走的时候,就弄丢了。” 颜蓁听着三个孩子的解释,心里满满都是怜悯:“你们若是确定无处可去,以后就在我的院子里伺候着吧。” 三人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我们愿意留下伺候恩人!” 蓝雪莞尔一笑:“既然要留下来,以后可不能恩人长恩人短地叫着了,得改口为‘夫人’。” “是,夫人!” 见蓝雪将三人带下去安顿,颜蓁示意青衫过来。 “我想送封信到江南去,你能不能......” 青衫接过信件,想都不想就应下:“夫人尽管放心,保证信件安全送到沈府上。” 只是,青衫还未曾出门,就听见墙头上有道声音传来:“颜小妞,不必麻烦!” 颜蓁和青衫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魏晗正趴在墙头上,手里还晃着一封还未开封的信件。 “我啊,已经提前和沈兄写过信了!你瞧,这就是他的回信。” 魏晗满脸得意:“你表兄能证明,从前你我是认识的,还很熟!” 青衫的笑瞬间僵在脸上,小声道:“主子的顾虑果然是对的,这墙头果然要加高加固才行......” 颜蓁扭头去看他:“你说什么?” 青衫收起神情,一本正经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魏大人不走正门却爬人家的墙头,实在非君子所为!” 魏晗轻嗤一声:“你这小子,跟在你家公子身后久了,都沾染上他那股子装腔作势的恶习了。” 青衫哪里能忍受旁人说自家主子不好,当下就黑了脸,整个人朝着墙头的方向就窜了出去。 不是他冲动,而是他家主子吩咐过,对于一切不走正门的宵小之徒,尽管打就是了。 魏晗见他来真的,也不敢含糊了:“青衫,你冷静!我同你家大人是同僚!你可不能真的动手!” 青衫冷声道:“我家公子说了,走正门的是君子,爬墙头的是小人!我打小人何错之有?” 两人在墙头上直接动起手来,谁也不让着谁。 魏晗听到青衫这么一说,立刻飞身回到自己的院落当中,还不忘高声道:“早说嘛!我这就从正大门进来!” 站在墙头上的青衫:...... 他是不是给自家公子找了麻烦了? 回头一望,刚好看到夫人带领着正院中的一众下人盯着他看。 尤其是碧珠,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似能喷火出来。 他悻悻地飞身下了墙头,“属下这就去给您将信送出去!” 说完就不见了人影。 碧珠气鼓鼓道:“尽帮倒忙!” 颜蓁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准备出院子。 碧珠快速跟上:“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颜蓁温声道:“总不能真的让魏大人进咱们后院吧。” 紫苏双手抱胸跟在自家夫人身后,瞧着碧珠傻憨憨的样子,忍不住从口中蹦出一个字来:“笨。” 碧珠急得跳脚:“紫苏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主仆三人在和乐的气氛中来到了前院,果不其然在正堂中看到了已经喝完一盏茶水的魏晗。 “颜小妞,”魏晗直接进入主题,起手就将信推到她的面前,“看吧!” 颜蓁依他所言,耐心地将信中的内容一一看完。 虽说她猜到魏晗多半是没有说谎的,可是看到沈家表哥的亲笔信,她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是邻居,也是玩伴,一起相伴了好几个月的光阴。 可她,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颜蓁放下信件,认真地看着魏晗:“表兄说,我是因为被东西砸了脑袋,才忘记了一些事情的。” 魏晗的笑容一顿,眼底渐渐涌上自责的情绪:“是我......是我失手用果子砸了你的脑袋......” 颜蓁一愣,的确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随即,她又笑道:“你砸到我,我忘记你,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扯平了吗? 魏晗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如今真是后悔死了。 不仅后悔当初将她砸到导致她失忆,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来京城,否则如今的她未必会是旁人的妻子。 “颜小妞,我......” “魏大人很闲啊!”裴澈迈着修长的腿进了正屋,“这个点没有去上职,难道陛下也许你休沐了吗?” 第156章 争宠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裴澈面色不虞。 魏晗却跟没看到一样,吊儿郎当地坐在下首位置:“昂,我告假一日。怎么,不行吗?” 裴澈冷哼道:“看来,翰林院对魏大人的职务安排还是太少了一些,改日我便向庄大人建议,让他多给魏大人安排一些职务,免得他一闲下来就想爬人墙头。”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裴澈已经知道了他爬墙头的事情,可见这整个裴府上下,全部都是他的心腹和眼线。 在这种环境下,和这样变态的人待久了,颜小妞只怕是要被逼疯的吧? 想到这里,魏晗的面色就不那么好看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还想将手伸到翰林院来,以为朝廷是你家啊,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裴澈一扬眉,没有说话。 可他落座在主位上时候的那个表情,却好像是默认了方才的说法似的,气得魏晗牙痒痒。 “古往今来,像裴大人这般不要脸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裴澈淡淡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就被魏大人称作‘不要脸’。那魏大人爬人墙头,又该怎么论?” 魏晗知道,比骂人,他是骂不过裴澈这个表里不一的混蛋的。 但比可怜,他可是一把好手! 尤其,颜蓁还同从前那样,是个心软良善的姑娘。 “好好好,此事是我理亏,是我不该失礼到爬墙头......” 魏晗认错的态度端正,神情软软的看向颜蓁:“可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愿意爬墙头的啊!” “如果不是裴府的下人把我拦在门口不让进,我也不用出此下策......” 侧目看到颜蓁竟真的略带愧疚地皱起秀眉,裴澈藏在袖中的手慢慢地握紧了起来。 若不是非此处不可,他何必日日看到魏晗在他们夫妻面前演聊斋! “这个......”颜蓁稍显为难,却还是认真道,“我们刚刚搬来此处,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安排好,以至于对魏大人失了礼数,还请魏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魏晗顺杆往上爬:“也就是说,以后只要我想来,随时都可以,对吧?” 邻里邻居的,儿时还是要好的玩伴,人家还曾经和云笙一起找了他们夫妻整整十多日的时间,拒绝的话颜蓁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裴澈坐在一侧,看到魏晗趁着颜蓁不注意之际朝他露出挑衅的表情,忽然又不气了。 不就是装可怜吗? 他又不是不会。 “是我的不是,还要让阿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面劳神费心......” 裴澈自责地垂下眼眸,睫毛轻颤。那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惹得颜蓁内心的保护欲瞬间被激发出来。 他分明只说了这一句话,可是颜蓁就是舍不下让他这般小心翼翼。 “这怎么是你的不是,你不要自责。” 裴澈适时抬起头,让颜蓁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他眼下的乌青,以及满脸的疲惫感。 回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再加上裴澈此刻整张脸上的可怜样,颜蓁的心早就软成一团了。 她温声道:“你这几日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怎么脸色看起来这样差?” 裴澈故作坚强道:“无事,我很好,阿蓁不要担心。” 他越是这么说,颜蓁就越是心疼,甚至后悔昨夜就不该将他一个人留在书房里休息。 “我不过就一个晚上没有盯着,你昨夜是不是又熬通宵了?” 裴澈抿唇没有说话,在颜蓁看来就是默认了。 她又气又急:“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公务再要紧,也没有你的身体要紧啊!” “左右你今日也是休息在家,现在就去睡一觉!” 颜蓁几乎用的是命令的口吻,“飞星,现在就将你家公子带回去休息!” 飞星应声进来,“是,属下这就将公子扶回正院休息。” 裴澈却摆手道:“一会儿吧!魏大人还在这里呢,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看笑话? 在魏晗看来,这不是笑话,这是裴澈对他极其嚣张地炫耀! 他在炫耀颜蓁对他的在意和关心,还在嘲笑他只是一个外人! 魏晗好像都能听见自己握着折扇的手在卡卡作响了。 他咬牙切齿道:“我同颜小妞是故友,还有一些许多话要聊。裴大人既然身体不好,就早点去休息吧!” 他故意将‘身体不好’四个字咬得尤其重,希望能以此来气死裴澈。 可这个办法显然不太行。 因为裴澈此刻正顺着他的话,含情脉脉地看向颜蓁:“阿蓁也觉得,我不方便在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走。” 颜蓁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虽然猜到裴澈此刻的可怜劲儿有一半是装出来的,可偏偏她就是很吃他这一套,半点狠不下心来,只能耐着性子和眼前的两个人周旋。 “没有不方便。” 她就不明白了,这两人一斗气起来,怎么就跟孩子似的。 魏晗牙根紧咬,硬是忍着没有上去给裴澈一巴掌。 这厮,也太能装了! 裴澈却是垂眸一笑:“阿蓁,魏大人说的是,的确是不方便的。” 他的话音才落下,还没等颜蓁和魏晗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矫揉造作的女子的声音。 “魏大人!好巧啊,你也来裴府送乔迁礼吗?” 乔迁礼? 颜蓁有些懵。 这次搬家在外人看来,委实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就没有想过要办乔迁宴,自然也就没有通知旁人上门了。 所以南康公主这送的,只怕不是给裴府的乔迁礼,而是给魏晗的一颗芳心啊! 之所以能够确定是送给魏晗的,那是因为南康公主自进来后,一双眼睛就恨不得粘在魏晗的身上。 颜蓁咽了咽口水,才刚要给南康公主行礼,就见方才还稳坐在那里的魏晗‘噌’地一下弹跳了起来。 “南康公主,你怎么来了?” 问完这话后,魏晗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无缘无故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他怒视裴澈:“裴大人,你居然和我玩儿阴的!” 第157章 靠在她身上 这话是何意? 颜蓁下意识看向裴澈,却见对方正满脸无辜地看着她,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裴澈!我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害我?” 魏晗这下好像是真的动怒了,那眼底的火气恨不得给上裴澈两拳头才能解气一样。 “魏大人好生奇怪,我做什么了,居然让魏大人如此误会我?” 裴澈站起身来,准备带着颜蓁离开,毕竟这里一会儿很快就不适合有外人在场了。 “你个卑鄙小人!敢说不是你让南康公主来的?”魏晗气得脸都涨红了。 裴澈却依旧云淡风轻:“还真不是......”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南康公主一碰见他就痴缠上来,并一路‘尾随’着他回来的。 他不过就是故意让手下的人透露了魏晗在他府上,并且假装没有发现她在跟着,仅此而已。 “魏大人,你怎么都没有去公主府找本公主?” 南康可不管他们这些人的弯弯绕绕,她伸手就想在魏晗的俊脸上摸一把,却被魏晗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公主殿下请自重。” “本公主又没做什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南康掩唇轻笑道,“你这副小可怜的样子,倒是比本公主府上的那些谋士们要有趣多了。” 魏晗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一国公主能够说出来的话:“公主殿下,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 “是啊!”南康公主将眉毛高高扬起,“本公主知道你是个小官,所以这不是邀请你去公主府常坐,也好和你一起想办法让你的官职品级能够往上爬一爬啊!” 南康硬是坐在魏晗的身侧,故意在他耳边轻声道:“魏大人的本事越大,哄得本公主越高兴,本公主能够给你的就越多,你的官职也就会越高。” 魏晗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受着耳边的热气,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必!大可不必!” 他自认为还是挺有君子风度的,可今日却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打女人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冷着脸色,再说两句重话,南康公主就会顾念到皇家的颜面斥责他几句,然后拂袖而去才是。 没成想这南康就跟个聋子一样,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一味地说自己想说的话。 魏晗忍无可忍,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的,强颜欢笑地朝着颜蓁说道: “我改日再来同你叙旧。” 而后又恶狠狠地看向裴澈:“今日这出,小爷我记下了!” 说着,他匆匆朝着南康公主行了礼,转身就往门外走,那背影实在称得上一句‘落荒而逃’。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脚还没踏出门,南康已经紧随其后了。 “魏大人,你别走啊!” “既然你怕生不愿意去公主府,那本公主去你的魏府也是一样的!” “魏郎君,你等等本公主......” 看着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的画面,颜蓁呆愣住了。 她咽了咽口水道:“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帮帮他......” 裴澈掩唇轻咳一声:“南康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向来恃宠而娇惯了的。若是惹了她不高兴,只怕会很麻烦......” 颜蓁略显为难地皱起秀眉。 裴家才刚刚被抄家,陛下已经对裴澈格外开恩了,若是再惹了陛下不高兴,只怕裴澈的处境会很麻烦。 想到这里,颜蓁忍不住道:“南康公主再强势,总不能......总不能那个吧?” ‘逼良为娼’四个字,颜蓁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裴澈却是一眼就猜到她的顾虑,柔声安慰着她:“放心吧,魏大人不仅是朝廷命官,还是江南魏家的未来继承人。南康就算再糊涂,只要魏晗不愿,她不敢对着魏晗乱来的。” 有了这句话后,颜蓁果然放心了一些。 她扭头一看,恰好看到裴澈掩唇咳嗽、以及那憔悴的侧脸。 她心疼道:“左右今日无事,我陪你回正院去休息吧。” “嗯,好。” 垂眸看到颜蓁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柔胰,裴澈的嘴角轻轻上扬。 没了碍事的人在场,这感觉真好啊...... 只是还没等他欢喜上一时半会儿的,迎面走来面色不快的蓝雪。 “奴婢见过公子、夫人。” 颜蓁将搭在裴澈胳膊上的手收回来,转而在蓝雪拧巴的眉头间轻柔地顺了顺。 “出什么事儿了,让我们蓝雪这么生气?” 蓝雪不忿道:“夫人,李妈妈来了,求见宋娘子。” “说是求见,可她背着包裹,分明就是想留在咱们府里。” 颜蓁下意识扭头看向裴澈,想问问他的意见的,瞧见的却是裴澈正略显失神地望着自己的胳膊。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胳膊,左瞧右看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又重新收回视线。 “既然李妈妈愿意来,便让她进来吧。” 蓝雪不解:“夫人,李妈妈那人心眼子坏得很,当初宋娘子做的许多事情,几乎都有她的主意。您就这么把人放进来,再让他们凑在一起使坏了可怎么办?” “让李妈妈只在菊香院里伺候着,未经许可不准来前院。” 裴澈忽然发了话,眼底是冷冷的光:“既是宋娘子的忠仆,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况且,只有把宋氏需要的人送到她的面前了,她才有机会可以使坏,届时他也就有了断亲的理由...... 蓝雪看向自家夫人,见她点了头后,才转身亲自去了府门口。 颜蓁柔声对着裴澈道:“夫君,走吧。” 两人并肩朝着后院走,裴澈望着空落落的胳膊,忽然踉跄了一下。 颜蓁反应很快,瞬间就把人扶住了。 “夫君,你怎么了?” 她神色慌张,正想转身喊人,却被裴澈抬手捂住了嘴。 感受着手心里的柔软,裴澈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新婚夜......他的眸色渐渐暗了下去。 “别声张,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他几乎整个人都靠在颜蓁身上,却只卸了几分力气而已,只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第158章 我只要你 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暗哑了不少:“也不知,云大夫究竟何时能够回来......” 这个碍事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为颜蓁彻底解了毒...... 颜蓁不明所以:“夫君是想让阿笙回来为你看诊吗?” 裴澈只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后就不说话了,只顾感受着她的存在,以及她身上所散发出的这股能叫他躁动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的馨香。 “公子。” 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青衫,裴澈暗道自己今日是不是根本没有机会和颜蓁好好独处上一会儿了。 “何事。” 大概是心情不太好,导致裴澈的语气明显多了些冷意。 青衫下意识腿肚子一软,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惹了自家主子这么生气。 他硬着头皮道:“孙氏母子在府门口求见夫人。” “孙氏?”颜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个孙氏?” “自是我那好父亲原来养在外面的母子,后来纳进门的妾室。”裴澈冷哼着为她做了解释。 颜蓁能够听得出来,裴澈是真的厌极了这些人了,转头就对青衫吩咐道: “让他们走吧,告诉他们,晚些时候等公爹回来我会让他去看他们的。” 青衫面露为难之意:“属下方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孙氏说她求见的不是老爷,而是夫人您......” 越说到后面,青衫的声音就越小。 因为他能明星感受到从自家主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气。 “见我?”颜蓁不解。 自从孙氏被裴荣盛纳进府后,存在感一直很低。如果不是她主动找上门来,颜蓁甚至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裴澈冷笑道:“告诉她,将裴轩扔了,我许她进府住着。” 得了准话后,青衫麻利儿地转身去办事了。 颜蓁眨了眨眼睛,“孙氏怎么可能会扔了裴轩......” 话说一半后,她才发现,裴澈根本就是没有想过要让孙氏进裴府的大门。 “今日不让她进,往后她未必不会再来。” “嗯,那就等她再来了再说吧......”裴澈的声音依旧虚弱,颜蓁这才重新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把人往后院扶着去了。 裴澈靠着她,轻声道:“裴家另开府门,往后只怕会有更多的不速之客。” 颜蓁点点头:“嗯,我会小心应付的。” 闻言,裴澈却停下脚步,一双含情眼直直盯着眼前的女子。 瞧着她睫羽轻轻颤动,耳垂轻而易举地红了,他在内心再一次挣扎着自己是不是要给云笙去一封信......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小心应付,而是让你想如何便如何。” 颜蓁傻愣愣地看着他:“啊?” “啊什么?”裴澈宠溺地顺了顺她背后的长发,纤瘦的腰身在他大掌下无处可藏。 “想见的人,你只管请进府来。不想见的人,直接让人大棒子打出去就是了。” 颜蓁愣愣的:“谁都能打吗?” 裴澈垂眸望着她:“谁都能打。” “如果,”颜蓁小心翼翼道,“我说是如果,如果是南康公主这样的呢?” “照打就是了。” 两人已经回了院子,来到房间内。 颜蓁把他扶到床上后,才震惊道:“那可是公主啊!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公主殿下!” “我若是打了她,你怎么向陛下交代?” 所以,裴澈的实力到底有多大? “只要不把人打死,”裴澈笑道,“你就尽管相信你的夫君有能力为你撑腰便是了。” 颜蓁还在试探:“那万一一不小心,给打死了呢?” 秋日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徐徐而入,白色的纱帐轻柔晃动着,不曾惊动一室的柔和。 “能让阿蓁动手打死的人,那定是他本就该死。” 裴澈没有丝毫的犹豫:“本就该死之人,我更不能让他一个死人动你分毫了。” 颜蓁倒吸一口冷气,端起茶水喝着,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 便是当今的皇子公主,只怕也是不敢同裴澈这般嚣张吧? 她现下也算是明白了,如果不是担心名声受累,只怕裴荣盛和宋氏不仅进不了裴府的大门,还会被裴澈大棒子打出去的。 “夫君,你......”颜蓁抿了抿唇,仔细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你在朝中,地位很高吗?” 地位再高,总不能高过当今的皇子公主吧? “地位不高,”裴澈如实道,“只是在陛下面前,有几分薄面而已。” 听听,什么叫做‘在陛下面前有几分薄面’? 颜蓁都不敢去神思,这句话到底有多少的含金量。 她干笑了两声:“夫君,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有这么厉害的背景,当初还要再侯府中装作忍气吞声的样子。 裴澈这分明是在扮猪吃虎啊! 她当时居然还觉得他孤立无援,甚是可怜。 现在看来,可怜的人明明是她才对!居然还去可怜人家...... 只是,这样的背景,裴澈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那前世呢?前世的他,当时也有这样的背景吗? 转念一想,前世的裴澈是被林姨娘的肮脏手段害了去。那时的裴澈被下药、被控制,只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姨娘动了手。 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会对他下此毒手,还嫁祸到苏家身上去。 “阿蓁?” 裴澈不知何时来到颜蓁面前,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直到她那愣怔的眼神归于他的身上。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发现,颜蓁时常就有忽然发呆的情况,每次发呆,整个人都会散发着一股哀愁和浓浓的心痛。 她在为什么而哀愁?又是为谁而心痛? “没什么,”颜蓁故作镇定,“你不是不舒服吗?快躺下休息。” 她拉着裴澈的手往床边走去,亲自摁着他躺到床上去。 “你先躺着,我让人去给你请个大夫。” 颜蓁一转身,裴澈伸手便拽住她的手腕,委屈巴巴地望着她:“我不要大夫。” “我只要你。” 颜蓁:!!! 第159章 男狐狸转世 他......他该不会是想...... 颜蓁的手指头飞快卷着手里的帕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洞房花烛那夜发生的事情。 细细想来,她和裴澈成婚这么久了还没有圆房,裴澈又年轻气盛的,会有这个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不是知道她身上的余毒还未完全清除吗?难道是真的等不得了吗...... 瞧着颜蓁几乎整个人都要红透了,裴澈忽而轻笑出声。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大夫,只要阿蓁在一边陪着我就好了。” “阿蓁想到哪里去了,脸竟然红成这个样子?” 他眉梢高高一挑,躺在床上单手支着脑袋,脸上还带着一丝坏笑。 在颜蓁看来这样的裴澈堪比男狐狸转世,有着诱人的妖娆。 她转过身子去,抬手在自己滚烫的双颊上拍了拍,让自己保持冷静,恢复清醒。 这般举动在裴澈看来,却很是可爱。 “我,我没有想什么啊!” 丢死人了,原来是她想多了...... 可是裴澈那个表情分明就是......他是故意的! 颜蓁不敢再回头去看他了,“夫君先休息吧,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喊我就行了。” 说着,她逃似地离开房间。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就奇了怪了,和裴澈都相处得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会被他三言两语地撩拨到如此狼狈。 倒像是她才是心怀不轨的那一个人...... “夫人?” 紫芙抱着账册站在自家夫人身后好一阵了,亲眼瞧着她面对着紧闭的房门,好半天了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可她这么一喊,直接将本就莫名心虚的颜蓁吓了一大跳。 “紫芙?”她拍着自己的心口,为自己顺着气,“不声不响的,吓了我一跳。” 紫芙上下打量了自家夫人好几回,狐疑道,“夫人看起来怎么......”她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后,才道,“看起来怎么有点心虚?” 颜蓁故作镇定地摆手:“心虚?哈哈?好端端的我怎么就心虚了?没有的事!” “没有吗?”紫芙歪着脑袋看她。 颜蓁挺直腰背,有种‘任你检查’的范儿在,“自然没有!” 偏偏这个时候,房间里面传来了裴澈那道自胸膛震动而出的笑声。 他这一笑,她莫名地脸更加红了,心也更加虚了。 这一次,颜蓁可以十分肯定,裴澈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捉弄她! 偏偏她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此刻还得面对紫芙好奇的眼神。 颜蓁只能轻咳一声来保持镇定,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个什么,蓝雪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彼时的蓝雪正带着李妈妈来到了宋氏的菊香院中。 李妈妈的到来让宋氏的内心颇为纠结。 一来是李妈妈当时没有顾念几十年的主仆情分,说走就走;但又觉得自己此刻正是用人之际,李妈妈跟了她几十年,她用惯了的。 况且在主院的人的面前,她自是要维护自己的颜面了。 “李妈妈!”宋氏硬是挤出两滴眼泪,“你可算是,回来了。” 李妈妈原本还担心宋氏不接受自己,路上已经想好了好几种解释的词,没想到她还一句话没说呢,宋氏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毕竟是自己伺候了几十年的人了,彼时看到宋氏如此委屈,李妈妈也心疼极了,直接将包裹丢在地上,跪在了宋氏的脚边。 “夫人,是老奴不好!最关键的时候老奴没能陪在您的身边,让你吃了苦头了!” 宋氏见李妈妈也跟着泪眼婆娑,心头也就不那么介怀了:“好在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李妈妈回来了,至少她就不用洗那些该死的衣服,做这些下人才做的粗活了。 就方才,她才试着想要将床铺整理一下,竟差点就将老腰扭到了。 想到这里,宋氏越发知道自己的身边是少不了李妈妈的存在了。 只是,今非昔比,李妈妈要想进裴府,还得颜蓁点了头才行。 这让宋氏更加迫切地想要将掌家权拿到自己手上了。 “李妈妈是我身边的人,你去回了你家少夫人,让李妈妈还是同从前一样,做一个管事的妈妈。” 末了,还要补上一句:“就说,是我说的。” 好像这样,颜蓁就能答应一样。 蓝雪站在院中,不咸不淡地笑道:“宋娘子,这里是裴府,不是从前的临安侯府。如今掌家的是咱们的夫人,而夫人已经将内宅琐事都交由我来处理了。” “你说什么?”宋氏面露不满。 蓝雪却像是看不见她的怒容似的,依旧笑意盈盈道:“我说,宋娘子这个院子里现下有了李妈妈在,应该就用不上春芳他们了,一会儿我就把他们几个调到别的地方去。” “你......”宋氏气得随手就想抄起杯子砸死蓝雪,手下却摸了个空。 “既然菊香院中只有李妈妈一个下人,那自是用不上管事妈妈这个身份了。”蓝雪笑意渐浓,“我看,给她一个三等侍女的身份,就够了。” 说着,她还意有所指地看向李妈妈:“你说呢,李妈妈?” 李妈妈神色一顿,忽而想起不久前,蓝雪曾带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说要送到寄畅轩伺候的。 当时她见自家侯夫人对寄畅轩里的人很不满,所以说什么都不同意,便是后来被迫点头同意了,也只给了三等打杂的侍女身份。 谁知这个叫蓝雪的却是个嘴皮子利索的,竟然用裴澈来威胁她。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能给了那俩丫头二等身份。 就这,第二天她还被裴澈派去的人压着赏了十个巴掌,她只能识时务地答应让那两个丫头做了一等侍女。 现下,这个叫蓝雪的,分明就是来报当日之仇的。 眼见宋氏还想争取,李妈妈快速拽住她的袖子,并朝着她轻轻摇头。 而后,才对着蓝雪道:“一切,但凭蓝雪姑娘安排就是了。” 蓝雪勾唇一笑,“诶,这就对了嘛!” 等走出菊香院的时候,蓝雪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只要有她在,谁也别想欺负了主院的任何一个人去! 瞧见蓝雪已经走远了,李妈妈左右查看了一下,确定无人后还将院门关上了。 “李妈妈,你这是......”宋氏被她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弄得有些奇怪。 李妈妈快速来到她身侧,压低声音道:“夫人,老奴这次回来,还给您带了一个消息!” 第160章 各怀鬼胎 李妈妈趴在宋氏的耳边说了好一会儿,宋氏原本就紧紧皱着眉毛越发拧巴了。 等到李妈妈全部说完后,她才狐疑道:“还有这种事儿?” 她盯着言之凿凿的李妈妈,“李妈妈,你确定你的消息属实?” 李妈妈一拍大腿,满脸忠心:“哎呦喂我的夫人啊!老奴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骗过您啊!” “再说了,这消息是我那在恭王府中伺候的老姊妹亲口告诉我的,哪能有错?” 被李妈妈一再确定,宋氏陷入思考当中,口中还囔囔复盘着李妈妈方才带来的消息。 “你说,韩氏母女那日被带回恭王府后,表面上看上去和和乐乐的,实则回到恭王府后的韩氏母女被恭王和王妃嫌弃至极。” 李妈妈附和道:“可不是!听说被安排的是最偏的院子,吃的用的,都是最低等的,连下人都不如。” 宋氏点点头道:“这话多半不假,恭王府在京城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尊贵,韩氏本就是个卑贱的庶女,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回去的,恭王和王妃能高兴才有鬼呢!” 韩氏母女越是受苦,宋氏的心里才越能平衡。 偏偏韩氏母女的苦也就堪堪吃了一天而已,第二日母女俩就被王府奉为座上宾对待了。 “你回头再去打听打听,”宋氏满眼都是恨毒,“事出反常必有妖!韩氏母女定是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才会让恭王府里的人对她们母女两个变了态度。” 李妈妈又忙不迭地点头:“可不是!听闻那王妃早年的时候就厌极了韩氏母女,如今待这母女却好得很,那真真是要啥给啥。” 说到这里,李妈妈忍不住四下观察着菊香院,暗道,人家那日子,过得可比宋氏好得太多了。 要不是她那该死的儿子又欠下一屁股的债,她定会花心思看看能不能进恭王府去伺候着。 也不是她背信弃义,而是她亲眼看到宋氏对待自己精心养育了近二十年的儿子尚且都是说不要就不要了,更何况她一个下人...... “临安侯府可是为了他们苏家才落到今日这个下场的,没道理我在这里吃苦受累,她韩氏却能安逸地在恭王府中吃香的喝辣的。” “你去好好打听打听,有任何消息都给我送来!” 李妈妈刚想应下,转头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也是今非昔比了,只能叹气道: “夫人,蓝雪那个小贱蹄子仗着管理之权,勒令老奴只能在后院活动。老奴为了能回到你身边伺候着,已经答应了。” 宋氏闻言,猛地一拍桌子:“反了!这些个贱蹄子如今是个个都想造反了!” “唉,”李妈妈作势叹气,“想当初夫人您在侯府中掌权时,谁敢如此放肆......” 宋氏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本夫人长到这么大,还就没有在后院吃过亏的时候!” 如果不是看她有点子手段在身上,当初苏家也不会认她为养女,更不会精心教养她,让她嫁到京城来为苏家谋路...... “裴府姓裴,是我儿在当家做主,可不姓颜!也永远都不会姓颜!” 宋氏的眼睛似能喷出火来,对着李妈妈冷声道:“李妈妈,你出不去,但总有办法送些书信出去吧?” 李妈妈老眼一亮:“夫人要送书信去何处?” 只要宋氏再夺回掌家权,她定能恢复到管事妈妈的身份,她儿子欠下的赌债自然就有着落了。 “恭王府!” ...... 次日,蓝雪如实将菊香院的情况汇报给自家夫人。 颜蓁还没说什么呢,伺候在一旁的碧珠几人都欢喜到合不拢嘴。 “我就说,蓝雪姐姐向来就是最能干的了!”碧珠与有荣焉道,“你看,这才过去多久,她就给紫苏和紫芙姐姐报仇了!” “哼!我看李妈妈那个老妖婆以后还能不能嘚瑟得起来!” 蓝雪可没想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这得多亏了夫人和公子让我全权管理琐事,我才有这狐假虎威的机会。” 瞧着几个丫头高兴,颜蓁的心情也跟着好上了不少:“往后,你们都给我把腰杆子挺起来,如今是你们的夫人我当家做主,可不能再让人欺负了去!” 几个丫头面面相视后,都笑着应道:“是!” 这温馨的主仆场面,让正在院中洒扫的小鹿几人羡慕坏了。 “夫人可真是个好人,对待下人都这样好。” 阿左看了她一眼后,语气尤其坚定:“公子说,菊香院中的宋娘子,就是当初想要害咱们性命的人。如今她还想着害夫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鹿接了过去:“所以,咱们得好好护着夫人,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让贼人有可乘之机!你说对吧,涣尧?” 涣尧手里的扫把一顿,随后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接着扫地了。 “夫人,”府里的管家站在主院门口,没有得到允许并未踏入半步,“府门口来了一个妇人,声称来自颜家,是您的娘家人。” 碧珠脸上的笑容一僵:“定又是康氏!她又想来干什么!” 这些年来亲眼看到自家夫人是如何被康氏欺辱的,如今碧珠和蓝雪一提及颜家人,内心都跟拱了一团火似的。 颜蓁轻柔地拍了拍碧珠的肩膀,“我去看看,不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吗?” 扭头又对着管家道:“让她去前院等着。” 碧珠自告奋勇:“奴婢陪您去!” 见蓝雪也有此意,颜蓁忍不住莞尔一笑:“这是在裴府,康氏手段再高明,也动不到这上面来。” 颜蓁起身,带着紫苏便往前院去了。 彼时的康氏在会客花厅中,时而喝茶,时而站立,时而不断往外张望着。 这是颜蓁第一次看到这么坐立不安的康氏。 她唇角轻勾,提着裙子进了花厅:“颜夫人来我裴府,有何贵干?” 康氏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而后就看到颜蓁穿的是进贡的布料做的裙子,带的是京中贵妇时下流行的步摇和头饰,连额间的花钿,都在彰显着她身为裴府主母的气派。 康氏的心中满是嫉妒。 如果不是她的姝儿临时不愿上花轿,这般神仙日子又怎么是颜蓁这种卑贱之人配拥有的! 第161章 花柳病 “颜蓁啊,”康氏按捺住心中浓烈的不甘,挤出一丝笑意,“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颜蓁一落在在主位上,便有下人恭敬地端来茶水和精致的点心。 康氏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只有一杯简陋的茶水,在心里又将颜蓁咒上了几遍。 颜蓁不急不缓,只等到自己喝过茶水后,才慢腾腾地问道:“哦?颜夫人特意来这一趟,是想告诉我什么消息?” 康氏的语气陡然有种施舍的意味:“是这样的,明川这几日染了病症,一直卧床不起。” 她先前是见过颜蓁对自己的亲弟弟颜明川一副全然不管不顾的样子,可她后来细细想过了,颜蓁一直小心照顾了颜明川十几年,为此不惜各种隐忍,又怎么可能因为颜明川的两句气话真的断了姐弟之情。 唯一可能的,就是颜蓁为了获得自由的权宜之计。 现下,她告诉颜蓁真相,不怕拿捏不住她。 想到这里,康氏面容上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偏偏又要装作伤心难过的样子,整张脸看起来扭曲又丑陋。 “明川他......病得很重,你若是得空,还是回去看看他吧。” 颜蓁微微皱眉,暗道前世到了现下这个时候,颜明川的确生了病,还是难以启齿的花柳病。 他小小年纪就得了这样的病,可想而知他素日里得有多荒唐。 可恨前世她为了给颜明川治病,各种容忍康氏母女的狮子大开口,满足着她们毫无底线的胃口。 这一世...... 颜蓁缓缓抬起头来,面容平静无波:“嗯,我知道了。” 康氏有些呆愣。 知道了? 然后呢? 她怎么看着,颜蓁的表情看起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颜蓁从前可是将颜明川当做眼珠子来疼爱的。小打小闹就算了,现在关乎到颜明川的性命,她怎么也无动于衷? 康氏不信邪,“颜蓁,你可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她死死盯着颜蓁面容上的表情,想从上面发现她伪装的裂缝。 “明川他病得实在有点重,而且他得的......”康氏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她看,“得的是花柳病。” “你知道的,他平时就爱胡闹,还总是和府里的几个侍女......我时常劝他,可他不听啊。”康氏欲言又止,将一切过错都推到颜明川自己身上。 “再后来,我忙着给姝儿准备大婚的事情,你爹又被降了职,我实在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到他。没想到他竟然去了勾栏处,惹了这一身的麻烦病回来。” 这么大的事情,她就不信颜蓁一点都不在意。 果不其然,她终于从颜蓁的神情上发现了一丝松动,甚至还动了动眉毛。 “花柳病?”颜蓁抬眸看向康氏,好像是希望她能给个交代。 好在康氏今日有备而来,解释的话张口就来:“是啊!起初大夫诊断的时候,我也是不相信的,但接连两三个大夫都这么说的,就由不得我不接受了。” “你爹是想请宫中太医去咱们府里给明川瞧瞧的,可是你也知道,你爹他本来官职就不高,后来又因为那件事情被降了品级,哪里请得动宫里的人。” 一说起这件事情,康氏的心里就全是火气。 奈何现在她还得仰仗颜蓁,只能硬生生先忍下这口气:“以他如今的官职,那点俸禄请个大夫都费劲,别说请太医了。” 颜蓁恍然大悟道:“所以,颜夫人今日来见我,是希望我能想个办法请个太医到府上给明川治病?” 康氏又一次语塞。 她方才提及太医,不过是想让颜蓁知道颜明川真的病得很重,什么时候让她请太医了? “不是......”康氏急忙解释,“这种病吧,一般的大夫也能治,就是少了一味药材,只要药材到位,未必不能让他痊愈。 为了能让颜蓁点头,康氏继续道:“明川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只怕......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 怎么这一世竟然病得这么重吗? 颜蓁终于皱起了眉头,暗道自己或许真的该往颜府走一趟了。 无论如何,颜明川都是她娘几乎拿命换来的孩子,他就算是被康氏养歪了养坏了,她也得去看一眼...... “我明白了,”颜蓁眸色淡淡地看向康氏,“颜夫人是希望我能找到这味药材,然后送回颜府给明川用。” 见话题回到重点上,康氏终于呼出一口气:“对,是这样的。” 颜蓁顺势问道:“这味药材叫什么?从何处能买到?” 康氏挤出一丝担忧:“若是寻常,我未必没有办法得到这味药材,只是你也知道如今人颜府今非昔比了,许多人都......” 颜蓁懒得听这些:“你只管说,哪里能得到这味药材。” “据我所知,五皇子府上就有!”康氏忽而有些激动起来。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回到正题上了。 “只要你去五皇子府上走一趟,必定能够拿到这味药材的。” “五皇子府?” 颜蓁原本紧绷着的背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她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似做漫不经心道:“颜夫人不是找错人了吗?” “姝妹妹如今可是正正经经的五皇子侧妃啊,颜夫人来找我,不如找她不是更快吗?” 康氏这才急切道:“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不知为何,我已经派了好几个人去五皇子府了,却都没有见到她。” “哦?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颜蓁故作惊讶道,“没有见到她人,也没有得到她的口信儿什么的吗?” 颜姝当着五皇子的面对着侍卫手脚并用,没被五皇子当场杀了都算她命大。康氏还想见到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没有。”康氏摇摇头。 她知道颜姝嫁到皇子府出了点差池,可她不知道这个差池有多大。 颜家如今是比从前还要没落了,她和颜鸿远虽然是颜姝的父母,在五皇子眼里却什么也不是,连皇子府的大门都不能进去。 可是颜蓁不一样,她的丈夫裴澈如今是陛下面前新晋的红人,是连各位皇子都想拉拢的人。 只要他们夫妇想进皇子府,五皇子必定是笑脸相迎的。 到时候若是打听到颜姝无事的情况,她也就放心了。 “哦,”颜蓁像是想明白了似的,“颜夫人是想让我去趟皇子府。” 第162章 有人护着真好 颜蓁似笑非笑道:“名为是让我为颜明川求药,其实是帮你打听颜姝现在好不好,对吧?” 被捅穿目的,康氏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难看。 可转念一想,现下没有什么是比颜姝的安危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颜明泽年纪还小又不在身边,颜鸿远又是个指望不上的废物。举目望去,康氏这才发现自己能够指望的竟然只有颜蓁一人。 她咬紧了牙关,暗道今日就算跪着求,也要让颜蓁往皇子府走上一趟。 “颜蓁,我承认是存了私心,但颜明川病重也是事实。” 康氏抬高了些许的声调,企图让自己的话更加有说服力一些:“若是没有五皇子府上的那味草药,颜明川必死无疑!” “你在威胁我?” 颜蓁扬高下巴,微微眯起了眼睛。 若是放在从前,她甚至不用等到康氏威胁,就已经按照她的话去办了。 可是现在,任何人都休想威胁到她。 康氏急忙道:“也不算是威胁,这顶多算是对你我都好的一个决定而已。” 颜蓁斜睨看着康氏,难得从她的脸上发现了惊慌失措。 好半晌后,就在康氏以为颜蓁会想前几次那样糊弄她、或者是将她赶出府的时候,就听见她幽幽说道: “颜明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颜府里的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颜蓁一字一句道;“你也知道,我夫君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他要是想大义灭亲去颜府查点什么,只怕父亲是经不住考验的。” 康氏彻底慌了:“颜蓁!你可不能做这样的蠢事!” “颜府再不好,那也是你的娘家!你要是真的让裴澈这么做了,只怕你的后半辈子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 “当今陛下以仁孝治国,你这般忤逆不孝,陛下又岂会容得下你?届时让裴澈休妻也不是不可能的!” 惊慌之下,康氏几乎口无遮拦:“或者,根本就等不到陛下发话,你的公爹和婆母就得先给你一封休书了!” “到了那个时候,你连娘家都没有得回,断的终究是自己的后路而已。” 瞧着康氏绞尽脑汁权衡利弊的样子,颜蓁恍惚间想起她那早亡的母亲。 幼时,她的娘亲时常教导她,做人就要活得肆意,不要被各种世俗的枷锁困住自己的一生。 当时她还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如今面对康氏,面对康氏所说的这些话,她忽然间全部都懂了。 她的娘亲是希望她一辈子只为自己而活,可是康氏张口闭口的就想将她和颜府的未来、荣辱绑定在一起,想榨干她所有的用处。 “从我娘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家了。”颜蓁抬眸看向康氏,冷声道,“又何来的娘家可言。” 康氏豁然起身:“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想去皇子府了?” “难道,你真的不想救颜明川了吗?” 颜蓁的心忽然间好累,抬手撑在自己的额头上,耐心也耗光了:“我方才就说了,颜明川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你......”康氏恨不得能上去撕烂颜蓁这张令人讨厌的脸。 “至于颜姝......”可是下一刻听到颜姝的声音,康氏又乖乖闭上了嘴。 “她还活着,只是活得不太好就是了。” 康氏跌坐下来,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么多天以来,她甚至连最坏的结果都想过了,所以夜夜不能安睡。现下听到颜蓁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过问一句,就已经相信了颜蓁的话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颜蓁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哦,她大婚那日在殿下的书房中和侍卫苟且,被殿下当场发现了。然后打了板子,送到柴房里面关着了。” “什么?” 康氏听了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愣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而恢复神志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怀疑颜蓁:“是你,对不对?” “是你用手段害姝儿的,是不是?”康氏的眼睛通红,“否则,我姝儿又怎么可能会在大婚之日和侍卫苟且?” “颜蓁,你当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颜蓁也没打算瞒着她:“我怎么就狠毒了?不过就是将当日你们母女用在我身上的手段还给你们而已,怎么就狠毒了?” 康氏哑口无言。 她死死咬紧牙关,握紧了手里的帕子,连指甲陷入手心的软肉中都毫不在意。 “颜蓁!”康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闻言,颜蓁这才缓缓抬头:“你想让我将颜姝救出来,然后你负责救颜明川?” 康氏用力点头:“不错!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 裴澈一身官袍还未换下,迈着修长的腿进了花厅,目不斜视地来到颜蓁身边。 瞧她面色略显苍白,他心疼道:“忘记我说的话了吗?” 颜蓁不解:“什么?” “这府里你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一个。想见谁,只管请进府来。不想见的人,大棒子打出去就是了。” 颜蓁愣愣地看着他,随后垂眸笑了笑。 虽说康氏如今根本就奈何不了她,可是这种时时刻刻被人在意、被人护着的感觉,真的让她的心里暖暖的。 确定面前的妻子无事后,裴澈才重新给了康氏一个眼神。 只这一个眼神,就让康氏再一次想起了眼前的男子看似温柔,实则是心狠手辣的存在。 她不是不怕裴澈,可是为了颜姝,她不得不走这一趟。 “颜夫人真是抬举阿蓁了,”裴澈的语气比颜蓁更加冷淡,“那可是堂堂的五皇子府,岂是我们说去就能去的?” “况且,你的女儿既然嫁给五皇子为侧妃,那就是皇子府里的人,你要阿蓁怎么救?”裴澈丝毫没给康氏好脸色,“直接抢人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康氏怕了裴澈,张口就想解释。 “既然不是,你现在就离开裴府,以后也不必再登门了。” 裴澈冷冷道:“至于颜明川,他若是死于非命,大理寺自会前去查清楚的。” 康氏闻言,吓得腿都软了。 直到她走出花厅许久了,双腿依旧还在打颤。 不成想,她已经够小心的了,竟还是被人撞倒在地上。 没等她咒骂出声,就听到罪魁祸首意外的惊呼声,“咦?这不是夫人的娘家母亲,颜夫人吗?” 第163章 恒王 康氏抬头一看,这不是宋氏身边的李妈妈吗? 李妈妈惊呼过后,赶紧过来把人扶起来:“颜夫人恕罪,都是老奴的过错,竟有眼无珠地将您撞倒了。” “您没事儿吧?” 颜夫人站稳后,李妈妈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她,像是真的在关心她一样。 康氏本就被裴澈吓得不轻,再加上她本就在担心颜姝,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哪里还有心思和李妈妈计较。 她揉了揉摔痛的膝盖,眼神都没有落在李妈妈身上,就摆手道:“没事没事......” 李妈妈的眼珠子咕噜一转,顺势扶住颜夫人往外走,语气中还透露着亲近:“颜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面色不太好的样子?” 康氏哪里敢和李妈妈说实话,“没事......我家中还有急事,改日再来和裴夫人问好......” “唉,”李妈妈作势叹息了一声,“我们老夫人早就不是‘佩夫人’了。” 一听这话和这语气,康氏的脚顿时停住了。 她扭头看向李妈妈:“你这话何意?” 李妈妈作势吐苦水:“不是老奴多嘴,实在是您那继女手段太厉害了。有她在,非但让我们老夫人和公子离了心,还将府里的中馈握在手里,根本不让我们老夫人......” 话说到一半,李妈妈又忽然停住。 见康氏扭头看她,她才又故作懊恼道:“是老奴逾矩了,这些话本就不该老奴说的。” “颜夫人您是不知道,我们老夫人被困在后院中不得随意走动半步,老奴是伺候在她身边的人,自然也是终日见不到旁人说话聊天的。今日见到您这才多说了两句,您别往心里去。” 看似说者无心,实则都是李妈妈故意的。 看到康氏若有所思的样子,李妈妈又故意同她一起往府门口走。果不其然,被守在门口的护卫拦住了。 “李妈妈,您不好好在后院待着,准备去哪儿?” 李妈妈小心翼翼道:“老夫人让我出门采买些东西,二位小哥给行个方便吧。” 侍卫面色冷峻:“李妈妈,没有蓝雪姑娘的首肯,您是不好出这个门的。” 站在一侧的康氏见此,颇为意外。 她猜到颜蓁可能真的挺受裴澈看重的,却也没有想到裴澈竟真的为了她将整个府里的权势都交给了她,还纵容她将宋氏这般苛待。 瞧着康氏若有所思的样子,李妈妈将她拉到一边,并且往她的手里塞了封信。 “颜夫人,您也看到了,眼下不用老奴多做解释,您应该也能体谅老夫人的难处了吧?” 康氏看着手里的信封:“那这是......” “烦请颜夫人帮我家老夫人往恭王府送封信,就说是给韩娘子的。” 说着,李妈妈就要朝康氏跪下行礼,被康氏双手拖住了。 “顺手的事情,你回去转告你家老夫人,我必定给你带到。”想了想后,她又道,“改日,我再来同你们老夫人喝茶闲聊。” 看着康氏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李妈妈得逞一笑后,转身就朝后院去了。 她并非没有办法将信送出去,只是由着康氏来送,就有了一种一箭双雕的作用。 深秋一到,整个京城被北风经过之处,都有了隐隐的冬意。 颜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坐在马车上听着碧珠细细说着从青衫那里得来的消息。 “那日颜夫人从咱们府离开之际,和李妈妈撞见了,两人还偷偷摸摸嘀咕了好一阵子。” 一提及康氏,碧珠的拳头都捏紧了。 “青衫说,她从咱们府上离开后并未直接回颜府,也没有去五皇子府,而是转道去了恭王府,并往里面递送了信件。” 颜蓁正在翻看账册的手顿住,然后又继续查看下去:“康氏和宋氏搅和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如今再加上韩氏,可真算是凑齐了。” 凑齐之后,无非就是又想来对她使坏了。 碧珠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夫人,咱们就不先做点什么准备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颜蓁神色稳稳的,“就怕她们不出手。”只有出了手,她才有机会将新仇旧恨一起算! 碧珠满眼崇拜地看着自家夫人:“夫人,我觉得你方才的样子和话本子里的女将军可像了!那气势都可以大杀四方了!” 闻言,颜蓁还没说什么,紫苏先给了碧珠一个白眼:“傻。” 碧珠急了,拽住颜蓁的胳膊撒娇,“夫人,您看紫苏姐姐!” 颜蓁没好气地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好了好了,紫苏同你开玩笑的。你方才还说,五皇子怎么了来着?” 碧珠的注意力立刻被转到这上面来,立刻变得一本正经了起来,“青衫说,五皇子被封王了,叫什么王来着......” 瞧着碧珠绞尽脑汁回忆的样子,紫苏实在忍不住接话:“恒王。” “对对对,恒王!”她扭头看向紫苏,“咦,紫苏姐姐,你怎么知道?” 紫苏就差没有将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你和青衫说话的声音那么大,我想听不见都难。” 碧珠不服气:“就数你耳力好!那你说说,青衫还说什么了!” 紫苏双手抱胸,“青衫说颜姝被恒王放了,还允许她回娘家小住几日;还是说苏灵若在恭王府过得风生水起;最后还答应给你带聚香楼的烤鸭......” 见紫苏一口气将她想说的话都说了,还说了不能说的,碧珠的小脸都气红了。 “紫苏姐姐!你都说完了,那我说什么?” 紫苏摊了摊手:“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你......” 颜蓁掩唇轻笑后,还不忘抬手在碧珠的脑袋上摸了摸:“好了好了,不气了不气了,一会儿我也给你买烤鸭好不好?” 碧珠刚想点头,觉得自家的夫人是全天下最好的夫人的时候,忽然意识到颜蓁方才说了什么。 她小脸更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夫人!您也跟着紫苏姐姐取笑人家!” 主仆几人笑笑闹闹的,很快就来到了今日的目的地,琳琅阁。 这是京城中最大、也是最受贵女夫人们喜爱的一处售卖衣裳和首饰、以及胭脂水粉的地方。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会在这里碰到苏灵若,以及刚刚被恒王释放出来的颜姝。 第164章 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看到颜蓁进来,苏灵若和颜姝的眼中同时迸发出一样的恨意。 而后,又几乎是同时努力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转而挤出了一丝笑意。 颜蓁了然于胸,并不想揭露。 “大姐,真是巧了,竟在这里碰见你。” 颜姝身上的伤明显是已经好全了,连当初脸上被擦伤的痕迹都消失了,整个人看上去虽然没有在颜府时嚣张跋扈,但也恢复了许多的精神。 颜蓁都有点好奇,颜姝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让恒王顶着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将她放出来的。 还是说,这件事情和苏灵若有关系? 总不能是康氏当日送到恭王府的信件起了作用吧? “是挺巧的。”颜蓁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前些日子颜夫人才登门求我救救你,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就将你救出来了,这手段和魄力实在令人佩服。” 琳琅阁多是王公贵女在,现下有热闹可以看,许多人看似在挑选饰品,实则都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更有甚者,直接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瞪大了眼睛往这边瞧。 颜姝面红耳赤,急言辩解道:“大姐在胡说什么?什么‘救不救’的,我听不懂。” 颜蓁也不在意:“你听不懂没关系,心中有数就行,不用向我证明什么。” 那日那么多人在场,颜蓁就不相信这件事情真的能隐瞒得有多严实。 果然,她的话音才落下,整个琳琅阁中就传来了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颜姝泪眼朦胧:“姐姐,我到底是何处得罪了你,你为何非要处处同我作对?” 苏灵若嗤笑道:“那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侧妃是被人陷害才会被恒王殿下误会的。” “大家可以想想看,侧妃有必要放着金尊玉贵的侧妃娘娘不做,非要和低贱的侍卫有牵扯?” 见围观人的神情稍有改变,苏灵若又将矛头对准了颜蓁:“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裴夫人作为侧妃的姐姐,怎么不仅不为自家妹妹解释,还上赶着往她身上泼脏水?” “裴夫人看起来,才更像是居心叵测的那一个啊。” 颜蓁轻笑着,丝毫不在意众人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只轻言道:“我是不是居心叵测,就不劳苏姑娘担心了。” “听闻苏姑娘回了恭王府?你有这时间在这里为旁人打抱不平,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报答恭王和恭王妃的包容之心。” “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害得自己姑父姑母丢了爵位还被抄家的女儿和外孙女,可没有他们二位这么好的心态接纳呢。” 她并未把话说得太难听,却几乎是将临安侯府落到今日这下场的原因摊开了,叫苏灵若无地自容。 苏灵若握紧广袖中的拳头,暗道自己一个正经的攻略者,没道理斗不过只是配角的世家女! 可是被颜蓁这么一说,她还真的有些词穷了,只能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和我娘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又不是故意......” “也就是说,苏家落网后,苏姑娘也是被害者?” 被害者? 是说苏灵若的父亲害了苏灵若吗? 这话无论如何苏灵若都说不出口。 无论苏家罪过怎么大,那也是苏灵若的家,苏灵若的父亲。 今日她要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苏家半个‘不’字,明日她就得被满京城的学子们讨伐致死。 颜姝见苏灵若迟迟无法再开口,继而接话道:“苏家落网自是那些人咎由自取,苏姑娘年纪尚小,她也是无辜的。” “再说了,”颜姝楚楚可怜,“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才这样为难我和我的朋友,可是明川是你的亲弟弟啊!” 颜姝自认为抓住了颜蓁的痛点,“他病得那么重,你为何从不去看他一眼......他年纪还小,日日见不到你,都伤心得不行了......” 颜蓁瞧着颜姝又开始当着众人的面演戏,忽然将手中的帕子抬手往眼角轻轻擦拭了起来。 她本就生的一张芙蓉面,现下再垂落两滴眼泪,更加叫人心疼了。 “姝妹妹是说,我可以去看明川吗?”颜蓁故作惊讶,“前些日子颜夫人登门逼迫我救你出来,否则就不让我见明川。” “我一个后院妇人,哪里来的脸面可以求到殿下面前?想不到救你的方法,颜夫人又怎么肯让我见明川......” 这一番说辞下来,真真是我见犹怜,任谁见到都要说上一句‘可怜’。 “我听闻颜家大姑娘在出嫁前就被继母各种苛待,当时还不信,现下看来,还真是如此。” “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我曾和颜家先夫人——沈夫人有过几面之缘,那可真真是个豁达的女子啊!这样的好女子,教养出来的孩子定是不会差的。” “就怕颜大姑娘就是被教养得太好了,才不敢忤逆现在的颜夫人,不然怎么会连和自己的弟弟见一面都这么难?”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 听着四周围观之人的言论,颜姝和苏灵若真是恨得牙痒痒,偏偏如今解释什么都显得太过刻意,只能选择闭嘴,或者转移话题。 颜姝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大姐姐定是误会母亲的意思了,你想看明川,随时回去都可以的!” “再过两日,殿下还想张罗一次宴席,不知大姐姐到时候能不能赏脸过去?” 颜姝将语气放在最卑微的位置,叫人听着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颜蓁嘴角轻轻勾起:“好啊!我一定抽空过去叨扰。” 目送苏灵若和颜姝离开后,人群也就四下散开了去,颜蓁脸上挤出来的笑意也终于收了回去。 紫苏皱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属下瞧着这位侧妃娘娘可不是真心实意请夫人的。” 碧珠点头:“你看她那样子,就差没有将‘我已经挖好陷阱’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颜蓁被逗笑了:“你这丫头,越发调皮了!” “走吧,紫芙不是说早早就把人约好了吗?再不去见人家,只怕是要失礼让人家久等了。” 第165章 觊觎你丈夫啊! 紫苏不满地拧着眉头:“紫芙办事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不过就是一间铺子而已,竟也要夫人亲自跑这一趟。” 紫苏和紫芙是双生胎,长得却不是太一样,性情也是一柔一刚大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事实两人都固执地觉得自己才是先出生的姐姐。 颜蓁提着裙子往楼梯上走,“你这就冤枉她了。” “琳琅阁在京城贵妇贵女的心中有一定的地位,几乎占据了全京城所有首饰、衣服、胭脂水粉的份额,做事小心谨慎些也是正常的。” 说话间,主仆三人已经来到了二楼长廊深处最后一间的贵宾厢房门口。 她只是好奇,这些铺子从前都是挂在颜府的名下,康氏还给她的时候想必也是不愿意大张旗鼓的,她又一直都是让紫芙全权处理手里的嫁妆中的产业,对方是怎么知道这铺子是她的? 紫芙守在门口,看到自家夫人过来,面色不是很好看。 颜蓁微微侧过脑袋,紫芙便在她的耳边轻言了几句。 颜蓁的神情立时变得难看了许多:“原来是她。难怪她能查到这铺子是我的,还要求亲自和我洽谈。” 紫芙有些忐忑:“夫人,此事要不要告诉公子?” “暂时不必。” 话毕,颜蓁便让紫苏推门进去了。 房内正中央,正端坐着一个满头朱钗、一身华服的女子。 见到颜蓁到来,她的眼底有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嘲讽之意。 “颜姑娘可真是叫本公主好等啊。” 南康亲自将一杯茶水推到颜蓁的面前:“这是御赐的新茶,颜姑娘尝尝看。若是喜欢,本公主叫人送点到你府上去。” 颜蓁端起茶盏,在紫苏很不赞同的眼神之中轻抿了一口。 南康忽然大笑起来:“你就不怕本公主在茶里下药吗?” 颜蓁反问道:“臣妇同公主殿下无冤无仇,公主何必费这样的心思?” “怎么无冤无仇了?”南康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上的镯子,“本公主,觊觎你的丈夫啊!怎么能叫无冤无仇呢!” 这话一出,身后的三个侍女都警醒了不少。 反观颜蓁,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公主殿下不是心悦魏大人吗?” 南康笑道:“魏晗的容颜的确出众,本公主自会将他收入公主府。” “可不知为何,本公主更喜欢裴大人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气质。” “只要想着有朝一日本公主可以将裴澈这朵高岭之花摘下,任由本公主随意把玩,本公主的心里就欢喜得很。” 看着颜蓁绝美的容颜,南康颇为嫉妒,连说话的语气都酸溜溜的:“女子容颜再好,可是手里若是不握着金钱、权势和地位,那将什么都不是。” “哪怕你嫁得再好,难保有一天不会被夫君抛弃,到时候人财两空,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颜姑娘是聪明人,又和裴大人新婚不久,想必感情也不深。若是有更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想必颜姑娘是知道该怎么选择的吧。” 听着南康说了这么一大通,颜蓁始终保持着冷静,哪怕心中已经对南康起了厌恶之心,也丝毫不显。 是,在世人的眼中,她和裴澈才新婚几个月而已。 可事实却是,她的前世已经经历过和裴澈相濡以沫的一生了。 这一生极为短暂,甚至只有一年的光景。可这一年裴澈待她的好足以抚平她被颜府伤害的伤疤,足以让他成为她生命中的光。 所以,除非裴澈自己点头,否则谁都别想让她离开。 颜蓁深吸一口气,“公主殿下,裴澈是臣妇的丈夫。不论殿下拿什么来换,臣妇都不会接受的。” “你别急嘛!” 南康一抬手,身后的侍女立刻递上一份字据。 她将字据在桌面摊开,然后推到了颜蓁的面前:“你先看看本公主给你的是什么,再来决定换不换。” 颜蓁垂下眼帘,看着字据上的内容和自己进门时候的猜测一致,面上更加没有波澜了。 “没想到,琳琅阁背后的东家,竟然是公主殿下。” 南康得意一笑:“若不是裴澈实在太令本公主着迷了,本公主又何必自降身份来同你见面,让你知道此事。” “怎么样?只要你答应同裴澈和离,”南康张开双手,“这个琳琅阁,本公主立刻就送给你,如何?” 颜蓁垂眸一笑,直接摇了摇头,“公主好大的手笔。” “多谢公主殿下的抬爱,但臣妇向来不善于经营,琳琅阁还是继续留在公主的手上比较合适。” “你不愿意?” 南康笑容一僵,“你不喜欢钱?那权势呢?” 她想都不想就说道:“只要你将裴澈让给本公主,本公主就去找父皇请旨,封你为郡主,让你荣华富贵一辈子,如何?” 见颜蓁竟然丝毫不动容,她继续加码:“或者,郡主的身份、琳琅阁,都给你。” 这次,换做颜蓁亲自动手为南康添加了茶水。 她面色从容,“公主殿下,不论您拿什么,臣女都是不换的。” 南康冷笑道:“颜蓁,本公主已经给足你好处了,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若是惹急了本公主,让京城多个死人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闻言,紫苏已经将手放在剑柄上握紧了,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还是颜蓁回眸看了她一眼,她才稍微收敛了些许的外放的杀气。 “公主殿下,裴澈不是物件,岂能让我们这般随意换来换去?” “臣妇今日来,以为是琳琅阁想要我的空铺子,这才过来见面的。” 颜蓁作势就要起身:“既然公主殿下看不上,那臣妇就先行告退了。” “颜蓁,”南康恼羞成怒,“你若是不答应本公主,本公主多的是办法让你的铺子一个都租不出去!” “无妨,臣妇留在手里做点小买卖糊口也是可以的。” “那本公主就让你的生意做不下去!” 南康恶狠狠道,“本公主可不是没有办法得到裴澈,只是不想闹得太难看而已。” “所以,你确定不要本公主给的荣华富贵,而非要自寻死路?” 颜蓁已经起了身,朝着南康行了礼:“臣妇告退。” “来人!给本公主拦住她!” 第166章 悬在脑袋上的一把刀 南康命令一下,原本伺候在她身侧的几个侍女身手利索地将颜蓁主仆几人全部围住,让她们根本就出不了门。 南康豁然起身,将广袖往身后一甩,周身散发的全是皇家的威仪和气势。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当本公主是在同你商量吗?” “我告诉你,今日你若是不答应,那裴澈就只能早年丧妻了!” 紫苏迅速将颜蓁护在自己身后,小声对自家夫人说道:“夫人,这些都是练家子,但属下应当能抵挡一会儿,让碧珠和紫芙护着您离开。” 颜蓁握住紫苏放在剑柄的手背上,“先别急,她未必敢真的在这里动手。”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粗略在脑海中将近一两年来所发生的、她刚好又知道的大事件想了一遍,确定没有南康公主草菅人命的案例后,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只要南康不动手,今日应该不会有大碍...... 可她们若是为了自保而先行动手,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兴许,会变成她谋杀公主也说不定,届时不仅脱不了身,还会连累裴澈以及外祖家。 眼下,她只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差池。 “公主殿下方才也说了,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握在手中的钱财、身份、权势。你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想必也不愿意因为谋杀朝臣之妻而被陛下降罪,从而失去你所说的这些最重要的东西吧!” “你一条贱命,的确不足以让本公主拿这些来换。” 南康冷笑道:“可是你当本公主是傻的吗?明着不能杀你,暗地里本公主多的是取你性命的办法!” 看着颜蓁一寸寸苍白的面色,南康的心里得意极了。 “颜蓁,本公主心善,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她抬高下巴,盛气凌人,“你换,还是不换?” “我......” “什么?南康公主也在这里?” 颜蓁的话被门口那道熟悉的声音堵在了喉咙里。 她盯着南康看,从她的眼中发现了一样的惊讶,可见对于魏晗的到来,她也是不知情的。 魏晗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个瘪犊子!南康公主在这里你怎么不早说?” “啊?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啊什么啊?还不走?等着你家公子我被绑到公主府里做男宠吗?” “正门是走不了了,只能跳窗!跳窗快一些!” 说着离开的话,可是魏晗的脚步声却飞快地往这边靠近了。 颜蓁动也不敢动,生怕南康会有应激的举动。 反观南康,对于这个意外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最终,她只能妥协地挥了挥手,方才围在颜蓁主仆几人的侍女瞬间散开,各自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上站着。 下一瞬,就见魏晗一身红色的锦服,惊慌失措地出现在门口处。 一扭头看到正坐在里面笑容满面的南康、以及看不出情绪的颜蓁,他整个人都傻愣住了。 南康抬手朝着他挥了挥:“魏大人,好久不见啊!” 她提着裙摆起身就往魏晗身边走,“这几日你都去哪里了,本公主每日上门都找不到你人。” 她自来熟地挽住魏晗的胳膊:“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本公主呢!” 魏晗僵硬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哈哈?哪有?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下官近来公务繁多,日日早出晚归,公主殿下找不到下官也是正常的。” 魏晗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朝着南康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公主素日忙的很,下官何德何能,实在担不得公主这般抬爱。不然,公主以后就不要这么辛苦......” “不辛苦!”南康笑得很开心,和刚才的样子全然不同,“只要是去找你,本公主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或者,魏郎若是觉得本公主辛苦,可以来公主府找本公主啊!” 魏晗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一扭头就看到了颜蓁,立刻转移了身体和话题。 “哎呀,这不是裴夫人吗?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魏晗笑得很夸张:“方才本公子出来时,还听到你们府里的管家说,你家那老夫人找你呢!” “找我?”颜蓁愣了愣。 魏晗朝她眨了眨眼,“是啊!你家管家是这么说的。” 趁着南康公主扭头和身侧侍女说话的功夫,魏晗压低声音道:“还不走?等着南康这个疯婆子恼羞成怒,然后砍你两刀吗?” 颜蓁这才反应过来,故意大声:“哦,多谢魏大人提醒,我这就先行告辞了。” 说着,她先是送给了魏晗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就是自求多福的目光了。 “公主殿下,臣妇先行告退。” 颜蓁能看清,南康的眼底几乎在喷火,却不得不点了头让她离开。 南康就算是敢绑了她,也不敢绑了魏晗这个朝廷官员。 更何况,魏晗方才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许多人都看到了,她更加不敢肆意妄为。 想清楚这些后,颜蓁离开的脚步都跟着快了不少。 直到回到马车上后,紫芙才跪在颜蓁的面前请罪。 “是奴婢疏忽大意,竟不知琳琅阁的东家是南康公主,害得夫人差点遇险,请夫人责罚!” 颜蓁亲自扶了她起来:“不怪你,是南康手段太厉害了。” 紫芙坐在一侧,忧心忡忡:“夫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南康公主这般为难您,咱们手里的铺子怎么办?” “铺子的事情先不着急,”颜蓁垂眉沉思,“我总得先想个办法让南康公主死心了才好。” 不然,南康公主觊觎裴澈的心就会像是一把横在她脑袋上的刀,随时都可能落下...... “夫人,此事还要告诉公子才行。”紫苏提议。 她的职责就是护卫自家夫人的安全,现在夫人的安全明显出现了问题,她自然得想方设法保护夫人。 “此事,我还要......” 颜蓁的话音还没落下,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令她整个的身子都往前晃了晃。 紫苏立刻将手握在剑柄上,蓄势待发:“刘伯,怎么回事?” 第167章 觊觎颜蓁的美色 车夫刘伯在外回应道:“夫人,是颜府的二姑娘。” 颜蓁示意碧珠掀开车帘子,紫苏在帘子的另一侧并未放松警惕。 颜姝站在马车前,瞧见车帘子后面露出来的容颜,嫉妒到几乎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一回到娘家,就听康氏说起那日去颜府的事情,自然也将裴澈心疼颜蓁入骨一事告诉她,两相对比,她真的是悔不当初。 原以为嫁给恒王之后,等着她的是人人艳羡的神仙日子。不说别的,将颜蓁踩在脚底下还是能轻易做到的。 可是经过大婚那日后她才知道,恒王喜欢的哪里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价值。 没了腹中的孩子,也没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可以支持恒王,还被颜蓁那样当众陷害失了清誉,如今她能活着都是自己的运气足够好。 反观颜蓁,先是状元夫人,再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如今还唆使裴澈将自己的亲生母亲关在后院,自己当家做主,好不风光! 早知裴澈原来是裴家的嫡子、早知裴澈这么有出息、早知裴澈这般疼爱妻子....... 早知如此,她又岂会走上如今的这条不归路? 而让她走上这条不归路的罪魁祸首,就是此刻正坐在马车上笑意盈盈的颜蓁! 一桩桩,一件件,叫她岂能不恨她入骨! 颜姝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将满身的恨意暂时压下,并朝着颜蓁挤出一丝笑意: “大姐姐,”大街上人来往人的,颜姝刻意拔高了声音,“明川病得很重,不若大姐姐现在就跟着我一起回去看看他吧?” 颜姝神情哀痛:“大姐姐,明川还小,许多事情还不懂,若是说错了什么话惹了你不高兴,我代他向你道歉好不好?” “你和明川是亲姐弟啊,你再如何气他,也要看在血脉相连的份儿上回去看看他才是。” 颜蓁就这么坐在马车上,听着颜姝刻意的话语,又怎会不知她的目的。 “姝妹妹,”颜蓁端坐在马车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通身都是矜贵的气派,“看到你这么担心明川,我将明川暂时交给你来照顾也是十分放心上的。” 颜姝一愣:“你,你不回去看明川了吗?” 颜蓁故作难过地摇头:“光我回去看他,他的病情不会有任何的好转。可我知道有一个名医,他精通疑难杂症。” “我去将他请来后,再带他一起回去。” “到时候治好他的病,也算是对得住我那九泉之下的母亲了。”这句话,并非颜蓁的胡言乱语。 说着,她又抬手用帕子擦拭着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往来的人听到这姐妹两人的对话,都窃窃私语起来。 “我听说,颜家那小公子就是个混不吝,小小年纪就同后院侍女厮混在一起。” “啧啧啧,听说这次病得还挺重的,兴许小命都难保。” “也难怪佩夫人没有回去,原来是一心想找名医为他看病。”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根本就不是裴夫人不回去,而是颜家不让她回去!” “咦?你刚才也在琳琅阁吗?” ...... 听着围观百姓的议论声,颜姝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她原本是想给自己挽回些许的颜面,再给颜蓁安上冷血无情的罪名,到时候计划定能更加顺利。 可现在这局面,显然不是她想象中的效果。 不过,她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将颜明川病得快要死掉的消息传出去了...... “还是大姐思虑周全。” 颜姝站在马车前,暗道明明自己的身份比颜蓁要贵重许多,可她凭什么稳稳地坐在马车上,连行礼都没有。 碍于还要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颜姝只能一并将这口气咽下去。 “如此,我就在府里等大姐回来了。” 颜姝觉得,自己已经将情绪控制得很好了,可是在见到颜蓁连话都没有回复她,直接让下人将马车帘子放下,并继续前行时,还是气得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裴家的马车已经离开,围观群众没有了热闹看,自然也都一一散开了。 站在原地的颜姝用力捏住手里的帕子,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颜蓁!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的?!” “她一个死了娘的孤女,还是刚刚被抄了家的人,凭什么那么高傲?” “我可是堂堂的恒王侧妃,她见到我凭什么不下车行礼!凭什么!” 说到后面,颜姝几乎要嘶吼起来了。 还是伺候她的侍女压低了声音劝着:“侧妃娘娘稍安勿躁,裴夫人再好,也不过就是这两三日的光景了。” “到时候她身败名裂,拿什么和您相比?” 被侍女这么一说,颜姝的脸色似乎好上了一些,可也并未完全消气。 “没想到,这次替嫁,竟给颜蓁这个贱人替出本事和底气来了!” 颜姝面露凶相,“我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一些,当初有那么多的机会,竟没想着弄死她一了百了!否则何来她的今日!” 侍女欲言又止,暗道直接弄死颜蓁,这些年来你们母女二人又哪儿来那么多银子可以挥霍? 这话侍女当然不会自讨无趣去说,而是转头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可是侧妃娘娘,您不是答应了恒王殿下,要将裴夫人送去见他的吗?” 颜姝冷笑道:“是又如何?” 侍女有点担心:“那您和苏姑娘的计划......” “人我都给他送到府上了,难道还要给他送到床上才算了事吗?” 只要一想起恒王居然色令智昏到觊觎颜蓁的美色,颜姝就恨不得一刀砍死他算了。 她比颜蓁究竟差在哪里,竟导致她还要用这样的条件才能换得暂时的自由身? 所以她得不到的一切,颜蓁也不能得到!包括恒王的注意力! “他若是把握不住机会,可就不能怪我了。” 侍女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了,只埋头跟在颜姝的身后回了颜府。 裴府的门口处,马车缓缓停下。 颜蓁在紫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紫苏,方才我给你的地址,你可记住了?” 第168章 永远比不过我 事关自家夫人的安危,紫苏不敢有半点马虎:“夫人放心,属下定办好此事。” “嗯,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只一点”颜蓁停下脚步看着她,“不论事情是否办妥,都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哪怕事情没办成,我也只要你平安回来。” 紫苏张了张嘴,心下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用点头来回应。 颜蓁只要一想起上一次紫苏浑身伤痕累累也要护着她的画面,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如今只想做个胸无大志的人。 等她报完仇后,便和裴澈一起带着这几个丫头好好生活,再给她们各自找个好夫家,她的人生就算是圆满了。 可是,偏偏就是有人不肯让她如愿。 两日后的恒王府门口,颜蓁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和苏灵若站在一起的颜姝。 两人看到她来,眼底的兴奋之意差点就要掩饰不住了。 颜姝将自己身上的宫装稍作整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能够更加体面一些后,站在原地等着颜蓁自己走过来。 在颜姝和苏灵若看来,颜蓁所走过来的每一步,都是通往死路的。 “姝妹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颜蓁的嘴角含着笑意,只稍稍侧过脑袋,她身后的紫苏立刻将备好的礼物送上。 看着紫苏手里的盒子,颜姝的表情有瞬间的难看。 甚至于,还闪过一丝想要杀人的怒气。 她可没有忘记,在她出嫁那日,颜蓁给她添妆的陪嫁物品,竟然只是一只价值不过几两银子的镯子。 她还以为颜蓁同从前一样,是个冤大头,必定不会在添妆这件事情上动歪心思的。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颜蓁就已经心怀鬼胎了! 可恨她当时一时没有察觉,直接将镯子带在手上。在被关在柴房中的时候,还企图用这只镯子去贿赂守门的护卫,没想到因为镯子太过廉价,害她反被护卫踹了两脚。 现下看着眼前的这个匣子,她甚至都不想接手了。 但计划重要,她只能先把人稳住了再说。 示意侍女收下礼物后,颜姝又刻意地朝着颜蓁的背后看了两眼:“怎么?姐夫今日没有随同大姐姐一起来吗?” 提及裴澈,苏灵若的眼底总算是有了点异动。 颜蓁假意没看懂这两人的心思:“他在大理寺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好,晚些时候就过来。” 苏灵若笑道:“表嫂可真是好福气啊!遇到表哥这么能干的夫君。” “苏姑娘可别乱叫,”颜蓁往后退了一步,“你的双亲已经和离,你跟了韩娘子一起回了恭王府,便不能算是苏家人了,自然也就不能称裴澈为表兄了。” “你......” 苏灵若咬牙切齿:“表嫂可真是伶牙俐齿啊!难怪能让表哥将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困在后院,任由你在裴府中当家做主。” “比不得苏姑娘手段高明,只短短一日就让恭王爷和王妃夫妇二人对你掏心掏肺的好。” 颜蓁不讲情面,只讲自己从碧珠那里得到的消息:“也不知苏姑娘给了恭王爷什么好处,居然让他变得这般会疼爱晚辈了。” 苏灵若笑得得意:“想知道吗?求我啊!” 看着眼前肆无忌惮的苏灵若,颜蓁心里的那股疑惑更加浓烈了。 从前的苏灵若也会嚣张,但不会像这样张扬。 还有她的眼神...... 颜蓁总觉得,苏灵若在遇到苏家覆灭一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像从前的她了。 颜姝轻咳一声,顺势又瞪了苏灵若一眼,示意她保持安静,不好再惹是生非,以免误了计划。 “大姐姐快里面请。”颜姝亲自带着颜蓁进入已经被改为恒王府的皇子府。 “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去花园里先坐一会儿吧!” 颜蓁眉梢轻轻抬起:“好啊。” “托姝妹妹的福,我还能有进入恒王府欣赏美景的机会。” 颜姝抬高下巴:“你知道就好!” “颜蓁,你可得给我记牢了:无论在哪个方面,你永远都是比不过我的。” 颜蓁但笑不语,只跟着颜姝进入到湖心亭中。 颜姝挥挥手,伺候在一旁的侍女立刻将四周的白色纱帐放下,整个亭子顷刻间就有了比较好的隐秘性。 里面看向外面还算清楚,可是外面的人根本瞧不见里面的人是谁。 “这处凉亭倒是雅致。” 颜姝一抬手示意,颜蓁半点不客气地落了座。 “恒王殿下近来深受陛下宠爱,给他封王后,又派了工部几个极为能干的人来修缮了府邸。这处凉亭,就是其中修缮的建筑之一。” “若非是我,以你卑贱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有资格进入到恒王府来.” 颜姝就差没有将‘得意’两个字放在自己脸上了。 颜蓁一本正经道:“姝妹妹所言不错,的确是托了你的福,我才能站在湖心欣赏王府美景。” “侧妃娘娘,王爷吩咐,前院宾客众多还需要您去招待一下。” 见一个老妈妈前来传话,颜姝慌忙起了身,然后才又想起颜蓁似的,转身看向她。 “大姐,你瞧见了吧!?我虽然只是一个侧妃,可眼下恒王殿下还未娶正妻,真真是事事都要以我的主意和想法为主呢!” 颜蓁浑不在意地点头:“还是姝妹妹有本事。” 看到颜蓁在她的面前依旧保持着卑躬屈膝的作用,颜姝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极大的满足。 “算你识相。”她指了指凉亭慢腾腾道:“恒王府规矩多,你最好就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免得冲撞了贵人还得连累我一起被人笑话。” 说完这话后,颜姝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紫苏的第六感天生敏锐:“夫人,这地方不能待。” 有危险。 颜蓁却是不担忧:“无妨,我倒要看看她想要干什么。” 她就静静地坐在湖心亭中,还未等上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有几道脚步声正在朝着这边走来。 透过在秋风中穿梭的白色纱帐,颜蓁看清了来人的脸。 她的面色登时冷了下来。 “裴夫人,好久不见。” 颜蓁只能起身行礼:“臣妇见过恒王殿下。” 第169章 真面目 恒王进了亭子,撩开蟒袍落坐后,抬手示意颜蓁坐下。 颜蓁抿了抿唇,只能颔首坐下:“多谢殿下。” 但她留了个心眼,特意让紫苏抬手将四周的纱帐一一撩开,以便让周遭的人都能看清楚这里的情形。 “怎么不见裴大人同你一起来?” 恒王似做无意地询问着,原本想做足君子形象的他,却在看到颜蓁后,根本就挪不开眼睛。 他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女子。 却见她眼底明明闪着不安,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但还在保持着表面上的冷静。 她的容颜和通身的气质是他所见过的女子当中的佼佼者,美丽却不刻板,灵动却不造作,明艳却不妖艳。 可以说,颜蓁身上所具备的一切,在恒王看来都是颜姝所没有的。 他如今都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颜姝的话,说她的嫡姐是个毫无生趣的木头人。 颜蓁眼帘微垂:“大理寺还有事务尚未处理好,他晚些时候到。” 说着,她礼数周全地起了身:“前面还有臣妇的旧友在,臣妇先行告退。” 不成想恒王的胆子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许多,竟让手下抬手把人拦住了。 恒王望着她阳光下的窈窕背影,心猿意马:“裴夫人看起来,好像有些怕本王啊,为了离开连这么蹩脚的借口都能说得出口。” “怎么?难道是本王曾经做过什么让裴夫人害怕或者误解的事情?”恒王自顾自道,“按理说,颜姝是本王的侧妃,本王也该称呼裴夫人一声‘大姐’才是。” “臣妇不敢。”走不掉,颜蓁就只好转身朝着他。 “有何不敢的?”恒王起了身,踱步来到颜蓁的面前,“不过,这声‘大姐’本王却是不愿意称呼的。” “不是因为你配不上,而是因为,本王想喊的是......” “王爷请自重。” 颜蓁后退一步,顺便将想要上前的紫苏重新拉到自己的身后去。 这里是恒王府,眼前的人是圣眷正浓的恒王,若是和他动了手,紫苏今日多半是走不出王府的。 恒王双手负后,“裴夫人果然如侧妃说的那样,冰雪聪明啊!本王尚且还未说出口,你都已经猜到本王的意思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还往前又靠近了一步:“你说,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心有灵犀呢!” 颜蓁屏住呼吸,又往后退了一步:“王爷若是无事,臣妇就......” “就这么想走啊。”恒王的声音越发令人听着胆战心惊了。 “听颜姝说,你的弟弟颜明川病重。如果本王说,本王手上有能治好颜明川的药材呢?” 他记得颜姝说过,颜蓁向来对颜明川都是毫无底线地保护,现下他用药材来逼她就范,她总该妥协了吧。 果然,下一刻他就看到颜蓁变了脸色。 “臣妇请王爷赐药。”颜蓁说着就要跪下行礼,胳膊却被恒王拖住了。 她惊得立刻缩回了手,然后重新组织了语言:“王爷若是肯赐药,不论花费多少银子,臣妇都是愿意的。” “赐药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恒王当着颜蓁的面,举着那只刚才扶过她的手,眸色深深地回味着。 “本王可不是缺这点卖药钱的人,裴夫人想要这味药材,总得拿出一些诚意才行。” 他诱导着她:“方才本王就说过了,裴夫人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应该知道本王想要的是什么吧?” 话音落下,恒王还将那只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那眼神,颜蓁只看上一眼就想作呕。 “京城之中盛传,恒王殿下最是有君子之风的男子典范,”她似乎动了怒,“没想到背地里竟是这样的人。” “王爷既不愿赐药,”颜蓁挺直腰背,态度坚决,“臣妇另寻他法,绝不为难殿下。”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但走到台阶口处,那个侍卫依旧寸步不让。 “还请王爷放行。” 恒王忽然笑了起来,此刻的面貌比起方才倒是温和了许多:“是本王的不是。” “方才就是想和裴夫人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竟让裴夫人因此动气了。” 恒王没有再靠近,只站在原地,好像这样就能让颜蓁信服了:“你同侧妃是姐妹,那就是自家人。不过就是一味药材而已,本王又岂会不给?” “这样吧,为表示歉意,本王这就让人带你去书房,一会儿让侧妃过去把药给你。” 恒王一个眼神,拦在颜蓁面前的两个侍卫立刻把路让了出来。 颜蓁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直接带着紫苏抬脚走人。 行至一条石子路上,紫苏担忧道:“夫人,那味药,咱们要去书房取吗?” 颜蓁叹息着:“听颜姝的意思,明川病得很重。他虽顽劣,可也是我娘拼死生下的孩儿。我作为他嫡亲的姐姐,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可是男女有别,那毕竟是恒王殿下的书房,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您的清誉就......” “无妨,方才王爷不是说了吗?让颜姝给咱们取药,他并不会在场。” “但是......” 紫苏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颜蓁打断了:“好了好了,大不了拿到药咱们就走,应该不会有事的。” “走吧。” 等到两人往书房方向走了之后,躲在假山后面的一个小厮才脚步匆忙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彼时,整个恒王府热闹非凡,大家都在为五皇子被册封为恒王而高谈阔论、谄媚讨好着,也就没有人发现颜姝和苏灵若的眼中难以掩饰的兴奋。 而颜蓁来到恒王的书房后,只被允许她一人进入,紫苏被拦在门口处。 紫苏这下是真的慌了:“夫人,不可。” 虽然只隔着一道门,可谁知道恒王这个表里不一的混蛋能做出什么来。 就怕到时候毁了清誉还不算,还要搭上性命。 她示意自家夫人看向守在书房门外的这几个护卫,用眼神告诉她,这些都是高手。 不论这个局是恒王的,还是颜姝的,都是十足危险的存在。 颜蓁蹙眉,站在书房门口踌躇不前。 她是想以身做局,可若是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大仇还未报,也因为这些人渣根本不配她做出这样的牺牲。 第170章 以身入局 “夫人,”紫苏急了,“咱们改日再来吧。” 颜蓁深吸一口气,正想点头的,不成想眼角余光瞥见了书房窗户处似乎闪过一道人影。 她顿了顿,眸色瞬间暗了下去。 她挺直背脊,对着紫苏挤出一丝笑意:“无事,侧妃今日事务繁多,我等她一会儿就是了。” “夫人......” “书房重地,既然不方便让你进去,你就在这里等吧。” 颜蓁抬手阻止紫苏说话,径直走进书房。 她一进去,身后书房的门就被人关上了。 颜蓁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并朝着书房里面一点点走了进去。 恒王府的书房里放满了许多的孤本真迹,就连挂在墙壁上的画,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整个书房中的物品加起来,价值远不可估量。 这个书房中明明有许多扇窗户,却单单只开了她方才看过去的那一扇,其余的窗户全部闭紧了。 好在书房中燃着熏香,倒是让人不觉得沉闷难受。 只是,这香细细闻起来,怎么有股子奇异的芳香...... 花园深处,恒王在听了手下的汇报后,冷笑道:“不怕她性子刚烈,就怕她没有软肋。” “有了软肋,不还得乖乖地就范。” 他抬手将领子整了整,随后双手负后往书房方向走。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才走到半路上,就被迎面而来的魏晗拦住了。 “王爷!你可真是让下官好找啊!” 魏晗就跟见到救命恩人似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动作的,‘呲溜’一下就躲到恒王身后去。 恒王心里记挂着书房里的人,只想快快把人打发了,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他向来与人为善的模样。 “魏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惊慌失措?” 魏晗抬手指着前方,语气间似乎惊魂未定:“殿下,您快救救下官吧!您看!” 顺着魏晗手指的方向,恒王看到了正往这边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八公主,南康。 恒王的表情冷了两分,看到南康来到面前后,才出声道:“南康,你......” 此刻的南康因为步履匆忙,满头朱钗步摇叮当乱晃,身上的宫装领子也有些许的歪斜,额头上还沁出细细的汗水。 恒王沉下脸来:“南康,你这......成何体统!” 南康这才抬手胡乱在自己的发髻间扶了两手:“皇兄,你府上今日这么热闹,怎么也不叫上我?” “如果不是我身边的婢女偶然得知,我还赶不上这场热闹,”她顿了顿后,理直气壮道,“也见不到我相见的人。” 对于南康好男色的习惯,恒王也跟着习惯了。 可是平时随便南康怎么胡闹,恒王都不放在眼里。但今日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才没有请她。 没想到她竟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来,居然不请自来。 若是因此坏了他的大事,下一次未必还能组好这样的局了。 “魏大人是朝廷命官,和你府上的那些男......” 话说到一半,恒王忽然顿住,硬生生将‘男宠’二字吞下后,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魏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是国之栋梁,和你府上那些幕僚可不一样,你休要胡闹!” “若是无事,赶紧回宫去,免得让父皇担忧。” 幸亏南康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公主,否则恒王自认为自己要除的第一个人,就是备受当今陛下疼爱看重的她。 “我的事情你少管!”南康耿直了脖子,“皇兄,你将魏大人交给我,然后自去忙你的。” “你这王府我熟悉得很,不用辛苦你招待。” 南康手口并用,话音还未落下,已经上手要去将魏晗从恒王的背后拽出来了。 魏晗吓得面色都发白了:“王爷,快救救下官吧!” 恒王面色一变,直接拦着她:“南康!” “你可是大盛朝堂堂的公主殿下,要维护好皇家该有的威仪,岂能这般肆意妄为?” “此事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你少不了又要被他责骂。” 这如果换做寻常官员,他未必会上手去管,至多唬几句就算了。 可魏晗不仅仅是今年的探花郎,还是江南世家年轻一代的翘楚,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魏家的家主。若是能将他收到自己麾下,那自然是如虎添翼。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南康染指了。 “骂就骂呗!”南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不会少块肉。” 她朝着魏晗招手:“魏大人,你过来啊!本公主又不是老虎,也吃不了你。” 魏晗死命摇头:“不了不了,公主殿下金尊玉贵的,不如还是换其他人陪你吧。” 南康不乐意了:“本公主就瞧上你了,给谁都不换!” 大概是失去了耐心,南康居然不顾身份直接要去抓魏晗。 魏晗身手敏捷,绕着恒王和几个侍卫就开始转圈跑。 他一跑起来,南康就跟在后面追着他。 魏晗“公主殿下,求您放过下官吧......” 南康:“魏大人,你听话,只要你答应做本公主的幕僚,你想要什么本公主都能给你的!” 恒王:...... 与此同时,正在各家夫人和姑娘之间穿梭的颜姝听到自己身边的侍女的回报后,眼睛一亮。 原本她还在担心自己的安排不知能把该死的恒王拖住多久,没想到南康公主忽然出现,直接帮她大忙了。 她朝着苏灵若瞧过去,刚好看到她也往这边看过来。 两人眼神一对视,心里都有了数。 颜姝扬起笑容,端着女主人的姿态对众人说道:“方才我的侍女说,湖心亭在这秋末时节竟开出了一朵并蒂莲,不知各位夫人小姐有没有兴趣随我过去瞧瞧?” 众人面面相视,一时不知是不是该跟着颜姝去瞧‘并蒂莲’。 先不说颜姝成为恒王府侧妃的那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对她的人品也产生了怀疑。 就说这后院之中各种明争暗斗的手段,谁还没有经历过几个? 颜姝口中的‘并蒂莲’,就怕不是那么好欣赏的。 就在大家犹豫之际,苏灵若适时拉着韩氏来到众人的视线中。 “并蒂莲啊!这可是好兆头呢!”苏灵若撒娇似的看向韩氏。 “娘,咱们也去看看吧,兴许还能沾沾福气!” 韩氏如今在恭王府过上好日子了,对苏灵若越发言听计从了:“好啊!那,咱们都去瞧瞧吧!” 被韩氏这般明着要求,众人只能一起跟在颜姝的身后,往湖心亭走去。 第171章 书房内... 去湖心亭的路有许多条,颜姝却偏偏带着众人走了最不该走的那一条。 眼看书房就在前方不远处,颜姝兴奋地面色都有些发红了。 颜面尽失、清誉尽毁的一刻终于落到颜蓁身上了! 下一瞬,就见一个侍女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过来。 “侧妃娘娘,不好了!” 颜姝面上还要故作严肃:“冒冒失失的,没规矩!” “没看到本侧妃正带着各位夫人小姐们散步吗?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那侍女慌忙摇头:“侧妃娘娘恕罪,实在是事发突然,还请娘娘听奴婢一言。” 颜姝板着脸,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快说!若是惊扰到各位夫人小姐,回头我定饶不了你!” 侍女视死如归般:“侧妃娘娘,奴婢方才见到裴夫人独身一人悄悄进了王爷的书房......”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太大,众人反应了好一会儿后,才又了头绪。 裴夫人,那就是颜姝的嫡姐。 独身一人进了王爷的书房?还是悄悄的。 不论这两人有没有在书房中做什么,现下气氛都到这个程度,多少有些说不明白了。 颜姝回头看到众人神色各异,心里越发兴奋了起来。 她故作镇定:“胡说!我那大姐姐最是知礼数的人,岂会如你说的这般不堪!” 她作势就要发怒:“来人!给本侧妃将这个丫头......” “侧妃何必动怒?”苏灵若适时出来,像是在打圆场,“这丫头看着就是个胆子小的,想必应该不会说假话。” “可我那表嫂断然也不会是她口中这等人,兴许就是这丫头看错人了。” 她顺手在韩氏的胳膊上拽了一下,韩氏立刻会意:“对!可能看错了!不如咱们过去一看究竟,也好还裴夫人清白。” 话是这么说的,但众人四下看了看,确实没有发现颜蓁,心里便都有了数。 颜姝似乎被说动了:“也好。” “那就劳烦大家一起做个见证,证明里面的人不是我大姐姐,也好还了我大姐姐的清白。” 一群人就这么呼啦啦地来到书房门口处。 书房本就是特殊的地方,众人到了书房门口处几步之遥的位置后,就没有人再往前去了。 跟在颜姝身后进了院子的,就只有一些身份比较贵重的夫人了。 书房门口安静如斯,根本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到了这个时候,颜姝的心里反而有了忐忑。 好在她一扭头,就看到守在一侧的侍女。 她记得这个侍女,是贴身伺候颜蓁的。 颜姝故作讶异:“你不是我大姐姐的贴身侍女吗?你......我大姐姐她......” 紫苏的手紧了紧,真真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将拳头朝着颜姝的的脸上挥过去。 “侧妃娘娘可算是来了,”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我们夫人在书房里面等你好一会儿了。” 颜姝不解:“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紫苏用力压下杀气:“恒王殿下让我家夫人来书房等着,说是侧妃娘娘会过来给她取药,侧妃娘娘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颜姝当即变了脸色:“书房重地,素日里就连我都不能轻易过来,殿下怎么会让大姐姐来书房等我拿药?” “再说了,有什么药不能等我派人去库房中取,非要来书房?” “你......” 紫苏被气的,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书房内的颜蓁本在随手翻阅着书架上的书籍,听到门口的动静,便知道颜姝今日最重要的戏份马上就要上演了。 她不慌不忙地进了书房的内室,不想竟直直撞进一个怀抱中...... 门口处,颜姝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她身后的几个夫人都跟着她进了书房,连停步在外头的那些人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看。 书房内,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反倒是一帘之隔的内室,似乎传来了些许的动静。 颜姝眉眼一喜,口中却道:“大姐姐,是你吗?” 内室中的声音戛然而止,让人浮想联翩。 身在内室中的颜蓁背靠着柱子,面颊通红,只觉得空气稀薄得很。 她瞪着将她困在狭小角落里的男子,颇为恼怒,却只能无声地让他快些放手。 裴澈轻笑着,瞧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对准她那水润的嘴唇轻轻啄了一口。 但这一轻吻,竟像是带了瘾,让他一发不可收拾地深吻下去。 颜蓁被他吻得昏天暗地的,还要留着些许的注意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裴澈不满她那不够专注的专注力,直接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顺着后脖颈扶住了她的后脑勺,非要带着她一起沉沦。 “大姐姐,是你在里面吗?” 颜姝的声音将颜蓁逐渐失去的理智瞬间拉回笼。 她羞恼地在裴澈的腰间拧了一把,他这才吃痛地闷哼出声,并放开了她。 这道闷哼声,直接让在场的众人都兴奋了起来。 青天白日的,在恒王府的书房内,身为客人、也身为姨姐的颜蓁,竟同自己的妹夫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地下,苟且? 颜姝先是一愣,随即暗暗在心里叫骂着恒王是始乱终弃的畜生后,才故意惊慌失措地指挥着侍女。 “快!快进去看看!定是我大姐姐被歹人挟持了!” 侍女应声上前,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被帘子后面。 只见用来休息的矮榻上坐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男子正垂眸望着榻上熟睡的女子。 众人再定睛一看,那熟睡的女子,不就是侍女口中的裴夫人——颜蓁吗? 那这个男子是...... 只看背影,许多人都认不出来此人是谁。 “你是何人!竟敢对我大姐姐如此无礼!” 颜姝义愤填膺:“来人!给我拿下这个贼子!” 她能确定,这个人定不是恒王。 可只要能让颜蓁这个贱人身败名裂,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 守在门口的侍卫鱼贯而入,正要上前,却被外头的一声怒喝拦住了。 “你们在做什么!?” 恒王带着魏晗和南康,面色不虞地盯着自己的书房看。 第172章 戏是假的,眼泪是真的 恒王也没有想到,今日这出已经安排好的局,竟会变得如此糟糕。 先是被魏晗和南康拦在了外面,好不容易才脱身要离开,被南康吓到的魏晗非要跟在他身后,声称这样才安全。 这还不算,见魏晗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南康这个没有眼力劲儿的蠢货竟然也一起跟着了。 他知道自己想得到颜蓁这件事情,今日多半是没戏了,便想着正好在魏晗面前刷一下他是贤王的印象,想要当着他的面将药给颜蓁。 既在魏晗面前有了好印象,也让颜蓁对他不那么有防备心里,也好方便他下一次再同她见面...... 可他一回到书房,就看见这么一个堪称莫名其妙的场面。 众人主动让开一条路,恒王三步并做两步地进了书房。 众人目露惊讶 更有甚者,竟忍不住问道:“恒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恒王才来,那坐在榻上的那个男子,又是谁? 恒王的眼底已经有了怒意,又不好再众人面前发作。 最后,只能将眼神落在颜姝身上:“侧妃,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蠢货,竟将这么多人引来他的书房! 她知不知道,书房中有许多根本就不能见光的秘密!一旦被人发现,那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她最好是能够有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一次就不只是打顿板子,再关进柴房那么简单了。 一直躲在人群中‘安分守己’的康氏见此,哪里还能忍得住,直接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王爷息怒!”康氏面露谄媚的笑意,“这和我姝儿无关啊!是颜蓁那个小贱人!” 康氏越说越来劲:“是她心术不正,竟想着来书房勾引您!这不,恶人有恶报,就被这贼子捷足先登了!” “王爷放心,颜蓁败坏门风,臣妇回去后定会好好管教她,绝对不会让她影响到您和姝儿之间的情分!” 颜姝望着矮榻上人事不省的颜蓁,再看看这个颇为熟悉的背影,忽然有种‘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苏灵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苏灵若已经和韩氏退到书房之外了。 见她看向自己,苏灵若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旁人认不出那人,她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正因为认出来了,便知道今日的计划已经落空了,她当然不能跟着颜姝这个蠢货一并承担失败的结果了。 颜姝皱眉,苏灵若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里逐渐生出了一种不安,“王爷,您听妾身解释。” 三言两语后,颜姝将自己为何带着众人出现在书房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可是恒王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尤其是看向颜姝的眼神,越发阴沉起来。 这个蠢货,竟然敢利用他! “王爷,当务之急,还是先抓住这个贼人,还了妾身姐姐清白再说!” 闻言,康氏吓得脖子一缩,直接退回到人群中。 所以刚才,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她好歹也是恒王殿下的丈母娘,恒王总不会因为这两句话和她过不去吧?再说她也没说什么,说的全是关于颜蓁的话。 所以应该,没事吧...... 恒王抬眸看向那人的背影,总觉得眼熟得很。 须臾之间,就在他将将把人认出来,就听见裴澈缓缓道:“恒王殿下既然要抓人,不如也一并将陷害下官夫人的贼人抓了吧。” 在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裴澈眸色清冷地转过身子,一一扫视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下官的夫人无故被人骗到此处,后又用迷香将她迷晕。” 裴澈说话时的样子明明波澜不惊,但在场的人却都不敢抬眼去看他。 “如果不是下官及时赶到......” 裴澈旁若无人地为颜蓁将披风盖好些:“可笑贵府的侧妃娘娘却说自己不曾知道下官夫人在此处一事。颜夫人更是在我夫人还未辩解过只字片语之际,直接指出下官的夫人是在勾引殿下。” 裴澈起身:“所以请问恒王殿下,下官的夫人,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恒王渐渐收紧五指,脸颊处的肉都在抖动着。 但凡随便换一处地方,他都能维护住今日的颜面,不叫自己被颜姝这个蠢货连累。 可这是在书房!在他藏满了各种秘密的书房! 他不知裴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又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那些秘密,究竟有没有被裴澈所发现...... 恒王不敢赌。 不仅不敢赌,现下还得不择手段将裴澈揽到自己麾下才算安全。 如若不然,就只能杀了...... 而现下,他连裴澈为何出现在书房一事,都不能轻易过问。 恒王从未这么憋屈过,以至于想杀了颜姝的心越发浓烈了。 “裴夫人,的确是本王请到书房来的。” 恒王几乎用尽了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着素日里的温和:“她说自己的弟弟身患重病,急需天山灵芝入药,此药就放在书房,本王便让她前来等着了。” “没想到差点让裴夫人遇险,是本王府内管辖不力,还请裴大人给本王一些时间,本王定会揪出贼人,给裴夫人一个说法。” 裴澈就这么芝兰玉树地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这位陛下面前新晋的红人。 “不必麻烦恒王殿下。”他温声道,“下官就是大理寺的人,此事便由大理寺接手了,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不仅仅要还下官夫人一个说法,也要为殿下找出暗藏在王府里的包藏祸心的贼人,以免她下一次再陷害到殿下身上,就不妙了。” 恒王面上的表情就快要挂不住了,“如此,也好。”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的闹剧马上要结束之时,就见矮榻上原本在昏睡的颜蓁竟醒了过来。 裴澈眼底满是心疼,“阿蓁,可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他这一表现,不用转身颜蓁都能猜到,此刻自己的身后定是站满了人。 她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往下落:“夫君,还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我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戏是假的,但眼泪是真的,裴澈心疼地为她抹去眼泪:“你晕倒之前,有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颜蓁可怜巴巴地点着头:“我也没有想到,害自己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亲妹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眼神落在颜姝身上。 第173章 谁是狐狸精 颜姝自认为此事计划得天衣无缝,如果进展顺利,也就无所谓颜蓁最后知道真相了。 但现在计划没能成行,颜蓁却知道了真相,这对于她来说,就像是横亘在她头上的一把刀,随时有有可能会落下。 今日这局面,她和颜蓁注定只能一个人走出书房。 “大姐姐,我知道你从来就对我不满,可你再不满,也不能随意将这么大的罪名随意往我身上扣啊!” “我还没有收到王爷让我过来给你取药的信儿,并不知晓书房里的人是你。可我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这才请了诸位夫人小姐来为你一起作证的。” “我不求你感激,只求你能够放过我,不要再陷害我了!” 颜姝声泪俱下,看起来委屈得很:“王爷,妾身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最是清楚的啊!” “妾身的胆子一向很小,怎么可能做得出陷害旁人的事情?” 颜姝赌的自然不是恒王对她的信任,而是因为她的性命就握在他的手上,随时都能被他取走。 果然,听了这话后恒王的表情有片刻的犹豫。 此刻的颜蓁已经被裴澈扶着起了身,她的眼眶是刚刚哭过的通红,看向颜姝时根本就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姝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恐怕我会比恒王殿下更加清楚。” 颜姝泪如雨下:“大姐姐,我知道你今日必定受到惊吓了。可是方才裴大人也说了,你早早就被迷香迷晕了,又怎么可能......” “姝妹妹是想说,我早早就晕倒了,又怎么可能知道今日之事出自你手?” 颜蓁一步步走到外间,眸光忽然落在康氏的身上,冷冷问道:“若非是你们母女联手想害人,康氏又为何这般笃定我是来勾引恒王殿下的?” 康氏闻言,瞬间跳脚起来:“我说的有错吗?就你这水性杨花的狐狸精,别说勾引恒王殿下了,从前待字闺中时,你就是一身的狐媚样!” 颜蓁也不气:“狐媚?颜夫人这说的究竟是我,还是你的好女儿颜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叫康氏和颜姝的脸色同时苍白了两分。 颜姝生怕自己这个蠢钝的娘再说错什么,急忙道:“娘,您别说了。今日您无论说什么,大姐姐都不会消气的!” “我当然不会消气。” 颜蓁抬眸看向外面,一直守在门外的蓝雪立刻就将一个浑身颤抖的侍女推了进来。 旁人认不认得这个侍女不要紧,要紧的是恒王一眼就认出这个侍女是在颜姝身边伺候的。 他低头看向跪在自己脚边的颜姝,果然看到她满眼惊恐,随后又故作镇定。 恒王又扭头看向颜蓁:“裴夫人这是何意?” 颜蓁一改方才的柔弱,挺直了自己纤瘦的背脊:“恒王殿下稍安勿躁。” “其实,我在进了书房后,就对书房里的熏香有过怀疑。” 颜蓁口齿清晰,加之众人也想知道真相,整个书房和院子都安静得很,她的每一句话都极为清楚地落进众人耳中。 “恰好蓝雪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侍女,她只稍微吓唬一下,这侍女便将此事的内情和盘托出。” “据这侍女交代,那熏香的确有问题,可我发现得太晚了,导致吸入了一些。还好夫君来得及时,这才避免了更大祸事的发生。” 即便不用颜蓁说得这样仔细,恒王的心中已经对此事有了大致的猜测了。 他是很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顶着这么多人探寻的眼神,他实在想不到好办法来脱身。 “一个小小的侍女能做什么?”魏晗嗤笑道,“必定是她背后的主子指使的。就是不知道,这侍女的主子是哪一个了。” 他有意无意地将眼神落在浑身都在发抖的颜姝身上,就差没有直接念出她的名字了。 恒王深深吸了口气后,才能做到暂时的冷静:“是你自己说,还是本王让裴大人将你带到大理寺用过刑后,你再说?” 侍女吓得不停地磕头:“奴婢说!奴婢现在说!” “是侧妃娘娘!侧妃娘娘让奴婢将迷药放进熏香炉子里,等看到裴家夫人被迷香迷晕后,再去向她汇报!” “殿下恕罪!奴婢知道错了,请殿下饶命!” 颜姝大喝道:“你个贱婢!我何时指使你做这等龌龊之事了?你究竟是被何人买通了,竟要这般陷害自己的主子!” 她将恒王的衣摆紧紧攥在手里,仰头看着他:“殿下!这贱婢也不知是受到何人指使,空口白话的就想污蔑妾身,还请殿下为妾身做主啊!” 侍女听明白了颜姝这是想将这件事情完全推到她头上去,到时候死的自然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卑微的小侍女了。 方才那位女侠说得对,她再不反击的话,今日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恒王殿下!奴婢并非空口无凭!奴婢有证据!” 侍女视死如归,今日就算不能活着走出书房,也要拉着颜姝这个罪魁祸首一起去死! 她起身去了外面的院子,在众人的视线中将一个盒子从角落的土堆中挖了出来。 侍女重新跪在众人面前,将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所躺着的,就是颜蓁所求的天山灵芝。 灵芝并不贵重,哪怕是数十年、百年的灵芝,在深宫大院中都不是什么及其稀罕的物件。 唯有从天山这极寒之处带回来的灵芝,才是价值连城的。 “天山灵芝?”恒王怒目圆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打定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后,侍女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双手将灵芝举高过头顶。 “殿下,裴夫人想要的天山灵芝早就被侧妃派人盗出,并埋在院中,为的就是最后栽赃裴夫人盗取灵芝的罪名。” “你......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人盗取灵芝了!”颜姝有些怕了。 她想扑过去掐死这个贱奴,没想到却被恒王拽住了手臂。 恒王弯腰靠近了她,语气阴沉沉的:“如果不是你,就凭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又哪里来的本事将灵芝从本王的书房中取走?” “先是陷害裴夫人失了清誉,再栽赃她盗取灵芝?颜姝,你果然歹毒,本王可真是小瞧了你的本事了。” 颜姝吓得直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殿下您听妾身解释......” “王爷!” 哪知,康氏却再一次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她一张口,颜姝的心里就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第174章 非亲生 康氏本是想好好听女儿的话,一切听从她的安排,绝对不插手恒王府上的事情。 今日临出门前,她还十分开心,不仅是因为她是作为恒王的丈母娘去的恒王府,还因为颜姝告诉她,今日过后,颜蓁将死无葬身之地。 没想到她这个丈母娘并没有受到恒王的半点优待,也没有看到颜蓁死无葬身之地,反倒是看到自己的女儿深陷危险之中。 看到女儿遇险,她这个做娘的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恒王殿下,姝儿无论做什么,她都是为了你啊!如果不是殿下您想要得到颜......” “娘!”颜姝几乎是惊呼出声的。 今日她陷害颜蓁一事就算被拆穿,只要她能想到办法让恒王不当着众人的面处置她,她后续就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脱身,甚至可以再让恒王信她一次。 可若是恒王惦记朝廷大臣的妻子一事被捅了出去,那她一定是死定了。 这一次险险让康氏住了口,颜姝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康氏撇撇嘴,只能转头说起其他的:“殿下,臣妇敢打包票,今日您若是不将灵芝赐给颜蓁,她也定会想尽办法盗取此药材为其弟颜明川治病的!” “你凭什么打包票?凭你那张破嘴吗?”魏晗没好气地呛声。 康氏却面带嘲讽道:“就凭颜蓁和颜明川姐弟两人都随了他们的娘,都是下作无耻的狐媚子!” 骂起沈氏来,康氏几乎毫不留情:“当年,沈氏就是凭借她的那张脸,才勾引到了我的夫君。我夫君也是迫于无奈才娶了她的。没想到她生下来的孩子都随了她水性杨花的本性,一个个的都不安分!” “颜蓁如此,颜明川也如此!” 说着,康氏洋洋得意地看向众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今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由不得我不说了。” “那颜明川得的不是旁的病症,而是胡闹之后的花柳病,唯有天山灵芝,才能吊住他的性命。” 听着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康氏得意极了。 要知道,为了让颜明川得上花柳病,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勾栏院找到一个身患花柳病的娼妓。 “我听说那颜家的小公子可是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啊,这怎么......” “这孩子年纪尚小,按理说不应该啊,难道真是随了母性了?” “胡说,那沈夫人我从前也是见过的,多么蕙质兰心的一个女子,岂是康氏口中所言那么不堪!”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否则沈氏一个商贾之女,怎么有机会嫁给朝廷命官?” ...... 听着众人窃窃私语的内容,颜蓁冷哼了一声,却半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轻声对着身侧的丈夫说道: “你看,只要事不关己,这些人可不管自己的几句话是不是会将别人推入万丈深渊之中。” 裴澈心疼地搂住她,“岳母是在颜鸿远尚未走上仕途时就嫁给他的,不仅没有享福,还跟着他吃了好些年的苦头。我能知道的事情,想必许多人心里也是清楚的。” 颜蓁闭了闭眼,一滴清泪从脸颊上滑落,“当年我娘执意要嫁给他,我外祖全家都是不允的......这才没有对外公布她是江南沈家女的身份。” “诸位是不知道啊!”康氏还在慷慨激昂地说着,“如果不是碍着我家老爷的颜面,我甚至都要怀疑颜蓁这对兄妹究竟是不是我们颜家的种了!” 反正沈氏早就死了,黑的白的,还不是任由她随便说? 康氏的心里满是得意,想着这样的流言只要被散布出去,颜蓁和颜明川姐弟从此以后都要背负上野种的名声了。 “我们颜家对这对姐弟处处忍让、照顾,没想到到头来竟还要被她倒打一耙,我们找谁说理去啊!” 康氏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围观的众人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正想要象征性地安慰康氏几句,忽然听见外面出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显然来人的心情该是十分急切的。 “颜蓁和颜明川自然是颜家的血脉了!反倒是康氏你,为了荣华富贵,硬是欺上瞒下,将一双儿女并非颜鸿远亲生一事瞒得严严实实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将所有人都劈得外焦里嫩的。 也包括随着人群匆匆而来的颜鸿远。 颜鸿远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迟钝,但很快就清醒起来。 他一个文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就将刚才说话的人拽住了。 “你说,你是从何处得知颜姝和颜明泽非我亲生的?你是不是......” 只是他说着说着,等看清来人的长相后,忽然间又说不出口了。 他猛地把人松开,然后伸出手来哆哆嗦嗦地指着他,难以置信道:“你......你是沈长淮?” 沈长淮抬手将方才被颜鸿远抓皱了的衣裳稍作整理了一下,随后连个正眼都没有给他,直接撩袍进了书房。 颜蓁在听到颜鸿远喊出‘沈长淮’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意外包裹住了,直到看到自己的大舅舅沈长淮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大舅舅......” 沈长淮一进门,一眼就看到那个和自己的小妹几乎有七八分相像、却出落得比小妹还要明艳的女子。 他朝着她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蓁儿别怕,舅舅来了。” 几步来到颜蓁面前,确定她无事后,沈长淮又道:“蓁儿先等等,等舅舅把这些事情料理清楚后,再带你一起回家。” “沈长淮?”方才还在暴怒边缘的恒王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兴奋了起来。 “阁下可是江南沈家嫡子,沈长淮?” 江南沈家?那不是大盛朝数一数二的富商吗? 方才颜蓁是不是喊了他‘舅舅’? 所以颜府先夫人沈氏不是寻常商贾之女,而是江南沈家的女儿? 这个反转,直接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长淮虽然是商人,但身上却有着文人的儒雅。 他朝着恒王行了礼:“草民江南沈家沈长淮,见过恒王殿下。” 第175章 配不上她的深情厚意 江南沈家在大盛朝,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沈家的各种生意几乎遍布在大盛朝的每一个州郡,其财力上的雄厚程度几乎难以估量。 如果用高官权势作为回报去将沈家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恒王几乎不敢想象自己该有多么的如虎添翼。 他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露出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的表情:“早就听闻沈家长子沈长淮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啊!” 沈长淮当然听得出来这是恒王在刻意拉拢自己,可是据他所得到的消息,这个恒王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好相处的。 再说了,颜蓁在刚刚在恒王府上受了委屈,他岂能容忍? “恒王殿下谬赞了。”他面色淡淡,并无半点想要攀附的意思。 可他越是这样淡薄名利,在恒王看来就是在欲擒故纵,实则是想要得更多。 不过他不介意,只要能将沈家收为己用,他不介意多给沈长淮一些好处。 只是,还没等他张口和沈长淮套近乎,就见颜鸿远整个人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拽住康氏的手。 “康氏,你来说,方才沈长淮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结果,颜鸿远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着:“姝儿和明泽,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子?” 康氏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可很快又恢复了些许的镇定。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哭得好不伤心:“颜鸿远!你个负心薄幸之人!我跟在你身边二十年了,你居然因为旁人一句毫无依据的胡言乱语,而怀疑起两个孩子的身世!” 见颜鸿远有片刻的呆愣,康氏又趁热打铁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你还没搞清楚吗?” 她指着跪在地上泪痕未干,满眼惊恐的颜姝高声道:“你好好看看!你的女儿正在被歹人陷害,你不说帮着自己的女儿,竟还相信旁人的一面之词!你这是想伙同这些人将我们母子三人赶尽杀绝吗?” 一番言之凿凿下来,颜鸿远犹豫了。 他紧紧拧起眉头,似乎在思量着自己到底该相信谁。 沈长淮忍不住嗤笑道:“早知道小妹看上的竟是你这么一个没有脑子的窝囊废,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她离开江南嫁给你,从而毁了自己的一生,还早早丧了性命!” 颜鸿远木讷地看向沈长淮:“玉惜她......” “你住口!”沈长淮动了怒:“别再让我听见你喊她的名字!” 事实上,从见到颜鸿远的那一刻起,沈长淮就很想亲手杀了这个让他妹妹红颜薄命的畜生。 可这个畜生毕竟是颜蓁的亲生父亲,如果死在他的手上,对颜蓁来说恐怕不是太能接受。 这个孩子已经承受太多了,他作为舅舅今日便是来为她撑腰的,绝对不会再让颜家这群黑心的伤害她半分。 “早年间,是你对我妹妹死缠烂打,让她软了心肠,背着父兄、弃了家族跟随你来到京城,后又生下蓁儿和明川两个孩子。” “我沈家家大业大,养这姐弟两个还是不成问题的。要不是顾及到小妹的清誉,我当真是不想让阿蓁姐弟两人认下同你是血脉相连的身份!” “你颜家,从来配不上我沈家!” 沈长淮字字诛心:“你颜鸿远,也从来都配不上我妹妹沈玉惜的深情厚意!” 沈长淮每说一个字,颜鸿远的面色就越发苍白了一分。 他何尝不知道沈玉惜几乎是同他私奔来到京城的。 可沈家到沈玉惜这一代,就只有沈玉惜这一个掌上明珠,真真是除了天上的月亮、否则天下的奇珍异宝只要她想要的,沈家都会送到她的面前来的。 正因为知道这些,他才壮着胆子将人带走,笃定了沈家不会真的放任这个女儿流落在外而不管不顾。 结果让他赌对的,沈家果然放不下沈玉惜。 虽然勒令他们不准说出沈玉惜和沈家的关系,却还是给了沈玉惜一笔十足丰厚的嫁妆。 靠着这些嫁妆,他打通了走上官场的路。 后来,又借着沈玉惜母子几人的名义,沈家又给了不少的银子。 沈家,的确没有必要在颜蓁和颜明泽的身世上造假,反倒是...... 颜鸿远再一次看向康氏。 他的这一眼,直接将康氏的怒火点着了,甚至连这里是恒王府都顾不上了,直接敞开了嗓门叫嚷道: “颜鸿远!你这是什么眼神!?” “沈玉惜的孩子是你亲生的,我的孩子自然也是!你若是敢怀疑我们母子三人半分,我现在就带着孩子撞死在你面前,以保我们的清白!” 说着,康氏当真作势就要往柱子上去撞,吓坏了当场的女眷们。 颜鸿远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拦住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康氏在颜府上惯用的伎俩了。 闺房情趣上,尚且还可以闹上一闹。 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颜鸿远真是觉得自己的颜面都丢尽了。 “康氏!你胡闹够了没有!” “没够!”康氏不管不顾,“你仅凭不相干之人的毫无证据的三言两语,就要将这么大的污名往我们母子三人身上扣,还不许我为自己辩解两句吗?” “你......” “我沈家人说话办事,从来都不会无凭无据!” 沈长淮冷笑道:“我不仅以后证据,还有证人,康娘子可要见上一见?” 康氏的神色有些许的慌张:“什么证据,什么证人!真是无稽之谈!沈长淮,你为了给你妹妹出气,当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啊!” “康娘子既然问心无愧,又在慌什么?”沈长淮轻描淡写着。 “自然是怕舅舅真的找来了人证,证实了颜姝姐弟非是颜家血脉了。” 颜蓁站在沈长淮的身边,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那证人是她根据前世的记忆让紫苏绑来的,她不知自己的大舅舅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的,却还是感动于他细心维护着她的名声,从而将揭穿康氏母女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颜蓁握紧了手掌:这个导致她前世惨死的秘密,也该是解开的时候了。 第176章 回江南 大概是看沈长淮和颜蓁的表情太过笃定,康氏终究是真的慌了。 不仅她慌了,连跪在地上的颜姝都忘记了继续哭诉,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颜蓁,恨不得将她用眼神千刀万剐了。 “大姐姐,今日之事的确是我安排得不够妥当,我可以向你道歉。” 颜姝急忙辩解着:“你若是觉得不解气,改日我自登门向你请罪就是了,都是一家人,你可莫要真的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发现那个足以颠覆她人生的秘密,哪怕是让她和颜蓁那个贱人低头道歉都行!否则,今日她真的会连这个书房的门都走不出去的。 颜蓁垂眸看向颜姝,明白她是想说,都是一个和府邸中出来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康氏母女不清不白,那么连带着她的名声和清誉都会跟着受损的。 可是,谁在乎呢? 颜蓁下意识想扭头看向身后的裴澈,想看看他是否在意这些。 沈长淮却拍着她的肩膀,用她最安心的语气对着她温声道:“蓁儿别怕,只要有大舅舅在,必不会让你在这些事情上再受半点委屈。” “大不了,你跟着大舅舅回江南就是了!” 沈长淮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裴澈尚且没有什么反应。毕竟沈长淮想要做的,也正是他想做的。 可是在听到后半句话之后,他下意识紧张地看着颜蓁的背影,生怕她当场点了头。 “别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威胁,而选择不让这些个魑魅魍魉现出原型!” 沈长淮的话音才落下,外头就有两个护卫将一个被五花大绑还堵着嘴的男人推了进来。 这个中年男人一被推进来,颜鸿远率先瞪圆了眼睛。 “这不是.....”他看了看沈长淮,见他面上只有嘲讽,明显不愿同他多说一句后,才又扭头看向康氏。 却见康氏在看清楚来人后,面如菜色。 颜鸿远的心里咯噔了一声,终究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康氏,这不是你那远房表哥吗?” “几年前我应了你的请求将他留在庄子上办事,他却惦记我的庄子,反被我训斥了一顿并赶走。”颜鸿远盯着康氏躲闪的眼神看,“你不是说,你让他回祖籍去了吗?” 康氏慌张地抬手,故作镇定地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去。 “我也不知情啊......” 不知情?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康氏是不是在说谎,颜鸿远自认为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可是,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一双儿女不是自己的,他实在没有这个脸面。 千忍万忍之下,他只能伸手把康氏拉起来:“走!咱们现在就回府去!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 康氏的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件事情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揭穿,那她就有的是办法可以再次骗过颜鸿远这个蠢货。 “颜大人。” 可偏偏有人就是不愿让成全他所谓的颜面。 恒王再次出声,可是语气却比方才还要冷厉上许多:“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你这是要带颜夫人去哪里啊?” 颜鸿远神色一僵,硬着头皮转身:“今日是内人扰乱了殿下的兴致,改日下官一定亲自登门道歉,还望殿下能......” “不必改日了,就今日吧!” 魏晗‘唰’的一下打开了折扇,刚想要扇两下的,竟发现南康正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看,吓得他立刻又将折扇收了回去。 奶奶的,长得太过俊朗也是一种罪过啊! 魏晗轻咳了一下,正色道:“你这扰乱的可不止是恒王殿下的兴致,还有殿下的一世英名啊!” 颜鸿远不明所以地看着魏晗:“魏大人此言何意?我颜家的家事,怎么就扰了殿下的英明了?” “家事?” 魏晗嗤笑着指向颜姝:“颜大人是忘记了自己的女儿是恒王府侧妃了吗?” “她若是你颜家亲生的,万事都好说,”魏晗故意顿了顿,看到颜鸿远逐渐苍白的面色,才继续道,“可她若不是呢?” “颜大人是想让恒王殿下娶一个不知来路的女子为侧妃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是啊,方才只顾着看热闹了,一时居然都没往这上面想。 所以,颜姝到底是不是颜鸿远亲生的? “你又在胡说什么!?”康氏恼羞成怒,“颜家的家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了!” “魏大人说不上话,那么本王呢?” 恒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颜大人也不必回去了,就在这里说吧!”恒王破罐子破摔地又看向了裴澈,“裴大人乃大理寺少卿,今日这件事情,不如就请你来主理吧。” 说着,恒王就这么直接坐在书房的主位上,“本王就坐在这里等结果。” 裴澈双手作揖:“人证就在这里,只需稍加询问,想必就能水落石出了。” 该用的那些手段,他原本是想让飞星统统用上一遍的,没想到这人骨头软得很,飞星甚至还没拔剑,他就吓得尿了裤子了。 就像现在,飞星才把他口中的破布扯下,那人就吓得涕泗横流:“王爷!各位大人,草民承认草民有错!可是也不至于进大理寺吧?” “进不进大理寺,可不是你说了算。” 飞星狠狠踹了他一脚,中年男子捂着自己的心口痛到几乎无法呼吸,整个人都涨红了脸。 康氏站在一侧,看着自己的表哥在地上打滚,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 飞星揪着他的衣领子狠狠道:“再不老实,现在就送你进大理寺!” “老实!草民绝对老实!”男子吓得浑身发抖,“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是草民知道的,绝对不隐瞒!” 听着这话,颜姝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脑海中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本官且问你,”裴澈就站在中年男子的面前,“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和颜府夫人康氏是何关系?” 中年男子果然老实:“草民刘勇,原籍青州人士,现住在京城南面的湖西巷子里,和颜府夫人康氏......是表兄妹。” 裴澈又道:“本官再问你,颜姝和颜明泽姐弟,是谁的孩子?” 第177章 与生俱来的狠辣 “这......”刘勇下意识扭头去看康氏。 奈何康氏现在自身难保,只想和他的关系撇得远远的,又怎么可能回应他。 刘勇低着脑袋,眼神四处躲闪,说话支支吾吾:“草民和表妹康氏的确有......” “刘勇!”康氏急言打断他的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你我之间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可别因为旁人的威胁而说出莫须有之事!” “你想死没有关系,可别拉上我们母子三人!我们是无辜的!” 刘勇一愣,方才已经到了喉咙间的话,瞬间说不出口了。 是啊,他一个人死也是死,如果再拉上颜姝和明泽,那他刘家岂不就是无后了吗? 况且,只是姘头而已,大抵是罪不至死吧...... “怎么没有关系了!”刘勇扯着脖子,眼神忽然就变得激灵了许多,“我先前被颜鸿远赶出庄子的时候,你不是承诺了要给我置办一座两进的宅子补偿我吗?” “我向你讨要了这么多年,你没有给就算了,现在还要同我撇清关系?没门!” 见刘勇还算上道,康氏的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刘勇抵死不承认,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撼动她们母子几人的地位。 “刘勇,这就是你想清楚之后的话?” 裴澈面带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好似没有半点的威慑力,可比方才半路上将他掳来的那人温和多了。 刘勇思来想去,决定为了自己老刘家的血脉拼一把:“这就是事实!” “是吗?” 裴澈缓步而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在刘勇和康氏看来,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他们的命脉上,勒得他们几乎喘不上气来。 然而,裴澈并没有在他们两人面前停下,而是径直来到颜蓁跟前。 “怎么了?” 人是颜蓁让紫苏找到的,现在看来裴澈也是其中经手的一人。 见他过来,颜蓁还以为他想问话。 不成想,裴澈却只是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为她挡住了视线。 “别看,多少有点吓人。” 就在众人不知他是何用意时,忽然间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顺着惨叫声看过去,飞星的手里还握着剑柄,而剑身则是狠狠地插在了刘勇的手背上。 刘勇痛到浑身都在发抖,顷刻间冷汗岑岑。 他不想上大理寺的原因,就是怕见官,怕被动刑。 现在看来,这恒王府可比大理寺可怕多了,那个所谓的大理寺少卿简直就是活阎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居然也敢动刑! 康氏吓得面色苍白,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伸手指着裴澈大声斥责道:“裴澈!这里是王府,不是大理寺!你严刑逼供出来的话,又怎么能让人信服!” 刘勇毕竟是她孩子的父亲,也是陪了她这么多年的半个丈夫,他被用刑,她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情急之下,康氏连裴澈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严刑逼供?” 裴澈收回挡在颜蓁面前的手负在身后,转而看向刘勇,语气温和道:“刘勇,你来说,本官这算是严刑逼供吗?” 裴澈话音落下,飞星极为配合,猛地将插在刘勇手背上的剑拔出来。 鲜血四溅的同时,还有刘勇再一次的惨叫声。 他捧着自己的手,费劲地摇头:“不算......” 刘勇知道,自己再不说实话,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了。 什么留不留后的,自己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嗯,既然不算,那你是自己说,还是本官问?” “草民自己说......自己说......” 刘勇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痛的,还是被吓的。 康氏心跳飞快:“刘勇,你可莫要忘恩负义!当初若不是我......” “当初若不是你贪慕虚荣、始乱终弃,你现在就是我刘勇的妻子,还能有他颜鸿远什么事?” 一言激起千层浪。 即便刘勇还没说什么,众人看向康氏母女的眼神已经变了。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颜府,竟然藏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说你已经和颜鸿远成婚了,就好好过日子算了,非要再找上我来,几次三番阻挠我成婚,我不找你找谁?” 康氏急了:“你个没良心的,我......” “飞星,康氏若是再不能自己闭嘴,便由你来让她安静。” “是!” 裴澈一句话,直接让康氏吓傻了。 而恒王则是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裴澈。 都说今年的状元郎最是温和不过的翩翩君子了,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裴澈身上的这股子狠劲儿,不像是后来得势才有的,倒更像是与生俱来的...... “我没良心?我没良心我能至今都没有回去成婚吗?我没良心我还能和你一起生下孩子吗......” “胡说!你胡说!” 颜姝声嘶力竭,如果不是被王府里的人拦着,她早就扑过去拦着刘勇说话了。 “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我爹是当朝官员颜鸿远,不是你!” “你再敢胡说,我定会亲手杀了你的!” “杀我?”刘勇想笑,但笑不出来。 “大人,”他的血一直在流,再不赶紧包扎的话,刘勇真的很怕自己的血会流光的。 “草民能肯定的是,颜姝是草民的孩子。至于颜明泽,草民不是很确定......” 也就是说,康氏在和刘勇苟合之际,还不忘在家中和颜鸿远...... “居然还敢说沈夫人德行有亏,原来是她自己不检点。” “一连两个孩子居然都不是颜家血脉,颜大人这个帽子戴得还真是憋屈。” “我方才就说了,沈夫人是个顶顶好的人,你们都不信我。” ...... 众人的议论声就像是一把匕首,每说一个字,颜姝便觉得自己的尊严被狠狠削下一层,直至颜面无存。 裴澈重新坐回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方才所言都是真的。” 刘勇认命地垂下脑袋:“大人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城南湖西巷子去看看,那里还有康氏的一些随身物品,以及贴身衣物。” “荡妇!你这个荡妇!” 颜鸿远满目通红,直接朝着康氏就要冲过去:“我杀了你!杀了你!” 第178章 她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颜鸿远自然没有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康氏杀了。 他被王府里的护卫摁在地上,目眦欲裂,悔恨不已,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康氏和颜姝则都瘫坐在地上,真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她们也想辩解,可刘勇实在招供得太彻底了,她们毫无胜算可言。 “裴大人。” 真相出来了,戏也看完了,恒王这才张口说话。 “康氏和刘勇藐视天威,犯下欺君之重罪,即刻交由大理寺接管,本王不再沾手!” 裴澈一抬手,飞星就带着几个大理寺的人进来,直接把已经吓得站不起身的康氏和刘勇带走。 康氏被扶起来后才惊醒过来:“即便如此,也只能证明我和刘勇有些许关系而已,我姝儿她是......” “康娘子是想滴血认亲吗?” 裴澈眸色深深地看着已经失神的康氏,“本官倒是不怕麻烦,就是不知王爷要不要一起见证。” 颜姝的眼底升起一丝希望的光:“王爷!妾身的父亲肯定是颜鸿远,绝对不会是刘勇的!王爷,妾身愿意滴血认亲!” 只要恒王答应滴血认亲,她就一定能有办法混过去的。 她好不容易才成为恒王的侧妃,眼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怎么能甘心就这么从自己手上丢掉了。 “不必了。” 恒王语气坚定:“刘勇一介贱命,如果不想被五马分尸,说的定是实话。” 他转眸看向颜姝,眼底全是凶狠的光,吓得颜姝忍不住往角落里瑟缩了一下。 “至于颜侧妃......她虽不知情,可今日陷害裴夫人一事人证物证俱全,一并交由大理寺发落!” “另外,颜鸿暂时先禁足在颜府,不得离开半步。等本王请示父皇后,再进行发落。” 被往外拖的康氏奋力挣扎着往身后看:“王爷!恒王殿下!无论如何,姝儿她对你是真心的啊!” “姝儿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不顾自己的名节,在大婚前便和你做了夫妻!她......” “住口!休要胡言!”恒王气得掌拍桌面,眼底已经出现了杀意。 “来人,”而裴澈则是等康氏说得差不多了,才假模假样道,“堵住她的嘴。” 此刻的颜姝已经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了,任由着侍卫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到现在她才知道,她和苏灵若这场所谓的万无一失的计划,早就在颜蓁的掌握之中了。 所以颜蓁从一开始就是装的!实则是等着她先动手,然后将计就计,将刘勇一事放到人前来。 “颜蓁!你个贱人!” 颜姝忽然挣扎起来:“这一切都是你......” “啪!” 这一次,没等颜姝把话说完,飞星面无表情地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打得颜姝头昏眼花,鲜血直流,哪里还能张口说话,只能像条死鱼一样地被人拖走。 闹剧进行到现在,整个王府都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颜家出了这样的丑闻,受害者首当其冲是恒王和裴澈夫妇,现在还多了一个来自江南沈家的沈长淮,谁敢说话。 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离开,接下来的众人都纷纷告辞离开,谁也不敢逗留。 恒王在沈长淮和裴澈开口前就将颜姝处置了,自认为是给沈长淮和裴澈卖了一个面子。 不论如何,他的面子以后裴澈和沈长淮还是要给的。 恒王起身,“今日是本王的过失,险些让裴夫人被害。好在裴大人和沈......” “你真的是沈家长子沈长淮?” 只是没等恒王把话说完,难得保持了这么久安静的南康终于忍不住了。 她来到沈长淮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后,才‘啧啧’两声,满脸都是遗憾。 “年纪大了一些,不然勉勉强强也算是美男一个。” 恒王的脸都黑了,“南康,沈长淮远来是客,你休要胡闹。” “我怎么就胡闹了?”南康扬眉,“本公主夸他是美男,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怎么就算是胡闹了?” “你说对吧,魏大人?” 南康一扭头才发现,方才被自己盯得死死的男人,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居然就不见了。 她气得直跺脚:“好一个魏晗!” “京城就这么大,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本公主就不信追不到他!” 恒王见此,难得顺势劝道:“魏大人都走远了,南康你不去追吗?” 南康狐疑地看向他:“皇兄,你方才不还说魏大人是国之栋梁,和我公主府上的那些幕僚不一样。怎么现在又同意让我去追他了?” “难道......” 她故作思量:“你该不会是想拉拢沈长淮,这才急吼吼地想让我走吧?” “南康,你......” 被直接戳穿心思的恒王有些恼羞成怒,偏又不好发作出来。 他就想不明白了,就南康这个蠢脑子,父皇究竟为何宠爱了她这么多多年。 仅仅只是因为先皇后的话,耐心只怕早就耗光了吧。 “好了好了,皇兄你尽管忙吧,我现在走就是,不耽误你笼络人心。” 南康是走了,可是最佳的时机已经没有了,连气氛也被她弄得尴尬了许多。 沈长淮率先拱手行礼:“今日扰了恒王殿下的兴致,是草民的不是,还请殿下恕罪。” 恒王亲自把他扶起来:“这说的哪里的话,本王在沈君眼中肚量就这么小吗?” 沈长淮故作惶恐:“草民不敢,王爷若是无事,草民就先行告退了。” 几人先后向恒王告辞,离开了王府。 王府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裴澈朝着沈长淮行着晚辈的礼:“大舅舅若是不嫌弃,不如就随我和阿蓁回府住下。” “不必了。” 沈长淮的语气并不太好:“沈家在京城早就购置了院子,我有地方可以去。” 可他扭头看向颜蓁的时候,满眼都是怜爱:“蓁儿,你可要随大舅舅去咱们府里小住几日?” 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颜蓁还有很多话想要问裴澈,下意识就想先婉拒了再说。 但她还没回答,就又听见沈长淮说道:“大舅舅见到你,就像见到了你故去的娘......” 他的语气中满满都是自责:“当年,大舅舅若是能够再细心一些,再多点耐心,你娘亲说不定也不会红颜早逝......” 颜蓁当下也跟着伤怀了起来:“可是今日,大舅舅却用细心和耐心救下蓁儿了。” “大舅舅初到京城,若不嫌弃,就让蓁儿陪您小住几日吧!” 沈长淮自是求之不得。 一直站在边上的裴澈却有些傻眼了。 他怎么觉得,沈长淮对他似乎有敌意。 第179章 想见见不到 而沈长淮接下来的反应,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些日子劳烦裴大人照顾蓁儿了。”沈长淮口中说着感谢的话,但面容上却不见得真的有感激的神情。 一向游刃有余的裴澈在听到沈长淮的这句话后,再一次行了晚辈礼:“大舅舅说得哪里话,阿蓁是我的妻子,照顾她是我应当做的。” 便是如此,沈长淮的眼神也不见得有动容,“我会在京城逗留些许时日,这些时日就让蓁儿随我一起住在沈府吧。” “啊?” 这还是颜蓁认识裴澈以来,第一次见他有这么呆傻的一面。 “怎么?”沈长淮面色一凌,“裴大人不愿意?” “没有,晚辈不敢......” 重生这么久以来,颜蓁这才真切认识到裴澈真正遇到棘手之事时是什么表情了。 至于从前,多半都是装的了。 她不禁莞尔一笑:“夫君先回去吧,大舅舅初来乍到,我也还有许多话要同大舅舅说。” 裴澈刚要张口提出一起去的那些话,登时都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无奈地点了头。 “好,回去之后我让碧珠几个去沈府伺候着。” 他知道,颜蓁看似单纯的一个女子,其实很是不容易相信人。从她入住到寄畅轩中不肯用侯府中的下人时,他就猜到了。 她用惯了这些丫头,自是要给她送过去的。 只是还没等颜蓁回应,沈长淮像是故意一般,亲自扶着颜蓁上了马车,而后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马车边上的裴澈。 只轻飘飘丢下‘告辞’两个字就离开了。 看着沈家马车往长街尽头行驶,裴澈站在原地,整颗心都是空落落的。 和颜蓁成婚这么久,虽说两人绝大部分没有在一个房间休息,但好歹时时都在同一座府邸中,想见就能见得到。 现下她去了沈府住着...... 回想起沈长淮方才的态度,裴澈觉得自己想要见颜蓁一面,可能不会太容易。 他一时竟也想不明白,自己和沈长淮素未谋面,为何沈长淮会如此不待见他...... 裴澈想不明白的事情,颜蓁也同样不理解。 不过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是让沈家避开前世祸事。 她略微犹豫一下,才轻声道:“大舅舅,您收到我给您的信了吗?” 沈长淮望着颜蓁这张脸,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沈玉惜。 他眼眶发红,喃喃道:“真像啊......” 而后又觉得自己在孩子面前失态了,赶紧抬手擦了一把即将落下的眼泪,挤出一丝笑意:“收到了收到了。” “你祖父看到你的信,欢喜得很,让我务必要来京城见你一面,亲眼看到你安好,他老人家才能放心。” 闻言,颜蓁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她的娘亲,有着十分疼爱她的家人,却被颜鸿远骗取了真心,最后落了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沈家人恨颜鸿远,而她的恨并不比沈家人少半分,即便颜鸿远是她的亲爹。 “祖父他们都好吗?” “好,都好着呢!”沈长淮暗暗在心里发誓,定要护好自己的这个外甥女。 这是他妹妹沈玉惜的女儿,从今以后就是沈家的大小姐。 两人一路聊到马车停稳在一座宅子的门口。 颜蓁下了马车,其惊讶程度就差直呼出声了。 “这......”她望着眼前这座堪称巍峨阔气的府邸,木讷道,“大舅舅,这是您买下来的?” 这条街她是知道的,住的几乎都是王公贵族、亦或者是京城首富这种人群的。 且不说这地方的府邸贵出升天,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得到的。 沈长淮示意颜蓁随着自己一起进入:“嗯,早些年就买下来了。” “当时你小舅舅来京城做一桩生意,见这地方好,价格也合适就买下来了。” 说起家人,沈长淮的眼底满是笑意:“这府邸自买下来就一直空着,当初的牙人好几次托人找到你小舅舅的手下,想要买下来,都被你小舅舅拒绝了。” “也亏得这小子鬼机灵多,不然你大舅舅我这次来就得住在客栈了。” 颜蓁听着沈长淮语气中的亲切,好似看到了沈家阖家欢乐的场面。 而这样的场面,不论是在颜家还是在裴家,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一路穿过富丽堂皇的前院,路过精致巨大的花园,再穿过雕梁画栋的桥廊,才来到了静谧却处处透着贵气的后院。 沈长淮亲自领着颜蓁一路介绍过来,直到到了眼前这座二楼小院。 “我看了府邸图了,这处院子是整个府邸中位置最好、布局也最好的了,给你住刚刚好。” 颜蓁正想推辞,沈长淮又道:“你小舅舅在买这座府邸的时候,本就给你们母子三人留了院落的......” 每每提及自己的妹妹,沈长淮的心里就是一阵阵的钝痛。 “可你小舅舅那次来已经见不到你娘了,只能见到你娘的坟。” 颜蓁落了泪:“是我和明川辜负了小舅舅的一番苦心,没有听他的话跟着他一起走。” 她记得,当初她的小舅舅得知她的母亲已经病逝时,气得差点当场杀了颜鸿远,好在他身边的下属将人拦住了。 没能护着自己的姐姐,小舅舅便想方设法地要护着姐姐的两个孩子。 可是当时的她才刚刚失去母亲不久,又被颜鸿远一阵诓骗,才拒绝了小舅舅的安排,也拒绝了他将紫苏和紫芙留下来的提议。 她都这么不懂事了,小舅舅都不曾对她动怒,很是耐心地告诉他,只要有任何的困难都可以写信回沈家。 沈家,永远都是她的家。 这句话,颜蓁一直都记着。 “你当时年纪尚小,加之颜鸿远的巧言令色,你又怎么能知道他居心不良?” 他带着颜蓁在这座还未被取名的院子里转了一圈,随手一指、随口一说,身后的几个下人便按照他的要求下去置办他要的物件了。 这些物件无一不是贵重之物,可沈长淮却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只为了让颜蓁能够住得舒心一些。 颜蓁默不作声地接受这沈长淮的安排,明白他这是想把原本放在她娘亲身上的爱,全部都转到她身上来。 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你娘就是太懂事了,才会在颜家受尽委屈,都不曾写信告知半分。” 沈长淮站在窗前:“她啊,看似柔弱,实则比谁都要坚强。” 第180章 便宜夫君 在沈长淮的口中,颜蓁才得知,原来当年她娘亲答应和颜鸿远‘私奔’,其实也是在顺水推舟。 为的,就是让颜鸿远知道,除了她这个人,除了那些嫁妆,他再不能从沈家得到额外的一切。 即便她当时爱惨了颜鸿远,也时时刻刻都想着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就连当年带着她回江南,也是因为外祖母病重,她才留在江南那么长时间,等送走了外祖母后,才又带着她回到京城。 那时她年纪尚小,还不懂为什么她和娘亲才回来,父亲就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为此甚至还罚娘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如今她算是想明白了,颜鸿远定是想让她娘亲和沈家重修于好,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占着沈家的各种便利了。 那时她娘亲定是已经看清了颜鸿远的嘴脸,才死都不肯答应他...... 沈长淮幽幽地叹了口气:“终归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娘,才让她在京城抱病而亡,我们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大舅舅,我娘她根本不是病逝的!” 这件事情,颜蓁足足在心里憋了两世了,如今在血亲面前,才终于敢宣之于口了。 “你说什么?” 沈长淮的声音几乎在发抖:“是谁?是谁害死你娘的?” 到底是谁,敢害死他沈家的女儿! 颜蓁一字一句道:“我娘的死,颜家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颜鸿远!”沈长淮的眼底几乎要喷火出来了。 “大舅舅放心,我娘的仇,我定会报的!”颜蓁泪流满面,“我定会让这些害过我娘的人,都付出代价!” 而送康氏和颜姝进大理寺,就是她为报仇所做的第一步。 她们母女两个不是想要光鲜亮丽、想要荣华富贵吗? 那她就让康氏母女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们在痴心妄想,让她们当着京城官员和夫人的面丢尽颜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母女才是最不知廉耻的人! 沈长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欣慰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你比你娘还要聪明上许多,也比她勇敢上许多。” “蓁儿只管去做你想做的,有任何需要,大舅舅都在你背后站着。” 颜蓁心下感动:“谢谢大舅舅。” 两人一聊就聊到了天黑,两人用过晚膳后,又坐在前厅喝起了茶水。 “大舅舅,刘勇怎么在你手上?” 闲聊之际,颜蓁顺便说出自己的疑问。 沈长淮也没有瞒着她:“刘勇并非我从你手上拦下来的,而是你那便宜夫君裴澈交给我的。” “他说,你毕竟是后院的女子,名声本就极为重要。要是让人知道是你抓住了康氏的姘头,以后还不得传出对你不利的流言,你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说到这里,沈长淮轻嗤了一声:“我倒是奇怪了,我若是没有及时赶到,他又会如何安排此事的。” 便宜夫君? 大舅舅果然对裴澈不太喜欢。 颜蓁还抓住了这句话里的重点:“大舅舅来京城一事我都不知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您告诉他的?” “我岂会绕过你去同他传消息?”沈长淮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不然人家怎么能当官呢?还一开始就是当朝四品大臣。” “想要探听旁人的一点行踪,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扭头看向颜蓁,瞧着她一脸单纯,又道:“看来,他并没有以前告诉你这些。” 在沈长淮看来,夫妻之间必定要做到的,就是相互的信任,以及事事无隐瞒。 眼下这第一关,裴澈都没有在他跟前过,这个外甥女婿,他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若非良配,他岂能让自己的宝贝外甥女再走了她娘的旧路? “侯府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沈长淮又道,“一个屋子可难出两种人。” “他爹都是那副死德行,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能好到哪里去?” 嘶。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颜蓁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想起云笙还在江南。 方才大舅舅说话的口吻,分明就和云笙初次见到裴澈时的反应很是想象。 大抵就是这丫头在大舅舅面前说了裴澈什么,才会叫他对裴澈如此不待见。 “大舅舅,我那个朋友在江南一切可好?” 提及云笙,沈长淮的眼底总算没有了方才的不待见,转而还多出了许多的慈爱和欣赏。 “我原先不知你那朋友的本事竟那般大,直到你大舅母旧疾发作晕倒后,是她将你大舅母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我才知道这姑娘竟就是江湖上人人追捧的云神医。” “但身份被我们知晓后,她便不愿意再继续住了,只说怕会被她的仇人所连累,连夜就离开沈府了。” 离开了? 颜蓁担忧道,“大舅舅可知她去了哪里吗?” “你放心,”沈长淮笑道,“你那小舅舅是个激灵的,暗中让人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租给她了。” “这就好,这就好......” 只要知道她在哪里,颜蓁的心里至少还能稍微放心一些,否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向阳玄先生交代了。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去休息。 翌日一早,颜蓁还未睁开眼睛,就见碧珠和蓝雪已经水灵灵地站在自己的床边了。 见她醒来,碧珠再也忍不住了:“夫人,您这一通觉是睡舒服了,公子可就惨喽!” 颜蓁起身,墨色长发从纤细的肩头倾泻而下:“你这话怎么说?他怎么就惨了?” 碧珠小嘴叭叭的:“公子下了朝就往沈府来,没想到咱们大老爷根本就不让他来后院,只稍稍聊了两句后,便让他回去了。” 回去了? “您是不知道啊,公子一听不让见您,那委屈的样子,奴婢看着都挺可怜的。” 碧珠说着,还学着裴澈的样子,失魂落魄地往门口走了几步。 颜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沈府大门外,裴澈不咸不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当然有。” 魏晗不加掩饰的嘲笑道:“裴澈,你要不要自己拿块镜子好好照一下,就你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被沈家伯伯接受的样子。” “沈家伯伯?” 裴澈冷哼道:“说的好像你和沈家人很熟似的。” 魏晗挺起胸膛:“那当然了!你可别忘记了,我魏家和沈家可是邻居。沈家伯伯看着我长大的,你说熟不熟?” “裴澈,”魏晗像是想起什么,贼兮兮道,“你说,沈家伯伯这么不待见你,会不会想着给颜小妞换个夫君呢?” 裴澈当即冷了脸:“你在找死?” 第181章 挖墙脚 “呦呦呦,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你这就恼羞成怒了?” 魏晗不怕死地往裴澈跟前凑:“这万一我一语成真,你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裴澈眸色一冷:“魏大人放心,你说的绝对不会实现。倒是魏大人你......” “年轻有为,还有八公主的青睐,想必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一提及南康,魏晗的面色果然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他咬着后槽牙,凶狠道:“看样子裴大人很喜欢你所谓的‘前途’了?既然如此,不如咱们来换一下,如何?” 在裴澈危险的眼神之中,魏晗不服输地继续说道: “你同颜小妞和离,让我同她在一起。然后你去接手南康公主给你的前途,怎么样?” “别说我不会和阿蓁和离,就算是,也轮到你来和她在一起。”裴澈长身玉立,这点子自信他还是有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和我在一起!” 魏晗不服气:“你这么确定,无非是因为你现下还霸占着她而已!不如你同她和离一个,试试看我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有这个必要吗?” 裴澈丢下话语直接翻身上马:“你连沈家的大门都没能进去,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被阿蓁另眼相待?” “你......” “你什么你?魏大人有这个时间挖人墙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做好南康公主的驸马,岂不是更现实一些?” 裴澈的嘴跟淬了毒似的,专门往魏晗的痛点上戳,气得他直跺脚,却只能眼真真看着他策马离开。 阿六在一侧悠悠道:“公子,咱们还要再敲门吗?” 今日他家公子已经敲了沈家两次门了。 第一次,被告知主人家还在休息,做不得主。 第二次,管家直接告诉他,他家大老爷近日琐事颇多,谁都不见。 魏晗哑口无言。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来见颜蓁的,只能嘿嘿一笑转身离开。 原本他心里还是有点子介意的,觉得自己和沈家老爷至少也是多年的邻居,没想到沈长淮竟然这点面子都不给。 不过看到裴澈都没有被优待,他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转身回去之际,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今日不去了,咱们回家!” “诶,好勒!” 阿六乐得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家公子身后,暗道自家公子终于懂事了一些,好歹没有想着要用硬的法子进去。 可还没等他乐上一会儿,又听见他家公子贼兮兮道:“明日咱们再来,到时候得想个别的法子才行!”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阿六:...... 他直愣愣看着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行人,咽了咽口水:“公子,要不您今日还是先想个法子自保吧!” 魏晗不明所以,“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 扭头的瞬间,他顺着阿六的视线看到了带着呼啦啦一群宫女和太监的南康正朝着他奔来。 魏晗合起扇子骂骂咧咧:“老子真是怕了南康这个难看的疯婆子了!” 南康金尊玉贵,当然不难看。 可魏晗却有这一万种理由不想娶她。 一连在沈府住了两日,颜家之事的流言似乎小了一些。 碧珠站在自家夫人面前,侃侃说着从青衫那里得来的消息。 “颜府一事,恒王殿下十分上心,当天就进宫面圣了。随后陛下的旨意就下达到大理寺,只用了两日的功夫,大理寺便呈上了对康氏、颜姝以及刘勇的处决结果。” 碧珠的眼底隐隐藏着兴奋,但没敢表现得太过,一直都在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康氏和刘勇犯欺君之罪,三日后午门斩首。” “还有颜姝,虽说在此事上没有被查出事先知情,但她意图谋害夫人您是事实,不是颜家的嫡女也是事实。所以她被休出恒王府,并且在三日后发配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 在碧珠几个丫头看来,这个结果,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颜蓁却垂下眼帘,暗道着,还差一点。 至少,她得去见见康氏。 康氏如今是死囚,想要见上一面,大抵是不难的。难的是她想单独和她们母女二人说一些话...... “哦对了!”碧珠笑道,“青衫还说了,公子交代,夫人想什么时候去见她们都行,他已经安排妥当了。” 听到这话,颜蓁越发讶异了。 裴澈是能感应到她在想什么吗?怎么回回都让他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了。 大理寺的监牢,比颜蓁想象中的还要阴暗潮湿。 她跟在裴澈的身后,即便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披风,在穿过两侧全是监牢的走道时,还是忍不住浑身打了寒颤。 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这血腥之地吓得。 裴澈皱了皱眉,接过前头狱卒手上的火把,亲自把人送到了一处监牢前。 伴随着咔嚓一声,监牢中的母女两人都僵硬着身子扭过脑袋。 牢房内高高的墙上有一处两掌大的的窗口,高墙外的阳光毫不费力地穿过窗户,落在了牢房门口的来人身上。 颜蓁抬手将披风的兜帽放下,露出那张倾城的容颜。 “颜蓁!”颜姝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敢来见我!” 颜蓁上下打量着颜姝,才不过短短四五天的时间,颜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眼睛都突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上还有着大大小小十几道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被鞭子打的。 “你被用刑了?” 颜蓁关心的当然不是她的伤势,而是好奇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大理寺里的人没道理再给她用刑了。 “贱人!你少假惺惺的!”颜姝的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如果不是你,我哪里会受这些伤!” “我真是小瞧你了颜蓁,明明是替我嫁给裴澈的,竟能将裴澈狐媚到为你亲自动手打人的份儿上。” “我不过才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居然逼得他一个文官亲自动手打我,实在可笑!” “实话?”青衫不服气,“你满口都是污言秽语,便是我家大人不打你,我也定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颜蓁的神色稍稍一顿,为了她,他竟亲自动手打了颜姝。 第182章 给她跪下 裴澈一直站在牢房外,对于颜姝方才的指控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默不作声地抬手,守在门外的狱卒立刻拿着铁链子进去,在康氏母女惊恐的眼神之中,将铁链的一头锁在她们的脚上,另一头则是固定在墙上。 “干什么......你们这是想要干什么......” 颜姝挣扎着,反于事无补。 而康氏早在得知自己即将要被斩首的消息,已经半痴傻半清醒着了。 只有方才见到颜蓁进来时,表情上才有些许的松动,但很快又木讷地转回去,直愣愣盯着那道小窗口。 “裴澈!”颜姝尖叫着。 此刻的她身穿囚服,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像鸡窝一样顶在脑袋上,从前白嫩纤细的手上也沾满了污垢,看上去哪里还有平时半点的华丽。 “你为了讨好颜蓁这个贱人,居然公报私仇!我要告御状!我要去陛下面前揭穿你们夫妻伪善的嘴脸,叫你们也成为阶下囚!” 裴澈连个眼角都没有留给颜姝,只顾着亲自为颜蓁将披风的带子系紧一些。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见陛下?痴人说梦。” 无视颜姝疯狂的尖叫声,他温声对眼前的女子嘱咐着:“我就在外面守着。” 颜蓁感谢他的贴心,轻轻点了头,“好。” 裴澈一走,所有人都跟着离开了牢房,将这个地方彻底留出来给颜蓁,保证旁人绝对听不见她想说的话。 颜蓁轻轻撩开披风,坐在青衫为她搬来的椅子上。 越是看到颜蓁气定神闲、矜贵得意的样子,颜姝心中的恨就越是滔天。 她将手边的衣摆越抓越紧:“颜姝!你个贱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颜蓁抬手示意:“别怕,我先问康氏几句话而已,不会为难你们。” 一个是明日就要斩首的死刑犯,一个是明日就要踏上流放之路的罪犯,颜蓁不觉得自己还要往这母女两人身上花心思。 一直都沉默着盯着窗口看的康氏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反应。 她先是低下头,然后才缓缓转身看向颜蓁。 只稍稍扭过身子的动作,登时带动了地上的干草,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康氏,”颜蓁直直盯着她看,“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谁?你娘是谁?” 康氏的眼底有一整片的茫然,可不知为何,又忽然清醒了过来。 她抓着手下面的枯草,笑得有些癫狂:“你想知道沈玉惜是怎么死的吗?” “那你去阴曹地府中去找她啊,让她亲口告诉你!好不好啊?” “我记得,我娘生下颜明川后,身子的确亏空许多,要常年服用药材才能保持精气神。” 颜蓁的话不急不缓,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是多么想亲手手刃了杀母仇人。 “我当时问过大夫的,大夫告诉我我娘的身子骨已经有明显的好转了。可就是在这种有好转的情况下,她竟莫名其妙地病逝了。” 颜蓁的手慢慢地握紧了扶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康氏的眼睛上。 只见康氏的眼底有着很明显的躲闪:“你怀疑我下毒吗......” 她一扭头就看到颜蓁那张胜券在握、却又似笑非笑的嘴脸,当下忽然又想起,她马上就要被砍头了。 既然横竖都是死,多一件被挖出来的杀人大罪,又有何妨? 更何况,说不定还能气死颜蓁。 “你是听不懂,还是根本就不敢听?”颜蓁冷笑着,“康氏,我娘的死你心知肚明。明日走上黄泉路见到我娘,记得要下跪给她道歉。” “我给她下跪道歉?”康氏哼笑出声,“我爹虽然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好歹也是朝廷官员。我是官员的女儿,凭什么要给她一个卑贱的商女跪下?凭她也配让我跪......” ‘下’字还没说出口,康氏就看到颜蓁的手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只粗长的皮鞭子。 鞭子轻轻被斗开,颜蓁的面容上再无半分笑意:“当年,你为何要害死我娘!” “她待你那么好,甚至将掌家权都交给你了,你为什么还容不下她?”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娘亲就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康氏用药,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被康氏下药丢掉了性命,颜蓁的心口就像是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呼往里灌着,将她整个人冷得透心凉。 “是,我是容不下她,可容不下她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康氏得意地用那只黑乎乎的沾满泥垢的手将乱糟糟的头发别到耳后去。 “颜蓁,你娘会死,颜鸿远也是占有一定责任的。你想啊,如果不是他的默许,我又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沈玉惜的药中下慢性毒药的?” “所以啊,你的杀母仇人,其实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康氏笑得越发张狂了起来,“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颜蓁,你不是要真相吗?如今我给了你真相,倒要看看你如何为你娘报仇!” “亲手弑父吗?” 康氏掩唇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看到颜蓁只抿紧了嘴唇,明显已经被她气到说不出话来了,她就越发得意了起来。 “颜鸿远死不死另说,但你肯定是要下黄泉去跪着给我娘亲道歉的。” 颜蓁缓缓起身,“至于你女儿颜姝,你放心,你死后我定会让她在流放路上的日子过得更加精彩一些的。” “哦,还有在你们被治罪后忽然消失的颜明泽......” 康氏怕了:“颜蓁!你想要干什么?” 她一个人死无所谓,可是要让她拉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去死,康氏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明泽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怎么能......” “亲弟弟?”颜蓁嗤笑:“不一定吧......” 康氏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坐在那里喘粗气。 颜蓁撑着扶手起身,目的达到后并没有多做逗留。 “康氏,你的手上沾着我们母女二人两条性命的仇,你死得不冤。” 什么两条人命? 康氏承认自己很想杀了颜蓁,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杀就被她反杀了吗? 怎么还没成功的杀人罪,也要被算上吗? 无所谓了,左右她都得死,可她放不下自己的一双儿女...... “颜蓁,”康氏终于怕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求你,放过我的两个孩子,还不好?” 见颜蓁停下脚步,康氏更加卖力地说出自己的能给的好处:“只要你放过他们两个,我用一个重要的消息和你换!” 第183章 怀疑他 仅凭颜蓁一人,康氏自认为她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但是颜蓁的背后还有一个裴澈! 这个男人几乎杀人如麻,还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只要他愿意,想要弄死她的一双儿女恐怕也不是太难。 她是怕死,但是更怕自己的一双儿女被人害死。 如果能换得一双儿女的一线生机,她不介意给颜蓁一些好处。 颜蓁站在牢房门口处,头都没回:“你一个被关在死牢中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消息是能换回颜姝和颜明泽性命的?” “如果我说,这个消息是关乎到你外祖沈家的命运呢?” 颜蓁浑身一僵,眼睛骤然睁大。 按照前世的轨迹来算,外祖一家还有几个月就要进京城了,而沈家的覆灭就是在即将举家搬迁到京城之际。 可是这件事情,康氏又是怎么知道的? 康氏紧紧盯着颜蓁,见她半天没有回头,还以为她不相信,焦急地想要过来拉住她。 奈何脚上被绑了铁链,她才走出两步,就被桎梏在原地,再也不能上前一步。 “颜蓁!我的手上真的有关乎到沈家命运的消息!只要你答应放过姝儿和明泽,我就全部都告诉你,绝对不隐瞒。” 颜蓁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能够平静一些,而后才缓缓转过身子。 “好啊,你且说说看,如果你的消息的确有分量,这姐弟将来只要不找死,我便不会为难他们。” 康氏当然不会就此放心:“你发誓,只要我告诉你真相,你就......” “不想说?”颜蓁打断了她的话,“那便算了。” 她作势就要离开,却吓坏了康氏。 “说!我说!” 如今她的确没有了可以讨价还价的资格了,能做的就只有相信颜蓁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颜蓁,你若是想让沈家安然无恙,就不要让沈家人进京!” 宽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了,颜蓁却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沈家人想进京的?” 昨日她还和沈长淮聊起进京一事,在沈长淮问起她是怎么知道的时候,颜蓁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魏晗,将魏晗告诉他的那些话转述出来。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沈长淮的一句‘从未将此事告知过除沈家外的任何一个人’,和另外一句‘和魏家虽然是邻居,但并未过多的往来’。 也就是说,魏晗说的是真的,但这个消息并不是来源于沈家,而是他自己探查来的。 这让沈长淮对魏晗乃至整个魏家的印象瞬间一落千丈,所以那日才会将魏晗拒之门外的。 魏晗知道此事,那是魏家能力庞大,康氏又是从何得知的? 康氏豁出去一般:“我是从颜鸿远的书房里偶然间看到的。” “看到的?”此事居然还和颜鸿远有关系。 “是,颜鸿远在信上计划了要让沈家人有来无回一事,等沈家覆灭后,他就要接手沈家所有的基业和钱财,为收信的人卖命。” 颜蓁眯起眼睛:“收信的人,是谁?” 康氏摇摇头:“连那信都是我偷偷瞧见的,颜鸿远又岂会告诉我这些?” 紧接着,康氏忽然神情期盼了起来:“颜蓁,我把自己知道的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要为难姝儿和明泽。” “只要你放过他们姐弟二人,我保证、我发誓,死后见到你娘,一定向她跪下道歉!” 颜蓁垂眸沉思,暗道颜鸿远这个人平时看起来窝囊至极,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人。 为了背后的人,竟还要推着整个沈家去死! 她开始细细在脑海中将所有有可能的人都过了一遍,最终将最大的怀疑停留在魏晗身上。 毕竟目前来看,也就只有魏晗知道此事。 可当她从牢房中出来,转过弯看到裴澈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她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声音。 会不会是裴澈? 他连沈长淮来京城一事都能提前知道,是不是也知道沈家即将搬迁来京城一事? 颜蓁晃了晃脑袋,懊恼自己怎么连他都怀疑,果然是关心则乱,所以才太疑神疑鬼了。 “说完了?” 见颜蓁出来,一身官袍的裴澈两步迎上前去,为她带上披风的兜帽。 颜蓁忽而抬起眼睛望着他:“裴澈,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见康氏母女的?” 裴澈一垂眸,瞧见的就是这双好似能够直接望进他内心最深处的眼睛。 他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忘记了吗?前些日子我和你说过,要查岳母过世一事。查到康氏身上后才发觉,你可能早就知道真相了。” “康氏即将受死,但不是因为杀害岳母一事而死,所以想着你一定会来见她一面的。” 颜蓁稍稍一顿,然后才收回视线,轻轻‘哦’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了。 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让裴澈生了疑。 他一侧目,飞星便后退了三步,目送自家公子带着夫人离开,自己则是回到康氏的牢房去...... 眼见就要入冬了,但外头的阳光多少能够给人添些暖意,不像监牢中那样有种令人绝望的冷意。 裴澈亲自把人送到马车上后,还细细叮嘱着:“回去后让碧珠给你熬碗姜汤喝,驱寒。” 颜蓁轻轻点头,直接说出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我还想去一趟颜府。” 颜鸿远被禁足在府,陛下旨意整个颜府的人只进不出,所以颜蓁要想进去多少还是有些麻烦的。 但她知道,裴澈一定有办法让她进去。 她如今迫切地想知道颜鸿远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到底是谁觊觎着沈家的一切,想要占为己有的。 “正想告诉你,”裴澈的手还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宫中刚刚传下来圣旨,颜鸿远被夺了官职,如今只是一个闲散的布衣了。” 颜蓁皱起秀眉,显然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他虽不知情,但他的妻女犯下的都是重罪,陛下也不责罚吗?” 裴澈点头:“自然有的。罚没了他全部的财产,责令他两日后离京,无召不得再回。” 就这? 颜蓁暗道,果然是背后有靠山了,居然让他就这么轻易地脱身了。 这么说来,她更该去见见她的好父亲了。 第184章 迟来的深情 已经被下旨降罪,颜鸿远的禁足令也就不存在了。 原本守在颜府门口的那些禁军全部撤离,抄家的队伍也已经将颜府全部查抄了一遍,整个颜府早就辉煌不在,举目望去,满是萧条。 颜蓁进到后院时,看到的是正坐在早已掉光叶子的那棵桃树下的颜鸿远。 听到脚步声,他才颇为艰难地扭过身子去看。 瞧见是颜蓁后,他本灰败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许多的光。 “阿蓁......” 颜鸿远踉跄起身,想要朝着颜蓁过去,奈何颜蓁的腿脚更快,转眼间就来到他的面前,并气定神闲坐在他的对面。 “父亲老了。” 不过短短几日没见,颜鸿远原本斑白的头发全部变得花白,眉宇间是浓浓的失意,整个人老态龙钟极了。 颜鸿远抬手在自己的发顶轻轻摸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的笑不同于从前的不耐,多了几分的真心在其中。 可是,谁稀罕呢。 “阿蓁说得没错,爹老了......” 颜鸿远叹息过后,伸手就要去握住颜蓁的手,却被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直接落了个空。 颜鸿远悔不当初:“阿蓁,从前是爹亏待你了,让你被康氏那个毒妇百般为难,吃尽了苦头......” “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颜鸿远像是浪子回头一样地说着,“爹想明白了,现在真切和爹血脉相连的人,也就只有你和川儿了......” 提及颜明川,颜鸿远的眼睛更加黯淡无光了:“可是川儿病的那样重,也不知还能熬多久......现下爹又没有官职在身,又被朝廷查抄了家,只怕没有银子给他治病......” “阿蓁,”颜鸿远将希望寄托在颜蓁身上,“川儿是你的亲弟弟,你可得想办法救救他才行啊!咱们颜家,可就只有你弟这么一个男丁了。” “颜明川得的是花柳病,是不治之症,这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父亲想让我怎么救?” 颜鸿远激动道:“云神医啊!我听姝儿......听康氏母女说,你的府上之前住着一位能够活死人药白骨的神医,不如你请她来给川儿看看?” 见颜蓁没有说话,颜明川没有放弃:“阿蓁,旁人就算了,可是川儿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总不会对自己的亲弟弟见死不救吧?” 颜蓁深吸一口气,硬是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能够冷静一些:“你放心,颜明川是我娘拿半条命换来的,就算是死,也轮不到旁人来取他的性命。” 听到颜蓁说会救颜明川,颜鸿远看起来似乎真的放心了不少,口中还喃喃着:“肯救就好,肯救就好......” 桃树下,很快就恢复了令人脚底烦躁的安静。 颜蓁盯着颜鸿远,又想起颜姝放弃侯府的亲事和恒王暗中苟且一事。 难道,颜鸿远背后的人,是恒王? 恒王要夺嫡,自然少不了源源不断的银子来铺路。害死沈家,将沈家的一切占为己用,就很合理了...... “父亲就没有别的事情想同我说了吗?” 颜蓁抬眸望着他,看着他满眼精光地点了点头。 “有,当然有!” 颜鸿远神色悲凉:“早年间,是我冷待了你母亲,如今想要弥补已经没有机会了。但你不同,你我之间的父女情分还可以继续,为父还可以为了这些年来的不尽责多多地补偿你!” “是吗?父亲想怎么补偿我?” 像是没有看出颜蓁眼底的冷意,颜鸿远很是自信道:“陛下旨意,为父明日就要出京城了。但阿蓁别担心,你相信为父,为父定很快就能重新回到京城。到时候,为父定会让你成为京城之中最风光的女子!” “你且好好和裴澈过日子,切不可耍小性子惹了他不高兴,父亲没有在身边的日子,你定要好好的。” 说到后面,颜鸿远竟然红了眼眶。 此时此刻颜蓁倒是相信他或许当真对她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父女之情,但她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没有爹的日子。 这迟来的父爱对她来说,毫无价值。 “哦?父亲如今被夺了官职成为一介白丁,竟还有能力翻身吗?” 颜鸿远握紧拳头,眼底是坚定的光:“你莫要小瞧了为父的能力,我这些年的官场也不是白混的,你且看着就知道了。” “只是回祖籍的一路上定是舟车劳顿,川儿本就病重,恐受不住这等辛苦......” 颜蓁眸色深深,眼底的意味不明根本让颜鸿远抓不准她内心所想,只当她还是从前的颜蓁。 “父亲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他的。”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颜鸿远起身,在桃树下兜兜转转地走了好几个来回,面容上的有着某种兴奋在作祟。 去后院的路上,颜蓁细细地将颜鸿远方才说的那些话复盘了一下。 来颜府时,她的确是抱着来质问颜鸿远的心思来的,但现在还不确定他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时,意识到不能打草惊蛇,谨防对方狗急跳墙对沈家动手。 既然颜鸿远说了自己很快就可以翻身,那么就说明他背后的人还会助力他回到京城。 她只需要在此期间盯紧颜鸿远,就不怕找不到想要害沈家的人究竟是谁。 恒王,是她目前为止最怀疑的对象。 所以魏晗是在为恒王做事吗? 那裴澈呢?他在这里面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方才颜鸿远叮嘱她不要惹了裴澈不高兴,究竟是因为开始真心心疼起她这个女儿,还是因为裴澈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颜蓁晃了晃脑袋,一时间也捋不明白这里面千丝万缕的复杂。 “夫人,到了。” 颜蓁收回纷乱的思绪,看着紫苏为她打开颜明川的房门。 吱呀一声后,整个房间是一种凌乱的空荡荡。 颜明川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听见声音后也没有抬头看人,有气无力地喊道: “爹,母亲和二姐姐回来了吗?还有三哥,有消息了没?” 颜蓁站在明明暗暗的交界处,听着颜明川全然不知真相的话语,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第185章 死了也不冤 事到如今就只剩下半条命了,颜明川这个蠢货竟然还将康氏母女当做最亲近的人,简直愚不可及。 一想到娘亲半条命换来的竟然是颜明川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颜蓁的心里满是愤恨和不甘,恨不得能上前去扇醒他。 只是现在的颜明川就只剩下一口气了,整个人趴在床上,竟然连翻身和抬头都做不到了。 颜蓁一时间也不知是该为自己的娘亲感到不值,还是为颜明川得到这样的报应而感到快活。 “真是难为你了,自己都只剩下一口气了,还念着康氏和颜姝。” 听到声音,颜明川背影很明显地僵硬住了。 随即,就见他费力地翻了身。 看到颜蓁的那一瞬间,颜明川的眼底瞬间充斥着恨意:“是你!” “你还有脸回来!?” 此刻的颜明川因为病情影响,身上和脸上都长满了疹子和创口,加之他现在面目狰狞,看起来真是恶心又骇人。 “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家里如今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颜蓁坐在紫苏擦拭干净的椅子上,眸色淡淡:“家里变成哪样了?” 如果不是身上当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颜明川真的很想过去亲手掐死颜蓁。 “父亲被革职并勒令离京,家里被查抄到一个铜板都不剩,母亲和二姐姐都因为你的陷害而进了大理寺,这些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颜蓁,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颜明川喘了口气,继续叫骂着,“你就是一个害人精,不把这个家搅散了你不罢休,是吧?” “那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我了?”颜明川很无所谓地冷笑道,“来啊,反正我就剩下半条命了,想要拿走就是了!” “嗯,”颜蓁用帕子轻轻在鼻尖碰了碰,“说得颇有几分道理,我的确是想将这个家搅散了。不过,你的这条烂命,我就算不拿,你也是活不了的,不是吗?” “呵,”颜明川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在床上,张大嘴巴用力呼吸着,“我这辈子遇到最恶心的事情,就是和你一母同胞。如果有下辈子,我死也不会和你再有半点关系!” “彼此彼此。”颜蓁没有因为他病重而口下留情。 正是因为她的‘恶毒’,更让颜明川想起了康氏和颜姝的好。 “老天爷怎么就不睁开眼睛看看,都是颜家的女儿,为何要让二姐姐那么好的人落了难,反而让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处处得意!” “老天爷一直睁着眼,没有睁开眼睛的人是你,颜明川。” 见颜明川句句都是康氏母女,颜蓁也失了仅剩下的那点同情和耐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 颜明川扭过脑袋去看她,满眼都是怒火,好似颜蓁再敢说半句这母女的不是,他就要冲过来生生掐死她似的。 “你难道就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得了花柳病吗?” 见颜明川的脸上全都是不服气,颜蓁暗道,真是死了也不冤。 “许多事情就摆在你的面前,你呢,死都不肯睁开你的那双眼睛去看看真相,只一味地沉浸在你的自私中。” “你又想巧言令色地污蔑母亲和二姐姐吗?”颜明川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满之意。 “你给我住口!” 颜蓁终究动了怒。 从前她要隐忍,是为了娘亲过世前的遗言,是为了能够为她的娘亲报仇。 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颜明川你给我记住了,你的母亲只有一个,她叫沈玉惜!” “娘就是被康氏害死的,你却认贼做母,一口一个母亲喊着,视颜姝为亲姐姐,视我为仇人,你良心何在!?” 几声斥责后,整个房间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唯有颜明川那目瞪口呆的样子,颇为突兀。 他似乎很认真地对颜蓁所说的话思考了一下,随即却干笑了两声:“这不可能,你定是想趁着她们两人不在,在我面前抹黑她们。” “娘是病死的,这件事情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你如今却要将娘的死归咎在母亲身上,颜蓁,你过了。” 不信?他居然不信? 盛怒之下,颜蓁被他气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起伏的胸口能够稍微平静些许。 “好,好,既然我说的话你不相信,那就听听别人怎么说。” 紫苏双手击掌,门口处马上进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妈妈。 颜明川一眼就认出,这是原本伺候在康氏身边的老婆子,刘妈妈。 “刘妈妈!”颜明川有些激动,“母亲她回来了吗?” 刘妈妈眼神躲闪,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她,在踏入萧条的颜府时,已经妥协了。 所以被颜明川这么一问,她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四公子,夫人她......她回不来了。” 颜明川愣了愣,下意识就去看颜蓁,见她神色发冷,心下咯噔了一声。 一种不祥的寒意从脚底板一直爬上了他的脑袋顶上。 “你在说什么?只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怎么就回不来了?” 刘妈妈现下只想快些离开京城,一咬牙便将全部事情都交代了。 “夫人她与外男有染,还瞒着老爷生下了颜姝小姐和明泽公子,在明知颜姝小姐身世的情况下,还让她同恒王殿下成亲,犯下欺君之罪,已经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牢,明日问斩。” 这些字眼颜明川全部都认识,但被刘妈妈这样组合在一起,他竟发现自己忽然间听不懂了。 “什么问斩?刘妈妈,你把话说清楚!”颜明川挣扎着想起来,“那我二姐姐呢?她怎么样了?” “颜姝小姐她企图谋害大小姐不成,还偷盗王府珍贵药材,马上就要流放了。” 颜明川彻底傻住了。 就在颜蓁以为他终于把刘妈妈的话听进去的时候,就听见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喃喃着: “二姐姐是为了我......二姐姐是为了我才去王府偷药的......” 颜蓁闭了闭眼,心里的绝望比颜明川还要多。 “四公子,不是这样的。” 刘妈妈摸了摸手臂上被紫苏打的青紫处,豁出去一般地把她所知道的内情一股脑全部都倒了出来。 “颜姝小姐不是为了救你才去偷药的,她是为了嫁祸给大小姐,才这么做的!” 第186章 一死一疯 “你胡说!” 也不知颜明川忽然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半坐起身,趴在床沿,喘着粗气。 “你说,你究竟收了颜蓁多少银子,竟这般歹毒地抹黑我二姐的名声!” 颜蓁终于看不下去了:“颜明川,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有什么值得让我花钱请人在你面前唱戏的?” 只这一句话,仿佛将颜明川所有的力气都抽空了一样,瘫倒在床上,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而刘妈妈在看到颜蓁的眼神示意后,继续往下说着。 “四公子,奴婢说的这些话,可没有一句是假的,都是奴婢在场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 颜明川放弃了挣扎:“那你还看到、听到了什么。” “先夫人的死,的确是如今的夫人一手谋划的。” 刘妈妈原本是害怕的,担心自己说出实情后也会被大姑娘报复。 好在大姑娘她恩怨分明,明白她们也是奉命行事,还答应送她离开京城。 有了保障后,她自然什么都不怕了。 “先夫人生下四公子你的时候,虽说伤到身子,但不至于香消玉殒。是夫人......康氏,是康氏派人悄悄在先夫人的药膳中下了慢性毒药,一点点地掏空了先夫人的身子,直到她没了性命......” “还有,康氏母女对公子你好,其实不是真的好,而是在捧杀你,从而还能用你威胁大姑娘听话办事。” “后来大姑娘嫁入侯府后,康氏母女发现大姑娘越发不受控制了,甚至还起了杀心,多次想陷她于不义之地。” “就连这次恒王府设宴,都是康氏母女故意将大姑娘诓骗过去的,为的就是想......” “够了,别说了。”颜明川有气无力。 “最重要的是,公子房里的那个侍女,其实是康氏故意安排过去给你的,也是故意让那个贱蹄子勾引了公子。” “还有公子这次患病,也是康氏特意从外头勾栏瓦舍中找了一个花柳病的女子,再送给公子您的......” “我说够了!别说了!”颜明川用尽力气嘶吼出声。 没有颜蓁的命令,刘妈妈哪里敢停下,只能扭头去看颜蓁。 好在紫苏朝着她面无表情地动了动手指头,她才如蒙大赦一样地小跑了出去,生怕颜蓁反悔了。 整个房间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颜蓁起了身,根本不想多看颜明川一眼,径直往门口处走。 等到门口时,她蓦地又停下脚步。 “颜府马上就要查封了,我会让人来带你走。你的病也会有人治疗、照看,大抵不会叫你这么轻松地就死掉。” 许久后,房内才幽幽传来一道声音:“你不怪我吗?” 颜蓁垂眸笑了,“我不怪你。” “但我恨你。”抬眸看向天空,是一如既往的蓝,“如果不是因为娘亲的遗言,你必死无疑。” “等你病好之后,给我滚去娘亲的墓前好好忏悔、认错。没有我的同意,不准你离开半步。” 如此,也算全了她娘的在天之灵了吧。 颜蓁闭了闭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抬起手,轻轻拂去,随后带着紫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步步走出颜府,周遭熟悉的一切让她的心越发悲凉了不少。 仇,报了。 原本在颜家一无所有的她,现下也让整个颜家变得一无所有了。 她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她总也笑不出来。 一脚踏出颜府之际,颜蓁一眼就瞧见站在门口的裴澈。 他连官袍都没有换下,显然是刚刚下职后就直接赶过来了。 颜蓁吸了吸鼻子,努力扯起一丝笑意。 裴澈快步上前,轻轻把人拥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脑后的长发。 “不想笑就不要笑。” “在我这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不想做的事情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去迎合任何一个人。” “也包括我。” 耳畔不断划过裴澈的温柔,颜蓁的心总算有了些许的安定。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暗道自己怎么可以将裴澈想成那样的人。 沈家一事,他定是不知情的。 有了这个念头后,颜蓁闭上眼睛,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抱着她的裴澈,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之意。 等颜蓁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一早了。 碧珠忙里忙外地为自家夫人张罗着早膳,一回头,瞧见的就是同时盯着她的几双眼睛。 她吓得踉跄了一步,还是身后的紫苏将她扶住了。 “你们,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碧珠抬手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蓝雪笑道:“公子一连几日都会让青衫送来一些夫人喜欢的吃食,怎么今日没有吗?” 碧珠很看不起地嗤笑道:“那外头的点心,还能有我做的好吃吗?” 转头看向自家夫人的时候又殷勤得很:“夫人想吃什么,奴婢这就给您做去!” “你看夫人是想吃点心的样子吗?”蓝雪没好气地提醒了一句。 见碧珠还是一脸茫然,端着茶水进来的小鹿忍不住笑道:“碧珠姐姐,夫人是想看看青衫大哥今日有没有送来消息。” 碧珠终于恍然大悟:“有的,夫人!” 她慌忙解释道:“因为都是不太吉利的事,所以奴婢一直犹豫是不是要告诉您。” 颜蓁发话:“你只管说就是了。” 得了这话,碧珠索性也就说了:“青衫说,康氏和颜姝母女两人,昨夜在大理寺监牢之中,一死一疯。” “什么?” 颜蓁停下手里的笔,很意外:“谁死了,谁疯了?到底怎么回事?” “康氏自尽而亡,颜姝不知为何,突然就疯了。” 死了? 康氏不是今日才要处斩吗?怎么就忽然自尽了?难道是因为面对不了死的恐惧,才趁早自己动手的? 可和实在不像是康氏的作风。 至于颜姝...... “青衫说,任凭旁人怎么问,颜姝整个人就是疯疯癫癫的,怎么也说不出康氏到底为什么自尽的,口中还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颜姝的心里有个猜测:“说了什么?” 碧珠稍稍回忆了一下后,才道:“说什么‘原来如此’还有‘前世今生’,什么‘都该是她的’。” 第187章 扮猪吃虎 裴府书房中,裴澈拧起剑眉:“死了?” 飞星站在他的面前,也是倍感无语:“属下去牢房的时候,康氏还和先前一样,只顾着发呆,什么都没做。” “属下才刚刚问她同夫人说了什么,恰好还有其他官员来监牢,属下不便再问才先行离开的。” “只是没想到,等属下再过去的时候,康氏竟撞墙自尽了。” 一向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突然撞墙自尽? 这让裴澈越发认为康氏和颜蓁之间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颜姝又为何会疯?” 飞星无奈摇头:“狱卒说,她是因为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撞死在自己跟前,一时接受不了,才疯了。” “属下试着问了她一些话,但她总是答非所问。经大夫诊断,她的确已经疯了。” 一个已经疯了的人,自然是问不出什么关键的细节了。 可正是因为她疯了,所以才会没有人相信一个疯子所说的话。 裴澈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将手中的笔搁置下,扯过一旁的披风就往外走。 “主子去哪儿?” “监牢。” 主仆二人才匆忙出了院子,就见容华院的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主子,是李妈妈。” 裴澈站在原地,双手负后:“让她过来。” 乍被飞星打断说话的李妈妈心下一喜,扭头对着院子里的涣尧嗤笑着: “你个没有眼力劲儿的,看我怎么让公子罚你!” 涣尧依旧抿唇不语。 他只知道,自家夫人不在家,他就要为夫人好好守住容华院。 所以不等李妈妈彻底转身,涣尧面无表情地将院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李妈妈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骂人。 只是一扭头就看到飞星那张冷脸,她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攒着这股子气,伛偻着背来到裴澈的面前。 “老奴见过公子。” “你在容华院门口做什么?”裴澈直击主题。 李妈妈那双浑浊的眼睛滴溜一转,立刻换上了一张表情。 “公子,您快去看看老夫人吧!”李妈妈用力挤出一滴眼泪,“老夫人已经病了好几日了,总念叨着想要见公子。” “老奴知道公子忙得很,所以一直宽慰着老夫人。老夫人也体谅您,但总想找人说说话,这才让老奴去找夫人......” 裴澈眼皮子一掀:“你确定,宋娘子找我夫人,是想同她说说话?” 被他这么一问,本就心虚的李妈妈根本不敢去看他,只能含糊其辞道:“公子,老夫人她心里苦啊!” “您看这偌大的裴府,竟没有一个人把老夫人放在眼里。方才老奴去容华院请夫人,非但院子门进不了,还被院子里的小厮痛骂了一顿......” “你说一向不爱说话的涣尧骂了你?” 裴澈的再一次反问,让李妈妈意识到,自己若是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只怕会被他直接赶出府了。 她咽了咽口水:“可能......可能是老奴方才语气不太对,所以他......” “李妈妈,”飞星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在这座府邸中,夫人才是女主人。” 他冷笑道:“李妈妈来裴府的时候应该就知道,咱们府里可没有什么老夫人。你若是学不好规矩,那就滚出府去。” 李妈妈吓得慌忙跪下:“是老奴糊涂,请公子看在老奴初犯的份儿上,绕过老奴这一次!” 裴澈没有耐心同她说这些无用话,“现在,可以说说宋娘子想做什么了吗?” 李妈妈忙不迭地点头:“老夫......宋娘子多次想见公子,公子都不得空。所以她才让老奴去将夫人请到菊香院中,这样公子自然也会过去了。” “她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裴澈修长的手指在披风的系带中快速翻飞着:“你去告诉她,如果不想在裴府中继续住,滚出去就是了,没人拦着她。” 话毕,裴澈两个眼角都懒得给李妈妈,径直转身离开。 飞星落在后面,对着李妈妈警告道:“再敢在后院四处乱走,你这双腿就保不住了。” 李妈妈吓得脸色发白,连腿都在哆嗦着。 她愣愣地看着裴澈离开的背影,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 对比从前的裴澈和现在的裴澈,简直判若两人。 他现在不再是从前侯府中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庶子,而是裴府的男主人、大理寺少卿、陛下面前的红人。 可他眼底的那股子狠厉劲儿却不像是短期内才出现的,倒更像是与生俱来的、骨子里就流淌着的习惯。 若真是天生如此,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扮猪吃虎? 李妈妈越想越害怕,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回到了菊香院中。 被困在院中的宋氏翘首以盼,看到李妈妈一个人回来,还未上脸的微笑瞬间垮了下去,转而变成了怒气。 “怎么,她不愿意过来?” 宋氏觉得自己没有再同颜蓁争抢掌家权,只是让她这个做儿媳的来她的面前稍微站站规矩而已,她已经够让步的了,怎么颜蓁这个贱人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住吗? 李妈妈见宋氏嗓门这么大,赶紧关上院门。 “老夫人,您可莫要再大声了。” 李妈妈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好言好语地劝说了她一番,最后还做了总结: “老夫人,老奴觉得公子他人其实挺不错的,咱们要不就......” “挺不错的?”宋氏满眼怀疑地盯着李妈妈看,“李妈妈,你该不会是被颜蓁那小贱人收买了,来我面前当说客来了?” 李妈妈惊得立马发誓:“老夫人误会老奴了,老奴今日过去连夫人的面都没见着,岂会被她收买?” 这么一说,宋氏更加生气了:“这小贱人,竟然连面都不露,究竟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她一个如今连娘家都没有的女人,怎么还敢这么张狂!” 连宋氏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嫉妒颜蓁,还是在可怜自己的当初。 同样都是娘家无良,同样都是没有了娘家的人,怎么人家就混得风生水起,她却要被困在这座小小的院子里,有种永世不得翻身的感觉。 她不甘心。 宋氏发了狠:“李妈妈,去告诉她,我同意了!” 既然这个儿子诚心不想让她好过,她还要顾忌那么多做什么? 总得让裴澈知道,她这个娘可不是那么好搓圆揉扁的! 第188章 颜蓁该死的 裴澈不知自家后院就快要着火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疯女人——颜姝的身上。 他已经屏退了牢房里的人,坐在颜姝的对面,看着她在玩弄着地上的干草。 颜姝头发蓬乱,浑身脏污,昔日引以为傲的那张脸蛋,此刻也脏得难以入眼,连脸颊上不知何时的擦伤都无所谓了。 看这样子,裴澈便知道她不是装的,是真的疯了。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你不许抢走!我不换了,裴澈本来就该是我的!我是状元夫人!我是朝廷命妇!” “恒王是我的!我是恒王妃,你、还有你,见到本妃怎么不下跪行礼?” 颜姝东倒西歪地起身,伸出手指着面前的两个人,忽然笑得诡异。 “你知道吗?不一样呢,现在的局面和前世的完全不一样呢!” “颜蓁该死的,但是她没死,没死,你知道吗?” 转眼,她又忽然凶狠了起来,如果不是飞星将她一脚踹开,只怕她那双黑乎乎的手就要掐到裴澈的脖子上了。 “颜蓁没死,你为什么也没死?没死就算了,为什么还好好的?你不是早就该被阉割了吗?” 颜姝像是不怕疼一样,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随后又惊慌失措地抱着脑袋躲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 “现在不是真的,是假的......不对,梦里才是假的......不对不对,都是假的.....” 她懊恼地将头发胡乱抓着:“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走开......统统都给本妃走开......” 颜姝抓起干草一边丢向他们,一边又拼命想用干草把自己整个裹住...... 飞星为难地皱起眉:“主子,她一个疯子,说的话乱七八糟的,怎么能当真?” “怎么不能?” 裴澈双手撑起扶手起了身:“流放路上看着点,别叫她乱说话,也别让她活太久了。” “是。” 裴澈不发一言的离开,对于自己曾经不理解的一些事情,好像就快要有答案了。 迷雾已经到了快要散去的节点,只要太阳一出来,一切都能清晰入眼了。 “别让夫人知道我来见过颜姝。” 上马车前,裴澈向飞星丢下这么一句话。 既然她还不想说,那说明还没有到时候,或者他还不够资格被她分享藏在她内心深处最大的那个秘密。 即便他还不清楚这个秘密具体是什么。 彼时的颜蓁正坐在院子里,盯着小池子里的鱼儿发呆。 旁人不知颜姝为什么疯了,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多半就是和她一样,知道了前世今生的秘密,一时分不清楚现实与否,加之康氏就这么死在她的面前,让她的精神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才疯了的。 好在,颜姝已经变成了疯子,一个疯子所说的话,自然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蓁儿。” 沈长淮站在门口处,看到的就是颜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颜家已经倒下了,该杀的人该罚的人都已经相应得到了报应,可是故去的人回不来也是事实,颜蓁就是因为知晓这些,才会这么难过的。 颜蓁听到声音立刻回眸:“大舅舅,今日没有出门吗?” 这几日沈长淮名为要在京城多陪陪她这个外甥女,实则一直都在四处游走着,为沈家接下来的打算谋划着,愣是一日都不得闲。 所以在见到沈长淮这个时间点了还在府里,颜蓁难免觉得意外。 沈长淮来到她身侧位置坐下:“这几日冒头的次数太多了,恐会让一些有心之人惦记,还是先歇两日再说。” 颜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舅舅得空,正好我这里有件事情要同您说一下。” “蓁儿,大舅舅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两人异口同声,紧接着一对视,同时笑了起来。 沉闷的气氛因为这一笑,显得轻松活络了不少。 “还是大舅舅您先说吧。” 颜蓁大度地将自己要说的事情往挪,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沈长淮也不再推脱,直言道:“大舅舅想过了,如今颜府已经荡然无存,颜鸿远更不配作为你的父亲,不如你就回趟外祖家,让父亲他老人家办一次宴会。” “办宴会?”颜蓁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沈长淮却肯定地点头:“对,办宴会。让你外祖告诉所有人,你不再是颜家女,从今往后你是咱们沈家正正经经的姑娘。好不好?” 颜蓁明白,沈长淮这是不舍得让她顶着沈家的骂名,在京城之中继续生活下去。 可是她却不能一时为了自己的名声,去毁了她娘亲从前最在意的体面。 颜蓁摇摇头,“多谢大舅舅的好意,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颜家女,不管好坏也都习惯了。” “况且,还有一个颜明川在。我若是丢下她,将来和娘见了面,我还有何脸面喊她一声‘娘’?” 听到这话,沈长淮气不打一处来。 关于颜明川的性格、以及他这么些年来究竟是怎么对待颜蓁这个姐姐的,沈长淮都打听到了。 所以他明白,颜蓁这么些年来有多委屈,全部都是颜明川那个蠢货造成的。 难怪父亲当初就说了,京城来信,只看颜蓁的,旁人说得再好,也只是旁人而已。 “颜明川如今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的,你不要将全部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颜蓁心下感动:“大舅舅放心,我并没有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颜明川一直冥顽不灵,如今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但愿他能清醒一些,好好在娘亲的坟前忏悔。” 沈长淮讶异:“你让颜明川去给你娘守墓了?这倒是不错的办法。” “既能让他好好忏悔自己的过错,又将他名正言顺地送出了京城,眼不见为净。” “那蓁儿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颜蓁眸色严肃道:“为沈家接下来进京一事保驾护航。” 沈长淮懵了:“我们沈家怎么了?” 颜蓁极为冷静:“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要同大舅舅说的事情。” 第189章 用命换来的 随着颜蓁的话越说越深,沈长淮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直至最后的暴怒。 “岂有此理!” 他猛拍了石桌:“我沈家的基业是几代传承下来的,岂能就此断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上。” “更何况,这些丧心病狂的东西,不仅想要沈家的东西,还想要沈家人的性命,实在心狠手辣!” “事关重大,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得写信告知你外祖父为好。” 颜蓁点头,“此事是要告诉外祖,但事关所有沈家人的安危,大舅舅还是派个可靠的人跑一趟江南。” “还有,我们暂且只知道线索在我父亲身上,对于真正的幕后主使还不得知。所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打草惊蛇了。” 沈长淮深以为然地点头:“蓁儿言之有理,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抬头重新看向眼前的女子,眼底那原本的疼惜,如今又多添了浓烈的欣赏。 “蓁儿的才智和胆识,远超沈家儿郎!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定是欣慰的。” 才智和胆识吗? 颜蓁心中苦笑,暗道这些东西是她前世用性命换来的。 前世的她懦弱、愚蠢、面对困境只知一味地退让,才让自己早早死在了康氏母女的手上,连杀母之仇都难以得报。 这一世,她岂敢再掉以轻心。 “大舅舅莫要取笑我了,这都是我偶然间探查到的消息,算不得我的功劳。” 说着,她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时间久了,大舅舅就知道我还是从前那个迷糊眼的蓁儿。” 沈长淮稍稍一愣,随即乐得朗声大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声,让她隐约想起儿时在江南沈家的那段时日。 那时的她,过得是真的开心。 所有的沈家人都围着她转,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无一不送到她的房里去。 只要见到她没有笑容,沈家的表哥表姐们就会变换着花样来逗她开心......不像在颜家,她堂堂的嫡女,在家里竟要处处让着当时还是庶女的颜姝,稍有不慎,就会被颜鸿远各种责罚。 可她明明对当年在沈家生活的记忆很是深刻,怎么就独独忘记了魏晗这么一号人物? 这样想着,颜蓁扭头就看向沈长淮:“大舅舅,咱们沈家和隔壁魏家很熟吗?素日里可有往来?” 闻言,方才还满脸笑容的沈长淮立刻严肃了不少。 “相邻生活了几十年了,熟是挺熟的,但素日里并没有过深的往来。” 沈家和魏家向来进水不犯合适,没想到魏家竟然私下在查他们沈家人的动向,沈长淮对于沈家人的印象就变得差劲了一些。 生怕自家外甥女吃亏,沈长淮赶紧提醒着:“蓁儿,那日你托人送到的信,大舅舅看了。” “原是想让你大表哥给你回信的,但既然我都亲自来了,自然也就想当面同你说清楚。” 颜蓁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你同那隔壁的魏公子小时候的确是玩伴,但具体有多要好,我还不曾问过你大表哥。” “后来你被果子砸中脑袋,独独只忘记了魏家公子,其他的一切都好,我们也就并没有放在心上。” 颜蓁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魏晗倒是没有骗我,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了。” “事是这么一回事的,但魏家人个个心思缜密,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沈长淮再一次提醒着:“就比如魏家公子魏晗,看似简单,实则不然。蓁儿你往后还是和他保持着些距离为好,免得有朝一日还要遭他们算计。” “还有你那夫君......” 沈长淮欲言又止,本想长篇大论的,但现在颜蓁已经同人家成了亲,他这个做舅舅的总不能拆散人家的姻缘。 他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就算颜蓁不怪他,他那早逝的妹妹还不得托梦来责骂他。 “裴澈怎么了?” 颜蓁也是颇感意外,这正说着事呢,怎么又扯到裴澈身上去了。 既然都扯到裴澈身上了,颜蓁顺口就问出自己多日来的疑问。 “大舅舅和裴澈从前就认识吗?” “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为何我看着大舅舅对裴澈似乎,印象不太好?” “我......”沈长淮突然顿住。 而后,他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也不算是印象不好吧。” 毕竟是颜蓁的夫君,沈长淮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认真道,“裴澈此人和那魏晗一样,表面上看起来都是谦谦君子,实际上背后的手段和心思,只怕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舅舅告诉你这些,不是要让你同他离心,只是不希望你满心欢喜地将全部心思都挂念在他身上,到头来他却骗了你......” 就像你娘那样,满腔真心捧给颜鸿远,最后却落了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若不是颜蓁够聪慧,够胆量,只怕这一双儿女都要尽数毁在颜鸿远的手上了。 可这些话,沈长淮实在不忍说出,只能点到即止。 “算了算了,你就当舅舅什么都没有说,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吧!” 沈长淮无奈地摆了摆手,暗道或许自己不该将这样的压力强加在颜蓁身上,该让她无忧无虑地过日子才是。 这是她妹妹从前想过却没有过上的日子,也是她的心愿。 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极力为她办到,护住她的一双儿女。 万一某天颜蓁真的在裴家过不下去了,他亲自去接回来就是了。 当然,若是裴澈胆敢对不住他的宝贝外甥女,便是豁出去他的全部身家,也要和裴澈拼个鱼死网破,必定不会叫他好过。 颜蓁拧着秀眉,“大舅舅,是不是云笙同您说什么了?” 不是她小心眼,实在是大舅舅方才在说这些话的过程中,有好些时候都和云笙的语气很像。 “云神医什么都没有说,这些都是舅舅自己瞎想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长淮又道:“另外,沈家的财富竟然已经让颜鸿远和他背后的人动了歪心思,想必欲夺沈家一切的人,也不只他们这一伙。” “大舅舅会周旋在其中,必定会保住沈家人和沈家的一切,也包括蓁儿和明川。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蓁儿你还需处处小心为好。” 尤其得防着魏晗。 裴澈也不能落下。 算了,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她一个姑娘家来做,自然是该由他这个舅舅来代劳了。 所以,只要有他在,这两人就休想轻易进入沈家大门。 这样一想,沈长淮的心情才稍微好上了那么一些。 第190章 好想你... 于是,第二日前来沈家想见见自己媳妇的裴澈,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挡在大门口了。 青衫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不至于让自己笑出声了。 为了避免被罚,他在自家公子转过身之前,就小声道:“公子也别恼,属下这几日进沈府给夫人送东西,每次都是颇费一番时间的。” 听说,先是门房的人进去通报沈家老爷,沈家老爷同意之后,门房的人还得去后院通禀夫人,随后再由夫人身边的下人亲自来接后,他才能进得了门。 “您再耐心些,一会儿夫人身边的人就来接咱们了。” 裴澈站在大门外,望着里面的富丽堂皇,面色不太好看,连眼底都是晦暗不明的。 甚至于周身还在向外面释放着杀气。 青衫咽了咽口水,战术性地向后一步,又靠近飞星一些距离后,才小声问道:“我不过就实话实说而已,公子应该不至于动手吧?” 再说了,将公子拦在门口的人又不是他,而是沈家老爷啊! 飞星斜了他一眼:“你当公子和你一样,看事只看外表?” 青衫狐疑,拖着下巴认真思考着:“不是外表,那就是内里了。难不成,沈老爷不让公子来找夫人,是想让他们两个人和离......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飞星踹了一脚腿肚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了。 青衫,摸着自己的腿肚子,压低声音:“你有话就说,踢我做什么?” 飞星双手抱胸,“不会说话就舌头割了喂狗。” 青衫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口无遮拦地说了什么。 他吓得立刻抬手将自己的嘴巴捂住,再也不敢说话了。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澈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表情,现下变得更加难看了。 不让魏晗进府,情有可原,毕竟魏晗这厮本就对颜蓁心思不纯,再让他得了机会,未必不能撬动他的墙角。 可他是颜蓁名正言顺的丈夫,沈长淮为何也要防贼一样地防着他? 这样的沈长淮,他还如何同他打交道,如何...... 府门内,蓝雪脚步匆忙而来,裴澈也就止住了心思,神色也恢复到寻常的样子。 “公子,请随奴婢来。” 在蓝星的带领下,主仆三人终于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到内院。 一路上处处奢华到令人震惊的亭台楼宇叫几人真真是长了见识,明白什么才叫做富商。 “这沈家,可真是有钱啊......” 青衫小心翼翼地发出喟叹,随即就去看自家公子的表情,生怕自己不小心再说出错话。 公子的表情的确不太好看,只是青衫却能看得出来,公子的心情不好,和他可没有半点关系。 一路穿过花园、假山、桥廊,终于来到了后院。 映入眼帘的,就是小池子边上那个正在和侍女一起喂鱼的颜蓁。 今日的颜蓁身穿粉蓝色长裙,发髻间绑着同色的丝带,余下的丝带随着背后的长发一起垂落在肩头。 秋风袭来,墨发和丝带轻柔纠缠在一起,时不时晃过那纤细的腰身...... 一如她在暖黄色的烛火下,轻纱笼罩的曼妙身姿..... 不能再看了。 裴澈颇为狼狈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暗道古人诚不欺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竟不是瞎写出来的。 这几日不能时时见到她,不能和她同睡在一张床上,不能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她呼吸绵长地躺在自己的身侧,不能想抱就抱...... 裴澈头一次觉得,思念是一件极其磨人的事情。 他对她的想念几乎从未断过,但眼前这姑娘...... “碧珠,你别再喂那只了,没看到就这两天的功夫它都快胖成球了嘛!” 裴澈哑然失笑,这姑娘真真是好没良心。他对她思念成疾,人家倒是好不悠闲。 明知道他来了,竟还有心思喂鱼呢。 这心宽的...... 他真是太喜欢了。 喜欢到他想现在就过去抱抱她,和她诉说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思念有多深。 于是他抬脚就往里走,“阿蓁。” 听到熟悉的声音,颜蓁都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鱼饵就转身去看他。 见到这几日时常入梦的脸,颜蓁的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裴澈,你来啦!” 软软糯糯的声音,让裴澈暂时忘记了浑身的疲惫,也忘记了自己内心的那股挣扎和无力。 颜蓁向他招手:“你快过来看,舅舅也不知是从何处买来的鱼儿,竟是我从未见过的。” 裴澈依言过去,顺势就把人搂在怀里,还把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感受着她身上的温热和芳香。 院内的下人们都纷纷转过身子,各自开始找活干。 可怜青衫和飞星两人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抬头望着天空。 “阿蓁,你还要在沈府住多久,我真的好想你......” 听着裴澈露骨的心意,颜蓁的心里一阵欢喜,抬手环住他的腰间,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本是打算小住两日就回去的,但现在计划有变了。” 裴澈闷声:“什么计划?” “我打算将手里原本要卖出去的几个铺子好好打理一下,准备卖点什么。” “眼下趁着大舅舅还得空,我得多向他学习怎么做生意,再让他给我把把关。” 裴澈一愣:“怎么忽然间想开铺子了?” 颜蓁也不瞒着他:“南康公主从中作梗,因为我不同意把你让给她,她就用手段不让我的铺子顺利卖出去。” “既然卖不出去,那只能做点买卖了。” 裴澈眸色一暗,已经在心里的那本记账本上,为南康公主添上一笔。 两人携手坐在石桌边上,裴澈随口问道:“那阿蓁准备做哪方面的生意?” 颜蓁认真地盯着裴澈看:“裴澈,你知不知道琳琅阁的幕后东家是谁?” 裴澈也不隐瞒:“八公主,南康。” 颜蓁点点头:“没错,就是她!” “既然她不想让我好过,那我自然也不能让她处处得了便宜!”她斗志昂扬,“我的买卖内容,就和南康公主的琳琅阁一样。” 裴澈轻轻皱了皱眉,温声道:“沈家近来冒头太快,已经是不妥的了。现下你再做买卖,只怕影响会更大。” 颜蓁也学着他拧着眉头,“做个生意而已,有什么影响?” 她总觉得,裴澈在暗示她什么。 第191章 求收留 “大舅舅来京城不是秘密,沈家在江南虽然枝繁叶茂,但在京城还是势力单薄,想要和在江南一样的发展,只怕不易。” 裴澈说完这话,一双含情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颜蓁看,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丝的动摇。 他多希望自己的这句话能够劝退颜蓁,从而让沈家退出京城。 可是显然她没有听明白自己隐晦地提示,而他又不能说得太明显了。 “沈家便是来京城,那也是遵守大盛朝的律法来做生意的,身正不怕影子歪,我相信沈家在京城会别有一番天地的。” 颜蓁言之凿凿,可是她的演技没有裴澈好,在说完这句口不对心的话后根本就不敢同他对视,只能转身假装去喂鱼。 她想看看,沈家来京城,裴澈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碧珠在一边冷不丁‘呀’了一声,让两个人的心思都归拢到现实来。 “夫人,您方才不是还说这只鱼太胖了不能再喂了吗?怎么又给他撒了这么多饵料啊!再吃下去,怕是要撑死了!” 碧珠手忙脚乱地用水瓢去将漂浮在水面上的饵料捞起来,青衫见此,也拿起边上的水瓢跟着她一起捞。 “嘿,这些鱼还真是稀罕物,我都没有见过。” “是吧!是我们舅老爷特意给我们夫人找来解闷的!”碧珠得意地向青衫介绍着水中鱼儿的种类。 颜蓁的手里还握着饵料,站在池子边上,竟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是因为鱼儿的原因,还是因为裴澈那些意有所指的话。 正当她愣神之际,手里的饵料被人轻轻取走。 颜蓁一回头,瞧见的就是裴澈担忧的眼神,“怎么了?怎么脸色看上去这样差?” “有吗?”颜蓁抬手就往脸上触碰了一下。 紫芙从廊下走来,看到不知道在捞什么东西的碧珠和青衫,眉头轻轻一拧。 “夫人,学做生意不是一朝一夕就会的,您不该为了这件事情在夜里苦熬的。” 紫芙说着,就去屋里将桌上的几本书册抱起来准备拿走。 “这些书可以慢慢看,夫人还是要以身子为重的。” 颜蓁伸手就要去够:“诶,紫芙你别都拿走啊!给我留一两本也好啊!” 这几本书对于她来说受益匪浅,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她的脑海中已经对铺子的未来有大致的规划了。 原是想着要在这两日就将稿纸赶出来的,紫芙把书拿走了,她还怎么赶? 这几个丫头主意真是越发大了,竟然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只是她的胳膊才伸出去,就被裴澈握在手心了。 “竟是熬夜才这样憔悴的,”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你体内余毒未清除干净,若是因为熬夜再损伤了身子,就不怕云笙回来后会不高兴吗?” 对于颜蓁的性格,裴澈多少也摸清楚了一些。 这个姑娘,平时看上去软得很,实则在面对自己决定好的事情,那是九头牛都不一定能拉得回来。 所以一切的反对在她看来,都起不了一定的效果。 但云笙不一样。 她不仅是名望极高的神医,还是颜蓁最重要的朋友。 就算他不愿意承认,此刻也不得不发自内心地认为,或许用云笙来说服她,比用他的名义要更加好用一些。 所以在看到颜蓁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几本书被紫芙拿走,却没有再把人喊回来的时候,裴澈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嫉妒云笙。 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拉着颜蓁迫使她看向自己。 “你我才分开了几天而已,如今都学会熬夜了。” “既然你暂时不方便回去,那今夜我便宿在这里吧。” 颜蓁黛眉挑起,满是意外,“你要住在这里?” 以裴澈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看得出来大舅舅不喜欢他吧? 他这么住在这里,就不怕大舅舅再给他甩脸色吗? 裴澈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伸出食指在她的脑门上轻轻一点:“想什么呢!” “你我夫妇一体,别说是大舅舅,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不同意我们夫妻住在一处吧?” 颜蓁看向他身后的位置,偷笑道:“是吗?” 随即,裴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明显不高兴的声音:“裴大人今夜要住在寒舍?” 寒舍?!! 一旁的青衫和碧珠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都默默扭过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只专心地喂鱼。 苍天啊!这沈府的奢华程度都快赶上皇宫了吧?不,甚至它很多地方都比皇宫还要金碧辉煌,尤其是夫人这个院子,怕是公主住的都没有她这么好。舅老爷究竟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寒舍’两个字的? 裴澈看着眼前掩唇偷笑的女子,按捺着想要伸手揉她脑袋的冲动,缓缓转身看向沈长淮。 “大舅舅,都是一家人,您若是不介意的话,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了。” 沈长淮面色不快,本想怼回去的,但又怕颜蓁的面子不太好看,只能绕过他的话题,“裴大人,寒舍简陋,恐招待不周,你可能会住不习惯。” 寒舍简陋? 青衫和碧珠又对视了一眼,头一次听到人还能谦虚到这个程度来。 不过就是不想让他家公子住在沈府而已,舅老爷连这样的瞎话都能说得出口,简直难为他了。 裴澈像是没有听清沈长淮近乎明示的暗示,双手作揖,行着晚辈礼: “大舅舅谦虚了,阿蓁能住的地方,我自然也能住。” 不就是话里有话吗?裴澈说起来半点压力都没有。 “你......” 沈长淮虽是商人,但也是文明的商人,如今面对沈长淮的厚脸皮,他竟无言以对,只能将视线落在颜蓁身上。 颜蓁眨了眨眼睛后,才笑眯眯道:“大舅舅,你忙了一日,今夜我们就不去前院打搅你用饭了。” 都说女大不中留,沈长淮此刻深以为然。 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后,又转眼瞪了裴澈一眼,而后才没好气道: “阿蓁毕竟是女子,你平时公务繁忙,还是要先在家中将事务办好了再来找她。” 当然,你如果能给颜蓁一份和离书更好。 到时候他带着颜蓁去了江南,多少好儿郎等着她挑。 而不是和一只几乎成了精的狐狸同住一个屋檐下。 沈长淮转身的瞬间,脑海中出现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灰狼,以及一只弱小无助、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第192章 同床异梦 沈长淮一个激灵,脚步顿住后忍不住转身。 看到的,就是裴澈正低头在颜蓁的面前说着什么。 沈长淮觉得,此刻的裴澈像极了他脑海中的那只大灰狼。而在一侧乖巧点头的颜蓁,就是那只弱小的小白兔! 这还了得! “蓁儿,你前两日同我说的事,我答应了。”他随口就捏了个由头出来。 颜蓁欢喜不已:“多谢大舅舅!” 沈长淮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只要能让裴澈这厮少来糊弄他的宝贝外甥女,便是辛苦一些,他也是无所谓的。 裴澈望着沈长淮的背影,下巴微微抬高,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飞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已经自动在沈长淮的身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用过晚膳后,夜里起了大风,颜蓁让碧珠关上窗户。 裴澈坐在床边,动作自然地接过蓝雪手里的帕子,为颜蓁轻轻擦拭着满是湿气的头发。 柔和的灯光,绵软的被褥,还有娇软的妻子。 裴澈一下一下地绞着她的头发,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心无旁骛。 颜蓁现在身上还残留着余毒,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冲动。 好不容易绞干了头发,颜蓁自觉地爬到床里面躺着。 见她整个人都用棉被盖住,甚至还往上拉了一些,只露出那双能勾人心魂的水眸,裴澈闷声一笑,一整日来的疲惫感瞬间全无。 他躺在她的身侧,和她盖同一张被子,将她拥在怀里。 “下午的时候,大舅舅答应你什么了,你那样欢喜。” 颜蓁把玩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哦,就是让他先用我的铺子和产业在京城试试水。” 一来,她自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有沈长淮坐镇,事半功倍。 二来,她实在是担心那幕后之人会突然动手,所以让大舅舅暂缓将沈家的基业转移到京城来,沈家人也不不要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地就要迁过来。 裴澈却皱起了眉:“如此一来,在外人眼中,这一切等同于是沈家之物了。” 他当然知道颜蓁手里的这些东西,沈家必定不会去惦记的,他只是担心万一真有那么一天,颜蓁就真的是人财两失了。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他才缓缓道:“虽是大舅舅操刀,但名义上最好还是用你的。” 颜蓁在他的胸膛上支撑着下巴,“为何?” 面对她那样真切的眼神,裴澈再一次在她的面前无力伪装,只能躲闪着眼神,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你是我的妻子,是裴家的女主人,未来的诰命夫人,总要学着长大的。” 颜蓁听着这话,权当他在开玩笑:“还诰命夫人呢!我哪里敢往这上面肖想。” 前世死的早,这一辈子能安安稳稳地个裴澈过完这一辈子,她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肖想其他的东西。 “从前不敢想,那是因为我还什么都不是,”裴澈重新歪回脑袋,认真地看着她,“现在,你可以想想了。” 颜蓁茫然地看着他,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却又对她十足深情的眼睛,她忽然意识到,他说的好像是真的能实现的。 如今,她是越发好奇裴澈在朝廷之中究竟是个什么职务了。或者说,他在陛下面前,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怎么不说话了,是困了吗?”裴澈唇角带笑地看着她。 颜蓁一个翻身,直接面朝里面,把后脑勺留给了裴澈。 “睡吧睡吧,你明天还要早朝。”她喃喃着,“沈府距离皇宫可比裴府要远得多,小心迟了。” “嗯,好。” 听着背后之人的回话,颜蓁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能很明显感觉到,裴澈有事情瞒着她。 而且这件事情必定是关于她的,不然他今日看她的眼神为何总是带着几分愧疚之色? “阿蓁。” “嗯?” 裴澈叹息了一声,像是认命了一般,“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要你高兴就好。” 至于其他的,他来兜底就好了。 颜蓁闭了闭眼,“你不阻止我开铺子了?” “嗯,不阻止了。”裴澈为她将背后的被子掖好,“府里的钥匙都在你手上,想用多少银子尽管取。” 好半晌后,就在裴澈以为颜蓁睡着了的时候,又听见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至此过后,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两人都保持着一开始的睡姿,谁都没有动一下。 颜蓁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感受着身后人的存在,而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外头月儿高高挂。 今夜轮到碧珠守夜,青衫乐颠颠地和飞星调班,一屁股坐在碧珠的身侧。 碧珠用眼角看了他一眼,“你今晚来得有点迟啊。” 青衫‘嘿嘿’干笑两声后才道:“你是不知道,自从夫人住在沈府后,公子的情绪阴晴不定的,我和飞星也跟着提心吊胆的。” “今天来了沈府见到夫人后,公子整个人就根本脱胎换骨了似的,看着就高兴了许多。公子一高兴,我就跟着高兴,所以多吃了两碗饭。” 碧珠掩唇小声地笑出来:“难道不是我们沈府的饭菜好吃吗?” 青衫瞧着她笑,也跟着傻乐:“是,这里的饭菜比咱们自己府上的要好吃很多。” 碧珠得意地笑了,然后将手边的糕点递给他:“尝尝看,我新研究的糕点。” 青衫求之不得:“好啊!” ...... 廊下,紫芙站在柱子边上,看着正屋门口的两人笑得高兴,情不自禁地将手里的账本抱得更紧了一些。 紫苏巡夜经过,看到紫芙面色难看,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碧珠和青衫身上,淡淡道:“看什么?” 紫芙立刻收回自己的视线,“没什么,我先进去了。” 紫苏看了看被紫芙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看正凑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的两人,满脸都是疑惑。 翌日一早,颜蓁醒来的时候,裴澈早就没在了。 她坐在铜镜前,由蓝雪为她梳着发髻。 碧珠在一侧将今早才得知的消息一一汇报:“昨日,颜老爷已经出发离京了,已经疯了的颜姝也被拉着走上流放之路。” 这些,都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颜蓁并不感到奇怪。 让她奇怪的,是碧珠的表情。 “怎么了?这两件事情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碧珠摇摇头,心软着:“没有不妥,就是觉得二姑娘她......稍微有点可悲。” “这话怎么说?” ’ 第193章 真命天女 碧珠年纪小,便是再恨颜家人,等真正看到颜家人的下场后,却又心软了一些。 颜蓁明白,她不是心软于颜家人得到的报应,她只是心软于容易共情受苦之人。 “奴婢亲眼看到二姑娘她......”碧珠咬了咬唇,“她在监牢中,很有可能受了欺负......” 碧珠今早去给自家姑娘采买时,特意绕到主道上,就是想亲眼看到昔日欺负自家姑娘的恶人是如何受到惩罚的。 可是当她看到颜姝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地被衙差推着走,那身囚服被撕烂了好几个地方,只能勉强裹住身体,她忽然又觉得颜姝其实挺可怜的。 生父刘勇于昨日被斩首,生母康氏自尽在她的面前,养父颜鸿远被赶出京城,心中也早就没有了她这个女儿了。 活到现在,原本光鲜亮丽、呼风唤雨的颜姝,如今不仅一无所有,竟然连最后的体面和清誉,都没有守住。 此去流放之地路途遥远,眼下马上就要入冬了,她就这么一身单薄的囚衣,碧珠甚至觉得她大概是没等走到流放之地,就会被冻死的。 但这些颜姝自己显然不知道,只顾着声嘶力竭地咒骂着带她流放的两个衙差。 “夫人,”碧珠面带同情,“奴婢觉得,她大概是会死在路上的,所以才觉得有些可悲。” 只是下一刻,碧珠又恼怒地双手叉腰:“可是奴婢还没可怜她多久呢,她张口就大骂起了夫人您!” “她说她才是真命天女,她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官府抓错了人,应该把您这个鬼怪抓走才是。” 更多难以入耳的话,碧珠实在说不出口。 “活该她被流放,都疯成这样了,还要往咱们夫人身上泼脏水。”蓝雪愤愤不平着,碧珠也跟着点头。 颜蓁却轻轻垂下眼眸。 鬼怪? 颜姝既然能看到前世,那多半在疯前是猜到她是重生的了,骂她一句‘鬼怪’,也合乎情理。 不过怎么样,颜府欠她和她娘亲的,算是还上一部分了。至于剩下的,就要看颜鸿远怎么做了。 想到这里,颜蓁看向紫苏:“颜明川呢?” “经涣尧引路,属下把他暂时放在城外竹林小屋中了。” 紫苏面无表情,“属下给他安排了大夫,还安排了两个人伺候着。” 颜蓁点头:“他这病,放在旁人身上,多半是要没命的,他倒是撑了这么久。” 颜明川幸运,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和神医云笙是至交。 “等云笙的方子送到后,让人盯着他日日服用。” 提及颜明川,颜蓁的心里总是唏嘘不已。 小小年纪,人生却是被康氏毁了一多半。 剩下的一半,是他自己亲手毁的。 事到如今,能让他保住性命,已经是她能为娘亲唯一能做的事了,也算是全了当初在她娘面前立下的誓言。 “稍微见好,立刻将他送到我娘坟前去。” 紫苏应声道:“属下已经按照夫人的吩咐,在老夫人坟前不远处搭了一处小屋子,够他住了。” “嗯,我知道了。”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颜蓁不想再在这上面多费精力了,只等着哪日天朗气清,她要亲自为她娘亲热壶果子酒,告诉娘亲,如今她过得很好。 紫芙抱着自己熬夜做好的策划本过来:“夫人,这些奴婢都已经整理好了,您得空了先看看。” 她将其中一本稍微厚一些的册子放在最上面,“这里面囊括了琳琅阁所售卖的一应五品,我们可做参考。” “好,你先放这里,我看完之后你再随我去见见大舅舅,看看他有什么......” “夫人!夫人不好了!” 颜蓁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小鹿神色慌张地跑着进来了。 颜蓁正在喝茶的动作登时一顿,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是姑爷!姑爷出事了!” 小鹿满头是汗:“青衫大哥让小的告诉您,姑爷今早在早朝上被陛下打了板子!” 颜蓁豁然起身,方才放在桌上的茶杯被广袖带落,掉在地毯上转了个圈。 “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小鹿急红了脸:“青衫大哥说,有人在陛下面前告御状,状告姑爷他忤逆不孝,对自己的父母竟连尊称都没有,还将父母赶到府里最偏僻的地方住......” “夫人,您去哪儿?” 小鹿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向端庄稳重的夫人,提起裙摆风风火火地出了院子,她喘了一口气后,跟在紫苏和蓝雪身后,一起随同自家夫人出了沈府大门。 一路上,蓝雪不断安慰着自家夫人。 “夫人别急,虽然公子被打了板子,但也只是打了板子,并非降罪,可见事情不算太严重。” 瞧着自家夫人都急红了眼眶,一再催促着车夫快些、再快些,蓝雪极为耐心地劝着: “公子一向在意夫人的喜怒哀乐,你这般神色担忧地回去,一会儿公子又该心疼了。” 颜蓁抬手抚在自己的心口上,清晰感受着胸腔里面急速地震动。 是,她知道蓝雪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重活一世以来,裴澈都顺利度过了前世的那些磨难,现在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前世那种惶恐再一次侵袭了她,让她怎么能冷静? 马车来到裴府门前,还未等车夫将凳子拿下,颜蓁就已经让紫苏扶着自己跳下马车了。 蓝雪在后面吓了一跳:“夫人!” 颜蓁顾不上其他,只能快步往后院走,一路回到容华院。 守在院门口的,是阿左。 见到自家夫人回来,阿左就跟有了主心骨一样。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公子呢?” “在里面,青衫大哥已经让御医给公子上过药了。” 只是上药,那应该就像是蓝雪所说的那样,没大碍吧? 颜蓁心下微松,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表情后,才抬脚进了内室。 只是她才刚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在看到那件被青衫拿在手里的已经被鲜血整个浸染的里衣时,还是红了眼眶。 她转眸看向床上的人,趴在床上的裴澈也刚好扭过头看向她。 见她红了眼眶,他急了:“阿蓁不用担心,我这些都是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养两日就好了。” 第194章 告御状 裴澈一个眼神甩过去,青衫立刻拿着血衣出门了。 临了时,还记得把门带上,将守在门口的涣尧拉走了。 涣尧不满:“夫人还没说让......” “涣尧,我知道你老实,但是老实也得看情况,”青衫搂着他的肩膀,开玩笑道,“比如现在,人家夫妻要说悄悄话,咱们再待着,那就是煞风景了。” 涣尧皱着眉:“可是万一夫人......” “哎呀,没有万一,你跟我走就是了。” 青衫不由分说地搂着他走:“涣尧,你失忆还没好吗?还没想起自己的家人在哪里吗?” 闻言,涣尧失落地摇摇头...... 房间内,颜蓁坐在床沿,抬手想看看他背上的伤,却被裴澈阻止了。 “阿蓁还是别看了......” 不看就不看! 颜蓁气鼓鼓地收回手,“你不是说,我想要个诰命夫人那都是手拿把掐的简单事儿吗?怎么今日就挨了板子了?” “到底是谁,居然都把手伸到咱们家来了!” 因为生气,颜蓁整张脸都有些发红了,“明知道陛下最看重仁孝,他偏要在陛下面前用‘不孝’的名头来陷你于不义之地!他这分明是想让你死!” 裴澈抬手轻轻为她将眼角的眼泪擦拭掉,似是不在意道:“是我先前太过心慈手软了,才叫一些人以为我很好欺负,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 “好了,别哭了。”裴澈满眼心疼,“你这一哭,我的心就跟着疼,比身上的伤还要疼。” 闻言,颜蓁抬手胡乱在脸上擦了几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就泪流满面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的!” 颜蓁一副想要为夫报仇的决心:“所以今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这样害你。” “菊香院的宋氏。” 裴澈倍感无力,收回手后,重新调整了个姿势趴好。 他的眼底不见得有什么失落,反倒是多了几分真心的恨意。 对此,颜蓁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知道,裴澈就算是什么都不说,心里多少也是怨恨的。 再多的安慰,对他来说都无用。 颜蓁为他轻轻掖好被子:“我去看看云笙先前留下来的药中,有没有治疗外伤的特效药。” 她起身正想去柜子处,门外却响起了蓝雪的敲门声。 “夫人,宋氏想进来看看公子。” 还不等颜蓁说话,原本还颇为冷静的裴澈怒吼出声:“让她滚!” “好好好,你别动气,我这就亲自去让她离开。” 颜蓁赶忙拉开门出去。 蓝雪立刻迎上来:“奴婢问过飞星了。” 原来,今日早朝本是会早早结束的,没想到一向不怎么上朝的恭王罕见地穿上亲王服在这个时候上了朝。 他声称受人所托,要带人告御状,想请陛下为她做主。 恭王的面子,陛下不得不给,于是应该被禁足在裴府后院的宋氏,就这么神情憔悴、发髻微散、衣服破旧地出现了。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裴澈及其夫人是如何如何苛待自己和裴荣盛的,他们夫妇二人如今所过的日子,还不如临安侯府从前的马夫。 尤其是颜蓁,她身为儿媳,不仅不遵孝道,反而在嫁进门后唆使自己的丈夫一起苛待长辈,实在罪大恶极。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众人都将视线落在裴澈身上,想看看宋氏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尤其是素日里和裴澈作对的那些人,现下逮到机会可以狠狠参裴澈一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大家众说纷纭,无一例外就是想让裴澈要对此事有个交代。 陛下就算是再偏袒裴澈,此刻面对众多朝臣的压力,也不得不先让裴澈吃点苦头给旁人看看,以平息众人的怒火。 最后的结果就是,裴澈被打了板子,然后领了陛下的口谕,表示自己定会善待家人后,才被抬出宫治伤。 听着蓝雪的回报,颜蓁的脑海中就只剩下那么一句话:宋氏是连着她一起告的,怎么到头来就只有裴澈一人受了罚...... 答案好像只有一个。 定是裴澈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才会叫她避开了这次的劫难。 颜蓁缓缓转身,看到的却是被自己方才关上的房门。 “裴澈不见她,我去见她就是了。” 蓝雪不太赞成:“奴婢瞧着宋氏是有备而来的,她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告,你就这样贸然出去,指不定她还有多少阴损的后招等着您呢!” 颜蓁腰背挺直:“那就让我看看,她究竟还有什么样的阴招,都使出来吧。” 蓝雪见拦不住自家夫人,只能叫上紫苏他们跟着一起去了前院,也好有个照应。 容华院的门被重新从里打开的时候,宋氏一眼就看到站在正中央的颜蓁。 她左看右看,就是瞧不见裴澈来,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澈儿人呢?” 颜蓁来到院门口站着,她的身后还跟着青衫一行人。 看着容华院个个面色凶悍,吓得她不敢再继得意下去。 颜蓁冷笑道:“拖你的福,夫君他只怕是要在床上躺上好一阵子了。” “你不是亲眼瞧见夫君被打了板子吗?他伤得那样重,还如何出来见你?” 宋氏神色僵硬,“我这也是为了他好,才......” “为他好?”颜蓁阴阳怪气道:“宋娘子对别人好,竟然是以让对方受罪来体现的。” “这样的好,我们当真是无福消受,宋娘子还是请回吧。” 说着,飞星就要赶人了。 哪儿成想,刚才还多少有些收敛的宋氏忽然就指着颜蓁破口大骂道: “颜蓁,你莫要太过分了!” “陛下金口玉言,告诉我可以随意在府里行走。” 她双手一张:“这里是裴府,是我儿子的府邸,你一个嫁进门来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 “你给我让开,让我进去看看澈儿!再敢拦着我,我立刻......” 颜蓁就站在原地,寸步不让,“立刻再去告一个御状?” 她下巴扬起,眼睛也跟着眯起来:“说,到底是谁给你出了这个主意?又是谁让恭王带着你去早朝的?” 第195章 能不能别拖他后腿 宋氏正想闯进去的动作登时就愣住了。 她干咳一声,故作镇定:“什么‘谁出的主意’?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 颜蓁随意一抬手,守在门口的飞星几人立刻让开了位置,将进入容华院的路全部露出来,大有一种可以让宋氏随意进去的意思。 宋氏狐疑:“颜蓁,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蓁抬手拢紧披风,漫不经心道:“宋娘子不是想进去吗?进就是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不让她进,她死活偏偏要进去。现在敞开门让她进去了,她又不敢进了。 宋氏果然站在原地不敢动:“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花招?”颜蓁眉眼带笑,看着人畜无害,“宋娘子多虑了。” “方才我问你是何人在背后给你支招的,你不肯同我说,想来是愿意和裴澈说了。” 她明晃晃地威胁道:“裴澈因为你才刚刚挨了顿板子,胸口的那股子气正好无处可发,宋娘子进去之后记得要好生安慰他。” 宋氏闻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哪里还敢真的往里走,“你在吓唬我。” 饶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宋氏的气焰也不见半点的削弱,于是颜蓁又往上添了一把火。 “不是宋娘子自己要进去的吗?你闹了这么久,现在要是交代不明白,只怕就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宋氏猛地抓紧了李妈妈的手,她今天不过就是过来想对裴澈表达一下关心,让他理解自己的难处,好让他不要因为此事怨恨她,往后好好听她这个做娘的话就可以了。 她可没有想过,自己都已经告御状了,裴澈和颜蓁夫妇两人竟然还敢不好好待她。 对,她是告过御状的! 宋氏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听你这意思,我今日要是不听你的话,你还敢将我打死在这里不成吗?” 看到颜蓁眸色一顿,宋氏更加得意了:“今日,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裴澈务必要尊我敬我这个母亲,还要好好孝顺、侍奉父母,不得怠慢。” “陛下金口玉言,你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听着宋氏的话,颜蓁心口的这股子气越发压制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后才正色道:“是,宋娘子好本事,有陛下的金口玉言来给你保驾护航。可是你想过没有,帮着你一起进金銮殿的人图的又是什么?” “宋娘子好歹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总不会天真地认为人家是纯纯的一片好心吧?” 宋氏有些心虚地躲闪着眼神。 人家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好心了,这都是有交易的...... 可这些话,她又怎么敢说出口。 “其实,你就算是不说,我也知道,你会顺利进宫告你所谓的御状,是苏灵若母女在暗中推波助澜吧?否则,多年不上朝的恭王,又怎么可能为了你这么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重新穿上蟒袍?” 被颜蓁轻而易举地猜中此事缘由,宋氏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 她冷着一张脸,“是又如何?” “颜蓁,自你进我裴家门开始,我那原本听话乖顺的儿子越发变得脾气古怪了许多,还渐渐同自己的父母疏远了不少。” 说到激动处,宋氏抬手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都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定是你日日给他吹枕边风,他才变成现在这样不忠不孝!” “今日告御状,我合该请求陛下将你一起治罪,让陛下做主将你休了才是!有你这样的人在,我裴家家宅不宁!” “陛下日理万机,那管的都是天下大事!你以为你的面子有多大,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想让陛下命令公子将我们夫人休了!” 小鹿站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自小长在乡野,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嘴脸,更见不得自家夫人被这个老婆子欺负。 一个没忍住,她瞬间露出了本性:“我呸!” “你个老虔婆,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做出伙同外人来害自家儿子儿媳的事情来,简直愚蠢!” “你......”宋氏被骂得一时竟无法招架。 “你什么你!”小鹿一把拍掉了宋氏原本指着颜蓁、随后又指向她的手。 “你可醒醒吧!就算是帮不到公子,也麻烦你别再给他拖后腿了!” 看着小鹿持续性的战斗力,站在一旁已经气到不行,偏偏不敢逾矩的蓝雪几人简直神清气爽。 这个小鹿,简直就是他们的嘴替,说了他们这些人此刻最想说的话! 而宋氏已经被她骂得绕进去了:“你休要胡言,我何事拖澈儿的后腿了?” 小鹿还想继续说,却被颜蓁拉着才住了口,意犹未尽地站在自家夫人的身后去。 站在她身侧的碧珠见此,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小鹿回给她一个飞眼。 “我这丫头虽然话糙,但理不糙。” 在小鹿说话的这个时间点,颜蓁已经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 她平静地看着宋氏:“你不分青红皂白、不过问裴澈的真正感受,就想让他休妻,此为拖后腿一事。” “你不曾助力他的仕途、没有为他付出半分,却公然为了一己私利伙同外人让陛下责罚了裴澈,此为拖后腿二事。” “宋娘子,光是你今日所做的这两件事情,裴澈称你一声‘宋娘子’都已经是抬举你了。” 宋氏被颜蓁主仆二人气的面色越发难看了许多,但依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如果不是有你这个狐狸精在,我和澈儿又怎么可能会母子离心,又何至于告御状?” 宋氏高声道:“你若是真为我儿好,就该自请下堂,我们裴府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颜蓁眸色淡淡:“母子离心?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裴澈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宋娘子是他的母亲。” “如今能够将你养在裴府,已经仁至义尽了。” 宋氏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你混账!” “血脉亲情的事实,岂是你们说不认就不认的!” “血脉亲情?”不知何时,裴澈披着外衫,已经让青衫扶着站在了门口。 第196章 你脸红了 “宋娘子的眼中如果有血脉亲情,就不会做出伙同外人构陷我一事了。” “连一个小丫头都明白的道理,宋娘子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裴澈冷笑道:“趁着我还没有反悔,你最好现在就滚回菊香院中,否则......” 宋氏一眼就看到裴澈眼底的杀气,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你想做什么?” “陛下的口谕,你难道敢抗旨吗?” 整个容华院安静得很,所有人都盯着裴澈看。 只见他垂眸哼笑道:“你都要拉着整个裴府的人一起去死了,我抗个旨又算是什么大事?” 宋氏梗着脖子还在狡辩:“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拉着大家一起去死了?” 裴澈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了起来。 颜蓁快步过去,为他顺背:“宋娘子该不会还觉得,恭王为你上一趟朝却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吗?” 眼见宋氏的面色逐渐惨白,颜蓁继续道:“宋娘子要是真的为裴澈好,就请你从今天开始安分守己一些,别再给我们添乱了。” “不......不是这样的......” “娘子,咱们还是先回菊香院吧。” 李妈妈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看到裴澈和颜蓁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可是自家主子就跟瞎了一样地往上拱火,赶紧拉住她的袖子。 “公子的伤还需要静养,咱们不要再打扰了。” 说着,她半拖半拽地把人带走了。 彼时,裴澈的咳嗽也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颜蓁将他扶进去,没好气道:“你自己伤成什么样了心里没数吗?就这么一件小事而已,你害怕我解决不好,竟也眼巴巴地出来了。” 裴澈进屋后被她强行按在床上休息,满眼都是讨好盯着她看:“我的阿蓁当然能够解决好这些事情,可是我不想让你受任何的委屈。” 尤其当他在房间里面听见宋氏居然口出狂言说要让他休妻,他真是恨不得用长剑直接捅穿宋氏的喉咙。 一个从未养过他一日、还从来都只苛待他、在知道身份后只想利用他的人,又什么资格做他的母亲? 他从前没有母亲,以后自然也不必有。 瞧着裴澈亮晶晶的眼神,颜蓁的心都软了。 她抿唇笑了笑,随即就找出了云笙给她留下的外伤药,准备亲自给裴澈上药。 “可以自己脱衣服吗?” 早在夫妻两人相互扶着进房间时,青衫这些人就已经麻利地退出去,并且把门带上了。 导致现在颜蓁想要叫个人来帮忙,还得出门去喊,还不如让裴澈自己动手,或者她来也可以。 裴澈抬起下巴往屋顶方向若有似无地瞄了一眼后,才故作艰难地抬了抬自己的胳膊,然后就听见他‘嘶’的一声,好像是牵扯到伤口了。 颜蓁急得直接放下药,过去为他检查背上的伤:“你还是别动了,让我来吧。” “会不会太辛苦阿蓁了?” 颜蓁不知脱个衣服怎么就辛苦了,浑不在意道:“不辛苦,你轻轻把手抬一下,我先帮你把上衣脱了。” 裴澈面带微笑,轻声回应,“好。” 明明只是一个寻常的字眼,偏偏他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暧昧和缱绻,说话时的热气还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耳畔,叫颜蓁的脸都热红了。 “阿蓁,你脸红了。” “啊,有吗?”颜蓁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能,是热的吧......” “是我无用,劳累阿蓁如此辛苦,汗都热出来了......” “咔哒。” 一声清脆的、类似于瓦片断裂的声音在屋顶上响起。 颜蓁正准备为裴澈上药的手登时一顿,寻着声音抬头看向屋顶。 “裴澈,你方才听见了吗?” “嗯,”裴澈垂下眼眸的同时,唇角上还挂着得逞的笑,“许是野猫吧。” “野猫?”颜蓁似乎不太相信。 她的秀眉轻轻往上一抬,随后歪着脑袋继续要给裴澈上药。 哪知接下来的瓦片轻微的碎裂声一连又响了好几次,且一次比一次清晰,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颜蓁的表情不再淡定,“裴澈!” 裴澈握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飞星和青衫都在,别太担心。” 闻言,颜蓁只能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为裴澈上了药,又手忙脚乱地为他重新穿上衣服。 “主子。” 门外响起了飞星的声音。 “进来。” 裴澈拉着颜蓁坐在自己身侧,还轻柔地拍着她的手背,温声道:“别怕。” 飞星应声推门而入,即便站在屏风外也不曾抬眸窥探内室。 “府内方才出现了个轻功高强的贼人,属下几人一路追击,还是被他跑掉了,请主子责罚。” 人,跑了? 飞星和青衫的功夫,颜蓁曾经从紫苏的口中听说过,就算不是顶级高手,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与之相比较的。 但就是这样厉害的两人,竟然没能抓住一个贼人?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贼人,来裴府自然也不是为了偷盗什么,而是为杀人!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颜蓁立刻有了怀疑对象:“会不会是恭王府派来的人?” 除此之外,颜蓁暂时还想不到其他的人。 裴澈摇头:“不会,恭王要的是我的妥协,并非我的命。” “即便想要我的性命,也不会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颜蓁还是后怕:“不是恭王府的人,那会是谁?” 她朝门外望了一眼,喃喃道:“这大白天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胆子这么大,竟敢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 裴澈装作没有听见,不过须臾的功夫就让自己俊朗的五官上全部写满了痛苦之意,偏偏还要咬牙坚持着。 “阿蓁,要不我还是先回书房去休息吧,不然会打扰到你......” 眼见裴澈挣扎着就要起身,颜蓁的注意力哪里还能放在贼人的身上,赶忙摁着他躺下。 不料脚下一滑,竟整个人都扑倒在裴澈身上。 裴澈毫无防备,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这下,他是真的疼出‘嘶嘶’声。 京城的某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的角落,也有个人疼得‘嘶嘶’出声。 “裴澈是真他奶奶的小人!” 第197章 不速之客 魏晗一把撤下面巾,抬手在胳膊上试着轻轻碰了一下。 这一碰,让他痛到五官扭曲,英俊不在。 “裴府的人可真狠,这是想对我下死手啊!还好本公子跑得快,不然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魏晗动作利索地将身上的黑色劲装直接扒下,漏出了里面的常服,又从腰间抽出了他的宝贝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这一趟来裴府,他可真是亏大发了。 没有看到裴澈的热闹就算了,竟让他听见了裴澈这厮大白天缠着颜蓁,说的那些话...... “这厮当真好不要脸!” 魏晗心情烦躁地往回走,“陛下怎么不直接打死他算了,就裴澈这种小肚鸡肠、狠辣腹黑的人,留着做什么......” “恭亲王车架,闲杂人等让开!” 背后传来一阵骚动声,魏晗一扭头,就看到恭王坐在四面敞开的马车上密目养身,任由王府的下人驱赶着街上的百姓。 看着马车一路摇晃的方向,魏晗一把收起折扇自言自语着:“恭王是疯了不成?” 先前一直低调得很,这忽然上了一趟早朝插手裴府的家事不说,现在又公然在大街上这么招摇。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魏晗站在眼底,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 “公子这么好奇,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六冷不丁地从一侧角落里冒出来,又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直接将正在思考的魏晗吓得魂差点都要丢了,手里的折扇眼看就要打到阿六身上了。 “公子,是我!” 魏晗及时收手后,才哭笑不得道:“你是鬼吗?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阿六委屈地挠挠头:“不是公子您让小的在这里等您,顺便盯着点琳琅阁的动向的吗?” 闻言,魏晗抬头一看,阿六口中的琳琅阁可不就在对面吗。 魏晗作势打开折扇,以此来掩饰自己为数不多的尴尬:“那什么......那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阿六摇摇头:“除去那些往来的夫人小姐们,小的没有发现这地方和别处有和不同。” 没有不同吗? 魏晗再一次看向几乎人满为患的琳琅阁,总也理不清楚头绪,索性也就不想了。 “看不出就暂时不要看了,咱们去看点有意思的。” 魏晗风雅地在秋风中扇着扇子,因着那出众的容颜,过路看他的人竟无一感到不妥的。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颜蓁站在房间门口处,望着漫天的彩霞有感而发。 “明日是个好天,出门正好。” 话是对裴澈说的,可是颜蓁并没有回头看他。 裴澈半靠在床上,入目的全是屏风、帘子、帐子这些遮挡物,导致他根本就看不到颜蓁在哪里,更加看不到她此刻欣赏着天边晚霞的画面该是何等的美好。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认命般地将脑袋也靠在床头,不再去挣扎着想看见她。 “阿蓁要去哪里?” “颜家没了,我总该去我娘亲的坟前烧一注香告诉她。” 见自家夫人没有要进去的样子,蓝雪为她披上披风,碧珠为她搬来凳子坐下,好让她可以慢慢欣赏。 “是该去的,明日我随你一起......” “明日,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颜蓁语气轻柔地打断他的话。 “况且你才受伤,还是不要劳累这一趟,免得影响养伤。” 这一次,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和娘亲说说话。 裴澈微微一愣,随即点了头:“好,明日多带些人去。”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替我向岳母请罪,告诉她我下次去见她时,一定给她磕头赔罪。” 闻言,颜蓁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好,我定为你转达......” “公子、夫人,恭王驾到,现在已经在前院了。” 飞星站在院门口,遥遥朝着颜蓁行礼。 颜蓁一愣,随即往房间里面看了一眼,即便看不到裴澈。 还不等她出声问话,裴澈便在里面撑着身体起来了,“那就让老王爷多等上一会儿,我们随后就到。” 瞧着飞星去办事了,颜蓁转身进了房。 “恭王今早才领着宋娘子上朝高御状,这会儿过来又想做什么?” 裴澈裴澈着颜蓁为他穿衣的动作,倒是看不出有任何的惊慌:“他来,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颜蓁担忧:“那怎么办?他毕竟是王爷,你总不能将人家直接轰出去。” “别担心,过去看看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已经是秋末了,天才刚刚要擦黑,天气就凉了不少。 颜蓁扶着裴澈一路来到前院时,恭王正坐在主位上闲适地喝着茶水。 这是颜蓁第一次见到恭王。 六十岁左右的年纪,周身刻意散发出来的气场隐隐想要直接压制住周遭的一切不确定因素。 颜蓁明白自己不该以貌取人,可同时也听说过相由心生。 便是恭王这张略显凶狠的外貌,以及那双写满欲望的眼睛,她都会在第一时间对这样的人有了防备心里。 现下,她倒是好奇,恭王沉寂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在暗中谋划什么?他帮着宋氏去告御状,究竟是苏灵若给他承诺了什么,还是想要图谋宋氏、乃至裴家的什么东西。 哦,对了,裴澈说过,恭王想要的是他的妥协,而非他的性命。 所以,他到底要让裴澈因为什么事情而妥协? 带着这密密麻麻的疑问,颜蓁便听见裴澈率先开了口。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是下官有失远迎。” 裴澈口中随说着‘有失远迎’的话,可神情上却不见得有半分的歉意。 颜蓁扶着他坐在另一主位上,随后便安静地坐在他下首的位置不说话了。 恭王粗狂的面容上挤出了一道难看的笑容:“裴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本王亲自登门是为了向裴大人道歉来的,岂敢让你远迎。” 裴澈装傻充愣:“哦?王爷此话从何说起?下官不记得王爷有做对不住下官的事情。” 恭王嘴边横肉抽搐了一下后,还是继续冷静道:“今日带着你母亲告御状一事......连累裴大人挨了顿板子,本王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恭王话说得好听,但裴澈却不愿和他周旋,直言道:“王爷若是真心想道歉,不如直接告诉下官,王爷所图谋的,到底为何事?” 第198章 他是装的 恭王干笑两声,一双眼睛在裴澈和颜蓁的身上来回打量了几个来回后,才郑重道: “裴大人这说的哪里话。” “年轻时候,本王曾经受到过临安老侯爷的恩惠,如今看到你们母子之间生了嫌隙,本王实在是太过着急了才会带着你娘去见陛下,希望你们母子能够解开误会。” “本王也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因此责罚了你......” 话说半拉,恭王故意欲言又止,在裴澈身上来回打量了几下后才重新问道:“不知裴大人伤得可重?” 裴澈冷笑着不说话,恭王却跟没看到一样,又将眼神对准了颜蓁。 “好孩子,你来说说,裴大人到底伤成什么样了?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派人去恭王府上取。” 颜蓁用帕子擦拭着眼角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委屈巴巴道:“方才若不是为了来见王爷您,夫君他断断是起不了床的。” “也不知婆母为何要这样狠心,竟如此不顾夫君的身子,若是打坏了,这偌大的裴府将来可怎么办?” 闻言,恭王脸上那本就不真心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他活了一大把的年纪,当然听得明白,眼前的姑娘这是在点他呢,就差没明说他是恩将仇报陷害裴家的罪魁祸首了。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难怪能将苏灵若母女两人斗到什么都不剩...... “是本王的错,是本王的错。” 恭王连声致歉,可眼底却不见得有一丝丝的愧疚,有的只是浓浓的算计。 “本王真的是打着想让你们母子重修于好的目的才带着你娘去见了陛下的,不管裴大人信不信,我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只是没有想到陛下会生那么大的气,竟连你都打......” 裴澈冷声打断恭王的话,“那下官还得多谢王爷的一片‘好意’了?既然王爷想道歉,不若就请王爷高抬贵手,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下官身上了,实在是不值当。” “你......” 恭王显然气得不轻,指着裴澈怒斥道:“本王是惜才,才三番两次派人来请你去恭王府做客的。裴澈,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裴澈随意一抬眼皮,毫无压力地盯着恭王看:“敬酒下官方才已经喝过了,不知王爷的罚酒又是什么酒。” 恭王冷哼一声,立刻起身,两步在来到堂中站在。 “陛下口谕,裴澈接旨。” 颜蓁起身,三两步来到裴澈的身边扶着他起身准备跪下。 哪知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恭王还在循循善诱:“裴大人,你若是顺了本王,陛下今日的这道圣旨或许就不会来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爷念就是了。”裴澈依旧面不改色。 恭王握成拳的手微微收紧,没想到自己这一趟来裴府竟然没有将事情办成,心里是万分的不甘。 他深吸一口气,“陛下口谕,裴澈身为人子,却不曾敬重自己的父母,此乃有违天意之过错。接下来的日子里,裴澈夫妇务必要善待自己的父母,时刻谨记‘百善孝为先’的道理,钦此!” “微臣,接旨。” 裴澈心里跟明镜似的,陛下可不会在责罚过他之后,又给他下了这样的口谕。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口谕是恭王为了裹胁他特意去求来的。 颜蓁的面色也不太好看,扶着裴澈起了身。 夫妻二人才刚刚站直,就听见恭王又笑着说道:“裴大人,陛下的口谕本王已经带到了,你可要好自为之,切记不能抗旨啊!” 裴澈勉强颔首行礼:“王爷放心,下官心里明白。” “你明白就好,”恭王将手负到背后去,瞬间露出他的大腹便便,“当然,你若是想通了,可派人随时去恭王府找本王。” “下官有伤在身,不便送王爷。” 恭王用力‘哼’了一声,甩了袖子就走掉了。 站在原地的颜蓁却有些担忧:“恭王明显就是想利用宋娘子来搅和裴府,好让你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抗旨。” 她看着他的侧颜,“所以,恭王是想招揽你,而你不答应,他才这般为难你的?” 裴澈笑了笑,似乎一点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你小看他了,他要的,可不是只有招揽我到他阵营中那么简单。” “那他......” “呦,我这腿脚还是慢了一步。” 魏晗人还没到,声音便先抵达了正厅中,“方才在府门口遇到了满脸不高兴的恭王,所以你们之间博弈,是谁占了上风?” 下一刻,就见魏晗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腰间同色系腰封,还挂着一个香囊,和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佩。 再加上他手上那把已经不合时宜的折扇,看上去的确有几分附庸风雅的意思。 再转头看看裴澈,本就俊俏到无人能极的脸庞,此刻苍白一片,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水,他此刻正在忍受的痛苦可想而知,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 颜蓁压下心里那道近乎羞耻的念头,抬头看向魏晗,“魏大人怎么来了?” 也没听见门房通禀啊。 魏晗满眼认真:“哦,我怕自己进不来,所以是踩在阿六肩膀上翻墙进来的。只可惜,最后也没赶上看热闹。” 颜蓁:...... 魏晗来到裴澈的面前,甚至还绕着他的身体转了几圈,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后,才不屑道: “行了别装了。” “给你行刑的侍卫根本就是一个老手,所以你这伤看起来骇人,其实根本没有伤到内里,对吧?” 说着,他一屁股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悠哉游哉地等着看颜蓁对裴澈发火。 大概只有老天爷知道,他有多么想看到裴澈吃瘪,如果能看到颜蓁对他心灰意冷就更好了。 “魏大人。”颜蓁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的确不太高兴。 “我夫君流了那么多的血,你是都没有看到的吗?竟然还敢编排我夫君是装的,你简直不是人!” 魏晗:...... 不是,颜蓁这个傻妞怎么就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呢? 裴澈他是装的,是装的!! 第199章 生同寝,死同穴 魏晗深吸一口气,恨恨地盯着裴澈看。 “你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她这样护着你!” 裴澈明明就是装的,明明就是想博取颜蓁的同情,奈何颜蓁非但看不出来,还帮着他说话,这让魏晗怎么能不气! “我和阿蓁夫妇一体,自然相互心疼,”裴澈眉梢一挑,意有所指道,“魏大人尚未娶妻,不懂得这些也是常理。” “你......” 魏晗气得就差没有拍大腿了。 都说他这个探花郎嘴毒,在魏晗看来所有人都看错了,真正嘴毒的是裴澈这个深藏不露、表里不一的状元郎! 不过恼归恼,既然来了,魏晗还是明白要以大局为重。 “行了行了,你也才新婚多长时间,也敢在我面前嘚瑟。等你能将她留在身边和你一起七老八十了,你再来嘲笑我。” 但,大局虽然重要,若是不呛上裴澈两句先,魏晗觉得自己今夜回去之后很有可能根本就睡不着。 裴澈故意当着魏晗的面握住颜蓁的手,含情脉脉道:“这就不劳魏大人操心了,我们夫妇二人定当生同寝、死同穴。”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魏晗,快洗洗睡吧,这辈子你都没有希望了。 颜蓁回以他微微一笑,心里想的却是:裴澈为了气到魏晗,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魏晗冷笑道:“裴大人可真是自信啊,你读过那么多的圣贤书,难道不知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吗?” 裴澈反击道:“这话也同样送给魏大人你。” 他示意颜蓁坐在自己身侧位置后,才幽幽道:“我听说恒王殿下当着许多人的面同你说出那句‘恒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的话?” “魏家是世家大族,本就树大招风,魏大人若是嫌魏家的太平日子过得不舒服了,大可以站到恒王殿下的阵营之中,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水深火热’。” “你这是在威胁我?” 魏晗眯起眼睛,只在几息之间就没有了方才的吊儿郎当。 他何尝不知恒王不是一个好主公,可如今他已然被架在火上烤着,实在左右两难。 “这不是威胁,是忠告。” 裴澈垂着眼眸为身侧的妻子将垂下的披风重新盖在她的腿上,那闲适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谈论关乎生死的大事。 “那你呢?”魏晗反问道,“恭王为你伸出的橄榄枝,你收下了吗?” 颜蓁坐在一侧,听着这两人在谈论的都是大事,下意识想要起身离开,却被裴澈握住手拦住了。 颜蓁不理解,但也尊重裴澈,没有直接抽出手离开。 “自陛下登基以来,朝廷之中过半数之多的朝臣们都拉帮结派地站了队,鲜少有人真正忠于陛下,忠于朝廷,忠于百姓。” “此番现状,被陛下称之为乱象。” “陛下早有处理之意,奈何总是寻不到合适的时机。” 裴澈答非所问,可每说出一句话,都能让魏晗的心里凉上些许,连最后那点侥幸心理都破灭了。 “不知我这样说,魏大人可能明白?” 魏晗的面色有些苍白。 魏家发展至今,虽说底蕴和威望还在,可到底不如从前那么辉煌了,这才同意让他参加科举,为了魏家的将来尝试走仕途这条路。 魏家人的本意是想让魏家更好,而不是让魏家在刀尖上过日子。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魏晗死死盯着裴澈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睛里发现蛛丝马迹。 他在来京城之前,已经深入了解过京城之中每一户能够叫得上名的朝臣府邸,包括朝臣的家眷。 当初的临安侯府,他自然也是排查过的。 有趣的是,当时的他所查到的裴澈,正如世人所说的那样,懦弱、委曲求全、一无是处...... 好像所有不好的形容,都能放在裴澈身上。 裴澈在鹿鸣书院一鸣惊人的时候,他才开始着手对这个默默无闻的庶子展开了真切的调查。 从那时他就发现,裴澈并非外界所看到的那样一无是处,反而处处透露着神秘,虽说他还没有查明白裴澈神秘之处究竟何在。 就像现在这样,裴澈所言的这些事情,和他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根本就不相符,偏偏他的话最有说服力。 至少,魏晗已经相信了。 “你不用理会我是如何知晓的,魏大人只需知道,想要魏家安然无恙,你最好离所有想要招揽你的人远一点。” 裴澈深深地看着他:“魏大人之才,应该踏踏实实效忠于陛下,如此才可保魏家长久安宁。” 即便裴澈没有说开,魏晗也是听明白了。 裴澈这个人,远比他打探到的还要神秘许多。 或许,他并非只是一个大理寺卿...... 魏晗没有接着往下想,而是重新恢复到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别别扭扭地说道:“今日这事,算我魏晗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若是遇难了,尽管来找我。” 裴澈的笑容依旧:“好说好说。” 他抬眸望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然全部黑透了。 “天色已晚,我们就不留魏大人留下用饭了。” “裴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连顿便饭都不给。” 被下了逐客令的魏晗没有像从前那样死皮赖脸,亦或者多少要呛裴澈记下,而是一身轻松地站起来往外走,半点不赖皮。 颜蓁看着魏晗离开后,才重新看向裴澈:“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见裴澈望着自己却没有回答,她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就方才你说的,陛下想肃清朝堂风气一事。” “关乎生死的大事,自然不能作假。”裴澈没有瞒着她,“这些,的确是陛下亲口说的。” 但只对他一个人说了而已...... 颜蓁这才恍然地点头:“原先大舅舅还想着是不是要给沈家弄一个皇商的头衔来保平安,现在看来此事不妥。” 沈家的事情,颜蓁还没和裴澈说,现下他又受伤了,也只能暂时先按下。 裴澈点头:“朝廷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让大舅舅不要冒进,再等等看吧。” 翌日一早,颜蓁就带着青衫和紫苏几人一起出了城,直奔山上去。 颜蓁的马车一出城,李妈妈扭头就给宋氏报了信儿。 第200章 我也是无辜的 宋氏兴奋地双手合十,即便明知颜蓁不在府里,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李妈妈,你现在就去,将我同灵若约定好的事情办了!” 自昨日从宫里回来后,碍于宫中送她回来的管事嬷嬷的压力,裴澈亲口发话,解除了她禁足在聚香园的命令。 眼下,她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正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 李妈妈出去后才没多久,裴荣盛就进来了。 他一步三回头,狐疑地看着李妈妈匆忙的背影,以及宋氏脸上那道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算计,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秀慧,你又想干什么?” 裴荣盛的面色实在难看:“昨日进宫告御状一事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如今又想干什么了?” 因为昨日一事,他今日去上职的时候,被同僚好一番阴阳,真是脸都丢尽了。 偏偏罪魁祸首的宋氏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不仅没有收敛,眼下看着是要变本加厉了。 裴荣盛怒目:“现在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你非要作死到我们都被赶出去的那一天才能罢休吗?” “什么叫做被赶出去?”宋氏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这是我儿的府邸,我们身为他的父母,怎么会被赶出去?” “就算是被赶出去,那也是另有其人!” 只要颜蓁被赶出去了,那么裴府以后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主人了,她的儿子理所应当地也会重新变回乖顺的样子,听从她一切的安排,助她成为京城之中人人艳羡的夫人。 裴荣盛窝囊了一辈子,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只想继续窝囊下去。 所以面对宋氏的坚持,他没有再继续阻止,只丢下一句‘不可理喻’后,就进屋去休息了。 至于宋氏想要做什么,和他没有一点关系,错的也只有宋氏一人,和他可没有一点关系,到时候他只管实话实说就是了,裴澈总不至于将他也赶出去的。 宋氏不知裴荣盛所想,正在院子里面来回踱步,不时往外面看一眼,像是在等着什么。 和宋氏一样焦急等待的,还有城外山上的颜明川。 因为颜蓁的安排,这两日他已经好多了,也能下床走路了。 可是他才恢复了一点点而已,他姐姐身边的下人竟然就将服侍他的下人遣走了,只给他留下一个烧饭洗衣的。 他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里受得了这种琐事都要自己动手的生活。 如今,还被赶到沈玉惜坟前住着。 颜明川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四处漏风的小木屋,面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恰逢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一辆宽大得体的马车出现在颜明川的视线中。 他眼前一亮,想从地上爬起来,但使不上力气,只能眼巴巴坐着等。 “夫人,到了。” 青衫勒停马车,朝里面提醒了一句后,率先跳下车辕,在周遭检查了一遍。 马车里的颜蓁这才睁开眼睛,由着紫苏将自己扶下马车。 “大姐姐!”颜明川看到颜蓁下了马车,用力地挥手,生怕她看不到自己。 “姐,我在这里!” 颜蓁拧着眉头来到颜明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在屋里养病,在这里做什么?” 颜明川委屈巴巴,“你要是知道我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会觉得我这病治和不治没什么区别。” 颜蓁稍微用了点力才让自己的耐心多了一些:“怎么回事?” 颜明川见机会来了,抬手就指向颜蓁身后的紫苏身上:“是她!” “姐,是她将我拘到这里来的,还将伺候我的那几个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个和我一起住在这处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 被留下的那一个还不是什么温柔可人的美婢,是一个身材魁梧、脾气还差的老妈妈,动辄对他呼来喝去的。 “姐,你向来最疼爱我的,如今我却被你这奴婢欺负到......”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你......你说什么?”颜明川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只这三两句的话的功夫,颜蓁已经失去了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耐心,同时也明白,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颜明川还是丝毫未变。 “先前我就同你说过了,你的命我能救,但你以后的人生,都要在母亲的坟前度过,以此来忏悔自己这些年来的罪过。” 颜明川愣住了。 他一开始以为颜蓁口中说的让他在母亲的坟前忏悔,是象征性地跪两日就算了,但现在看来,颜蓁是想让他永远住在母亲的坟前! 这和软禁他有什么区别? “颜蓁,你疯了吗?” 颜明川终于忍不住了,“我可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情急之下,他抬手指向身后不远处的坟墓,怒斥道:“我的性命是娘九死一生给的,你就准备这样糟践她对我的关爱?” “你还知道你是我的亲弟弟?你还知道你背后埋着的人是你的亲生母亲!” 颜蓁起手就给了颜明川一巴掌。 这一巴掌她用足了力气,直接将颜明川的脸打歪到一侧去。 “你说你是我的亲弟弟,那么在康氏母女用你来威胁我、苛待我、折磨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可曾有过半点的心疼?你可曾想过你在享乐的生活,是用我的委屈换来的?” “你明知道你的这条命是娘九死一生给的,却要认贼做母,贪图享乐!你可有把娘亲放在心上?” 颜蓁的眼底积蓄了眼泪,整个眼眶通红:“我原以为你在知道真相后,多少还是有些改变的。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 “颜明川,以后你就在这里待着,日日守在娘亲的墓前忏悔,不得离开半步。” 颜明川急了:“凭什么?颜蓁你凭什么?” “你从前的日子再不如意,如今也都如意了!你自己过得舒坦,不想着帮衬自己的亲弟弟,竟要将我关在这鬼地方,你安的什么心!” “再说了,我会这样那也是因为康氏这个毒妇造成的,我也是无辜的!” 无辜? 颜蓁缓缓回头看向颜明川。 她眼底的冷漠,吓得颜明川撑着胳膊往挪了些许。 第201章 抬妾 “没错,你会变成这样,康氏是罪魁祸首,但你又何尝不是毁掉自己人生、泯灭自己良知的魔鬼?” 颜蓁垂眸看着狼狈坐在地上的颜明川,见他的脸上有许多因为得了花柳病而生出的疮,不免嫌恶。 “康氏一心想毁了你,也想毁了我。但现在呢?”颜蓁抬眸望着几步之遥的坟墓,冷冷道,“怎么偏就你一人被康氏毁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嫁得好?”颜明川执迷不悟,“颜蓁,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嫁了一个好夫君,才顺利跳出火坑的吗?在我面前说什么大道理!” 被气到极致,颜蓁反而平静下来了,“我有没有出火坑,不需要你来评判。可是颜明川,在此之前,我无数次想让你远离康氏母女、让你好生读书、拉你出火坑,你是怎么做的吗?” “就好比如现在,即便事实真相就摆在你的面前,偏你就是不肯承认,更不愿意改正。” 颜蓁深吸一口气:“颜明川,火坑是你自己跳的,你最该怨恨的人,是你自己。” “我如今愿意救你,也只是看在娘亲的份儿上。你若是敢惹恼我,我不介意送你去见娘亲。” 颜明川目瞪口呆,好半天后才哆哆嗦嗦指着颜蓁,难以置信道:“颜蓁,你......你还想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不成吗?” 颜蓁眸色清冷:“或者,你可以试试。” 一阵寒风袭来,将她白色的披风吹得咧咧作响,颜明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颜蓁只微微侧目,身后的紫苏便让手下将还处在震惊之中的颜明川拉走了。 直至看不到颜蓁的背影,颜明川都不明白,一向最疼爱他、可以毫无底线地包容他、纵容他的姐姐,怎么就变得这样冷血无情了。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姐姐历经前世的惨死,对他的无动于衷早已心灰意冷了。 颜蓁拢紧披风,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除去紫苏前去将祭品放好之外,其余的人都留在原地守着,并未向前半步。 颜蓁免了紫苏想要帮忙的意思,亲手点了香,亲手倒了果子酒。 “娘,女儿不孝,这么久了才来看您......” “娘,是女儿糊涂,连您被康氏那毒妇残害都不知道......” “娘,女儿为您报仇了,康氏母女和颜鸿远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了......” 颜蓁坐在沈玉惜的墓前,依偎在墓碑上,细细碎碎地说着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说到后面,连自己重生一事也一并说出。 “娘,重活一世,女儿还是嫁给了裴澈,他待女儿很好,您别担心......” “舅舅他们也安然无恙,女儿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护住外祖全家的......” “娘,为什么......”颜蓁潸然泪下,“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死了,却没有见到娘一面......” “娘,女儿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颜蓁靠在墓碑上,任由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好似有人在温柔地抚摸着她。 青衫一行人听不清自家夫人说了什么,却能够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原本想去告知她天色已晚的念头,也被打消了。 好在颜蓁的理智还在,不消一会儿,就从墓碑上起了身。 她抬手在墓碑上一一抚摸过去,似是要将‘沈玉惜’三个字刻在心里。 站在山上往下望的这一瞬间,颜蓁似乎想明白娘亲当年为何要苦苦哀求颜鸿远不要将她葬入颜家祖坟。 这里,可以望见京城周遭的山山水水,还可以看见山下不时的袅袅炊烟。 更重要的是,她能在这里看见家的方向。 她想看见的家,不是颜家,而是沈家。 颜蓁闭上眼睛,任由着眼泪滑落脸庞...... “走吧。” 颜蓁行至紫苏的面前,示意大家可以下山离开了。 临上马车前,她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来自颜明川的视线。 颜蓁顿了顿,对着身侧的紫苏交代着:“等云笙送来药方后,让人盯着他把病养好。此后......” 稍稍犹豫后,她才继续说下去:“此后让田婆子教他砍柴劳作,洗衣做饭,让他务必事事都亲力亲为。” 紫苏眸色轻轻一颤,瞬间明白自家夫人最终还是心软了。 “是。” 回去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颜蓁哭过一场后昏昏欲睡。 等回到裴府时,已经是傍晚了。 看到颜蓁终于回来,急得差点就要哭的管家犹如看到天神降临一般。 “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再不回来,这个家都要闹翻了。 颜蓁才下马车,就看到管家的一张苦瓜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管家大腿一拍,急得脑门上全是汗:“夫人啊,宋娘子今日不知从何处找了两个姑娘住进府里了。” “老奴是想拦着的,但她好歹也是半个主子,还刚刚告了御状......” 老管家的难处颜蓁明白,“无事,你先下去吧。” 老管家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后才跟在颜蓁的身后进了府。 至于颜蓁,她怎么会不知道宋氏想要做什么。 她这才出门一日,她就急吼吼地整出幺蛾子,看来对裴澈还是不死心。 紫苏是个急脾气,快走两步来到自家夫人身侧:“夫人,要不要属下去......” “去把人杀了,好一了百了?” 颜蓁帮着她把接下去的话说完后,又反问道:“那宋氏要是再领人进门呢?” “那就再杀。” 跟在身后的青衫看到紫苏面上的杀气,也忍不住摇摇头:“阎王都没你能收人。” 但是被紫苏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后,他又立刻闭嘴噤声了。 这么一对比,小碧珠真是不要太可爱了! 这样想着,青衫的脑子里闪过碧珠乐呵呵地笑,随即也跟着笑了。 过了花园来到一处分叉口,颜蓁看向聚香园的院门,听着从里传出来的笑声,忽然觉得宋氏把持了侯府这么多年的中馈,到头来竟也蠢得可笑。 想给裴澈抬妾吗? 第202章 把他关在门外 颜蓁一路回到容华院,路上遇到的所有下人都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好像当她是洪水猛兽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裴澈呢?” 碧珠朝着书房的方向努努嘴:“书房呢。” 书房? 他竟在家? “宋氏把人带进来,他知道吗?” 一说起这个事情,碧珠瞬间来气:“知道,怎么不知道了!” “今日宋娘子带着那两个狐媚子来咱们院门口转悠的时候,公子已经在书房了。蓝雪姐姐以为他不知道,特意进去告诉他这件事情。” “没想到,公子竟然只轻飘飘地说了句‘随她去吧’。之后,就什么表示都没有了!” 碧珠喘着气,“夫人,您说公子没有把人赶出去,该不会是有纳妾的想法吧?” 这话问得,连颜蓁都愣住了。 第一念头,是不会。 当初科考放榜,裴澈差点被榜下捉婿时,曾当着众人的面发誓,此生绝不纳妾,只她一个妻子。 可万一呢? 人心这个东西,谁又能保证呢? 颜蓁左右为难后,索性不管了。 “既然他都说了,随宋娘子去,那就随她去吧!” 无事碧珠几人欲言又止的神情,颜蓁径直来到铜镜前,一点点将头上的簪子取下。 “我累了,今夜想安静些休息,任何人来了,都不许打扰。” 碧珠眼神一亮,脆生生应道:“是!” 随后还刻意落在最后一个出门,并顺手把门关上,自己亲自守在门口。 今夜,只要她家夫人没有松口,谁都不要想进去! 这么想着,她还跃跃欲试地往书房那里瞟了一眼。 没想到,守在书房门口的青衫也正往这边看过来。 两人的眼神一对碰后,青衫朝着她乐呵呵地招手,没想到碧珠却瞪了他一眼,随后就扭头不去看他了。 青衫:...... 他的手还在半空中没有放下来,乍被碧珠这样冷落,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把抓住旁边飞星的胳膊,青衫追问着:“你们谁惹了小碧珠不高兴了?她为什么不理我?” 不对,不止不理他,明显还和他生气了。 飞星用力巴拉开他的手,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你有病吧?” “你想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自己去问她不就知道了?问我做甚。” 青衫松开手,悻悻道:“不用你提醒!我自会去的!”步子却没有挪动半步。 飞星无情地冷笑一声:“嘴硬。” 说话间,书房的门被人从里打开了。 裴澈眉眼间略显疲惫地从书房中出来,“夫人回来了?” 青衫强忍住自己的情绪:“是,一切顺利。” “嗯。” 见自家公子往主屋去,青衫想都不想,就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他总得找个机会问问碧珠,为什么同他生气才是。 “开门。” 裴澈几步来到房间门口,见一向激灵的碧珠竟然只行礼问候了一声,却不记得要打开房门,不由地提醒着。 “不能开。”碧珠一本正经。 “什么不能开?”裴澈的眉头已经拧起了。 “夫人说了,她累了,要休息,任何人都不准打扰他。” 碧珠将‘任何人’这三个字咬得尤其重,生怕裴澈听不出她的意思,听不出她家夫人已经生气的事实, 颜蓁刚刚躺下,就听见外面的说话声。 她当然希望裴澈能明白她的意思,可她内敛惯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去开这个口。 总不能直接冲到他的面前,命令他:你不准纳妾! 况且,她也想看看裴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纵容着宋氏把人带进府里来。 但心里的最深处,她私心地希望能够第一时间得到他的解释...... 可是,她好像想多了。 门口的裴澈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对着碧珠吩咐道:“那就让夫人好好休息,你照顾好她。” 裴澈站在房门口,面色略显苍白:“告诉夫人,这两日我先宿在书房。” 不仅没有想着解释,竟然还提出要住在书房? 颜蓁是真的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只能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快些睡觉。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回了书房,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碧珠气得直跺脚,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是奴婢,当然不能指着主子的鼻子要说法,但她可以对主子身后的青衫发火。 所以当青衫笑嘻嘻地将脸凑过来想要说话的时候,她就直接对着他冷笑了一下。 “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到夫人休息。” 青衫:...... “不是,小碧珠,你这生的哪门子地气?” 碧珠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我一个奴婢,哪里敢生气,青护卫想多了,还是快回去保护你家主子吧。” 青衫:...... 夫人生气了?所以,他这是被自家主子牵连了? 可是为什么呢?夫人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 青衫摸着鼻子,悻悻回到书房门口,一屁股坐在栏杆上。 远是想静静的,没想到竟得到飞星的一句‘可笑’。 “守好书房门口,没有公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去。” 飞星‘嘭’的一声从里把门关上了,留下一脸木讷的青衫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两个的,一生气就是‘不准任何人进去’。 裴府就这么大,又有几个‘任何人’呢? 再说了,容华院戒备更是整个裴府最森严的地方,除了两个主子,就剩下他们这些心腹了。 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腹已经变成心腹大患了吗?不然怎么要这么防着? 青衫的想法,没人懂,也没有人想懂。 飞星进入书房后,飞快地给自家公子的后背上药。 原本白皙有线条的背部,新旧伤疤纵横交错,看上去极为骇人。 尤其是肩胛骨中间那道新添的伤,更是触目惊心。 “公子,还是请个大夫吧。” 这伤,方才见自家公子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走出来,连他都差点被骗了。 裴澈面色苍白,满脸都是汗水:“不能请大夫。” “现在,他定是满城搜寻人,大夫一来,我的身份就暴露了。” 第203章 被他拒之门外 “可这伤势实在太重了,若是不及时处理,只怕......” 飞星已经尽量放轻了手里的动作,奈何伤口太大了,加上裴澈刚才还出门了一趟,才刚刚上过止血药的伤口再一次往外淌血。 “主子,还是告诉夫人吧,属下记得夫人那里还有云大夫留下的外伤药......” “不可。” 裴澈否决了飞星提议,沈眼眸微垂,“她胆子小,会吓到的......” 前日他被打了板子回来见了一点血,她就担心得很,这要是让她知道他又受伤,还不得哭鼻子? 况且,他目前还不能和她解释自己身上的伤是从何处来的。 裴澈的眼底满是挣扎,懊恼着都到今日这份儿上了,他竟发现自己越发不能和颜蓁说出真相。 “左右我身上板子留下来的伤还没好,躺着歇两日,合乎情理。” 可他的话音才落下,门口便响起了青衫的声音:“公子。” 飞星径直过去拉开门:“怎么了。” 青衫晃了晃手里的药瓶:“喏,夫人让人将外伤药给送过来了。她交代咱们要好生给公子上药,不能耽误了。” 飞星一愣,伸手接过药瓶后又‘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青衫:???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招谁惹谁了,怎么总是被人关在门外。 算了算了,左右也是给公子上药,这活儿他已经做了好几年了,总该轮到飞星这厮了。 这么想着,青衫心安理得地坐在门口栏杆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主屋门口的碧珠。 就算被碧珠狠狠瞪了一眼,他也乐得嘿嘿笑。 夜幕降临,容华院出奇的安静。 颜蓁望着桌上的饭菜才想起,这好像是他们搬到这里来之后两人第一次分开住。 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 “碧珠。” “夫人,您说。” 颜蓁放下碗筷:“公子那边......” “什么?”碧珠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等着自家姑娘后面的话。 一旁的蓝雪实在看不下去了,“夫人放心,公子的晚膳阿左和小鹿已经送到书房去了。” 颜蓁这才点点头,连面上的神色也稍微有了缓和。 今日她骤然听说了宋氏将两个美貌的女子带入府里住着,而裴澈竟然没有反对的时候,一时气性太大,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和裴澈赌了气。 后来才想起来,他才挨过板子,哪里还有精力去管这些琐事。能走到房间门口找她,可能都用尽力气了吧...... 他,定是想等伤好了之后再去处理那两个姑娘的事情吧? 这样想着,颜蓁的心里顿感内疚,踌躇半天后还是拉不下这个脸面去找他。 蓝雪看出自家姑娘的为难,似做不经意地在一侧说道:“小鹿方才说,公子的伤似乎有些加重了,书房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了不少。” 颜蓁有些坐不住了:“怎么会?昨日是我亲手给他用上了云笙留下的外伤药,那伤口眼见着就止血了,怎么还会有那么重的血腥味?” 蓝雪也觉得奇怪,“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小鹿是个机灵的,发现放在桌下面的盆子里面放置了好些沾满血的衣服和布带子。” 颜蓁豁然起身,“怎么会这样?” 她不过就是出门一趟而已,他这是在家干什么了,竟然能让伤势这般加重。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都这种时候了,她哪里还顾得上能不能拉下脸来。 眼下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裴澈的安危更加重要的了。 “夫人,奴婢陪您一起去。” 蓝雪担心自家夫人关心则乱,抬手扶着她就往书房走。 几步来到书房门口时,原本坐着的青衫立刻弹跳一样地站起来。。 “青衫,开门。” 颜蓁提着裙摆就准备往里走。 “是,夫人。” 青衫麻利转身,正要伸手推门,没想到书房的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露出了飞星那张冷硬的脸。 “飞星,你家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颜蓁急切地往里看了一眼,口中说着话的同时,脚已经抬起来要进去了。 小鹿那丫头说得没错,裴澈的伤势果然加重了,这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不知得流多少血才有......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拦在裴澈书房门口的一天。 她愣怔地看着飞星横过来的手臂,等着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飞星很是恭敬:“夫人,公子他才歇下,不然您明日再来?” 这就,歇下了? 颜蓁不信。 但,就像是为了印证飞星的话一样,下一刻书房中仅剩下的那盏油灯,也被人吹灭了。 这一刻,颜蓁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了。 他明知道她来看他,却不愿意见她,为此还吹熄了蜡烛...... 是因为她今日没有让他进门,所以他生气了吗? 颜蓁强行摁压下内心翻涌的酸涩,“裴澈,你睡了吗?” “好,那你们好好照看他。” 放下这句话后,颜蓁一刻都待不住,直接转身回到主屋中,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眼底也跟着茫然了起来。 所以,是因为她耍了小性子,裴澈才躲着不见她的吗? 他应该知道,她只是太担心他了,想看看他伤势如何而已啊。 就这样的关心,他也不愿意要了吗? 颜蓁的心里有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无助...... 更加让颜蓁头疼的是,一夜都没怎么睡的她,天才刚刚亮,荣护院的门口就传来一阵喧闹。 颜蓁抬手撑着起身,撩开纱幔,“蓝雪?” 蓝雪应声推门而入:“夫人,您醒了?” “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提起这个事情,蓝雪差点就要忍不住张口骂人了。 “夫人,是菊香院里的宋娘子。” “这一大清早的,她带着昨日留下的那两个姑娘就想进咱们容华院,说是要给夫人您敬茶。” 颜蓁揉了揉钝痛的太阳穴,没有反应过来:“一大早的,敬什么茶?” 蓝雪咬牙,“妾室茶。” “宋娘子说了,这两个美人是她好不容易才从恭王府求来的,让夫人您必须容下她们二人。” 第204章 妾室茶 颜蓁瞬间清醒了一半。 “妾室茶?谁答应她要将那两人纳为妾室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她心里明白得很,宋氏今日见不到她,是万万不会离开的。 起床,洗漱,更衣,梳妆。 颜蓁甚至是在用过早膳后才问道:“公子呢?” 蓝雪端了茶水给她:“公子去上朝,还未回来。” 上朝? 颜蓁秀气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他昨日还伤得那样重,今日怎么就上朝去了? “夫人,可要见她们?” 就算等了这么久,宋氏还是带着那两个姑娘站在容华院的门口,大有一种今日见不到颜蓁、没有敬上妾室茶就不走的架势。 颜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让她们进来吧。” 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蓝雪应声出去后没多久,颜蓁就听见宋氏那得意的笑声。 “本夫人早就同你们说过了,这个家虽然是你们夫人当家,但无论如何我都是你们夫人的婆母!” “连陛下都金口玉言地让你们家夫人好生敬着本夫人,你们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竟不让本夫人进来!” “我告诉你们,这裴府是我儿子裴澈的府邸,姓‘裴’,不是姓‘颜’!你们都给本夫人睁大狗眼看清楚,再敢像今天这样无礼,本夫人多的是法子把你们发卖出去......” “宋娘子来我的院子,是想发卖谁?” 颜蓁本是想坐在屋里等着宋氏进来的,没想到她说的话越来越过分了。 她是无所谓,但最见不到有人欺负她的这些宝贝丫头。 此刻的宋氏被颜蓁这么一问,有那么片刻的发愣。 不过很快重新嚣张了起来:“当然是将你这个院子里的这些个不懂规矩的东西全部都卖了!亏得你还是这府中的当家主母,竟然连几个下人都管不好!” “我的侍女,你有什么资格发卖?”颜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倒是菊香院里的李妈妈,她的身契在我手上,我倒是可以随时将她发卖了去。” “你敢!”宋氏不甘示弱,“颜蓁,你若是没有这个能力管家,就尽快将府里的对牌交出来,免得将来贻笑大方。” “想要对牌?”颜蓁不再看她,转身进屋坐在主位上。 宋氏见此,拉着那两个姑娘也进屋了,挑了个下首的位置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 “若非你实在没有管家的能力,我何须有这想法。” 颜蓁端着茶水,隐忍着头痛,冷眼看向宋氏:“好啊!” 眼见宋氏那双眼睛瞬间亮起来,她又幽幽道:“你去和裴澈说,只要他答应,我立刻双手将这掌家权奉上。” “你......” 宋氏气得直喘气。 这死丫头明知道裴澈不待见她这个做娘的,竟还将他搬出来,这不是诚心让她不痛快吗。 “罢了罢了,这掌家权的事情先放放,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宋氏一把将身后的两个姑娘拉到前面去:“现在最重要的,是为我儿纳妾!” “你嫁到我裴家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为我裴家带来半点好消息,再这么下去,我裴家岂不是要断后?” “我呢,也明白你的不容易,所以也没有多找,只从恭王府讨要了这两个贴心的可人儿来伺候我儿,让她们为裴家开枝散叶。”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会因此失宠,这两个妾室生下的孩子,都可以养在你这个主母的名下,你不亏。” 像是生怕颜蓁不同意,宋氏一张口就滔滔不绝地说出缘由,想用这些话来堵住颜蓁的嘴。 不亏? 颜蓁差点就要气笑了。 不就是想要用美色来将裴澈从她手上抢走吗?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真是听着都恶心。 “我亏不亏的,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妾室纳与不纳,也没什么太要紧的,关键是夫君的想法。” 颜蓁的水眸上下打量着正站在三步之遥的两个姑娘,颇为好心道:“我们尚且还不知夫君他是何想法,你就将这两个姑娘带进府里来。万一夫君他不愿意纳妾,宋娘子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宋氏的面色不太好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早在当初出皇榜的时候,夫君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发誓,此生绝不纳妾,宋娘子现在这做法,不就是在让他违背自己的誓言,让他失了颜面,叫他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你陷他于如此的不义之地,可不就是罪过大了吗?” “你......” “再者,”颜蓁打断宋氏想狡辩的话,“这两位姑娘大张旗鼓地进了我裴府的大门,现下夫君若是不同意纳妾,岂不是坏了两位姑娘的名声,也坏了宋娘子和恭王府之间的情谊啊!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罪过?” 颜蓁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说得宋氏好半晌都说不出来话,指着颜蓁竟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击。 “不过宋娘子也别太着急了,”颜蓁继续道,“这两位姑娘一看就是个好的,若是愿意留在你身边伺候着,想必也是贴心的。” “哦对了,既然是宋娘子从恭王府讨要过来的人,那他们的月奉自然是该宋娘子自己来承担了。” 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颜蓁一通说,对面的宋氏果然怒急道脖颈处都青筋暴起了。 宋氏一连深吸好几口气后,才稍微顺畅了一些。 “颜蓁,这些不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你口口声声说,裴澈不肯纳妾,这才罗列出这些不成体统的话来。但你没有想过的是,万一呢?” 宋氏得意道:“万一我儿同意纳妾,也急于为裴家开枝散叶,你又当如何?” 裴澈同意纳妾...... 光是听着这几个字,颜蓁的心里就烦躁得很,更不要说成为现实了。 但,她左右不了裴澈的决定,却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颜蓁挺直背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宋氏看:“万一有这么一天,二位姑娘的妾室茶,我定喝得心甘情愿。” 然后...... 颜蓁压下心头的各种预想,“所以,宋娘子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便是要纳妾,至少也要等了夫君回来再说。” “夫人,公子回来了!”碧珠在门口提醒着。 她就是看不惯宋氏这个老太婆成日没事找事,总想为难她家夫人。 现在好了,公子回来了,她倒要看看宋氏还能怎么得意。 第205章 投怀送抱 裴澈进门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看。 宋氏抢先在颜蓁之前和裴澈说话:“澈儿,你下朝了啊!今日没有去大理寺上职吗?” 裴澈如今看到宋氏,没有当场将她轰出去,已经是极大的耐心和仁慈了。 发现颜蓁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面上毫无表情,他心里多少是愧疚的。 说好了要让她做自己的,现在却因为这些事情让她为难...... “宋娘子要是少在府里惹是生非,我何须还要赶着回来?” “我......”宋氏委委屈屈,“澈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他没有搭理宋氏的‘好意’,而是来到颜蓁身侧,见她面色不好,抬手想在她的额头上触碰一下,没想到被她轻轻地躲开了。 裴澈的手悬在半空中:她这是,怎么了? 颜蓁压下心口的酸涩感,指着宋氏身后的两个姑娘,语气淡淡道:“宋娘子特意从恭王府讨来两个姑娘,欲抬为妾室。” 她抬眸从下往上盯着裴澈看,“纳妾一事,还需夫君点头,否则这盏妾室茶我可不敢随便乱喝。” 她刻意将‘恭王府’和‘妾室茶’几个字咬得极重,就是想让裴澈清醒一点,别和宋氏一样被人利用了。 但,看裴澈神色未动的样子,她便猜到自己的顾虑可能是多余的。 “妾室茶?” 裴澈转身看向宋娘子,嘲讽着:“怎么?宋娘子这是打算给自己的夫君纳妾吗?” 他的话音才落下,方才还板着脸的颜蓁呆愣了几息后,差点笑出了声。 裴澈的毒舌程度,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还不等宋氏尖叫起来,那两个一直没有出声的姑娘先慌了。 她们齐齐跪下,苦苦哀求着:“裴大人误会了,奴婢二人是恭王殿下送来给裴大人做妾的,不是给......” “裴大人?”裴澈坐在另一边的主位上,好似没有听明白她们的意思,“宋娘子的夫君就是裴大人,本官的理解没有错。” 颜蓁颇为好笑地看着身侧的男子:论胡说八道,那真是裴澈说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两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不断在地上磕头:“裴大人,您误会了!奴婢要嫁的,是您这个裴大人,不是那个裴大人!” “奴婢临出门前已经被恭王爷嘱咐过了务必要好生照顾大人您,听大人您的话。若是不能留在裴府,奴婢二人回了恭王府之后要,就只能被发卖出去了。” “还请大人看在我们姐妹二人凄苦的份儿上,将我们收留下来吧!只要能留在裴府,即便做不成您的妾室,便是当牛做马我们也心甘情愿的!” 颜蓁微微皱起眉头,这是强行在逼着裴府将这两人收下。 可恭王府的态度越是强硬,不就说明他们别有目的吗?裴澈但凡有点脑子,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思虑间,颜蓁的眼波流转到了宋氏的身上。 方才的疑问,迎刃而解。 有宋氏这么一个自私到愚蠢的人,旁人想利用她做点什么,还真不是太难。 颜蓁现在都开始好奇,宋氏这么多年以来,究竟是如何管理好侯府的内宅琐事的? 她再一次侧目看向裴澈,却见他的嘴角正露出一抹坏笑。 颜蓁心里暗道一声,坏了,这俩姑娘多半是要倒霉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裴澈温声对着那两个姑娘问道:“你们当真愿意听本官的话?” 两个姑娘不明所以,可是在相互对视之后,只能点了头:“只要大人能留我们下来,大人说的,我们都听!” “如此,甚好。” 裴澈一扭头,看到的就是宋氏那张几乎计谋得逞的面容。 他嫌恶至极,不得不耐着性子对那两个姑娘说道:“听话,就乖乖地去给裴老大人做妾......” 两个姑娘简直要疯了:“大人!请大人收回成命!奴婢姐妹二人虽然身份卑贱,可也容不得旁人这样糟践!” 方才还以为自己计谋得逞的宋氏更是惊住了,但很快就缓过神来:“裴澈,你什么意思?” “我这个做娘的好心给你纳妾,让你为裴家开枝散叶,你却往我脸上扇巴掌?” “不劳宋娘子操心,你的这份好心,还是留给你夫君去享用吧,我无福消受。” “来人!” 裴澈冷声对着进来的飞星吩咐道:“让人将这两个姑娘送到裴老大人的菊香院中。她们若是不愿意......” 他的眼眸意味深长,吓得宋氏和两个姑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们若是不答应,你一并将这三人都送到恭王府去,让她们自己去给恭王解释。” 俩姑娘吓坏了,哪里还敢说出不愿意的话? 比起百般被凌辱后死在恭王府,当然是留下来伺候那个老头要好一些,至少命还在...... 而宋氏更是苍白着脸,连辩解一句都不敢。 因为她知道,裴澈这个讨债鬼是真的敢将她送到恭王府上去的。一想起恭王那张脸,宋氏就吓得浑身发抖...... 几人就这样被飞星安排的人轻而易举地堵上嘴拉走了,蓝雪更是带着所有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裴澈和颜蓁夫妻二人。 两人分别坐在主位上,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的打算。 也不知犹豫了多久,在颜蓁几乎已经坐不住想要离开的时候,裴澈说话了。 “抱歉,昨夜你来看我,我歇下了才没让你进去的。” 裴澈歪着脑袋看她:“阿蓁大人有大量,不如就绕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说着他还竖起三根手指:“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我再对阿蓁......” 颜蓁急得直接起身伸手去,想要捂住他的嘴巴,不叫他胡说八道。 手忙脚乱间,脚又绊到桌腿上,整个人都往前扑去。 裴澈长臂一伸,抬手就将扑过来的人稳稳地捞进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间,裴澈闷笑出声:“该是我向阿蓁赔礼道歉的,阿蓁又何必这样主动投怀送抱?” 闻言,颜蓁立刻撑着身子从他怀里爬起来,抬手将碎发拢到耳朵后:“休要胡言......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轻易发誓,多少不太好。” 她经历了重生,如今对所有神明都起敬畏心理,绝对不敢掉以轻心地对待。 第206章 被她活活气死 她一本正经地重新坐回去,还垂眸假装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水,以此来平息自己心口疯狂的跳动。 哪知裴澈却一直要盯着她看,“阿蓁,方才宋娘子来说给我纳妾,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一提及这件事情,颜蓁就满肚子都是气,“我身为裴家主母,又是夫君你的妻子,只要夫君点头,我必定给你将美妾纳进门来。” 原本还扬着笑脸的裴澈,所有的笑容都僵住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愿意,不论纳几个妾室,你都不会反对的?” 颜蓁看着似乎是在赌气:“自然是。” 可唯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纳妾她的确会帮着裴澈纳,但从此以后裴澈能够拥有的,也只有妾室了...... “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难过、或者生气之类的吗?”裴澈不死心。 他眸色温柔地盯着她的水眸看,企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些外泄的情绪。 他不相信在她的心里,对纳妾这件事情她一点都不在意。 这个结果,裴澈无法接受,才会一再想从颜蓁的口中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可这小妮子平日里古灵精怪得很,偏生今天的反应似乎特别迟钝,总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我为何要生气?”颜蓁反问着他,“我是你的正妻,只要夫君有需要,我当然可以为你纳妾。” 实则她的内心都快要爆炸了,她真的好想告诉裴澈,她不想让他纳妾,不想做一个贤良大度的主母,她想裴澈的身边只有她一个而已。 可是人生的路很长,她能确定裴澈现在是在意她的,可是将来呢? 她不愿做一个成日等着丈夫归家的妒妇,不愿意一直防备着,索性敞开胸怀,只争朝夕。 没想到她这样委曲求全的答案,裴澈还是不满意,甚至整张脸都黑透了。 他盯着颜蓁看了好半天后,确定她真的已经没有别的话要说了,整颗心仿若坠入冰窖,冻得冷冰冰的。 “但是,夫君就算是要纳妾,也要找清白可靠人家的姑娘。宋氏带来的那两个姑娘来自恭王府,夫君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这就是你想说的全部话了?”裴澈还在循循善诱着。 就见颜蓁当真摇摇头道:“当然不止了!” 她不明白,裴澈刚才还无光的眼神因为她的这话,已经瞬间亮了许多。 “宋氏现下定是已经和恭王府合作了,才会轻而易举地从他的恭王府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想必咱们的府邸安静不了了。” 裴澈深吸一口气,语气已经有些不太好了,但没有全部发作出来。 他慢慢喘匀了气后,才面色淡淡道:“不必担心,很快她就顾不到这些了。” “阿蓁若是无事,我先回书房休息了。” 裴澈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自己非得被颜蓁活活气死不可。 他可以确定的是,颜蓁的心里定是有他的。 可他无法接受颜蓁要亲自给他纳妾这种诡异的事情,甚至于她竟一点不尼拈酸吃醋的事实。 是,他承认能够得到她的心,他已经很幸运了。可人一旦拥有了某样宝贝,就会想着要更多,甚至是全部...... “裴澈。” 在即将走出门的时候,原本已经失落的裴澈却被颜蓁喊住了。 他克制着要马上回头的冲动:“还有事吗?” “好好上药,你的伤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听着颜蓁明明关心的话,裴澈却觉得自己的心口比任何事物都要酸涩。 “嗯。” 丢下这句话后,裴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回到容华院后,颜蓁看到的,就是紧闭的书房门。 所以,他又生气了吗? 颜蓁绞尽脑汁去想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的这个夫君为何这几日总是这般容易动怒,她记得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算了算了,既然想不清楚,那就紧着能想清楚的事情给办了。 第二日一早,颜蓁站在院子里看着空荡荡的书房,也带上紫芙和蓝雪出门了。 一路上,蓝雪发觉自家姑娘时不时就在发呆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姑娘,咱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铺子,”说起这件事情,颜蓁的脸上终于见到的笑容,“舅舅说已经按照我和紫芙规划好的那样,把铺子整理好了,约莫用不了几日就能开门做生意了。” 到了指定地点后,颜蓁还未出声,便听见沈长淮的大笑声。 紧接着,就见沈长淮从后院走到前面来:“蓁儿,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沈长淮笑呵呵道:“来得也正好,咱们的楼已经到最后的阶段了,只要寻一个良辰吉日,就可以开张做生意了。” 颜蓁眉眼带笑:“这阵子辛苦大舅舅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 颜蓁寻着他的话往下问:“只是什么?” 她还以为,多半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控的因素,才会让沈长淮露出这样的表情。 没想到沈长淮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只是这楼里的一切大小事务全部安排妥当,就差一个响亮的名号了。” 他一抬手,身后的下人们立刻在桌面上铺好了一张宣纸。 “舅舅,您这是......” “蓁儿,你读书多,来给咱们的这栋小楼取个店名吧。” 颜蓁闻言一笑,没在推辞,顶着所有人的眼神来到书案前,望着白色的宣纸垂眸沉思。 不多一会儿,她福至心灵,提笔落字。 随着她的书写,站在她身侧的沈长淮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天,工,楼。” “天工天工,巧夺天工!好名字,真是个应景的好名字!”沈长淮欣慰地看着她,“我们蓁儿果然是学富五车的好姑娘。” 颜蓁不好意思地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脑后去:“舅舅觉得合适就好。” “合适!怎么不合适了?”沈长淮立刻让人去将‘天工楼’这三个大字雕刻在早就准备好的门牌上。 颜蓁这才放心了些,而后跟在沈长淮的背后,一路将天工楼也熟悉得差不多了。 看着沈长淮将天工楼的模式弄得比琳琅阁还要完善,她的心里也满意得很。 但是,等她才刚刚回到府上,所有的好心情都在碧珠汇报的声音中消失殆尽了。 “你说什么,府上又来人了?” 第207章 离家出走 颜蓁实在无奈,也只能将准备去后院的脚步调转了方向去前院。 “哦?这么说来,二叔和二婶意思是想住在我府里了?” 颜蓁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裴澈说了这么一句。 颜蓁也就明白了裴荣进一家来的目的。 她轻咳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她身上来。 颜蓁笑脸相迎:“二叔和婶婶怎么来了?前些日子可真叫我和夫君好找呢!” 来到另外一个主位上落座后,颜蓁才重新看向下首位置的一家三口。 裴荣进的面色不太好看,耿氏笑得也有些尴尬,唯有裴崇,看上去满眼都是羞愧。 “多日不见,颜蓁真是越发有一府主母的风范了!” “瞧瞧这通身的气派,真是给咱们裴家长脸了呢!”说着,耿氏又扭头去看裴澈,“澈儿啊,能娶到颜蓁这样的妻子,你真是好福气呢!” 她佯装嫌弃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儿子,“崇儿如今年纪是不大,但眼看明年也要科举了,也不知他有没有他哥哥这样的才华和运气,考上状元还娶了贤妻。” “崇儿若是有他哥哥一般的能力和运气,我这个做娘的半夜都要笑出声来了。” 裴荣进不好说话,耿氏立刻接去了话,张口就是对裴澈和颜蓁夫妇的一通夸奖。好似全然忘记在临安侯府落难被抄家的消息一出来,他们夫妇就拉着儿子收拾了包裹先行离开一事。 老话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耿氏这样,颜蓁还真是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婶婶说笑了,三弟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将来必定能够让二叔和婶婶享清福。” 好听的话说完了,接下来当然就是不好听的了。 可裴澈却不愿颜蓁做这个坏人,所以抢在颜蓁之前说话,“如果是因为三弟读书一事,我可以去问问老师,是否能将他收入鹿鸣书院。至于其他的......” “不妨事不妨事。” 耿氏一听这话,心头一喜,直接打断裴澈后面的话。 她就说嘛,裴澈还是从前的那个裴澈,哪里就有外头有些人传扬的那样不近人情了。 他现在顶多就是气他们一家子当初没有共患难而已,可这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他和裴荣进给他表达一下歉意,害怕裴澈不收留他们? 只要裴澈让他们住进裴府,那么他们一定还能过上从前在侯府一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耿氏拿着绢子在眼角擦了擦那本就没有的眼泪,然后声情并茂地说道: “崇儿有你这样的哥哥,是他的福气。” 她拉着裴崇的手,慈爱道:“崇儿,快谢谢你哥哥,往后和你哥哥住在一起,一定要听哥哥嫂嫂的话,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也算是答谢你哥哥一番照顾。至于我和你爹......” 见裴荣进半天没有说话,耿氏狠狠地拧了他一下,好叫他快些上道。 裴荣进吃痛下差点叫出声,但被耿氏一瞪眼,吓得将声音吞回嗓子眼了。 “啊对对对!”裴荣进狗腿一样地点头,按照来前说好的那样,苦着一张脸,“你好好用功,不用管我和你娘,我们自有另外的住处。破是破了些,但勉强还能住人。” 颜蓁听着这夫妇一唱一和的,差点就要气笑了。 他们这话哪里是说给裴崇听的,这分明是说给她和裴澈听的。 “够了!” 一再容忍的裴崇终于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了耿氏的手。 他那张满是书生气的脸涨得通红,根本不敢抬眼去看上首位置的兄长。 “爹,娘,你们明知道二哥是个心软的,却还要拿我的前程来说事,这是在强人所难!” “你个混小子,你懂什么,还不快给我闭嘴!”耿氏恨不得伸手去捂住这个死小子的嘴。 裴崇却是鼓足勇气,第一次‘忤逆’了自己父母的意愿,就差没有声嘶力竭了: “我说的又没错,为何要闭嘴?当初侯府被圣上下旨抄家时,我说要留下来全家一起共患难,您如论如何都不肯,生怕耽误了我的前程,硬拉着我走!” “可是娘,从侯府离开后,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一闭上眼睛就怕梦到二哥和大伯他们落难的下场......” “好在二哥他们吉人天相,否则我便是考取了功名,也是要落得一个枉顾血亲的骂名,往后余生都要在愧疚中度过。” “我们不曾在二哥哥他们落难之际有过任何的帮助,如今见二哥哥日子过得好些了,就要让二哥哥为我筹谋、留我们入府,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啪” 耿氏见自己阻止不了裴崇说话,情急之下一巴掌将他的脑袋都打偏了过去。 等她打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望着自己的巴掌,后悔无比。 颜蓁和裴澈对视了一眼,都被裴崇的样子意外到了。 在颜蓁的印象中,裴崇一直都是一个耿直懂事的好孩子,被孝道压在头顶,什么事情都在听耿氏的话。 像他今天这样敞开了反驳耿氏的情况,她还是头一回见,也难怪耿氏会恼羞成怒地扇了他一巴掌。 可这一巴掌直接将裴崇打懵了,待他稍稍回过神后,满眼都是对耿氏的难以置信。 他的眼神陌生又受伤,吓得耿氏也跟着慌了:“崇儿,娘是一时着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裴崇忽然转身冲了出去。 “崇儿!崇儿你回来!” 耿氏这段时间本就身体不适,此刻更是吓得手脚发软,想要去追儿子,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 再一看身侧的裴荣进,还是一如既往地指望不上。 她只能寄希望于裴澈和颜蓁。 于是她想也不想就扭头,正想跪下,胳膊却被蓝雪牢牢拖住,根本不能继续跪下去。 “澈儿,求求你,婶婶求求你派人去将崇儿追回来!” 她急得浑身都在发抖:“澈儿,你是个聪明的,一定知道崇儿他对你一直都很尊敬的。这孩子心善,今日来你这里完全就是我和他爹的主意,他是被我们逼着来的!为了不来你这里打扰,他甚至用离家出走来威胁我们。” 她当时以为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哪里想得到裴崇说的竟然是真的。 这孩子看着软绵,实则脾气比谁都倔。刚才这样跑出去,定是打了不回头的主意。 “胡说,就你自己的主意,和我有什么关系?”裴荣进事不关己地补上这么一句,耿氏差点没被他气死。 可现在为了裴澈,她顾不上更多的了,“澈儿,只要你派人将崇儿找回来,我马上就带他离开,绝对不再来打扰你们,好不好?” 第208章 府里很热闹 裴澈的食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扭头看向颜蓁。 颜蓁心有灵犀地回望他,也读懂了他眼底的意思,于是朝着他点了头。 裴澈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人,我可以找回来。” 一听这话,耿氏的慌张似乎才好了一些。 她知道,裴澈如今是手握实权的大理寺少卿,还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想要将刚刚跑出去的裴崇找回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二叔和婶婶,也可以住在我这里,”裴澈面色淡漠,让耿氏夫妇看着似乎有些陌生,“但我这里,不养闲人。” 说完这话后,裴澈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耿氏知道,裴澈是给她找人去了。 但裴澈的话,她还是不太明白,什么叫做‘不养闲人’? 她只能看向颜蓁:“颜蓁,澈儿那话,是什么意思?” 颜蓁缓缓起身,来到耿氏夫妇的面前,亲自给他们添了茶水,让他们夫妇受宠若惊。 “夫君的话,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颜蓁回到主位上坐下:“二叔和婶婶若是想带着三弟住在这里,还需要为府里办点事情。” 耿氏的心里有些没底:“什么事情?” 她开始有点后怕了。 因为她想起那个被打了个半死后,丢到庄子上生不如死的林世芬...... “也不是什么大事,”颜蓁语气温柔,“就是想问问二婶婶,想不想为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出出气?” 出气? 留他们住在府里,又给她出气?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耿氏回头瞪了一眼裴荣进,越发怨恨他的窝囊了。 若非她的丈夫太过无用,成日只知道逗猫遛狗的,她何至于这么多年都要仰人鼻息地过日子。 如果不是裴荣进将他们从侯府带出来的银子都输光了,她何至于还要舔着个脸来求裴澈? 电光火石之间,耿氏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头去看颜蓁,果然从颜蓁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耿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拍板决定:“我从来就是说,不论是澈儿还是阿蓁,那都是顶顶好的孩子。如今不仅收留自己的二叔和婶婶住下,还要帮着婶婶我出恶气,我哪里还有不满意的?” 颜蓁笑着点头:“这么说来,婶婶是同意了?” 耿氏见这夫妇并没有为难他们夫妇,面上也堆了诚心的笑容:“同意同意!你们夫妇二人一心为我们一家三口着想,我怎么会不同意?” 她拍着胸脯说道:“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她清闲一刻!” “有婶婶这句话,我和夫君就放心了。” 颜蓁笑着让蓝雪派人去收拾个院子出来给二房一家三口住下,一应吃穿用度,还和从前在侯府时的一样。 耿氏感激涕零,就差没有给颜蓁跪下了。 “阿蓁,那崇儿他......” “婶婶只管放心,夫君办事一向稳妥,定会将三弟安然无恙地给您带回来的。” 目送耿氏夫妇往后院去了之后,颜蓁才说道:“你家公子去哪儿了?” 守在门口的青衫嘿嘿一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夫人。” “早在三公子冲出去的时候,就被飞星拽到公子的书房里去了。所以现在,公子应该在书房和三公子说话。” 颜蓁点点头,径直往华容院走。 进了院子后,还不等她往书房去,就见小鹿满脸坏笑地走了过来。 “夫人,您今日没在府上,不知道咱们府里可热闹了!” “什么热闹?”左右裴澈还未出来,颜蓁顺势坐在树下,等着小鹿给她说热闹。 小鹿眉眼一挤,“其实也不是咱们府里热闹,而是菊香院里有热闹。” 原来,是裴荣盛得知裴澈将这两个娇滴滴的姑娘送给他做妾后,高兴得忘乎所以,昨晚就收用了其中的一个。 这还不算,据说今日晌午时,特意提前下职的裴荣盛急吼吼的就想收用另外一个,宋氏终于忍无可忍,端庄矜持了几十年的她,竟然和裴荣盛大打出手。 幸得李妈妈还在边上,叫上那两个美妾一起硬拉才把两个人拉开的。 “夫人您是没有瞧见,裴老爷来找咱们公子的时候,奴婢看到他的脸都被宋娘子给抓花了。” 颜蓁抓住重点:“他来找夫君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让裴澈给他做主吧? 小鹿笑嘻嘻道:“裴老爷倒也不是来找公子告状的,而是来感谢公子的‘孝心’的。” 孝心? 颜蓁只想笑。 这可是恭王府让宋氏带回来放在裴澈身边做眼线的,现在全被裴荣盛给糟蹋了,恭王岂会饶过宋氏、饶过他? 宋氏会失了理智,也是正常的。 “这么说来,今日府里,确实热闹。” 宋氏折腾了这么久,非但什么都没有做成,反而还给自己的丈夫纳了两房美妾,给自己添了赌。 而裴荣盛躺着什么都没干,白得了两个美妾,这小日过得实在有滋有味。 但颜蓁觉得,依照裴澈的行事作风,裴荣盛的好日子一定不会太长...... 主仆几人正聊着热闹,书房的门在这个时候被人从里打开了。 颜蓁回头望去,就见是裴澈带着面带愧疚、但眼神已经归于坦然和平静的裴崇,一起出来了。 “二哥放心,你今日的这些话,我都记下了。他日若是顺利进入鹿鸣书院,一定给二哥长脸争气!” 裴澈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嗯,你只需记住,凡事做到问心无愧就好,无需面面俱到。” “好。” 裴崇下了台阶,路过颜蓁的时候,很是恭敬地行礼问好:“今日是裴崇冲动,叫二嫂看笑话了。” 颜蓁起身:“都是一家人,莫要说这些。我让人给你收拾了一间书房出来,你去看看有不合适的、或者需要添置什么物件,随时和蓝雪说。” “谢谢二嫂。” 送走裴崇后,小鹿很有眼力劲地拉着碧珠几人一起离开院子,各自忙活去了。 裴澈缓步来到颜蓁的面前,两人面对面站着。 他垂眸望着她,她抬眼瞧着他。 四目相对,似乎有到酥麻的情绪在彼此的身上游走着。 “阿蓁,昨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同你闹脾气。”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底柔情似水,叫人招架不住。 颜蓁故作镇定,轻咳一声后才一本正经道:“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第209章 疼疼我... 裴澈牵着颜蓁的手往屋里去。 “只要是阿蓁觉得不对的地方,全都是我的错。” 他干净利落地承认了错误:“尤其是今天,我该和你坦白心意的,而不是等着你去猜。” 颜蓁被他摁着坐在床上,向上看着他:“什么?” 裴澈蹲在她的面前,让她俯视自己,“阿蓁,我不要纳妾,也永远都不想纳妾。” “那日在榜前当着众人发的誓言,并非一时冲动,更不是为了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是我的真心。” 颜蓁的心跟着睫毛轻轻颤动,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继续听着他往下说。 “阿蓁,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唯一挚爱的妻子。我不敢奢求你待我之心意如何情深义重,只求你别总想着为我纳妾、将我推给旁人,我会很难受的......” 这样说着,他的眼尾竟然就红了。 颜蓁一瞬间就想到了他这些年来的不容易,哪里还舍得让他如此受委屈,当下就什么气都生不出来了。 “好,只要你不高兴、不同意,我就不给你纳妾,好不好?” “不好。”裴澈的眼睛如同那生出情丝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眼前人的心牢牢缠住了。 他赌气一样地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阿蓁,我不想你那么大度,这样会显得我在你的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我想你能够多疼疼我、多在意我一些,好不好?” 这温柔似水的语调,还有百转千回的眸光,颜蓁感受着手心里的心跳声,整张脸都烧红了,有些难为情地垂下脑袋不敢再继续看他。 原来他竟然是因为她不吃醋,才那样生气的...... 裴澈抬手捧住她的脸颊,迫使她与自己对视:“阿蓁,看着我。”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裴澈就后悔了。 这双纯澈的水眸,对他有着难以估量的杀伤力。 顺着她的水眸一路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再是红润的嘴唇。 他如是珍宝一样地吻上去。 辗转,缱绻,轻咬...... 随着周身气温的逐渐升高,颜蓁只觉得自己好似那溺水的鱼儿,只想拼命抓住裴澈伸过来的救命稻草,任由他无限地索取...... 她的心跳飞快,眼神迷离,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连意识都逐渐沉沦在裴澈精心编织的云朵上...... 直到裴澈骤然将她松开,而后紧紧抱着她,将脑袋搁置在她的肩膀上喘着粗气时,她才清醒过来。 “你......”颜蓁发觉自己的衣裳凌乱,领口也被往下拉了一些,更加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抱歉......”裴澈有些懊恼,“是我不好,你身上的余毒还未彻底清除,我却......” 却差点做了伤害她的事情。 颜蓁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唇角缓缓上扬了些许。 “云大夫,怎么还不回来......” 这是裴澈第一次迫切地希望云笙能快些回来...... 颜蓁哪里还能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轻轻抱住他的腰身,感受着当下的静好。 可这样的美好并没有维持多久,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出事了。” 飞星站在门口,在裴澈的示意下才进门来,规矩地垂着脑袋。 “什么事?” “恒王昨日遇刺,陛下传旨,让大理寺务必全力抓到凶手。” 飞星话音落下,裴澈便皱着剑眉起身了。 他抱歉地看着颜蓁,“阿蓁,我......” “正事要紧,你先去忙你的,我没关系的。” 颜蓁起身,为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你换上官服再去,免得落人口舌。” “好。” 裴澈出房门后就往书房去了。 听着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颜蓁也从方才的情绪中抽身出来,细细想着飞星方才的消息。 恒王遇刺? 这一世的事情发展轨迹已经和前世完全不一样了,导致颜蓁也不确定前世的恒王是不是有过遇刺一事。 亲王遇刺不是小事,想来这次的案子必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水落石出。 可是裴澈的伤势还没好...... 颜蓁转身就去翻云笙留下来的药箱,终于从里面找到一瓶内服的药。 “吃了这个,至少不会让他伤势加重。” 她握着药瓶就往书房去,此刻的书房门口没有人守着,颜蓁想也没想就推门而入。 看到的,是裴澈恰好还没有穿上衣服的后背。 他的后背全是新旧不一的伤,这些都是颜蓁先前为他上药的时候看到过的,唯独那道横亘在肩胛骨到腰间的伤,她实在陌生。 她可以很确定,裴澈的背后原来没有这道伤...... 发觉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裴澈迅速地将衣服穿上,挡住了他的后背。 “阿蓁,你怎么来了?” 颜蓁挤出一个笑容:“给你送药来了。” “这药是云笙留下的,这几日你定会十分辛苦,吃了这个药你应当会好受一些。” 裴澈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亲自将药瓶拿到手上:“辛苦阿蓁了。” 颜蓁笑得自然:“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你忙吧,我先回屋了。” “好。” 直到回到房间后,颜蓁的脑子里出现的,一直都是裴澈背后那道新添的伤疤。 那道伤究竟是怎么来了?为何他没有主动告诉她?还很怕被她发现的样子? 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所以,小鹿看到的血衣不是他旧伤所致,而是因为他添了新伤。 而他昨夜不愿意见她,是因为不想让她发现吗? 颜蓁想不明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根本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 直到碧珠笑嘻嘻的推门而入:“夫人,左右也无事,不如奴婢陪您去走走吧?” 瞧着碧珠贼兮兮的小模样,颜蓁终于笑了:“瞧你这样子,又在憋什么坏了?” “夫人跟奴婢走就是了。” 颜蓁不明所以,想着去走走也好,便随了碧珠的意思,跟着她出了容华院。 只是碧珠带她走的,这是去菊香院的路吧? 还没等她问出声,一道尖锐的嗓音从远处的菊香院中飘了过来。 “这叫什么?这叫报应!” 第210章 人生至暗时刻 耿氏抱着胳膊靠在菊香院的门口处,看向宋氏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讨好和隐忍,而是全部释放出来的不屑。 还有那满满的战斗力。 方才尖锐的叫声,就是宋氏在听到耿氏对她的一通嘲讽之后所发出的。 此刻如果不是李妈妈拽着她,宋氏真的会冲过去掐住耿氏的脖子,让她知道这里不是她撒野的地方。 不管到什么时候,耿氏都没有资格这样和她说话。 “耿氏,这里可是我儿的府邸,你有什么资格登门来指着我说三道四的?” 宋氏的发髻有些凌乱,半点端庄也无,这段时间的生活在宋氏自己看来,就是她人生的至暗时刻。 “那可真是抱歉了,”耿氏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去,“我啊,不是你口中的‘登门’,而是和你一样,以后都要在这府邸中住下去了。” 并非耿氏缺心眼,才会那样干脆地答应颜蓁的话来对付宋氏,而是因为她听说了宋氏竟然蠢到去告自己儿子御状一事,这母子情分怕是女娲补天的五彩石都救不了了,她根本就不怕被秋后算账。 况且,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各个方面都不输宋氏半分,就因为宋氏嫁的是当时身为世子的裴荣盛,而她因为身份只能嫁给一无是处的裴荣进,才让她这么多年来都要被宋氏压着欺负。 如今有了一较高下的机会,她又岂会轻易放弃。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宋氏的战斗力竟然这么低,她才说几句话而已,就轻易将她激怒了。 “大嫂,咱们以后啊,还是一家人呢!” 宋氏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就是一声嘶吼:“耿氏,你是疯了吗?谁让你住进来的?谁同意你住进来的?” “当初临安侯府被陛下降罪抄家的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倒是跑得比谁都快,现在还敢舔着脸回来住?你想的倒是美。” “诶,这就不劳大嫂操心了。”耿氏一脸认真,“我都已经向澈儿和阿蓁道过歉了,这两个孩子心善,理解我的难处,所以原谅我们了。” 她抬手指了指菊香院隔壁的院子,笑道:“这不,还给我们一家三口安排到隔壁的满荷院住呢!” 宋氏捂着自己的心口,气得脑壳都在隐隐发痛,“你......你说什么?是裴澈和颜蓁夫妇两人同意你住进来的?” “对啊!”耿氏本着要气死宋氏的打算,继续补刀,“他们不仅让我们一家三口住进来,还给崇儿安排进鹿鸣书院了。” “要我说啊,大嫂你的命是真好啊!前有裴宏这个非亲生的喊了你十几年的娘,后有裴澈这个亲生儿子连自己的叔叔婶婶都孝顺,何况是你这个亲娘呢!” 耿氏的每一句话对于宋氏来说,都像是一把匕首,不断地往她的心口上插,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宋氏捂着心口,再也不能嘶吼出声,只能费劲地说道:“李妈妈,你去,把......把裴澈和颜蓁给我叫来!” 这两人是不是疯了,还是被耿氏的花言巧语骗过去了?竟然同意将他们放进来住? “你还想整什么幺蛾子!” 耿氏还没说话,就见裴荣盛不知何时已经从房间里面出来了。 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个眼角挂泪、衣裳不整的美娇娘。 耿氏已经提前从蓝雪那里得知了裴府现状,所以当然知道这两个美娇娘是怎么来的了。 “啧啧啧,”耿氏连连摇头,“大哥艳福不浅啊!” “我听说这两个貌美的女子是澈儿孝敬你的,这孩子可真是贴心得很啊!” 裴荣盛在见到耿氏的时候,是有几分意外的。 不过想想自己亲弟弟的那个德行,别说养活耿氏母子了,只要他不伸手往家里要钱,都算是懂事了。 “是啊,孩子大了,懂得孝顺自己的父亲了。”裴荣盛的眼底全是满足,意味不明道,“但架不住有些人总是各种的想作死,辜负了孩子的一番好心不说,到时候被连累了我一并被赶出府去了。” “你......” 一向被人高高捧着的宋氏,哪里能接受如今这样的局面? 当时就气得口齿间全是腥甜味,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她用力推搡着李妈妈:“让你去找人,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李妈妈真是欲哭无泪。 现在整个裴府最没有说话资格的人就是宋氏了,偏偏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上面来,总想以自己是女主人的身份自居。 如果不是看在陛下的份儿上,李妈妈觉得宋氏可能就被赶出去了,哪里还能轮得到她在这里趾高气昂的? 让她去找裴澈夫妇? 李妈妈想起裴澈的那些手段,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让她去找这对夫妇,和让她去找死有什么区别? “娘子,不是奴婢不去,而是......” “而是什么?”在李妈妈看来,宋氏已经疯了一半了。 “而是我已经来了。” 颜蓁人未到,声先至。 她缓缓走到众人的视线中,朝着在看她的人露出了一个微笑,可把耿氏高兴坏了。 “阿蓁,你今日忙一天了,怎么不去休息?” 耿氏的脸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看得宋氏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擦了一遍又一遍。 “我出来散步,就......” “颜蓁!”宋氏气势汹汹地过来打断了颜蓁的话,“你是不是要将这个家搅散了才高兴?” “先是同我这个婆婆叫板,从未尊重过我!然后又怂恿裴澈将这两个狐狸精给裴荣盛做妾,还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颜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这两位姑娘不是宋娘子亲自去恭王府上去求来的,怎么如今就变成你口中的狐狸精了?” “不过宋娘子也不必对我口诛笔伐的,咱们问问裴老大人满不满意这两个美妾,不就知道了。” “满意,当然满意了。” 自从搬家后,裴荣盛为了低调做事,几乎都没有去过勾栏瓦舍了,眼下裴澈送了两个丫头给她,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宋氏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211章 心肠够狠的 “裴荣盛!” 宋氏冲过去,恨不得能狠狠扇他两巴掌,但是被李妈妈拦住了。 “裴荣盛,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如此不要脸,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毕竟当了半辈子的高门主母,太难听的粗话宋氏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说不出口。 她抖着手指向裴荣盛身后的那两个女子,尖锐道:“这可是恭王送给澈儿做妾的,你个老不羞的居然也敢私自收下做妾,还白日宣淫......还要不要脸了!” “我怎么就是私自收人做妾了?这可是澈儿孝敬我这个做爹的,我收得心安理得!” 裴荣盛也是脸红脖子粗的,如今没有了侯爵身份,说话也不如从前那样讲究了。 “倒是你,这两人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要是敢为难她们,我立刻告诉澈儿去!” 半辈子都过去了,裴荣盛的心境也从当初地想拿捏宋氏,变成了现在的无所谓了。 现在的他有官职在身,儿子是御前红人,年近半百了还能收两房美妾,外面还有孙氏母子在,除了失去侯爷的身份让他失落之外,人生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你......你......” 宋氏气得眼前一阵眩晕,还咬牙坚持着,只是一时已经说不出话了。 裴荣盛可一点都没想要放过她:“宋氏,你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一个!你有本事将这两个人带进府里来,如今她们二人成为我的妾室,你也该有本事去和恭王解释。” 宋氏后退两步,捂着自己的额头,努力喘息着。 颜蓁冷哼一声,“婶婶一家子住在府里,是裴澈亲自点头同意的,宋娘子要是有什么想法,直接去找他。” “还有,这两位姑娘......咳咳......”身份上的尴尬,让颜蓁竟找不出合适的称呼来,“既然是恭王府特意送来的人,就劳烦宋娘子照料好,别让恭王的颜面不好看。” 说完这话,颜蓁带着紫苏转身就走。 耿氏见此,朝着宋氏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宋氏,你也有今天!你放心,你我既是一家人,还住得这样近,以后我定会日日来叨扰的,好培养培养咱们妯娌之间的情分。” 放好狠话后,耿氏朝着颜蓁追了上去:“阿蓁,你等等我!” 宋氏一再被刺激,本就已经摇摇欲坠了,现下人都走光了,她一下子没有撑住,直接晕倒在地上。 李妈妈惊呼:“娘子!娘子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才刚刚返回屋里去的裴荣盛满脸不耐烦地出现在门口,“嚷嚷什么!吵得很!” 李妈妈见他出来,心中一喜:“老爷!娘子她晕倒了,您快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 裴荣盛当然能看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宋氏,他极为不情愿地走到宋氏的身边,先是用脚尖在她身上试探性地踢了踢,见她真的没有反应后,才终于舍得蹲下身子。 李妈妈早在他用脚踢宋氏的时候,心都已经凉了半截了。 好歹夫妻一场,裴荣盛如今的作为实在是令人心寒,也难怪宋氏会和他大打出手。 可她还是低估了裴荣盛的凉薄。 只见裴荣盛蹲下身子后,抬手在宋氏的鼻子下探了一小会儿,随后快速收回手,嫌弃地将手指在身上擦了擦。 “还活着,死不了。” “老爷!”李妈妈急了,“还是找个大夫吧?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裴荣盛厉声道,“都是因为她各种作死,才让澈儿断了菊香院的一应用度。” “我听说二弟一家子的吃穿用度都是澈儿夫妇给的,到我这里反倒因为宋秀慧的自作聪明而什么都没有了。” “现下,整个菊香院的开支都要靠着我那点微薄的俸禄,本就要分一部分给孙姨娘母子,如今又添了两个妾室,哪里还有银子去给她找大夫?” 李妈妈惊呆了,抱着怀里的宋氏,很是替她不值。 可她身为一个下人,却是什么都不能说。 “你去,给她灌些温水,说不定她一会儿就醒了。” 裴荣盛甩了袖子就往里走,口中说着‘醒’,其实更希望宋氏永远都醒不过来。 但他又没有胆子亲自动手让她永远醒不过来...... 颜蓁不知菊香院这些后话,只听着跟在自己身侧的耿氏在说话。 从耿氏的口中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颜蓁甚至恍惚了一下。 “阿蓁你是没有看见,方才我对那宋氏说,裴宏已经死在了流放路上时,她竟然半点情绪都没有。” 耿氏轻嗤道:“好歹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没有血缘也有情分在,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知道他死了,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心肠真是够狠的” 颜蓁脚步顿住:“你说,裴宏,死了?” 自裴宏被流放后,颜蓁早知道他注定是走不到流放之地的。 现在听到他死的消息,也有几分唏嘘。 耿氏叹了口气,“是啊,死了。” “这消息我原也是打探不到的,是我娘家子侄的一个朋友恰好碰见,这才传了话回来。” “听说,他在死前忽然莫名其妙地大笑了许久,还说了许多疯疯癫癫的话。”提及裴宏的下场,耿氏的心肠到底是软了一些。 “他定是觉得自己死得太可怜了,亲娘不在身侧,养母又弃他不顾......自小就养尊处优的他,死得的确太惨了一些.....” 颜蓁没有再说话,耿氏一时也拿捏不准她在想什么,又闲聊了两句后,就回满荷院去了。 颜蓁回到容华院后,坐在窗边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紫苏,你回头去打探一下,看看林姨娘现状如何。” 她觉得裴宏的死,裴澈肯定知情,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紫苏并未多问:“是。” 蓝雪端着茶水进来:“有了二房的人在,宋娘子接下来的日子想必应该过得不会太舒服,也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找夫人的麻烦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颜蓁并不觉得宋氏的安分会让裴府真正安静下来。 尤其,是苏灵若母女的存在,她总觉得苏灵若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第212章 报应来了 从前的苏灵若没有这么大胆,所做的一切事情也都是为了能和裴澈在一起。 如今的苏灵若做这些,明显不再执着成为裴澈的谁,更像是在想尽办法败坏他的名声,从而在这上面做文章。 那恭王呢?他是知道苏灵若的目的,才这样配合她的吗? 颜蓁总觉得,有张大网正在慢慢向他们盖过来...... “宋娘子的日子是不好过,可裴老爷的日子眼见着过得好得不得了!” 碧珠不甘心:“当初为难公子和夫人时,裴老爷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没道理只让宋娘子一个人难受,他却在享福。” 颜蓁收起心绪,抬眼看她:“你放心,他也好过不了多久了。” 这话,还是裴澈同她说的。 裴澈的执行力她如今是见识到了,尤其是在面对对不住他的那些人,只怕一个都落不到好下场...... 这么想着,颜蓁忽然觉得裴澈多少也有些可怕,也难怪舅舅和云笙都对他印象不佳。 可他们若是知道在裴澈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被区别温柔以待的人,应该可以放心一些了吧? “那得什么时候才能让裴老爷也遭报应?奴婢如今看着他那么高兴,实在烦。” 碧珠话音落下,阿左从门外小跑着进来了。 “夫人,府门口来了一对母子,声称是裴老爷的妾室和儿子......” 颜蓁垂眸一笑,而后看向碧珠:“这不,他的报应已经来了。” “啊?”碧珠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可颜蓁却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阿左,你去把人先带到前院去,我随后就到。” 等颜蓁来到前院的时候,孙氏母子正坐立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看到有人来,母子两人迅速起身。 但在看清来人后,孙氏的眼底闪过的是失望的情绪。 “少夫人.....” 蓝雪冷声提醒,“孙姨娘,如今这裴府是咱们夫人当家,你莫要再唤错了。” 孙氏瞪大那双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痕迹的眼睛,显然是意外的。 她搞不明白,宋氏不是还活着吗?依照宋氏的脾气和手段,怎么会同意让颜蓁当家? 最终还是点点头:“是妾室唐突失礼了,还请夫人不要计较。” 颜蓁坐在主位上,喝着蓝雪亲手给她端来的茶水。 将茶盏放下后,她才抬眸去打量孙氏母子。 孙氏的眼神躲闪,行为局促,看上去很是害怕的样子。 可她眼底的那抹不甘心,还是被颜蓁捕捉到了。 “孙姨娘见外了,请坐吧。” 看着母子两人重新落座后,颜蓁给了她一个顺杆爬的机会:“孙姨娘母子今日来,可是想找裴老爷?” 裴老爷? 孙氏虽然对颜蓁称呼裴荣盛有疑问,但也不敢多问。 今天过来,当然是正事要紧了。 孙姨娘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后,眼眶立即通红:“是,夫人说的正是,妾身的确是来找裴郎的。” “自从抄家后,他就将我们母子重新安顿在从前的住处。说是会日日前去相聚,结果妾和轩儿几日都见不到他一面不说,他连吃穿用度都没有给我们母子留......” 哦,就是人没去,钱也没有。 不得不说,裴荣盛和颜鸿远两个人是有相似点在身上的,就是自私。 一旦涉及自身的绝对利益,不管你是谁,都不好使。 “不怕夫人笑话,我们母子二人已经两日没有吃过饱饭了,可裴郎又迟迟不来......” 孙氏泫然欲泣,三十左右的年纪,愣是哭出了楚楚可怜的气质,倒是叫颜蓁有几分佩服。 “妾知道夫人辛苦,不敢劳烦夫人许多,只求夫人能让裴郎出来和我们母子见上一面。” 孙氏说着,就要跪下。 这幅委曲求全的柔弱样,不说男人会心动,就是颜蓁的心都有些动容了。 也难怪当初的裴荣盛会顶着被宋氏发现的风险,也要在外面养着她。 “孙姨娘这说的哪里话。” 颜蓁一个眼神,紫苏立刻将孙氏要下跪的身子拖住了。 “我身为儿媳,本不该多说的,但眼下看你母子这样令人心疼,想着还是告诉你实情比较合适。” “什么实情?”颜蓁的认真,让孙氏忘记了继续哭。 “看来,孙姨娘是不知情了。”颜蓁故作愁眉,“裴老爷他......他新纳了两个年轻的妾室。” 孙氏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她看来,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了。 好半晌她都没有回过神,还是年幼的儿子先说话了。 “娘?爹爹这是不要我们了吗?” 裴轩说着说着就哭了:“爹爹不是说,要将侯府给我、以后都陪着娘和我的吗?为何现在又有别的姨娘了?” “娘,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看着裴轩几乎嚎啕大哭的样子,颜蓁的嘴角微微抽搐。 裴轩的性子......多少是随了他的娘,柔柔弱弱的,还有些女气。 孙氏满脸都是泪,转眸看向颜蓁:“夫人,可否让裴郎出来,妾想当面问问他。” 颜蓁点点头:“孙姨娘别着急,方才已经让人去请了。” 为了安抚她,颜蓁先给她抛出甜头:“你放心,轩儿好歹也是夫君的亲弟弟,裴老爷若真是糊涂到舍弃你们,夫君定会帮着你将轩儿养大成人的。” 孙氏愣愣地看着颜蓁。 颜蓁的这些话,无疑给了孙氏极大的信心。 从前她倚仗的,是用自己的温柔和情谊所套住的裴荣盛的心,如今这招不好用了,她正愁着呢,没想到颜蓁这么及时地就给她吃下这么一颗定心丸。 “多谢夫人。” 不多一会儿,裴荣盛就被小鹿带着出现在前院。 一见到裴荣盛,孙氏哭得梨花带雨的,控诉着对他的不满,还将自己母子的现状表述得凄惨无比,为的就是想赢回裴荣盛的心。 可如今的裴荣盛才得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哪里还能看得上孙氏,说话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不耐烦。 “不是告诉过你,只要在家里乖乖等着我去吗?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孙姨娘像是第一次见识到裴荣盛的真面目,盯着他看了许久。 “裴郎,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和轩儿了?” “我知道,你新纳了两个妾室,所以我人老珠黄了,你就忘记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了吗?” 裴荣盛一把将她搭上来的手用力甩开,义正辞严:“颜蓁还在,你这成何体统!” 见孙氏差点被甩倒在地,裴轩急了,冲上去对着裴荣盛就是一顿的拳打脚踢。 “爹爹坏!爹爹说话不算数!” “你明明说了,家里的两个哥哥你都不喜欢,你只喜欢我的,所以会把侯府留给我的!” “你还说,即便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是你唯一的儿子!大哥哥被流放了,二哥哥又跟疯子一样不听话......” “你给我住口!” 第213章 谁都别想好 裴荣盛吼的有些晚了。 在裴轩说那些话的时候,裴澈‘恰好’出现在门口。 裴荣盛眼神躲闪,心虚得很。 干笑着:“小孩子口无遮拦,澈儿你千万不要在心上。你在为父的心中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裴澈撩袍进门:“父亲放心,我并未放在心上。” 裴荣盛才刚刚准备松口气,又听见裴澈继续说着:“也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拿什么放? 气氛陡然间变得有点诡异的安静。 颜蓁清了清嗓子,“夫君回来得正好,孙姨娘母子遇到难处了。” 她端的是一副很为孙氏母子着想的样子,再一对比裴荣盛的绝情,孙氏的心里百感交集。 裴澈故作不知:“哦?怎么回事?” 颜蓁接话,“我想着,孙姨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就先让他们母子在府里住上一些时日......” “不介意。” “不可!” 孙姨娘和裴荣盛几乎同时打断颜蓁的话,但回答出来的话却南辕北辙,已经说明了问题的存在。 孙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裴荣盛,泪如雨下:“裴郎不愿让我们母子暂且住下,是想饿死我们母子不成吗?” “你又在胡说什么?”裴荣盛振振有词,“我哪一次少你银子了?便是没有亲自去,也让人准时将银子送到你手上的,怎么会饿死?” 在裴荣盛看来,这一定是孙姨娘想要留在裴府、留在他身边缠着他的蹩脚理由。 可在孙氏看来,裴荣盛分明就是在狡辩:“我何时收过银子......” 颜蓁抬起眼皮去看身侧的男子,见他对着自己心虚一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裴澈为了将孙氏引到裴府来,故意将裴荣盛送去的银子拦住了。 既然如此,那她更要让孙氏住下来了。 毕竟只有菊香院里的人不舒心了,她才能舒心。 “孙姨娘先别急,”颜蓁和事佬一样地来到她的面前,“你是知道的,裴老爷是个好面子的,所以他新纳两房妾室的一应花销都由他自己来负责,压力多少有点大了。” 看着孙氏逐渐苍白的脸,颜蓁还在继续:“他定不是故意没有送银子过去的,左不过就是要再等等就是了。” “你放心,裴轩好歹也是夫君的弟弟,从今以后你们母子俩的月银便由我们来......” “多谢夫人的好意,”孙氏连连感谢着颜蓁,“可就像夫人说的那样,老爷是个好面子的人,养妾室和孩子这种事情又怎么好让自己的儿子代劳?” 有钱纳妾,却不肯拿出银子来养她们母子吗?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裴荣盛气急败坏:“你......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东西,真是不知所谓!” 送上门的银子,怎么还能不要? 这一气,都忘记了颜蓁的话中歧义很大,眼里就只剩下银子了。 “怎么?难道妾身说的不对吗?”孙氏望着裴荣盛,心底深处开始往上蔓延着一种叫做‘失望’的情绪。 “对,你说的都对!”裴荣盛破罐子破摔,“你们想住就住吧,我管不着了!” 说着,他再没有看孙氏母子一眼,直接甩了袖子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孙氏久久不能回神,像是才刚刚认识了裴荣盛一样。 “孙姨娘,我让蓝雪送你们母子去菊香院吧。” “多谢夫人。” 不论如何,她也得先住下来。有了好好活着的机会后,再去找裴荣盛要说法。 蓝雪垂眸,带着孙氏母子一路往后院走。 瞧着这座她所没有来过府邸,处处透露着陌生的奢华,孙姨娘的心里很是没底。 这一切如果是裴荣盛的东西,她定会欢喜地同宋氏争一争。 可事实是,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裴澈的,并非裴荣盛的。 她无声地叹息后,看向身侧规规矩矩、半天都不曾说话的蓝雪身上。 “蓝雪姑娘,夫人她为何要称老爷为裴老爷?” 既然住进来了,孙氏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加之那宋氏手段颇多,她还是先了解清楚再说,免得被宋氏下了毒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蓝雪应声:“咦?裴老爷没有将咱们府里的情况告诉姨娘你吗?” 见孙氏没有说话,蓝雪自顾自地说道:“奴婢以为,裴老爷能和姨娘琴瑟和鸣这么久,想来这些事情定是会告诉你的。” 琴瑟和鸣? 如今的孙氏再听到这句话,只想苦笑。 “大概是老爷他太忙了,所以一时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不如就辛苦蓝雪姑娘同我说说?” 蓝雪像是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才郑重地点了头:“也罢,左右姨娘还是要在府里生活一段时日,知道这些事情和规矩,也方便姨娘走动。” 于是,在孙氏逐渐震惊的表情中,蓝雪言简意赅地将裴府里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尤其在面对菊香院的事情上,她讲得十分细致。 话说完的时候,恰好也带着孙氏母子两人来到了菊香院的门口。 看到孙氏来,李妈妈真是两眼一抹黑。 “孙姨娘?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裴荣盛居然还把人带来,这不是要活活把他们老夫人气死吗? 李妈妈的话孙氏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道畅快的笑声。 “李妈妈,瞧你这话说的,孙姨娘也是我大哥正经纳进门的妾室,怎么就不能来了?” 是耿氏的声音。 孙氏母子和蓝雪转头一看,就见耿氏正抓着一把瓜子,倚靠在门框上磕着。 “孙姨娘来了也好,往后啊你可得记住要和几个姐妹友好相处。日子虽然紧巴了一些,但也要好好过。” 孙姨娘愣愣地望着耿氏看,暗道这耿氏的性子怎么忽然变这么多。 “二夫人安。”孙氏规规矩矩地问了好。 耿氏浑不在意地点头:“安,我安得很,你别担心我了。” “菊香院中,不仅有大哥新纳的两个小妾,还有已经昏倒的大嫂。” “你还是想想看怎么让这院子安下来吧。” 孙氏一愣,随即眼神清明。 安? 都让他们母子俩落到差点被饿死的下场了,还想安? 真是可笑。 第214章 被关上的心门 当天夜里,颜蓁正在铜镜前拆妆,就见碧珠喜笑颜开地过来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 碧珠乐呵呵的:“夫人,菊香院今晚可热闹了。” 颜蓁用木梳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也来了些许的兴趣:“怎么热闹的?” “听说孙氏狠狠闹了一场,想让裴老爷对他们母子给个说法和承诺,但裴老爷只顾着要去找那两个新纳进门的妾室,直接将孙氏母子关在门外。” “结果呢,没想到那裴轩年纪虽然小,却还是个挺有主意的,直接拿了火把站在门口,威胁裴老爷,再不出来他就放火烧了。” “听说裴老爷开门出去的时候,裤子都还没穿好,抬手就给了孙姨娘一巴掌,结果又反被裴轩缠着拳打脚踢了好一会。” “结果您猜怎么着?”碧珠笑出了声,“宋娘子在这个时候醒了,看到孙姨娘也来了,她气得当场吐血。” “然后整个菊香院都是争吵声、谩骂声、哭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可热闹了。” 颜蓁不禁莞尔一笑:“那是挺热闹的。” “可是我的小碧珠,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颜蓁怀疑地看着她,“你去看了?” 碧珠立刻后退一步:“那哪儿能啊!奴婢还赶着给您做点心呢,哪有时间去菊香院等着看热闹,这些都是青衫告诉奴婢的。” 青衫? 颜蓁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碧珠,将青衫给我叫过来。” 碧珠不知道自家少夫人为何突然要叫青衫过来,但很乖巧地没有多问,就直接去找人了。 青衫站在屋外:“夫人。” 颜蓁依旧坐在铜镜前:“你家公子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青衫如实汇报:“恒王遇刺,圣上盛怒,要求大理寺在十天内找出凶手,否则要加以严惩。公子和大理寺中的各位大人还在查案,公子今夜多半是回不来了。” 颜蓁微蹙眉,但最终只挥了挥手让青衫先下去了。 恒王遇刺,此事非同小可。 看样子这段时间有的裴澈忙的了。 秋去冬来。 接下来的这些天里,天气越来越寒冷,但是菊香院的热闹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不是裴荣盛被病弱的宋氏强行留在床边伺候,就是裴荣盛被孙氏母子各种哀嚎要说法。 就连那两个新纳的妾室,都开始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想伺候裴荣盛这个糟老头了。 加之耿氏一天能串五回门,说话夹枪带棒的,攻击性极强,也让越发病重的宋氏每每都怒火攻心,偏偏自己只能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生生熬着。 饶是她很努力地熬,也才将将熬了十天而已。 在第十天的时候,宋氏终于病死了。 或者说,被菊香院的乌烟瘴气气死了。 耿氏跑来报信的时候,颜蓁甚至难以置信:“就这么病死了?” 她确实没有想到,一向要强的宋氏竟然就这样病死了。 耿氏朝着她挑了挑眉,意有所指:“没办法,大嫂病的实在重。” 于是颜蓁火速让人准备了灵堂。 几天未归的裴澈回来时,颜蓁都已经让耿氏全权负责着将灵堂搭建起来了。 宋氏再如何,那都是在陛下和百官面前过了明路的裴澈的生母,该有的面子功夫是一件都不能少。 裴府上下都挂了白布,穿了孝服。 一身红色官袍的裴澈站在院中,显得格格不入。 颜蓁站在廊下,朝着他走去,“抱歉,我不知道她会......” “你何须自责,这是她应得的下场。”裴澈眸色淡淡打断她的话,“她手上沾染的人命,何止三两条?没有被抓到官府去,已经算得她幸运了。” “你......你打算怎么办她的后事?”现在人都死了,她总得问问裴澈的意思。 看看他是否会看在宋氏已经不在的份上,给足她体面。 “一切从简。” 说着,他终于愿意抬起眼皮往临时搭建起来的灵堂上的棺椁看了一眼,可是眼底没有半分伤怀。 颜蓁摇摇头:“陛下注重仁孝,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怕会落人口舌。” “再说了,马上就会有人登门吊唁,我总得守在灵堂上才......” “不必如此麻烦。” 裴澈抬手为她将发髻间的一片枯叶子取下:“午后就让人将她的棺椁抬出去埋了,晚些时候我还要进宫面圣汇报恒王被刺杀一案。” “到时候自会去礼部报备,再向陛下解释。” 她就这样看着裴澈走到灵堂中,面无表情地为宋氏上了香,又烧了冥纸,然后站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颜蓁望着他的背影:“那,丁忧呢?” 裴澈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仕途,若是丁忧去了官职,将来又如何是好...... 裴澈笑道:“五日前,礼部的几位大人呈上了去除丁忧礼制的奏折,陛下允了。” “更何况,恒王遇刺一案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作为主审人之一,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甩手离开?” 颜蓁第一反应是,这一切裴澈早有预谋。 按照裴澈的意思,宋氏的葬礼简直是史无前例的简便,几乎是直接把人抬到山上埋了,甚至没有请人做法事。 宋氏死后,菊香院的情况并未好多少。 孙氏母子依然缠着裴荣盛,逼着他给个承诺。两个新姨娘也逐渐对裴荣盛怨恨起来。 裴荣盛不胜其烦,每日下职后就算进不去那两个姨娘的房门,也不愿踏足过孙姨娘的房门。 孙姨娘倚靠在门框上,望着被裴荣盛关上的那扇房门,以及很快熄灭的烛火,终于心死了。 那关的不是房门,而是孙姨娘的心门。 翌日一早,趁着裴荣盛上朝还未回来,孙姨娘便来到容华院门口求见。 颜蓁料到她会来,同她面对面坐着时,一再确认:“决定好了?” 孙姨娘苦笑着:“妾身一时荒唐做他外室十多年,到头来一场空,再不走只怕还要搭上妾身的后半辈子了。” 颜蓁点了点头,抬手从紫芙的手里接过两个荷包,轻轻推到孙姨娘手边。 “这两个荷包,一个装着银票,一个装着碎银。应该够你们母子一辈子生活无忧了。” 孙氏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收下了。 “夫人是个好人,将来必定会得好报的。” 她起身行礼,满眼真切:“等明日凑过夫人天工楼开业的热闹后,妾身就带着轩儿离开了。” “愿夫人一世无病无灾、事事顺心。” 颜蓁的笑容一样真诚:“也祝你们母子山高水长,日子美满。” 第215章 天生一对 天工楼开业这天,裴澈忙于政务,并未赶到。 颜蓁看着写着‘天工楼’三个大字的牌匾在鞭炮声中缓缓挂上,唇角缓缓上扬。 沈长淮看着络绎不绝往里走的顾客,满意地直点头。 把人吸引过来并不难,难的是让进去的人都能喜欢天工楼里售卖的一切。 看着夫人姑娘们欢欢喜喜地进去,又拎着东西欢欢喜喜地出来,颜蓁很是意外。 “大舅舅,您是怎么做到的?” 沈长淮将她带到天工楼的第三层,那里有个沈长淮特意给她准备的用来休息的房间,以便她将来巡视的时候、或者接待特客人的时候使用。 “很简单,”沈长淮亲自给她倒了茶水,“咱们天工楼开得比琳琅阁晚,就算是请的裁缝、簪娘和妆娘们技艺高超,也未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进门的顾客牢牢抓住,唯一能做的,就是另辟蹊径。” 说起生意方面,沈长淮像是天生的奇才,简直信手拈来。 “便是抓准这些夫人和年轻姑娘们的心思,再进行相应的引导。加之天工楼里小二们的热情,来人很难拒绝。” “更何况,咱们天工楼不做就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好的一切。” 颜蓁望着他,满眼都是崇拜。 短短的一段时间,就能将天工楼立起来,这样的魄力和能力实在世间少有。 尤其她还听紫芙说,楼里的簪娘、妆娘、裁缝和一应手艺者都是沈长淮不惜重金从天南地北搜寻来的,更加佩服了。 按照紫芙说的,沈长淮已经成为紫芙现阶段的恩师了。 “大舅舅,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颜蓁崇拜的小眼神、以及那真心实意的夸赞,简直让沈长淮整个人被都飘飘然起来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生个女儿,如今和颜蓁相处成这个样子,和女儿也无甚区别了,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天工楼的所在位置距离琳琅阁不足一里地,这样热闹的阵仗,直接将琳琅阁中的顾客吸引走了大半数。 恰逢南康来巡视,看到琳琅阁如此冷清,面色逐渐难看下来。 “怎么回事?” 掌柜的屁滚尿流地跪下:“殿下,是先前咱们欲要买下的那个铺子开张了。” 南康皱眉:“哪个铺子?” “就是裴夫人颜氏的铺子......” 掌柜的越说越小声,生怕南康一个不高兴,直接将他拉出去砍了。 “居然是她,”南康气得直接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不把本公主的话放在眼里!” “她哪儿是不把殿下的话放在眼里,她根本就没把殿下您这个人放在眼里,诚心和您作对呢!” “不然她就算是开铺子,什么不好卖,非要卖和您琳琅阁里一样的东西?” 一旁的苏灵若亲自为她重新端上茶水,不动声色地将南康的怒火激得更旺一些。 最好,南康在一怒之下直接将颜蓁打死最好。 南康果然被她激怒,将她端来的茶盏再一次摔了个稀碎:“混账!” “她算个什么东西,敢和本公主抢生意,简直不知死活!” 她豁然起身,路过掌柜的时候,朝他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废物!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敢瞒着不报!” 展柜的痛到面色发白,只能咬牙爬起来接着跪:“公主息怒,实在是天工楼的保密做得太好了,任凭小的多方打听,一直不得其消息。直到他们今日开张,小的才知道的......” 苏灵若立即接话:“那就是故意要和公主殿下作对了,否则她为何要那么心虚?” 南康咬牙切齿:“好一个颜蓁,本公主念及她和裴澈已经成婚,这才放她一码。没想到本公主不惦记她的男人了,她反倒来惦记本公主的银子了!” “既然如此,人和钱、包括她的铺子,她都别想要了。” 苏灵若心中一喜。 她好不容易才得知琳琅阁居然是南康的产业,废了许多心思、甚至还搭上几个美男,才和南康有了交集,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她这个蠢货呢。 “公主殿下若是不嫌弃,臣女愿意为殿下去一趟天工楼,好生劝劝裴夫人。” 南康回眸看她时,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是在想着她的提议是否可行。 就在苏灵若以为她不愿答应的时候,听见南康冷声道:“哦?苏姑娘既然有此意,本公主岂有不依从之理?” “苏姑娘若是能好好‘劝’到颜蓁乖乖放弃一切离开京城、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本公主的眼前,本公主不介意在父皇的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好让你和恒王兄的婚事能够顺利些。” 苏灵若心中一喜。 那日得知恒王遇刺,她飞快赶到,冒着极大的危险救下恒王。后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恒王这些日子,顺利让恒王对她情根深种了。 可她的身份是罪臣之女,想要当上恒王妃简直难如登天。 当不上恒王妃,她又怎么助力恒王坐到龙椅上、让自己成为皇后,攻略任务又怎么能完成? 如今有南康这个陛下最受宠的公主愿意为她说话,陛下定会重新考虑她和恒王的亲事...... 苏灵若调整好表情,故作娇羞道:“臣女,多谢公主殿下......” “殿下放心,只要殿下能够给臣女一些时间,臣女定能让殿下得偿所愿。” 南康重新坐下,“那,本公主就等着苏姑娘的好消息了。” 看着苏灵若自信满满地离开,南康身侧的侍女不禁问道:“公主殿下当真要为了苏姑娘去向陛下求情吗?” 南康垂眸一笑:“听说恒王兄为了能娶到苏灵若,忤逆父皇的一番好意,伤势未好,就被父皇罚跪了。” “本公主这个做皇妹的实在不忍见他如此为情所困,自然是要竭力成全了。” 犟种配蠢货,天生一对。 她缓缓起身来到窗边,遥遥望见苏灵若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天工楼的门口。 见到颜蓁从天工楼中下楼出来,苏灵若勾唇一笑,抬脚进去了。 第216章 裴澈是被她带坏的 紫苏的警觉性一向很强,从苏灵若朝着她们这边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 “夫人。”紫苏扶住颜蓁的胳膊,示意她往前看。 顺着紫苏的眼神方向,颜蓁看到脸上写满了‘找事’的苏灵若。 她微微皱眉,随后很快就调整了呼吸。 等她下了楼梯,苏灵若已经站在天工楼的大堂中了。 彼时许多人都收到天工楼开张的消息,也得知天工楼的饰品巧夺天工、衣裙华丽精致、脂粉细腻柔美,从而都赶来凑了今日的热闹,整个大堂内几乎站满了人。 而能来天工楼的人,几乎都是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家眷,个个身份不凡。 苏灵若瞧准时机,故意大声地朝着颜蓁问候:“表嫂,好久不见。” 颜蓁来到苏灵若的面前:“是好久不见,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苏姑娘和恭王的一番好心,竟然给我公爹送了两个温柔得体的美妾。” 言外之意自然是,你们想要搞裴府的心思她都已经知道了。如果苏灵若敢在今天捣乱,她就押着那两个美妾去报官。 苏灵若的面色果然僵硬了不少。 但很快又抬手扶了扶发间的步摇,故作镇定道:“听闻表嫂慢怠自己的公爹婆母,致使我姑母和姑父日子艰难。我外公特意送去美妾,实则是看不下去了想提醒裴夫人:身为晚辈,你做事切莫太过分了。” 慢怠公婆? 天哪! 苏灵若说话的声音刻意拔高,整个大堂内的人几乎都听清了她的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对着颜蓁的方向议论纷纷。 “前些日子我才听我家老爷说,裴老夫人不堪受儿媳的折磨,去告了御状。” “你这是听岔了吧?裴老夫人告的明明是裴大人啊,怎么就变成裴夫人了?” “很多人都知道那裴大人从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怎么可能会怠慢自己的母亲,更何况还是才相认的母亲?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将他教坏了呗。” “这么说来,这位裴夫人是相当有手段了。” “你们不知道吗?裴老夫人前几日才刚刚病逝了,裴府却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给她办,其中能没鬼?” “啧啧啧,婆母才刚刚过世,她就急吼吼地开铺子,可真是冷血无情啊。” “什么?这铺子是这个恶毒女人的?那我不买了。” “我也不买了。” ...... 看着自己才两句话的功夫就起了效果,苏灵若更加势在必得了。 今日,她定要将颜蓁钉死在不忠不孝的耻辱柱上,叫她永远也翻不了身。 在她看来,从前的裴澈分明就是窝囊废一个,是因为颜蓁的到来,才一路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所以颜蓁的存在,是裴澈成功的一个必然条件。 只要颜蓁一死,南康就有机会顺理成章地将裴澈收入她的公主府内做男宠,直到南康将裴澈折磨致死,她的另一个攻略目标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想到这里,苏灵若似乎已经看到了皇后的宝座正在朝着自己招手了。 她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没想到这才没几日的功夫,我姑母居然就病死了......” 苏灵若神情悲凉:“表嫂,你到底对姑母她老人家做了什么?为何在她病死后草草处理了她的丧事,连亲朋上门吊唁之礼都免除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周遭的议论声就差没有直接戳着她的脊梁骨咒骂了,更别说购买天工楼里的东西了。 颜蓁蹙着眉,轻声叹息道:“苏姑娘,我婆母会在这短短的时日病逝,全都是因为你们恭王府送了两个美妾给我公爹啊。” 她已经特意让紫苏去打听过了,宋氏将那两个美妾带进裴府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到了。 “我婆母她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要被一些人用身份押着逼她给自己的丈夫纳妾,她能高兴得起来吗?” “公爹迫于压力只能将两个姨娘都收了。婆母她身子本就不好,再这么一折腾,足足在榻上躺了半个多月,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 颜蓁掐了自己的大腿后,才硬生生逼出一些眼泪:“可怜我婆母她,真是被活活气死的......” 她用帕子擦拭了自己的眼泪:“至于我们为何要将婆母的丧事从简......” 顿了顿后,她才为难地‘解释’:“实在是怕这件丑事被传扬出去,到时候恭王的面上也不好看......” 全场一片哗然。 “这件事情我知道!我那贴身丫头的表亲就在裴府当差。听说这几日因为那两个姨娘,裴老夫人几乎日日都和裴老大人争吵。”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这一码归一码,纳妾是纳妾,但裴夫人对裴老夫人不孝不敬,也是事实吧?” ...... 听着人群的议论声似乎有了些许的转变,苏灵若急了。 “表嫂,我外公也是一番好心,请你不要把这么大的罪过随便往他头上扣!” 她知道,不能再在这件事情上扯下去了,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她能做的,就要是咬死颜蓁不孝的‘事实’,让她翻不了身。 “撇开两个妾室的事情先不说,表嫂你敢对天发誓,自己对我姑父姑母是怀着尊敬和孝顺之心的吗?” 看着颜蓁终于不再淡定,而是缓缓皱起眉头,苏灵若更加得意了。 “这些日子我在照顾恒王的时候就听说,表嫂对待自己的亲妹妹——当时的恒王妃,也是无情得很,全然不顾血脉手足之情,对她的生死不管不顾!” “你这样连血亲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好好对待我姑父姑母的?” “苏姑娘这话说得实在可笑!”耿氏一身华丽的衣服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没有去看任何人,径直来到颜蓁的身边站定。 “苏姑娘方才说,先‘撇开’那两个妾室不说?”耿氏嗤笑道,“那还真是撇不开。” “我大嫂就是因为这两个妾室才和我大哥离了心、生了病、才被气死的,这怎么撇开?” “倒是苏姑娘你,口口声声要给自己的姑母讨公道,那你姑母病了这么些天,怎么不见你去看她一眼?” 第217章 搬石头砸自己脚 “这位夫人是哪个府邸的?” “听她称呼裴老夫人为‘大嫂’,应该是裴府二房的夫人。” “我听说二房一家前些日子去裴府投靠,现在就住在裴府里。” ...... 若是放在从前,光听着这些话,耿氏定是浑身不自在。 但是现在,她住在裴府里,受着裴澈和颜蓁的照顾。她的丈夫被裴澈强制戒了赌,现在在庄子上做事。她的儿子在几日前也顺利进了鹿鸣书院。 这日子可比当初在侯府的时候有盼头多了。 她现在浑身都是劲儿,恨不得能为颜蓁夫妇多做点事情。 如今逮到机会了,怎么能轻易放过。 “诸位,我是颜蓁的婶婶。正如在场一些夫人所知道的那样,我们一家子走投无路,是颜蓁夫妇收留了我们。现在我们一家三口裴府中衣食住行一应俱全,从无被怠慢。” “试问,他们夫妇连自己的二叔一家子都能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怎么可能会容不下自己的婆母、不孝顺自己的公婆?” “至于苏姑娘说的,颜蓁眼中无血亲,更是无稽之谈。” “你们应该都知道,从前的恒王妃是因为犯下大罪才被流放。如她那样的人,人品能贵重到哪里去?我侄媳妇从来都是善良大度之人,你们不去怀疑一个流放犯的人品,却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去质疑我这品行高洁的侄媳妇,不觉得可笑吗?” 耿氏的话掷地有声,说完后还扬高下巴去看苏灵若。 “我不知苏姑娘究竟是为何总三番五次地为难我侄媳妇,更不知苏姑娘为什么要为流放犯说话,我只想请苏姑娘以后都离我们阿蓁远一些。” 看着苏灵若一寸寸苍白的面色,耿氏不曾有半分心软:“我们阿蓁单纯,和你这样心眼子多的人玩不到一起去。” 前世今生,颜蓁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耿氏。 她就站在面前护着,那坚定的背脊,和她出现在梦中无数次的娘亲的背影像极了。 颜蓁热泪盈眶之际,恰逢耿氏转身。 看到她泪流满面,耿氏很是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阿蓁别怕,有婶婶在,不会叫旁人欺负了你去。” 颜蓁破涕为笑地点了点头。 两人的亲昵动作,让在场许多人有了别样的想法。 “我瞧着这位夫人身上穿的可都是当下时新的好料子,想必裴夫人待这二房一家子定是好的。” “是啊,连自己二叔一家子都能照顾得这样好,有什么理由去忤逆慢怠自己的婆母?” “这么说来,是这位苏姑娘在污蔑她了?” “我看未必,你们看她们二人感情那样好,说不定就是串通好了的。” “还真有可能,我听说裴家二房一直被裴老夫人压着......” ...... 苏灵若本来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现在听到这些话,她顿时又来了精神。 无论如何,她今日都必须让颜蓁吃点苦头,否则怎么和南康交代? “二婶婶,”苏灵若潸然泪下,“我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才称你一声二婶婶的。可是二婶婶你对得住我姑母吗?” “是,我知道,从前在侯府的时候,我姑母待你们一家子是有些不够好。可她一个人操持着偌大的侯府,总有遗落之处,你怎么能因为这些而帮着表嫂说话?” “你......” 耿氏鲜少遇到这样的场面,方才那些话又是她在一旁酝酿许久后才说出来的,现在被苏灵若这样半真半假地指出来,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帮着阿蓁说话了,我说的这些本来就是事实!” 苏灵若眼底全是得意,却还要装模作样地抹眼泪,气得耿氏恨不得能上去呼她两巴掌。 “是,二婶婶没胡说,这一切全是我随意瞎编乱造的,各位就当我今日失礼了。只是可怜我那姑母,受了委屈到死都无人知......” 颜蓁拉住气急败坏的耿氏,正要反驳,就见孙氏拉着裴轩进来了。 “苏姑娘的这些话,可不就是瞎编乱造的吗?” 孙氏朝着颜蓁微微一笑:“今日本是想来沾沾阿蓁这铺子新开张的喜气的,没想到竟然看到这样的一幕。” “既然二夫人的话不够有说服力,那么我这个被大房老爷舍弃在外、但被裴夫人接纳进府养着的妾室,总有资格说上两句做证人吧!” “你......”苏灵若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耿氏的出现就差点让她的计划被打乱,怎么又来了一个孙氏? 更何况,当初在临安侯府的时候,她和韩氏母女两个给宋氏支招去为难孙氏母子的事情并未过去太久,万一这孙氏要是记仇...... “孙姨娘,”苏灵若有些紧张地将帕子攥紧了,“你要知道死者为大,便是我姑母从前薄待你,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帮着旁人说她的坏话。” 孙氏嘲讽一笑,“原来,苏姑娘还知道死者为大的道理啊!那又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拿着老夫人说事?就算是你要故意为难夫人,也不要用这样卑劣的办法吧?” “再说了,我从不觉得老夫人薄待了我们母子,苏姑娘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的?”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大概就是苏灵若这种情况了吧。 争执到现在,在场之中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差不多都已经猜到了今日这出分明就是苏灵若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颜蓁难堪,从而让天工楼受影响。 “孙姨娘慎言!”苏灵若慌了,“我今日说这么多,只是看不过我姑母被人慢怠一事,何时为难过表嫂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孙姨娘冷笑道:“血口喷人?这么说来,苏姑娘是希望我将当初在侯府中发生的那一切事情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吗?” “比如,你和你母亲想要......” “住口!你给我住口!”苏灵若彻底慌了。 她好不容易才在恒王面前有了存在感,又因为救命之恩让他为她倾心。 眼看着她马上就能嫁给恒王了,可不能毁在今日。 第218章 真心换真心 “孙姨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苏灵若梗着脖子:“不论过往发生过什么,如今我姑母都不在了,难道你们还要为难她不成?” “还是说,你们为难不成她,所以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来为难我?” 孙氏被气笑了,一直没有再说话的颜蓁轻轻拉过她,朝她报以温柔一笑。 虽说今日这局面她自己也能解,但是有耿氏和孙氏亲身来说,当然是更加有说服力一些的。 而且眼下苏灵若已经有了心虚的表现,她没有必要再咄咄逼人了。 “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 颜蓁不着痕迹地将孙氏和耿氏护在自己身后,“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想过要为难苏姑娘,也没有人想往苏姑娘身上泼脏水。” 她极为大方地做出往里请的姿势,“天工楼里的一应衣物首饰和胭脂水粉,不敢说是天下顶顶好的,却也是我大舅舅天南地北请来的能人所制的。” “我相信苏姑娘今日前来并非为找事,而是来捧场的。” 这番话看上去是在为苏灵若找台阶下,但也让更多的人知道,事实就像是颜蓁所说的那样,没有人想要为难苏灵若,一开始就是苏灵若进门来找事的。 “我听说裴夫人的舅舅可是江南沈家的下一任家主,沈家做的生意,必定是顶顶好的。” “我方才就说这裴夫人看上去就是端庄知礼的人,品行怎么可能那样不堪。” “是啊是啊,能不计回报地将自己的婶婶、甚至于公爹的妾室好生养在府里的女子,能是什么恶毒之人吗?” “不管怎么样,这天工楼真是对得起它的名号,这首饰当真对得起‘巧夺天工’一词,以后我定是常客。” “我也是。” ...... 颜蓁‘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态度,引起了许多人的赞扬,导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都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准备相看、或者购买的物品上,没有人再去理会苏灵若是否再说什么了。 苏灵若站在原地面色难看,真是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颜蓁莞尔一笑:“还没恭喜苏姑娘和恒王殿下好事将近,等你们大婚那天,我定备上厚礼去祝贺。” 苏灵若气得咬牙切齿,但是即将成为恒王妃一事,瞬间让她的怒气消退一半。 “颜蓁,今日且算你赢半局,可那又如何?就像你说的,我马上就是恒王妃了。” 她神情倨傲,“说不定下一次见面,你就要对我行叩拜礼了。” 颜蓁笑着摇头:“赢?” “我从未想过和苏姑娘你赌什么,这输赢一说自然是无稽之谈了。” “颜蓁,嘴硬有那么让你高兴吗?”苏灵若靠近她,还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这整个攻略局面中,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 凭什么颜蓁能拥有这样的美貌?凭什么她能拥有裴澈的死心塌地?凭什么她能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凭什么她能得到现在所有的一切。 而她想要什么,还得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去抢,直到攻略任务完成,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颜蓁,你放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都会让你一一失去,直至一无所有。” 然后,去死。 放完狠话后,苏灵若才带着侍女施施然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颜蓁身后的耿氏和孙氏都担忧地皱起眉头。 “阿蓁,我们今日这番,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耿氏有些后悔。 孙氏也跟着接话:“是啊,她马上就是恒王妃了,到时候用身份来压你,你该怎么办?” 颜蓁转身,眉眼带笑地看着她们:“你们多虑了。” “今日若不是你们来作证,天工楼今日定要因为我而生出麻烦的。况且方才你们也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了,便是我什么都不做,苏灵若也不会放过我的。” 两人一对视,更加担心了:“那可怎么办?”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曾做过对不住她的事,她除了用身份来吓唬我,还能做什么?” 她回眸看向门口,那里已经没有了苏灵若的身影,“我只是奇怪,她对我的敌意,似乎比从前更加多了。” 从前的苏灵若只想着如何才能嫁给裴澈,最多也只是恨她占了裴夫人这个身份。 但现在的苏灵若好像不一样了,她怨恨她入骨,却好像不是为了裴澈...... 送走孙氏出城后,颜蓁又将耿氏塞上了马车。 耿氏上了车辕后还是担心,“阿蓁,还是让我陪着你吧!我还是不放心,万一......” 颜蓁笑道:“婶婶只管放心回去,这里还有我大舅舅在呢!” “他方才不是不出面,而是还没到时候出面。若是情况紧急,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更何况,不是还有紫苏在吗?” 想起前几天听碧珠提及,紫苏一个人能打好几个,当初还冒死救下颜蓁一事,耿氏这才稍显放心地被送回去。 蓝雪不禁感叹:“没想到,二夫人竟是这样一个人。” “真心换真心罢了。” 裴澈的声音从几人的背后传来,颜蓁一转身,就看到他写满疲惫的一张脸。 “夫君?你今日怎么下职这么早?”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查清恒王遇刺一案,裴澈已经连续好几日不曾在家里歇着了。就算偶尔回来,也是沾脚就走。 裴澈温柔一笑:“阿蓁的铺子开张,我岂有不来之理?” “但,我可能待不了太久,一会儿还得进宫面圣。”裴澈面露自责。 颜蓁心疼道:“走吧,进去歇一会儿。瞧你,眼下乌青又重了......” 裴澈点了头,任由她拉着自己往里走,还听着她的碎碎念。 “案子是要办,但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好。” “我每日让青衫送去的膳食,你吃了吗?” “吃了。” “平日里你们大理寺办案不是都很快吗?这次的刺客怎么这么难抓?” “......” 这一次,裴澈只是抿唇,并未说话。 颜蓁一心扑在让裴澈多休息的重点上,自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 也就没有发现紫苏敏锐地看了裴澈一眼。 更没有发现天工楼对过街上停着一辆马车,车里的人掀开帘子,眸色中全是杀意。 第219章 你是我最大的护身符 裴澈实在是太累了,上了楼后没多久,就被颜蓁强制摁在床上睡下了。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发现沈长淮就站在不远处。 “蓁儿,今日这出感觉如何?” 沈长淮不似差点被搅局后的后怕或是气恼,而是笑得松快。 颜蓁撅着嘴故作生气:“大舅舅还说呢!明知道蓁儿被人为难,也不想着出来帮帮我。” “你这丫头,大舅舅不信你不知大舅舅的用意。”沈长淮笑得宠溺。 颜蓁当然明白,这是她大舅舅在生意方面给她上的第一课。 只要是开门做生意,多少都会有这种各样的状况发生,更何况是这种诚心来搅局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她将来要面对的还有很多,现下就倚仗沈家的势力,将来还如何成长起来。 颜蓁笑嘻嘻:“那大舅舅是不是觉得,我今日的表现还是不够好?” 毕竟,今日将苏灵若‘赶走’的功劳不全在她,多数都是因为孙氏和耿氏的出现,才化险为夷的。 哪知沈长淮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蓁儿今日的表现,很好。” 颜蓁愣住了。 沈长淮笑道:“其实做生意和打战也有异曲同工之效,讲究的都是天时地利人和。” “就凭你前些日子所做的那些事情,大舅舅相信,今日就算是没有孙姨娘和裴二夫人出现,蓁儿也是能够处理好此事的,不是吗?” 颜蓁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天工楼开张前,她曾带着紫苏围绕着天工楼的周围转了一圈,将周遭的一切都记在心里,当然也发现了琳琅阁和天工楼离得格外近。近到站在三楼上,能够看到对方的全貌。 所以她为了能够让天工楼顺利开张,才让所有人选择了保密,直到开张时,众人才知道这栋楼中所售卖的是何物。 而对于寻常人来说,越是保密的东西,他们越有兴趣想要去探索。也就造成今日这样明明才开张,却是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 这些,在颜蓁的意料之中。 但意料之外的是,她以为上门来搅事的人会是南康故意派过来的百姓,不曾想居然会是苏灵若。 结合苏灵若舍身救下恒王、并且两人两情相悦的佳话被传出,颜蓁只一瞬间就将苏灵若的目的捋清楚了,当然也早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没想到我们蓁儿素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居然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啊!” 沈长淮的夸赞让颜蓁有点飘飘然:“大舅舅这是在哄蓁儿吗?还是为了以后当甩手掌柜,所以现在就开始给蓁儿戴高帽子?” “我不管,反正蓁儿在京中的所有产业还是要交给大舅舅打理的,蓁儿只想每日吃吃喝喝的就好。” “你啊,”沈长淮笑得越发慈爱,“你这性子,和你娘年轻的时候真是越发像了。” 提及沈玉惜,沈长淮的心里还是满满的痛惜。 颜蓁深吸一口气,很努力想要让气氛能够不那么悲伤:“是吗?那大舅舅可得将对娘的那一份好都给蓁儿,蓁儿统统都收下!” 沈长淮笑得开怀,看着和自己妹妹七八分想象的女子下了楼,垂着脑袋不知在挑选着什么,心里的缺憾似是被弥补了一些。 裴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将腰带封好的时候,颜蓁恰好端着汤羹进来。 “醒啦,”她将托盘放在桌上,“碧珠给我送来的,你也喝一些吧。” 裴澈坐在她身侧,端起汤羹认真地喝完。 等他准备将空碗放回托盘的时候,才发现托盘里面放着一根编织好的红绳,红绳子中间绑着一颗圆润的楠木珠子。 他侧眸看着身边的女子,只见她正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眉眼之间全是欢喜。 “这是......” 颜蓁伸手将红绳拿起来,亲自为他绑在左手腕上,还特意拨弄了一下那颗珠子。 “这是我特意给你编的红绳,这颗楠木珠子是我去圣灵寺找住持求来的。” 她双目有神地盯着他看,生怕遗漏他眼中的任何情绪:“你喜欢吗?” 裴澈抬起左手,细细感受着这根红绳,好似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热,以及她满满的牵挂。 他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滚动,连声音都染上了暗哑:“嗯,只要是阿蓁送的,我都喜欢。” 活了近二十年,这好像还是他正正经经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还是她亲手做的...... 听着他说喜欢,颜蓁也跟着欢喜起来:“喜欢就好,我还怕你嫌弃这珠子难看。” “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查恒王遇刺一案,我总担心你会因此惹上麻烦,所以才去求来这颗珠子,但愿它能为你保平安。” 裴澈扶着她纤细的肩膀,定定看着她:“有阿蓁在,就是我最大的护身符。哪怕千难万阻,只要知道你在家中等我,我定拼尽全力回来......” “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颜蓁轻轻靠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他那强有力的心跳声,才能安心一些。 “裴澈,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所以她才会特意去了一趟圣灵寺求楠珠。 “这可是你答应我的,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裴澈的一颗心都化了,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似抱着此生最珍贵的宝物:“嗯,我答应你。” 他真的很想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不用去做那些违心之事...... “你怎么这么用力?”颜蓁蹙眉将他推开。 裴澈这才惊觉,慌忙松开手:“抱歉,我......” “好了好了,你不是还要进宫面圣吗?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夫妇二人从房内出来,站在走廊的围栏边时,裴澈环顾着天工楼里的一切,剑眉微微拧起。 等出了天工楼,他一个眼神,飞星立刻上前听了吩咐。 彼时的琳琅阁内,南康站在三楼的窗户边上,远远望着天工楼人群络绎不绝地往里走,气得直喘粗气。 “苏灵若这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想让本公主去父皇面前帮她说话,简直痴心妄想!” “到头来,还得本公主自己动手。” 门口处立刻进来一个劲装侍卫低头等吩咐。 南康冷笑着,今日天工楼的盛况她可是亲眼在门口瞧见了。她早就提醒过颜蓁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奈何这个贱人就是不听话呢! 既然如此,那她就得有能力来承受自己作死的下场。 第220章 夺她的一切 等那侍卫下去办事后,南康才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做生意嘛,不外乎就是那些个手段。她要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也活该被我斗倒。” 在她看来,天工楼现在的生意,本就该是她琳琅阁的,如今却被颜蓁这个贱人抢了去,这口气要是不出,她这个公主还有什么颜面可说? 这口气她不仅得出,还得出得痛痛快快的才好! 想到这里,南康的心情才好上了一些。 她端着酒杯倚靠在窗沿上,脑海中在想象天工楼败下来后,该是何等凄惨的景象,而颜蓁又该是如何痛哭流涕地跪在她的面前道歉,说自己错了,请她饶恕。 南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甚至笑出了声。 “春桃,你去让张掌柜拟定一份买卖协议,价格嘛,比之前所说的缩减十倍。” 身侧的侍女心领神会,当然知道自家公主想买的是何物,二话不说就下楼去办事了。 南康盯着天工楼,喃喃自语着:“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届时只要你跪在本公主的脚边,再给本公主磕两个响头,本公主勉勉强强就原谅你这么一回。” “收了你的铺子,以及你的,丈夫......”她掩唇笑出了声,“嗯,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本公主不要你命就是了。” 但南康的笑容,只堪堪维持到回公主府。 面对挂在自己床前的那具尸体,她尖叫出声。 公主府护卫鱼贯而入,也被眼前这副场面吓得有些不敢说话了。 只见那人穿着中衣被吊在房梁上,头发散乱,七孔流血......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放下来!” 春桃面露怒意,一面指挥着侍卫把人放下来,一面将南康护在自己身后去了外室等候。 等那具尸体被放下来后,春桃又是第一个上前去,用侍卫的刀尖把那盖在尸体上的头发拨开,吓得在场的其他侍女纷纷尖叫不已。 春桃怒目圆瞪:“再敢乱叫,统统拖出去打死!” 见这些侍女吓得瑟瑟发抖,却没有人敢再出声后,她才去了外室。 “公主殿下,是吴公子。” 南康愣了一下,“吴长松?” 得了春桃点头后,南康才卸力一般地摊在矮榻上。 吴长松是她千里迢迢从闽中郡找来的。 当初就是图他面若冠玉,英俊非凡,才不惜重金派人去将他带来京城,成为她公主府内的男宠之一。 没想到吴长松来公主府还没一个月,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死在她的房内。 南康觉得自己的权势得到了挑衅,恢复些许力气后,才冷声道:“查!给本公主查!” “本公主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把手伸到公主府来!若是让本公主抓住他,定要将他抽筋扒皮了才算解恨!” “是。” 春桃正要进内室,却又被南康拉住袖子:“不,先别去动吴长松的尸体......” 思虑再三,南康的唇角忽然阴恻恻地勾起:“本公主,要进宫见父皇,让父皇来给本公主做主!” 在她看来,寻常人是不敢将注意打到她这个公主身上的。那么敢伸手过来的,定是那几个身份不寻常的人了。 既然如此,她岂能放过被皇帝心疼、而后越发偏爱的机会? 翌日一早,颜蓁刚到天工楼,就被里面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聊天内容震惊到了。 “可不是嘛,敢在公主府杀人,还将尸体挂在南康公主的床头,此人可真是太丧心病狂了。” “今早听我家老爷说,陛下担心南康公主出事,连夜派了二百禁军,将公主府守得像个铁桶一样。” “前些日子,恒王遇刺;现在,南康公主也遇上这么个事儿......这世道怕是要乱吧?” “嘘......这话可不敢再说了,若是让上头听见了,必定人祸上身。咱们只管等着大理寺将此案查清楚就是了......” “刘夫人说的是,那大理寺少卿裴大人是个能干的,此案一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 颜蓁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听完重点内容后,才带着紫苏和蓝雪上了楼,见了沈长淮。 而沈长淮见到颜蓁的第一句话就是:“蓁儿,你没事吧?” 颜蓁一头雾水:“我没事啊,大舅舅为何要这么问?” 沈长淮将账册合上,忧心忡忡:“无事就好。我们天工楼昨日才开张,南康公主昨夜就差点遇害,就怕南康公主会糊里糊涂地将这笔账算在蓁儿你的头上,到时候就麻烦了。” 颜蓁一愣,很快就否定了他的猜测:“不会的。” “南康公主看似刁蛮,其实还是有些脑子的。她不会因为这点事情,而怀疑到我身上。更何况,我夫君就是大理寺少卿,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害堂堂的公主殿下。” 沈长淮虽然点了头,但眼中的担忧并未消散:“但愿如此吧......” 只是,他话音未落,就见掌柜的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 “东家不好了!” 颜蓁和沈长淮对视一眼,“怎么回事?” “楼下来了几个夫人小姐,非说咱们的首饰是用次等货滥竽充数的,她们要报官。” “还有两个夫人,声称用了咱们楼里的胭脂水粉中毒毁容了。” 颜蓁豁然起身:“这不可能!” “这当然不可能了。”沈长淮意有所指地看向颜蓁。 颜蓁立马反应过来:“是南康公主!” 等颜蓁下了楼来到天工楼的门口时,那里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天工楼?我看得叫害人楼吧?” “各位快看,就这簪子我随便一掰就断了,还敢说是真金白银打造的,唬谁呢!” “还有我手里的珍珠,根本也是假的......” “你们至多就是买到假货而已,可我是用了天工楼里的胭脂水粉而毁了容啊!” 最后说话的这个女子将面上的纱巾取下,霎时露出了她半张红肿流脓的脸,吓得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个个失声尖叫。 看到颜蓁出来,那几个人立刻围上来。 “你就是天工楼的东家吧!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肠竟然这样歹毒!” “为了钱财,连迫害人的手段都能拿得出来,实在可恨!” “对,太可恨了,报官!这件事情绝对要报官。” 人群瞬间围上来,将颜蓁团团困在其中。 更有甚者,已经扬起胳膊要动手。 第221章 奸商--颜蓁 可那抡胳膊的人最终也没有顺利将巴掌甩到颜蓁的脸上,就被人拦住了。 颜蓁转头看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魏晗,来不及谢谢他,就被愤怒的人群又往后挤了一些。 魏晗下意识想将她护住,这次却被紫苏抢了先。 紫苏将自家夫人紧紧护在身前,冷眼瞧见人群中居然有人想趁乱抹黑使绊子,当即拔出长剑。 兵器出鞘的声音虽然小,可远比用嗓子去说理有用多了。 加之长剑在晨光之下发出骇人的寒光,原本还想往前挤的人群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魏晗整理了一下差点被挤出褶子的衣服,扭头看向颜蓁:“你没事吧?” 颜蓁摇摇头:“没事,多谢魏大人。” 魏大人? 魏晗瘪瘪嘴,心里很是不好受。 都已经这么熟了,就算是还没有想起儿时的情谊,也不要总这样疏远他吧...... “你们看呐,他们给不出解释居然还想杀人灭口!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人家夫君可是大理寺少卿,你们就算是告官又如何?结果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难道这事儿就没人能管得了了吗?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被这奸商糊弄过去,而只能吃哑巴亏了吗?” ...... “这件事情当然有人管。” 就在人群愤慨之时,有道清亮的声音从其中脱颖而出。 寻着声音找过去,没想到却是众人口中的奸商--颜蓁。 彼时,她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站在了不知何时搬来的板凳上。 明艳的容颜在阳光之下越发能动人心弦,加之她眼神之中的纯澈,实在让人无法把她和‘奸商’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一时间,原本躁动人群顷刻间安静了不少。 那几个前来要说法的,见局势不妙,转而又高声道:“裴夫人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让你那大理寺少卿的夫君来管吗?” “是啊,你这个小女子看起来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居然一肚子坏心眼!” “枉我们昨日还可怜你被人欺凌,这才照顾了你的生意,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大家的好意!”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就没有给颜蓁说话的机会。 她好几次张口想说话,都被这几人故意拔高的声音挡了回去。 颜蓁明白,她们是打定主意想让她吃下这哑巴亏了。 可她岂能让这些人得逞? 下一瞬,就见紫苏将长剑在空中狠狠一挥,一道破空声后,眼前的青石板上立刻出现了一道两指宽的裂缝。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再没有人敢说话了。 “既然是要说法的,那你们总该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颜蓁眸色平静,丝毫不见慌张:“你们几位声称天工楼的首饰是以次充好、用了天工楼之后的胭脂水粉脸上毁了容?那么,你们有证据证明你们手里的首饰和胭脂水粉是从我天工楼里买来的吗?” 一听颜蓁要证据,那几人的眼底都有了嘲讽的神色。 众人高举着手里的字据和首饰胭脂:“自然是有!” “你们天工楼为了哗众取宠,弄出这么一个所谓的购买字据,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成为了你们挂羊头卖狗肉、昧着良心挣黑钱的证据吧!” “有了这个字据,我看你们还能如何抵赖!” 围观众人见此,个个都朝着颜蓁露出鄙夷的神色,似乎已经将‘奸商’二字刻在了她的身上。 颜蓁却是微微一笑:“有字据就好,你们稍安勿躁,我让掌柜的将各位的字据对一下真假,咱们再接下来说话。” 掌柜的闻言,立刻和两个店小二拿着几人的字据一一对了上去,并且当着众人的面摊开给大家看。 “还真是啊!” “这么说来,天工楼的确是害人的奸商无疑了。” “我看未必,你看那位裴夫人,到现在了还丝毫不慌张,可见她心里是有成算的。” “有什么成算?靠她那个在大理寺的夫君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 颜蓁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声,直接高声道:“字据,的确是对上了。”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来人,去报官!”颜蓁顿了顿,继续道,“为了避嫌,去京兆府报官。区区小事,大理寺可没有时间管。” 报官? 这女子是疯了吧?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报官?她知不知道现在理亏的是她自己啊! 魏晗也有些顾虑,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你怎么回事?事情还没查清楚呢,报官的话岂不是很麻烦?” 眼见着店小二麻溜跑着去报官了,颜蓁才淡淡笑道:“现在证据确凿了,再不报官,难道还要等着这几个想要故意陷害天工楼的人跑掉吗?” 这么一说,紫苏立刻抬手,将那几人团团围住。 几人瞬间慌了:“颜蓁!你想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吗?” 颜蓁依旧站在高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温柔柔的:“方才,不是你们想报官的吗?现在如你们愿了,怎么看着你们又不高兴了?” 说着,她扬声道:“诸位,我天工楼所售卖出去的所有东西都有登记在册。哪位夫人在哪个时间点买了天工楼的哪样东西,我们天工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会登记在册。” “当然,这些账册素日里没有经过客人的同意,是绝对不会轻易透露给任何人知晓的。但今日,”颜蓁看向眼前这几个依旧言之凿凿的始作俑者,“为了证明我天工楼的清白,我只能拿出这几人的购买记录给诸位看。” 人群中,还是有人不太明白:“裴夫人,你是不是有些糊涂了,现在证据确凿,这不是更加说明你家的东西有问题吗?” 颜蓁对她微微点头:“这位夫人言之有理。” “但各位可能不知道,我们天工楼中的所有物品,都有其对应的数字编号。大到披风大氅,小到一只耳钉,无一例外,都有编号。” “各位若是不信,大可以打开方才购买的物品,看看我所言是真是假。” 第222章 不做君子 颜蓁话音才落下,方才那几个才买了东西从天工楼中出来的夫人们都让侍女打开了手里的包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多一会儿,一道惊喜的声音从一个年轻侍女身上传来。 “还真有!”她将自家夫人刚刚买好的大氅打开,在衣角的一处翻开后,还真的有一个小小的编号。 颜蓁笑着问向那位夫人,介不介意将自己的购买记录拿出来给众人看。 得了那位夫人的同意后,掌柜的单独将她的购买记录取出,上面所记载的一串文字,和大氅上的一字不差地对上了。 还不等人群中传来惊呼声,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提高声音叫道:“我这个手镯上也有!” “这只簪子上也有!” “我的胭脂上也是!” ...... 随着越来越多人的证明,那几个始作俑者已经吓得面如菜色了。 他们的确是买了天工楼里的东西,为的就是这张字据。但是为了造假,他们所拿来的根本就不是购买的那一份啊! 颜蓁垂眸看向他们:“那么你们呢?你们拿得出字据,可否拿得出我天工楼特有的编号?” 几人眼神躲闪,还在强词夺理。 “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你们找来的托儿!” “就是!这定是你们事先知道天工楼迟早有这么一天,所有早早将人备在那里,等着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人群中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我看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是你们吧!也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方才为天工楼作证的那几位,有工部侍郎的夫人,有禁军副统领的妹妹,还有小将军的长姐,这些人怎么可能是托儿!” “就是,方才我买的也是珍珠,因为这几人我差点都以为自己十几年买珍珠的经验都喂了狗了!这天工楼所售卖的珍珠,分明是顶顶好的上等货!” “这几人是想讹钱吧?没想到人家天工楼早有准备了。” “只怕不是讹钱那么简单,你们想啊,天工楼开张,谁的影响最大?” ...... 此话一出,大家心知肚明。 京城繁华之地,如同天工楼这般的,也就只有琳琅阁了。 颜蓁知道,今日过后,再不会有人敢用这种下三滥的卑劣手段来陷害天工楼了。 南康此举,无疑自作自受。 紧接着,京兆府的官差也来了三两下就将人群团团围住。 掌柜的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实事求是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转述给府尹。 眼见那几人想跑,几个官差大刀一挥,直接把人都带走了。 “裴夫人经营生意的办法,可真是妙哉!” 京兆府尹听说是大理寺少卿的妻子被人为难,亲自跑了这一趟。 原本是想在裴澈面前刷一下存在感的,没想到人家颜蓁半点没有让他出力,自己就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这应该是算他上任之后,所办得最快的一个案子了。 “不愧是裴大人的夫人,办事聪慧又冷静!” 颜蓁早就下了板凳,面对京兆府尹的夸赞,神色如常:“大人谬赞了,不过就是家人传授的小把戏而已,让大人见笑了。” 随着京兆府的人离开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连颜蓁也不太确定,他们究竟是因为自己没有上当受骗而欢喜,还是因为天工楼打了一场胜战而欢呼。 不过,都不重要了。 “今日,还要多亏各位夫人小姐们鼎力相助!” 颜蓁背脊挺直:“方才为天工楼作证的那几位夫人小姐,劳烦你们拿着字据去找掌柜的,让掌柜的将你们所花的银子退还给各位!你们手中之物,就当是天工楼一点谢礼,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裴夫人敞亮!” “我就说,裴夫人看着就不像那几个混蛋口中的奸商!” “我以后的首饰一定全在天工楼买,哪儿都不去!” “我也是!” ...... 颜蓁眉眼带笑,她知道从今日起,天工楼的声誉就此在京城之中打开了。 等回到楼里后,魏晗立刻将脑袋凑了上来,满眼都是崇拜。 “本公子是真没想到,颜小妞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啧啧啧,我方才光顾着看热闹了,居然都没有想到给你拿面镜子看一看,让你瞧瞧自己方才有多威风!” 这样的颜蓁,魏晗从未见过,以至于到现在两大杯茶水下肚后,他仍然很兴奋。 紫苏见此,故意将他挤开,“夫人,方才府尹大人派人传话,说是请您务必放心,他定会严惩那几个宵小之徒。” 颜蓁轻笑一声,道了一声‘好’后,就没再说话了。 倒是一旁的魏晗,根本坐不住。 “江府尹那个没有用的老东西,搁这儿糊弄谁呢!他定是审出了此事的幕后主使者是南康公主,才在这里和你玩‘装糊涂’把戏。” 颜蓁不以为然:“那你让他怎么办?直接踹开公主府的大门去拿人?” 如今的公主府内外都有陛下派出的二百禁军守着,南康也因为受到惊吓被陛下加倍爱重,此时得罪南康,无疑就是自己将脑袋搁置在案板上,找死。 魏晗也想到了这点,面上的表情才会比吃了屎还要难看。 “那怎么办?就这么吃下这个亏了?” 颜蓁见他这样孩子气,不由得被气笑了:“不然怎么办?你去请雷公下一道雷,直接将她劈死?” 见她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魏晗才稍稍不那么生气了一些。 不过,看到她越发光彩夺目,他的心里又是那种复杂的难受。 这么好的姑娘,凭什么便宜裴澈那厮了! 魏晗不服气:“颜小妞,假如......我是说假如哈,假如你和裴澈过不下去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颜蓁眨了眨眼睛。 她一直都明白魏晗对她的心思,只不过为了能够维护现有的友情,不想捅破了,以免以后不好相处。 她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魏晗多少也该淡了些心思才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这样执着。 颜蓁轻咳一声:“你就不怕裴澈追着你打?” 魏晗先是一愣,随即掩唇嘿嘿一下,“那不能够,你都和他过不下去了,他还有什么资格能揍我?我不揍他,都算他幸运了。” 只是,看着她眉眼带笑的样子,他岂能不知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他如今也希望老天爷能在降下一道雷劈死南康的时候,还能多降一道劈死裴澈算了。 这样他也能不做君子,做一回趁虚而入的小人...... 当天晚上的公主府当然没有降雷,但是降下了一把寒光森森、沾满鲜血的大刀。 第223章 求关心 那人手筋脚筋都被挑断,然后倒吊在房梁上,身体各处还有十数道伤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血尽而亡。 而在吊着尸体的正前方两步处,还立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大刀。 南康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满目鲜血、几乎要让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啊!” 她吓得失声尖叫,直接跌坐在地上起不来。 春桃落后一步进门,瞧着眼前的一幕,第一时间将自家公主的视线用自己解下来的披风隔开。 “公主殿下莫慌,有奴婢在。” 紧接着,公主府的侍卫们也闻声赶到。看到眼前这样的情形,个个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要让人死得这样痛苦难看。 南康躲在披风后,就算是闭上眼睛,脑海中也全是方才所看到的一幕。 “是谁!是哪个找死的居然敢如此挑衅本公主!” 被春桃扶着坐到外室后,她抖着手指向内室:“你去看看,死的究竟是谁。” 昨夜,她的闺房死了人,她才搬到偏殿来,没想到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居然又找到偏殿了。 就好像,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杀人魔的视线当中。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南康浑身上下战栗不已。 很快,春桃就去而复返:“公主殿下,是南宫渠。” 南宫渠此人武功高强,长得剑眉星目,虽然脾气古怪,但他的一身侠气还是迷得南康为他豪掷千金买了世间唯一一把玄铁宝刀,才得以让他答应入住公主府两年。 现在,才堪堪过去半年而已,南宫渠手脚筋具断,说明死前武功被废;而那把玄铁宝刀就立在他的尸体前,那上面的血,分明就是南宫渠的。 南康越想越害怕,“春桃,你说此贼人是冲着本公主来的,还是冲着南宫渠来的?” 春桃皱眉,很认真地分析:“奴婢觉得,应该是冲着南宫渠的。” “公主您想想看,和您不对付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无非就是多了一个颜蓁而已。撇开颜蓁此人并无这样的能力不说,其他人若是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南康才觉得春桃分析得有些道理,可转头又想起了昨夜死在她房里的吴长松。 “那吴长松呢?他的死又怎么解释?” “吴公子当初是以才学和容貌冠绝闽中郡的,昨夜他的死相几乎也是被人毁容,由此得知,应该也是仇杀。” 春桃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南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么巧吗......” 春桃用力点头:“多半就是巧合,公主殿下不必害怕。只是殿下,今夜这事儿,您还要不要进宫告知陛下?” 提及皇帝,南康惶恐不安的眼底终于找到了些许的亮光:“走,本公主现在就进宫!” 翌日一早,公主府内再度死了个男宠的消息不胫而走。 颜蓁倚窗而坐,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景中不时有禁军来回巡逻,秀眉微微拧起。 “夫君,恒王遇刺一案,还没有查清楚吗?” 对坐的裴澈垂眸喝茶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即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喝过茶水之后,再将杯子缓缓落下。 “查清楚了,只是不便公开而已。” 颜蓁向来都是聪明人,裴澈点到即止的话,她又怎么会不懂? 轻轻叹息一声后,她才温声道:“‘自古天家无手足’,这句话我现在算是有了真正的了解。” 裴澈摸了摸鼻梁:“此事,大理寺已经竭尽所能,剩下的就看陛下如何决断了。” 颜蓁点点头:“那公主府的两桩命案呢?可有线索了?” 话问出口后,她才惊觉自己问太多了,“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探听这些消息的,只是现在满大街都因为公主府的人命案而人心惶惶的,所以我才......” “阿蓁想问便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裴澈定定看着她,“在我面前,阿蓁不用这样小心翼翼。” 得他这句话,颜蓁终于展颜一笑。 裴澈才道:“公主府的命案疑点重重,目前大理寺还没有从公主府内找到关于凶手的任何线索。” 那就是很棘手了。 颜蓁的秀眉越拧越深,“如此看来,你又要在大理寺忙活许久不能归家了。” ‘归家’二字让裴澈的心里漾起阵阵的涟漪,也将他内心深处几年不曾出现的不安逐渐勾起...... “旁人都是劝自家夫人孩子近些日子非必要不出门,”颜蓁忽然想起什么,颇为好笑地看着他,“怎么夫君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 她可是记得,当初出趟门去城外祭拜她娘亲,裴澈都让青衫如影随形地跟着,就这还不算,还将那几个寻常的护卫换成了自己素日里用的那几个。 怎么现在,他好像又不担心了。 裴澈摸了下鼻尖,“自然是担心的。不过有紫苏时时刻刻在你身边跟着,我还安排了几个暗卫在天工楼里,才稍稍不那么担心。” 颜蓁笑了一下,没在说话,而是扭头又专注地盯着楼下又一次经过的禁军巡逻队。 “都说是仇杀,但我怎么觉得这两桩命案都是冲着南康公主去的?否则怎么偏偏就她府上出了事?” 她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那两位公子,那般有才华之人,偏偏遇上这样的无妄之灾。” 裴澈伸手扶住她的下巴,轻轻一动,让她扭头重新看向他。 “阿蓁有那心思关心无关紧要之人,不如多关心关心我,好不好?” 他的眼神百转千回地望着她:“我这几日都没有收到夫人送来的膳食。是因为我身上的伤好了,所以阿蓁就不再关心我了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再去受点伤......” 颜蓁闻言,抬手就将他的嘴巴捂住,没好气道:“瞧瞧你,又在胡说什么?堂堂大理寺少卿,竟也这般小孩子气吗?” 裴澈乖巧得不再说话,但眉尾却往上扬了一下。 就在颜蓁不明白他是何意时,手心里忽然就传来温软的触感。 她猛地抽回手,又眼神慌乱地四下望了一眼,哪怕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依旧羞得满脸通红。 “你......”颜蓁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你怎么能......” “夫人。”紫苏进门,打断了夫妻两的温情时候。 颜蓁清了清嗓子后,才望向门口:“何事?” 紫苏面色不太好:“南康公主来了,点名要见您。” 第224章 别怕,有我在... 颜蓁进到隔壁房间的时候,南康恰好将手里的茶盏很是嫌弃地丢在桌上。 “这是什么东西,竟也敢拿来招待本公主?” 瞧见颜蓁进来,她冷哼道:“裴夫人可真是好大的架势,让本公主这一通好等!” 对于南康这架势,颜蓁当然知道她来者不善。 “公主殿下恕罪。”颜蓁屈膝行礼,“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你也知道自己有罪?你也知道招待不周?”南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着颜蓁。 “既然如此,你想怎么请罪?” 她今日倒要看看,一个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人,要怎么翻出她的五指山。 颜蓁对南康多少也是佩服的。 公主府中一连发生了两起命案,听说那两个男宠都是直接惨死在她的房间里的,她是怎么做到第二天就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来天工楼找事的? “公主殿下希望臣妇如何请罪?” 她心里明白,今日不做到让南康满意,只怕很难请走这尊大佛。 与其猜测,不如让她自己说。 只见南康冷冷一笑,眼底全是算计:“慢怠当朝公主,此罪可大可小。不过,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你又是魏晗的邻居,本公主就不跟你计较了。” “多谢公主......” “慢着,”南康的笑容越发放大,“你别着急谢本公主,本公主只是说不跟你计较,又没说不让你请罪。” “这样吧,只要你把天工楼卖给本公主,本公主就既往不咎,如何?” 南康话音落下之际,她身后的春桃立刻从腰间掏出一张买卖字据,放在颜蓁面前的桌子上摊开。 这纯纯就是没事找事了,所以南康连这么拙劣的借口都能拿得出来。 看着字据的内容,颜蓁真是又一次刷新了对南康的认知程度。 “公主殿下是想抢走臣妇的天工楼吗?” 南康摆摆手,“这怎么能叫抢呢?那上面不是写着给你银子了吗?” 颜蓁的心底已经动怒了:“五百两?” 这些银子连买下街头的杂货铺都办不到,更何况是天工楼。 “五百两,是买下你这个破楼和破楼里的所有东西而已。” 南康终于收起笑脸,露出了仗势欺人的真实嘴脸,“而你想买下你的这条小命,还得用你的夫君——裴澈来换。” 颜蓁瞬间绷直了身子,“公主殿下,您贵为天之骄女,可知此等行径堪比强盗!” 南康怒拍桌子:“颜蓁,你好大的胆子!本公主是给你脸了吗?你居然敢说本公主是强盗!” “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是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才给你做选择的机会,不然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和本公主讨价还价?” “公主殿下难道还想杀了臣妇灭口不成?” 颜蓁起身,已然动怒。 若非怕裴澈被连累,怕外祖一家被连累,她何至于会任由南康这般羞辱? 听到她这话,南康嘲讽地笑出了声:“你以为,你的贱命有多金贵?本公主想杀就杀了,难道还要同你商量、等你点头?” “颜蓁,本公主劝你还是识相些为好,否则......” “否则南康公主意欲何为?” 裴澈撩开衣摆,沉着一张脸进来。 南康还没有说完的话全部卡在了嗓子眼里,本就已经慌张的她,竟从裴澈的身后,看到了紧随其后的魏晗。 她的面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她虽然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但裴澈可是当今天子眼下最信任的红人,魏晗也是被皇帝放在翰林院培养,将来要重用的人才。 也不知这两人究竟将她方才所说的话听去了多少...... “下官不才,竟是到今日才看清公主的真面目,明日进宫,定要在陛下面前问问,如今这天下究竟是是在做主?” 魏晗的脸上鲜少出现这样生气的时候,趁着裴澈去颜蓁的身边,他根本忍不了一点。 裴澈拉住颜蓁的手,见她面色不虞,眼底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别怕,有我在......” “颜小妞别怕,只要有你哥哥我在,谁都别想欺负你!”魏晗在一旁补充着。 两人齐齐护着颜蓁的态度,让南康公主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你们方才,听到什么了?” “南康公主以为,我们该听到什么,又不该听到什么?” 也就是说,刚才的话这两人全部都听见了。 南康转头看向颜蓁,“你是故意的?” “公主殿下,”裴澈不着痕迹地将颜蓁拉至靠后一点,“想来魏大人方才所言,公主是没有放在心里了。” “既然公主觉得魏大人一个人的分量还不够,那么明日就由本官这个为人丈夫的,亲自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下官倒要见识一下,究竟是南康公主的骨头硬,还是大盛朝的律法硬!” 哪怕对面站着的是当朝公主,裴澈身上也是难掩的杀气。 他在世人的眼中,就只是一个文臣。一个文臣,却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动了杀机? 南康豁然起身,猛地将桌上的茶水点心全部扫落在地。 瓷器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她却根本不解气:“你们敢威胁本公主?” “本公主可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你们以为仅凭你们几个的一面之词,父皇就能相信你们吗?” 裴澈微微眯起了眼睛:“公主大可以试试看。” 南康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死死盯着裴澈,以及他身侧的女子。 凭什么? 凭什么全京城最好的两个儿郎都站在颜蓁的身侧?她究竟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过她这个高贵的公主殿下了?竟然让这两人死心塌地帮她,甚至不惜要去敲登闻鼓? 是了,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颜蓁当然都比不过她这个公主殿下,唯一能够仰仗的,就是她那狐媚的长相。 大概是怒从心中起,南康随手拔了春桃别在腰间的匕首,疯了似的就往颜蓁的脸上刺过去。 “你这该死的贱人!如果不是你,他们都是本公主的,全是本公主的!” “你去死吧......” 第225章 心疼她的眼泪 “颜小妞小心!” 魏晗见到南康拿着匕首跟疯了一样,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南康冲到面前的那一刻,裴澈抬手把颜蓁护在身后,毫不犹豫地往她胸口上踹了一脚。 巨大的力道让南康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直到狠狠撞到墙壁上后,才落在地上。 墙上所挂着的卷轴,以及一旁摆满物件的多宝阁,都被震落,摔了一地的碎瓷片。 足以见得,裴澈这一脚根本没有因为她是公主而收力。 “公主殿下!”春桃冲到南康身边,将她轻轻扶起来。 南康捂着心口的位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后直接昏死过去。 春桃慌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醒醒!” 南康不省人事,春桃首当其冲将罪责落在裴澈身上。 “裴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杀当朝公主!” 裴澈一把拽住想站出来的颜蓁,硬将她塞到自己身后护着。 “谋杀公主?”裴澈冷笑,“在场的,谁看见了?” 春桃随手指向魏晗:“除了我,还有魏晗魏大人可以为公主作证!” 魏晗连忙摆手,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诶,春桃姑娘可不要胡说啊。” 春桃瞪大双眼,气急败坏:“魏晗,裴澈谋杀公主是你我亲眼所见,你还想包庇不成?” “春桃姑娘看错了,”魏晗皱眉,“方才分明是公主殿下怒急之下想要杀人灭口,裴大人不过出于护妻而自卫,并没有伤到公主殿下。” 他一把将桌上的那张五百两银子的买卖字据拿在手上,“喏,你看,这是证据啊!” 裴澈撇眼看了魏晗,见他演得投入,扭头就去看颜蓁。 颜蓁满脸都是担忧,还压低声音在他耳畔,“春桃是南康公主身边的亲信,她的话陛下至少会信三分。更何况,南康还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 “倘若,她不再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呢?” 裴澈神色淡淡,颜蓁却讶异地看着他。 “好好好!”春桃怒急反笑,“你们如此颠倒黑白,我倒要看看到了陛下面前,你们还是不是能这般狡辩!” 她抱着南康起身,准备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天工楼出去。 颜蓁霎时就明白,春桃这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南康在天工楼中受了伤...... 届时,他们就算是浑身长满嘴,只怕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春桃姑娘。” 还不等她想到拦住春桃的办法,就听见裴澈漫不经心道:“你若是想南康公主就此失了清誉、从而毁了皇家颜面,大可以就这么将她直接带走。” 春桃即将踏出去的脚立刻顿住。 是了,南康的名声从来不好。她在公主府内养了近二十个男宠的事情,满京城上下皆知。 她就这么抱着公主出去,不知情的人还指不定会如何编排她家公主......加上魏晗的手里还拿着那张字据...... 春桃左右一思量,抬手将一旁架子上的帷帽扯过来,把南康整个人上半身都盖住了。 “奴婢劝裴大人有什么话还是尽早交代家眷为好,以免一会儿进了宫之后,没命回来!” 裴澈眸色深深:“同样的话,本官转赠给春桃姑娘。” 春桃没有想太多,抱着南康转身就走,留下一地的狼狈,以及已经慌了神的颜蓁。 “裴澈,此事因我而起,让我跟你一起进宫面见陛下吧......” “阿蓁别担心。” “你别去!” 裴澈和魏晗几乎同时张口说话。 魏晗见裴澈还算拎得清,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让裴澈去和颜蓁解释,自己则转身出去了。 “也不知南康公主伤势如何......” “死不了。” 裴澈轻轻扶住颜蓁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你听我说,今日之事和你无关,你无需有任何的自责,明白吗?” 颜蓁听话地点点头。 她很想努力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只要想起裴澈这趟进宫多半凶多吉少,她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见她掉眼泪,裴澈的心一阵阵揪痛。 他温柔拂去她脸颊上的眼泪,轻声哄着:“方才还笑我孩子气,你瞧瞧你自己,这哭得和街头讨要糖葫芦吃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颜蓁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把他抱住了:“裴澈,我害怕......” 害怕他进宫之后真的会被陛下降罪,害怕春桃刚才的话会变成现实...... 裴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摸着她的墨发,一下又一下轻轻地顺着。 “阿蓁别怕,我跟你保证,我在宫里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颜蓁闭上眼睛摇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你就算是得陛下看重,难道在陛下的眼里还能有南康公主重要吗?” 裴澈很享受颜蓁对他的在乎和依赖,可实在心疼她的眼泪,只好提前给她吃点定心丸。 “阿蓁,陛下之所以会疼爱南康公主,那是因为南康公主是先皇后唯一留下的孩子,还与先皇后有五六分相像。陛下爱重先皇后,爱屋及乌才会对南康那样疼爱,也万般希望南康能成长为像先皇后那样德才兼备的奇女子。” “倘若,陛下发现南康公主不仅没有慢慢变成先皇后那样的奇女子,反而还参与了夺嫡、甚至曾亲手杀死自己的皇长兄呢?” 颜蓁听愣了:“你说什么?皇长子是被南康公主给......” “嘘。” 裴澈将食指放在她的唇畔,而后温柔一笑:“这下,你总不用担心我出不来皇宫了吧?” 颜蓁还处在震惊之中,木讷地点点头后,才又道:“南康公主是不是在支持恒王?” 裴澈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聪明!不愧是阿蓁。” 颜蓁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结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那你,早去早回。” “好,”裴澈垂下脑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你在家里乖乖等我,不要担心。” ...... 这一等,颜蓁便直接等到了天黑,又等到了快半夜。 她在容华院中来来回回地走着,脖子伸得都快断了,还是没有等到裴澈回来。 她那颗原本被裴澈安抚下来的心,又一次高高提起。 耿氏陪在她的身边,见她如此担忧,不时拉着她坐下歇息。 “别担心,澈儿这孩子是个有成算的。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况且......” “夫人!夫人!” 碧珠提着裙摆从外面一路小跑着进来。 第226章 不安... “怎么样?是不是裴澈他出宫回来了?” 颜蓁飞快上前,直接将碧珠扶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碧珠看,生怕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 碧珠用力喘口气,指着外头说:“公子他......他......” 颜蓁心急如焚:“他怎么了?” “他离京了!” 颜蓁整个人呆愣在原地,根本不理解碧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离京了’?”她试探性地问道,“陛下将他治罪了?所以裴澈他是被流放了吗?” 碧珠刚才跑得实在太急了,到现在还在大口喘气。 一个急于要知道消息,一个又暂时说不出话来。 耿氏在一旁也急得不行,伸手为碧珠顺气:“你这丫头,关键时候竟这般折磨你家夫人,你可知道她都要急疯了!” 碧珠大口喘息后,终于能说话了:“不是,公子没有被流放!” “方才青衫送来消息,陛下并未降罪公子,反而是南康公主,不知犯下什么罪,居然被陛下狠狠斥责了一番。” 颜蓁这才松了口气,差点就有些站不住了,还是紫苏将她牢牢扶住,她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只要没有被治罪,那就好那就好...... 耿氏也跟着欢喜,还拍着自己的心口笑道:“我就说,澈儿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能得陛下那样赏识,必定是没什么大碍的!” 碧珠嘿嘿一笑:“我也觉得......” 颜蓁抬手阻止她说话:“碧珠,你先别‘觉得’了,把你从青衫那里得到的消息一并说完。” 至少,她得知道裴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离京。 碧珠点头:“这次陛下动了大气,连南康公主伤重都不管,直接让人把她禁足在公主府内,没有陛下的赦免,不得离开半步!还应伺候主子不利的原因,直接杖杀了公主的贴身丫头。” 春桃吗? 颜蓁对裴澈的预言,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方才青衫还说,陛下将派到公主府的那些禁军撤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那些护卫公主府安全。结果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等南康公主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公主府里又死了个男宠,听说是被人砍了头......”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大半夜的怪吓人的。” 耿氏一挥手,打断了碧珠接下来的话。 碧珠这才没有继续往下说。 而颜蓁却还在关心另外一件事情:“那裴澈呢?青衫是怎么说的?他可有交代什么?” 碧珠一拍自己的脑门,懊恼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排在后面说。 “夫人别担心,公子是因为外派的公务紧急,才在领了陛下的圣旨后,直接出发了。公子交代,若是顺利的话,约莫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原来,是公务啊......”这下,颜蓁终于放心了。 耿氏见此,拉着颜蓁的手重新落座,又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手上。 “你瞧,我就说澈儿是个有本事的,不仅毫发无伤,还依然深受皇恩。他此番这么着急出城,定是陛下委任了他重要的公务,他才会连招呼都来不及和你打一下,只让青衫代为传话。” 颜蓁点点头,随后有些难为情地看向耿氏:“这大半夜的,还要劳烦婶婶在这里陪着我......” “嗐,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 耿氏很是无所谓地挥了挥帕子:“你若是真要计较,我们这一家三口欠你们夫妻二人的岂不是更多?” 紧张气氛消退之后,两人又说说笑笑许久后,才各自去休息了。 颜蓁躺在床上,回顾这今日发生的事情。 按理说,事情都顺利过去了,她该绝对放心了才是,可为什么心口平白生出了一些不安感? 颜蓁闭上眼睛,暗道一定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一连近十日的功夫,当朝最受宠的南康公主被陛下降罪禁足一事的流言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也不知南康公主要被陛下禁足多久。” 沈长淮坐在颜蓁对面,手把手教她一些生意上的技巧。看到街上还有往来的禁军,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颜蓁并未因此停下,而是和紫芙对了一眼账册之后,各自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 “能多久就多久,此事哪儿有咱们置喙的余地?” 沈长淮苦笑道:“我是担心,南康一旦被解了禁足令后,会反过来找你的麻烦。” 颜蓁却不以为然:“陛下是明君,岂能三番两次让她这样胡闹?” 裴澈在离京后的第二日,就写了信回来。信中说明了他并未因为伤了南康而被陛下降罪,还说了那日在宫中,他将南康几次三番为难天工楼、为难颜蓁一事事无巨细一并说出。不仅拿得出证据,还有魏晗这个人证在,南康根本抵赖不了。 紧接着就牵连出琳琅阁是南康的产业,这让一向希望自己的皇子公主能够安分守己的皇帝越发动怒。 随后,裴澈再说出南康在帮助恒王夺嫡,甚至在朝中拉帮结派一事,更加让陛下怒不可遏,才当即下令将南康禁足了。 “大舅舅放心吧,南康就算是被放出来了,也不敢像先前那样胡作非为的。” 除非她想耗光陛下对她仅剩的那点父女情。 沈长淮点头表示认可,看着算盘珠子在颜蓁的手里越发灵活起来,他不禁笑道:“阿蓁做算账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颜蓁头也没抬一下:“这还得谢谢大舅舅和紫苏教得好啊!” 她的话音才落下,手下的一颗珠子忽然‘吧嗒’一声,碎裂开了。 连日来的那股不安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颜蓁愣愣望着那颗碎珠子,心脏处砰砰直跳。 直觉告诉她,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夫人,您怎么了?” 颜蓁抬眼看向身侧正满眼关切盯着她看的紫芙,而后将面前的账本往前一推。 “我先回去一趟!” 无论如何,她都要写封信,想办法让裴澈留在家里的暗卫送到他手上去。 至少要让她知道,他是平安的! 只是,她还不曾起身,就见魏晗身边的阿六跑着冲进来,直到来到颜蓁的面前后,才停下。 “裴夫人,出事了!” 颜蓁的瞳孔微微锁紧,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窜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冰冷...... 第227章 如果他在就好了 “裴夫人、沈老爷,沈家出事了!” 颜蓁的手骤然握成拳头,指甲深陷而不自知:“你说什么?沈家怎么了?” 正准备去柜台的沈长淮眼皮一跳,面色和颜蓁一般无二的苍白。 阿六急得满头是汗:“我家公子收到家中来信,说是沈家已经被一伙黑衣人围困在沈府多日了,沈太夫人几经昏厥过去,现在不知如何了......” “我家公子已经禀明陛下,动身去江南了......” 沈长淮不等听完,向来稳重的他浑身都在发抖,立刻让手下套马车准备回江南。 他知道现在把颜蓁一个人留在京城内,多少有些危险,可是让他放任其他家人的安危于不顾,他怎么都做不到。 沈长淮握住颜蓁的手都在颤抖:“蓁儿,你听舅舅说,沈家此劫多半就是你先前提醒舅舅所说一事。此番咱们已经做了周全的准备,不成想还是遇到麻烦了。” “大舅舅此去不知多少凶险,若是将来回不来,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就是......” 沈长淮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了,直接让颜蓁侧耳过来,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颜蓁闻言,整个水眸骤然瞪大了起来。 她拼命摇头:“大舅舅,你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你托付给我的事情实在太大了,蓁儿恐无法胜任,所以还是大舅舅亲自来办为好!” 沈长淮满眼通红:“蓁儿,沈家所惹上的不知是何方神圣,从现在开始,你务必要和沈家保持一定的距离,切莫因为沈家拖累了你!” “大舅舅!我......” 沈长淮拦着她继续往下说:“蓁儿听大舅舅说,只要你还在,那么沈家的希望和未来就还在,你听话......” 颜蓁泪流满面:“大舅舅!蓁儿在这世上的亲人就只剩下你们了!如果连你们都不在了,蓁儿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沈长淮备受震撼地看着她:“你这孩子......” “舅舅莫要再多说什么了,蓁儿已经决定好了,无论这一次沈家面对的是什么,蓁儿都要和你们一起共进退!” 说着,她根本不管沈长淮是否答应,转身下了楼。 她暗暗告诫自己,莫慌,不能慌! 这个时候,大舅舅定是担心坏了,所以这余下的事情,她必须要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接下来,颜蓁将整个天工楼都托付给紫芙来打理,而后让蓝雪照顾裴府,并且将先前在恒王府时候那位将军夫人所赠的镯子交给她。 “若是遇到不长眼的东西要来搅事,不论是府上还是天工楼,你都可以拿着这个镯子去请将军夫人帮忙!” “再不济,就去鹿鸣书院请阳玄先生来镇场!” 蓝雪万分想追随自家夫人一同南下,可是夫人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她,她又岂能辜负夫人对她的信任。 耿氏在一侧,等主仆二人说得差不多了,才将刚刚急忙去写好的信件塞给了颜蓁。 “婶婶,这是......” 耿氏忧心忡忡:“青州离江南不远,你若是遇到难题,尽管将这封我写给家父的信送去青州,家父定会助你的。” 颜蓁收下信:“多谢婶婶......” “家父虽然官职不高,但你若是需要,他定会尽全力的!” 耿氏细心交代着:“你放心,等澈儿回来后,我定第一时间告诉他一切。只要有他在,沈家定会脱险的!” 颜蓁擦去眼泪,故作坚定:“好,劳烦婶婶了。” 是啊,裴澈此刻若是在她身边,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她的...... 可是裴澈,你到底在哪里啊...... 这次去江南,颜蓁只带上了紫苏一人,裴澈留下的那些暗卫,她尽数留在府内来保证蓝雪他们的安危。 “你们记住,便是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难事,也一定要以你们的安危为主,那些身外之物没有就没有了,千万不要去硬碰硬地抢。” 耿氏含泪点头:“我们都记下了,倒是你,这一次去江南,可千万要小心。我们在家里,等你回来。” “好。” 颜蓁就此爬上马车,让紫苏架着马车直直往城门口去和沈长淮汇合。 坐在马车上,颜蓁心急如焚,暗暗思量着这一次事情发生的时间点和前世究竟相差在何处。 明明,沈家人在听了她的话后,已经暂时放弃了进京发展的计划,甚至于为了收敛光芒,还把江南周边的许多生意都进行了缩减,为的就是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沈家都已经低调到如此地步了,究竟是谁这么不放过沈家! 行至城门口,沈长淮也才刚刚到。 “蓁儿,我要先行一步了,你随后再到!” 颜蓁撩开马车,看到的就是坐在马背上的沈长淮。 “舅舅要骑马去?” 按照正常的速度,坐马车去江南大概得七八天。若是日夜兼程、再快一些,大概五天左右能到。 但换做骑马,期间减少休息的时间,再努力赶一赶,也许三天能到...... 颜蓁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眼神坚定:“舅舅,蓁儿可以随你一起骑马去!” 骑马去江南,她本就有此意。 这下,换做沈长淮愣怔了一下:“你,蓁儿会骑马?” 就颜鸿远和康氏那样的人,怎么会让颜蓁学骑马? 颜蓁认真地点了头:“会。” 她的骑术是前世的裴澈所教的,为了骑马,她整整学了近两个月。 所以她不但会骑马,而且骑术还不错。 这一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暂时也用不上,她才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一旁的紫苏闻言,眼底蹦出了一道欣赏的光。 几人不再犹豫,将简易的行礼绑在马背上后,一同骑马往江南而去...... 颜蓁对江南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那断断续续的记忆里。 那时正值春夏时节,整个江南处处鸟语花香,不时烟雨绵绵,美得像仙境。 眼前,即将进入隆冬时节的江南却少了许多的诗情画意,反多了一些寒意。 即便那些花、那些树、甚至于那些水上的小舟都还在,但颜蓁却没有半点欣赏的欲望。 她策马狂奔,背后的大氅在风中拍打着空气中的水汽。 眼见沈府尽在眼前,颜蓁眼底的担忧达到了顶峰。 第228章 全杀了,一个不留 沈家正大门口有一些面生的人守着,自然是不好进了。沈长淮带着颜蓁一路绕到沈府的背后位置,那里有一处常年不用、几乎锈死的窄铁门。 沈长淮伸出哆哆嗦嗦的手,好几次想要将那把锁打开,都失败了。 紫苏见此,直接接过钥匙,颇废了一番功夫后,铁门才被顺利打开,发出了陈旧的声音。 一进门,沈长淮就带着几人径直往一处树丛中钻,等走了一段时间后,颜蓁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出现在后院的假山中了。 “沈三爷,我劝你还是点头答应为好。” 假山外传来一道陌生的男音,而此人口中的‘沈三爷’,就是颜蓁的小舅舅,沈长朝。 沈长淮心急如焚,正要冲出去,却被颜蓁一把拽住了袖子,朝着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沈长淮只能咬牙先忍下。 假山外,沈长朝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原本俊秀的脸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嘴角还残留着血渍。 他冷笑道:“废什么话?有本事直接杀了小爷便是!” “想要拿走沈家的基业,还要让沈家所有人离开江南,并对此事守口如瓶?做梦去吧!” 沈长朝倒不是舍不得沈家的基业,而是他心里很明白,今日他就算是点头了,沈家人能活得了一日,却不一定能活得了十日,迟早都要死在这些人的手上。 与其将所有东西交出去,还不如把沈家基业捏在手上当做一家人的护身符。 站在他面前的黑衣蒙面人牙根紧咬,已然将身侧的大刀缓缓抽出了。 上头说了,非必要不能将此事闹太大,否则不好收场。所以他才在这里跟这些人耗了整整五天。 再这样下去,只怕不仅完不成任务,还会生出麻烦来。 “既然你想死,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大刀一挥,呼呼生风。 一只手立马拽住了黑衣人的袖子,让大刀停留在距离沈长朝不到两寸的地方。 沈长朝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就这么冷眼看着眼前的两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刀爷别冲动,您别忘了,沈家大爷还在京城呢!若是出了人命把事情闹太大让他去告了御状,咱们还怎么和上面交代?” 假山里的颜蓁骤然瞪大了水眸。 那说话之人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记得,是颜鸿远! 自颜鸿远离开京城后,她一直让紫苏派个人跟着,没想到才跟了两日的功夫,颜鸿远就狡猾地把人甩掉了。 眼下,他竟出现在沈家,还和这伙人一起对付沈家! 她扭头看向身侧的沈长淮,见他面色难看,显然也是认出了颜鸿远。 颜蓁心下微定,扶着石头继续往下听。 只听见颜鸿远又说道:“再说了,这沈家三爷的睿智在江南是出了名的。否则也就不会赶在咱们来之前,将沈家的诸位夫人和孩子们统统藏起来,只留下自己也行动不便的太夫人了。” 一听这话,沈长淮眼底情绪十分复杂,但多少还是庆幸家中还有沈长朝这个弟弟在,否则沈家人都得死在颜鸿远这个狗东西的手里了。 “沈长朝,看在你死去姐姐的面子上,我答应你,只要你将沈家的一切悉数交出来,我保你们沈家一家老小不会受苦。” 沈长朝浓眉一抬,似乎被说动了,“当真?” 颜鸿远心下一喜:“自然是真的!” “那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颜鸿远都要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了,况且沈长朝还被五花大绑着,又能耍什么花招,所以大胆地往前去了。 等颜鸿远靠近之后,沈长朝才在他边上一字一句道:“颜鸿远,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畜生!我好后悔,当年我就该一刀砍死你,为我姐姐报仇,也免了蓁儿这些年所受的苦!” “你......” “呸!” 颜鸿远知道自己被耍了,正要张口说话,没想到沈长朝朝着他狠狠啐了一口,将掺杂着鲜血的口水吐在他脸上。 颜鸿远怒了,抬手就给了沈长朝一巴掌! “沈长朝,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觉得只要不点头答应我们,那一伙儿人就能保你们平安吗?” 颜鸿远抬手指向屋顶上的那十几个身穿劲装的蒙面人,阴恻恻地笑道: “我实话告诉你,他们和我们是一起的!否则都这么多天了,他们怎么不动手救下你们?” 颜鸿远一开始也是苦恼得很。 从他们到江南开始,就一直被这伙蒙面人跟着。因为猜不透对方的目的,还耽误了好些天才没有对沈家动手的。 这眼见最佳时机就要过去了,他们才不得不铤而走险,直接将整个沈府控制住了再说。 好在虽然还是不知道这些蒙面人的目的,但对方一直没有动手干涉,让他们微微松了口气。 经过分析,颜鸿远和刀哥得出了结论:这十几个蒙面人定是上头派来监督他们办事的。 “我是不介意你们沈家人是死是活,但你看看那群人,他们浑身都是杀气,你以为你们能躲得过去吗?还不如听我的话,我还能留你们一条命在。” 沈长朝转头,一眼就看到屋顶上那一排蒙面人。 除去那个为首的是坐着的,其余的人全部都站成了一排。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无动于衷:“颜鸿远,你要是有这么大的面子,何至于被降罪驱赶出京城?” “你......” 颜鸿远涨红了脸。 他身后的刀哥失了耐心:“你和他墨迹什么!直接将他杀了,再慢慢找就是了!” 颜鸿远终于歇了心思,不再拦着刀哥:“那刀哥可得记得,要杀就要将这个沈府里的活人全杀了,一个不剩!” 刀哥缓缓起身,朝着沈长朝再一次走过去。 大刀在地上划拉着,火星四溅。 见此,蒙面人中除了那个为首坐着的人,其余人全部拔剑而出,飞身落在地面上。 颜蓁的手心里全是汗。 她知道自己要是出去,只怕凶多吉少,可也顾不上这些了。 她将沈长淮朝着紫苏的方向推了一把,压低声音道:“找个地方躲起来,护好我舅舅!” 紫苏瞳孔骤然锁紧,下意识想要违抗命令。 可是等她想伸手拉住自家夫人的时候,颜蓁已经走出假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了。 “颜鸿远!你给我住手!” 第229章 山高水长,各不相干 颜蓁忽然出现,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就连一直在屋顶上坐着的蒙面人,也豁然起身,一双星目紧紧盯着那个发丝凌乱、衣裙褶皱、风尘仆仆的姑娘。 “颜蓁?你......”颜鸿远惊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怎么......” “你是不是想说,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蓁不顾自身安危,径直来到沈长朝的面前站定,用自己纤弱的背脊护着他。 自她出现开始,沈长朝的眼眶陡然发热,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刻喉间却跟堵了棉花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盯着眼前的背影看。 他一个七尺男儿,在老母亲决意留下来和他共生死的时候没有哭,在被这群黑衣人打到断腿的时候也不曾吭一声。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背影,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颜蓁的芙蓉面浸满了冷霜,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半点温度都没有:“说起来还是托了父亲您的‘福’,我才会在突然出现在这里。” 颜鸿远神色一顿,随即便冷了脸:“你给我回去!”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让你好好在京城待着,照顾好自己和明川,等着我翻身去京城找你们吗?” “翻身?” 颜蓁的一双水眸缓缓将他背后的那些黑衣人,以及那些个蒙面人扫视了一遍。 “你要翻身,所以要用我外祖全家来给你做垫脚石?颜鸿远,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她的胸口因为气愤而上下起伏着:“我娘当年真是瞎了眼才舍弃一切和你在一起!” 颜鸿远面色涨红:“你......你放肆!” “放肆?”颜蓁抬手指着沈府的满地的狼狈,质问道,“论放肆,我还能有你放肆吗?” “你冷眼看着妾室将自己的发妻谋害致死,并且看着我和明川被康氏折磨、捧杀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成为旁人的走狗,去陷害自己岳丈一家,你此番行为才是天地所不容!” “你......你知道什么!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和明川!” 颜鸿远扯着脖子喊道:“你给我让开!” 刀哥在一旁很是不耐烦:“颜鸿远,你可别忘记上头交代了什么。难道你要因为这些破家事耽误正事?” 颜鸿远咬牙道:“来人,给我将她拉开!” 颜蓁冷笑着没有挣扎,在那两个黑衣人即将动手的时候,冷不丁道:“颜鸿远,你口口声声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明川,可到头来呢?” 她将早就准备在身上的匕首拔出,并抵在自己纤细白皙的脖颈上。 那原本站在屋顶上的蒙面人见此,直接飞身落在地面上,而颜鸿远则吓得拽住那两个黑衣人的袖子。 “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随后他又看向颜蓁,立刻放软了语气和姿态:“颜蓁,你先把刀放下,咱们有事好商量。” “颜鸿远,你若真是为了我和明川,那么现在就让这些人离开沈家,放过沈家!” 颜鸿远左右为难:“颜蓁,你清醒一点!只要你乖乖听为父的话,将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不好?” 颜蓁心里清楚得很,不是颜鸿远突然间对他的这个女儿有多么的疼爱,而是自从他知道康氏的一双儿女非他亲生后,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孩子就只剩下她和明川姐弟两个了。 好在,颜鸿远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连仅剩下的血脉都放弃掉,否则今日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将来?”颜蓁冷笑道,“实话告诉你颜鸿远,我在来江南之前就已经交代好了,只要我没有在约定好的时间里回去,那么就让我的亲信将颜明川也杀了。” “颜鸿远,没有了我和颜明川,你还要拿什么借口来满足你的一己私利!” 颜鸿远面如菜色。 颜明川再不济那也是他的儿子,颜蓁和颜明川如果死了,那他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吗? 刀哥轻易看出颜鸿远的顾虑,怪笑道:“没想到颜兄还是个慈父啊!” “要我说,等咱们办好了上头交代的事情后,将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想要多少美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想要儿子女儿,再生就是了!” 颜蓁立刻转眸看向颜鸿远,见他明显有了松动之意,心更加往下沉了沉。 “颜蓁,为父再最后说一遍......” “颜鸿远,”颜蓁眸色清冷,“我给过你机会,但你再一次将我们姐弟丢下了。” “既然如此,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们姐弟的父亲,从此以后山高水长,各不相干!” 颜鸿远眼底彻底冷了下来:“你在威胁我?” “她不是威胁你,而是你自己在断自己的后路!”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另一面墙头上传过来。 众人转头去看,就见云笙一身火红色的衣裙,正好从墙头上跳下来,水波一样的裙摆,将一旁的花丛拨得花瓣纷纷落下。 云笙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半点惧意也无地往这边走来。 见她回来,不能动弹的沈长朝目眦欲裂,“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走吗?” “还有你,蓁儿!”沈长朝眼眶发红,“你的这些道理和畜生是说不通的,你听小舅舅的,回京城去,往后不要同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再有任何瓜葛!” 刀哥已经失了耐心:“磨磨唧唧,没完没了了是吧!” “来人,将这两个碍事的小美人都给爷绑起来!”他裂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小姑娘不听话,爷有的是办法教她听话......” 颜鸿远面色难看,却不曾出言阻挠。 沈长朝气得直喘气:“颜鸿远,蓁儿是你的亲女儿,你就任由这些浑蛋如此欺辱吗?” 云笙来到颜蓁的身侧,两个女子相视的那一瞬间,纤细的十指瞬间交握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给彼此足够的勇气。 云笙冷笑道:“沈长朝,你没听阿蓁说吗?从今以后,她和颜鸿远再无瓜葛了。” “而颜鸿远宠妾灭妻、抛弃子女、丧心病狂,已经遭到报应了。” 在几人不解的眼神之中,云笙看着颜鸿远一字一句道:“方才这个丑八怪不是让你先舍了阿笙姐弟,让你以后再生吗?” “倘若,你以后不能生了呢?” 第230章 救兵来了 颜鸿远心下一惊,“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就不能......” 大概是眼下情况不对,‘生’字终究没能从他口中说出。 云笙嘴角含笑,下一刻忽然伸手一挥,三根银针直直飞向颜鸿远。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就见颜鸿远忽然额头冒汗,浑身颤抖,紧接着就连站都站不住,直接跪倒在地。 他强忍着痛苦将没入腹部的三根银针取出,还不得他说什么,就听见云笙幸灾乐祸道: “嗯,刚才还能生的,现在你把针从石门穴、关元穴、以及两穴中间的绝育穴中拔出来了,所以以后都不能生了呢!” 颜鸿远手一抖,三根银针叮当落地。 云神医的名号,他一直都知道,所以当下的心已经死了一半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颜蓁已经转身用匕首将绑着沈长朝的绳子割断了。 沈长朝握住颜蓁的手,“蓁儿,小舅舅的腿已经废了,走不远的。你快带着云笙离开这里,小舅舅还能帮你们拖住一会儿......” “小舅舅不要说胡话,我来的时候就和大舅舅说好了,咱们一家人要共进退。况且......” 颜蓁压低声音告诉他:“大舅舅也来了,在外头准备接应咱们......” “颜鸿远,你这个废物,连两个娘们都治不住!” 刀哥失了耐心,拽着颜鸿远直接将他丢到一边去,重新将大刀举起,并朝着颜蓁三人而去。 “既然如此,那爷今天就多辛苦一些,先杀光沈家人,再好好调教调教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 只是,他的话音还没落下,腰腹骤然被人踹了一脚,直接飞出几步远。 颜蓁抬眼一看,是那个为首的蒙面人。 她皱着眉头将蒙面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总觉得此人身上有股难以言明的熟悉感,偏偏这人将自己包裹得太严实了,根本认不出来。 就连眼睛处,都有面具遮挡着,让她根本就看不清。 而蒙面人感受到背后那道审视的目光后,握着长剑的手骤然收紧,整个背脊僵硬也变得逐渐僵硬。 他觉得自己若是再不找点事情做,只怕会忍不住回头去看她的。 于是在刀哥一声令下、那群黑衣人群起而攻的时候,原本不用动手的他,跟着其余蒙面人加入到战局中。 一时间兵器交汇声四起,紧随而至的是刀剑入肉声、和各种闷哼惨叫声。 举目望去,基本上是蒙面人以绝对的实力碾压黑衣人。 云笙催促道:“阿蓁,快走!” 颜蓁回眸去看她,这才发现云笙已经将断腿的沈长朝背在自己身后了。 沈长朝面色通红:“云笙,你快将我放下,带上蓁儿快走!带着我,只会让你们......” “你给我闭嘴!”云笙没好气怒喝一声,“知不知道我为了救你......你们沈家,连自由都卖给那个烦人的老头了!你再敢逼逼赖赖,我现在就把你丢到那个丑八怪面前去!” 背上的沈长朝眸色一顿,闭了闭眼,最终听话地闭上了嘴。 生死攸关,颜蓁知道眼下是保命要紧。 于是她跟在云笙和沈长朝的身后,往一处院子小跑而去。 只是,心里那道怪异感越发浓厚了。 好奇心驱使着她再一次回眸,正好看到那个蒙面人将眼前的黑衣人抹了脖子,随后往她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蒙面人仓皇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的转身,越发地让颜蓁觉得他在欲盖弥彰。 “阿蓁,快些!等阳玄老头派的人到了,咱们就安全了!” 云笙也是恼得不行。 自己独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向阳玄老头张口过任何事,这一次为救沈家人,她不得不写信向他求救。 此番过后,只怕这老头子还不定要乐成什么样了,将来要再想随意出门,只怕那老头定是要时时跟着了...... “好,估计婶婶父亲派的人也快从青州赶到了......” 即将进入院子的时候,颜蓁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回眸。 就是这一次的回眸,让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再也不能抬脚往前半步。 她死死盯着那个蒙面人的背影,看着他在挥剑间露出的手腕,以及手腕上系着的红绳。 她用力瞪大水眸,浑身血液顷刻间变得冰冷,原本提着裙摆的手,早就将裙摆捏得不成样子了。 就在此时,沈家大门被人从外砸了进来。 紧接着,就是大批的官兵和衙役佩刀而入,跟在这些官兵身后的,还有一匹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 见情形不对,那刀哥带着仅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准备突围离开,没料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为首的蒙面人毫不犹豫一脚将他踹到了官兵的脚边。 几个官兵一拥而上,直接将黑衣人抓了个干净。 而这十几个蒙面人则是毫发无损,一个个的飞身上了屋顶后,直接离开了。 “是阳玄老头派来的救兵到了!”云笙松了口气,“另外的,应该就是你婶婶父亲派来的人了。” 她将沈长朝放在树下的石凳上,叉腰道:“一会儿老娘非要让这些浑蛋跪在老娘面前道歉!” “阿蓁你也是的,不声不响地就跑过来了,万一......” 颜蓁咬牙往前跑去:“阿笙,照顾好我小舅舅,我马上回来!” “阿蓁,兵荒马乱的,你要去哪儿......”眼见着颜蓁一溜烟消失在跟前,云笙目瞪口呆。 阳玄的人和青州的人赶到,沈家暂时算是脱离危险了。 所以颜蓁才会义无反顾地跑出来,顺着蒙面人离开的方向一路没命地跑,直至进入一个树林里。 站在树林中,她四下茫然。 抬手捂住飞快的心跳声,她逼着自己必须冷静下来,耐着性子寻找方向。 很快就在枯树叶堆积的小道上发现了一些杂乱无章的脚印。 顺着脚印,她一路小跑,最终停在一个湖边。 碧绿的湖水广阔,背靠的青山巍峨,可是颜蓁却失了欣赏美景的任何兴趣。 她紧紧盯着那个站在湖边的黑色身影,一步步小心地靠过去。 第231章 他需要爱 行至距离蒙面人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她再也抬不动脚了。 望着这熟悉的背影,以及手腕处那根红绳所绑着的楠珠,颜蓁的心如同坠入冰窖之中。 蒙面人自听到脚步声起,面具下的眼睛便认命地闭上了。 他缓缓转身,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女子,心下一阵阵揪痛。 取下面具,露出那双素日里总能勾人的星目。 撤下面巾,是颜蓁这十多日以来日夜在脑海中不断出现的面容. 甚至于在赶来江南的这几天,她总在心里安慰自己,裴澈若是知道她来了江南,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跟过来的。 只要有他在身边,哪怕他什么都做不了,她也能感到安心一些...... 此刻,他就在身边,但带给她的却不是日思夜想的那份安心,而是足以让她心碎的真面目。 一连三日日夜兼程,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体力。 刚刚在和颜鸿远对峙拖延时间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现下,她咬牙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即便感受到大腿内侧因连日骑马而反复造成的擦伤再一次淌了血,她依旧死死撑住。 她要一个解释。 一个他为什么欺骗她的解释。 可她却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累的,还是痛的。 裴澈见她只望着自己,苍白干裂的嘴唇半点没有要动的意思,他的心都碎了一地。 他大步朝着她走过去,紧紧地将颜蓁抱在怀中,“阿蓁,我......” 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还不是最让他害怕的,最让他害怕的是,怀里的人就像个木偶一样,既没有回抱他,也没有推开他。 就这么任由他抱着,没有任何的反应。 裴澈越发慌了:“阿蓁,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这些。”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到底在朝中是什么身份,为何陛下会如此信任我的吗?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你。” “五年前,我经恩师引荐,成为陛下的潜龙卫统领,这个身份只受命于陛下一人,也只有陛下和我恩师知晓。” “潜龙卫的存在是为陛下去做那些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处置一些明面上不能处置的人。历代潜龙卫都有一个规定,那就是身份不能告知任何一人。我迟迟不敢告知你,便是怕你知晓我身份一事后被陛下发现......” “此番来江南,是因为恭王对沈家起了占有之心,陛下忌惮恭王背后的势力,若是再让恭王得了沈家,那后果不堪设想,便派了我过来......” 至于过来做什么,他真的难以启齿。 他无法将‘杀之,取而代之’这几个字在颜蓁面前说出,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已经想到能够让沈家举家脱险的办法了,阿蓁,你信我,我从未想过要害沈家,更没想过要旁观......” “呵。” 颜蓁冷笑出声。 没有旁观吗?所以他不知道她的小舅舅被打到双腿尽废?不知道她外祖母躺在床上生死不论?不知道沈家差点被恭王派去的人灭了? 她知道他有他的职责在,无法做出违抗天子之命的行为。 可是沈家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了,不论他是什么理由,她都原谅不了。 听着她的冷笑,裴澈慌得手足无措,就好似身体里有一样至关重要的宝物正在慢慢抽离。 “阿蓁,你打我,你骂我,只要你能出了这口气,你便是杀了我都行!” 一闭上眼睛,裴澈的眼泪便顺着脸庞滑落:“阿蓁,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很怕,也很痛......” 痛? 骗人的明明是他,心狠的明明也是他,为何他还要在她的面前喊痛? 最痛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颜蓁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将抱着她的男人推开,而后用了剩下所有的力气朝着他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两世了。 可笑都两世了,她居然都被这个男人骗得团团转。 还以为他弱小,他可怜,他需要爱,所以她将自己能有的全部给了他。 结果呢?到头来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也许每次看到她的付出,可能就跟看傻子一样吧。 千言万语,颜蓁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看着这张被自己打歪过去的熟悉的脸庞,无声地笑了。 眼泪肆意横流之际,她一字一句道:“裴澈,我们和离吧。” 裴澈五雷轰顶,眼尾发红,失了魂一样地抓着她的肩膀:“阿蓁,你不要说气话,我不会和离,也不可能和你和离的!” 他再一次将她抱在怀里:“阿蓁,你放心,我既然说得口,就定能保沈家安然无恙!你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颜蓁望着蔚蓝的天空,耳鸣得厉害,连眼睛也渐渐失去了焦距。 “我会等到你愿意写和离书的那一天.......” 话音落下之际,怀里的人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阿蓁,阿蓁你醒醒......” ...... 梦里,颜蓁迷失在一处迷雾中,她用力奔跑许久,都跑不出去。好在,慌乱无助的她,发现不远处站着一道身影。 她挥了挥眼前的雾气,却始终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 努力往前走了几步,那人好像发现了她,缓缓转过身子。 颜蓁定睛一看,欢喜不已:“裴澈!你来了,太好了!我以为我要永远被困在这里了......”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眸光却看到裴澈的手里还握着长剑,长剑的剑尖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鲜血。 紧接着,她的心口一阵钝痛。 一垂眸,看到的就是自己胸口上正在不断往外冒雪的伤...... “裴澈,你伤我?” 眼前的裴澈一步步靠近她,他的剑上、手上、还有脸上全部都是鲜血。 “不是的,这些不是你的血......” 颜蓁捂着心口步步后退:“不,你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不要!” 一声惊呼,颜蓁猛地睁开眼睛。 第232章 他是来当强盗的 她迅速抬手捂上自己的心口,梦里的痛感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夫人,您醒了!” 守在一旁的紫苏失了一向的冷静,朝着门口大喊:“云大夫,云大夫快来,夫人醒了!” 正在院中熬药的云笙闻言,故作轻松道:“醒了就醒了,嚷嚷什么呢!” 可脚下的步子却是一点不耽误地往屋里走。 看到床上神情呆滞的人,云笙皱了皱眉:“可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五天了!” 颜蓁眸色一颤。 她竟然,睡了五天吗? 似是想到什么,她挣扎着要起来,“我舅舅和外祖母怎么样了?” 云笙上前将她扶起来,在她的背后塞了软枕垫着。 “放心,此事本就不小,又被阳玄老头添油加醋地闹得很大,陛下当即就下旨让人把恭王府全部人都抓起来严查了。” “沈家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暂时是安全的? 颜蓁立刻回过味来:“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暂时是安全的’?” 云笙咬了咬下唇,想着她迟早也得知道,所以豁出去一般地说道:“陛下派了人来,明里暗里让沈家将在大盛朝所有的生意全部交给朝廷,而且要声势浩大地昭告全天下人,这是沈家自愿的。” 见颜蓁骤然瞪大的水眸,云笙也是气得不行。 “要我说,这种昏君就该早点死了才是!有本事自己去让户部挣钱啊,惦记自己子民荷包中的银子,算什么明君?” “他光惦记就算了,想伸手抢也算了,最让人难以容忍的是,他是既想要当强盗,还要维护自己明君的声望,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颜蓁心下了然,这必定就是裴澈来江南的目的了。 他根本就不是来阻止恭王的,而是奉命来当另一伙强盗的。 “陛下派来的人,是裴澈吗?” 云笙心疼地看着她,却不得不告诉她真相:“除了他,还有魏晗。” 这一刻,颜蓁忽然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过,他们两个还算有良心,只是过来传达了那昏君的意思后,便说会去另外想办法,一定会让沈家脱离这无妄之灾的。” 云笙急忙拉住她的胳膊:“那日裴澈将你送回来后,第二日便起程回京了,想必就是为沈家想办法去了。” 颜蓁沉默不言。 云笙担心她心里难受,又道:“裴澈也是逼不得已......” “阿笙,”颜蓁打断她的话,“我外祖母和小舅舅怎么样了?” 闻言,方才还很能说的云笙,眼里瞬间失了许多光。 “太夫人的情绪遭受重创,以至于身子一落千丈,只怕要卧床修养个一年半载的了。至于你小舅舅他......” “是蓁儿醒了吗?” 云笙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沈长朝坐在木制轮椅上,由着小厮将他推进来。 看到颜蓁醒来,他笑得爽朗,好像断腿一事对他来说无甚大事。 “小舅舅......” 看到记忆中身姿挺拔、总爱骑马射箭的沈长朝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颜蓁的心就痛得不行。 “小舅舅......” 她未语泪先流。 沈长朝坐着轮椅来到床边,伸手为她擦掉眼泪。 “呦,都多大姑娘了,就算是再想念小舅舅,也不能哭鼻子啊!让人看到,不得笑话死?” 颜蓁挪过去,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她太难受了,也太心疼了。 “小舅舅,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没有早发现裴澈的目的,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沈长朝抱着怀里的人,恍惚间想起小时候自己犯了错被父亲责罚后,他也是这样趴在姐姐的怀里哭的。 现下,他还是他,可是姐姐已经不在了...... 沈长朝收敛心神,没有让怀里的女子发现任何端倪,嘴角依旧噙着笑意。 “你呀,要小舅舅说你什么好?沈府太平的时候,不见你来探亲,这会儿水深火热了,你却上赶着回来,傻不傻?” 颜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沈长朝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颜蓁这才起身,抽抽搭搭道:“以前是蓁儿不好,以后蓁儿会经常回来陪你们的。” 沈长朝一忍再忍,终究没有忍住,抬手在她的发顶上轻轻摸了摸,就像小时候那样。 “一转眼,我们阿蓁都长大了.......”他的眼底满是心疼,“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关于颜蓁在颜府的处境,沈长朝早就知道,也数次在信中提出要接走他们姐弟两人来江南。 颜蓁最初拒绝,是因为被颜鸿远的谎话所蒙蔽。后来拒绝,是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脸面再见沈家人了。 再加上这些年来,因为康氏母女的贪婪,她向沈家拿过数次银子,现在想起来更加无地自容了。 见她眼神闪烁,沈长朝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别胡思乱想。” “等这次事情解决好后,小舅舅会去京城找你,替你和你娘好好教训教训颜明川那个臭小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气你!” 沈长朝的偏爱终于让颜蓁止了眼泪,露出些许勉强的笑意。 云笙端来药汤,“喏,趁热喝了。” 趁着颜蓁乖乖喝药的时候,她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检查过了,你身上的毒已经清除差不多了,昨天我已经为你施针。那些残留的余毒全部解决好了。” 颜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原本期待的解毒,现在实现了,可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 云笙见此,知道她心里难过,不再多说什么。于是扭头看向沈长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有你!”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辛辛苦苦赶回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这张臭脸的!” 这话一落,颜蓁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两人吸引过去。 沈长朝面色不太好看:“云笙,你也知道,沈家如今是多事之秋,你留在沈家只会惹祸上身......” “你现在知道我会惹祸上身了?”云笙气得直喘气。 “当初你让我带着你们沈家一家妇孺离开的时候,怎么不怕我惹祸上身了?让我住在你的私宅时,怎么不怕我惹祸上身?酒醉之后和我说那些浑话的时候,怎么不怕惹祸上身?” 什么情况? 颜蓁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只见沈长朝颇为心虚地低头扣扶手上的花纹,而云笙则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直觉告诉颜蓁,这两人不对劲。 第233章 胆小鬼 “你们......你们两个......” 颜蓁看了看云笙,又望了望沈长朝,很想知道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她究竟错过什么了。 沈长朝轻咳一声,讨好地看向云笙:“这样好不好,过几日你先和蓁儿回京,等风声过了,我再亲自去接你回来?” 云笙冷笑道:“我云笙只身一人走南闯北惯了,可请不起沈三爷亲自接我。更何况......” 她盯着他的腿看,毫不留情道:“沈三爷拿什么接?用你这把轮椅吗?” 沈长朝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眸,语气也变得正经了很多:“云笙,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我比你清楚!”云笙定定看着他,“今日当着阿蓁的面,我只问你一句,沈长朝,你敢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句实话,你当真希望我离开?” 沈长朝垂眸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云笙。 别说他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了,就算从前他好胳膊好腿的,也比她的年纪整整大了近十岁。 她如花一样的年纪,他怕她是一时冲动,所以他不能跟着不懂事...... 他如今只恼自己当初怎么就那样混账,酒醉之下居然说了那些混账话,让她知晓了他的心意...... 云笙本来气性就大,现下被沈长朝几次三番地拒绝,少见得红了眼。 她死死盯着他的侧颜,见他真的再没有半点表示,恼怒之下,随手抄起桌上的布手枕砸到他身上。 “沈长朝,你个胆小鬼!” 话毕,她转身跑出了门。 颜蓁倒吸一口冷气,算是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她轻咳一声,有些难为情,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沈长朝。 反倒是沈长朝,在云笙离开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蓁儿,你也觉得小舅舅是胆小鬼吗?” 闻言,颜蓁认真地摇摇头:“小舅舅不是胆小鬼,相反,你是最有担当的。” 因为有担当,所以会瞻前顾后,恐耽误了心爱之人的前程、连累她的人生。 因为有担当,所以宁愿被心爱之人误会,也愿意做这个始乱终弃的恶人,做她口中的胆小鬼。 沈长朝轻声笑了,没有说话。 颜蓁认真道:“小舅舅,其实你的心思阿笙未尝不懂。她只是......” 顿了顿,颜蓁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云笙的反应,只能试探性地问道:“小舅舅,你知道阿笙的过往吗?” 闻言,沈长朝抬眸望向她:“不知。” 颜蓁本打算细细说一下云笙的从前,转念一想,这些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于是话到口边又改了主意。 “小舅舅,阿笙的心包裹得很紧,除我之外,还从未有人走进过她的内心,从未有人让她这般在意。” 她极为认真地看着沈长朝:“小舅舅,阿笙能对你迈进这一步,已经用了她最大的力气了。你若是知道她的过往,定会心疼她的。” 见沈长朝的眼底似有挣扎,她又道:“小舅舅若是真将她拒之门外,将来再想回头,难如登天。” 颜蓁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小舅舅是个顶顶好的儿郎,也是很有追求、有主意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在二十六七的年纪,还未娶妻,甚至连一房妾室都没有。 而云笙的过往更是让她心疼,也心疼她的漂泊,更心疼她好不容易能劝得自己敞开心扉接受一个人,却被人拒绝。 他们两人若是能在一起,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颜蓁言尽于此,目送着沈长朝心事重重地离开。 在沈府又待了三日的光景,颜蓁心急如焚。 沈长淮站在她身侧,温声道:“蓁儿别急,他说了最多十日,就会送来消息,那么咱们就等上他十日。” 沈家不是拎不清的人,所以并非为了这些基业而舍不下,而是当今的陛下并没有给他们任何的保障,他们就怕被卸磨杀驴,才会这般僵持着不敢松口。 以至于到现在,他们都不敢将藏在外面的家人接回来。 颜蓁望着屋檐下的雨滴,忍不住将大氅往上拢了拢。 南方的冬天是带着水汽的,尤其是雨天。这种湿冷几乎能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她有些不适应。 转身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坐着,颜蓁轻轻‘嗯’了一声。 如今她什么也不想,只想等到关于沈家的好消息,这样她就可以安心回京城去安排一切,然后等着裴澈给她的和离书了...... 她的决定,无人知晓。 “大舅舅,您说您将......”颜蓁顿了顿,随即压低了声音在他面前道,“您真的把东西放在那里了?” 沈长淮依旧挂着笑意:“生死之际,大舅舅岂能骗你?” 一听这话,颜蓁坐如针毡,“可是大舅舅,您这样就不怕被颜明川发现吗?” “你放心,大舅舅将东西藏得很严实,不会叫他发现的。” 见沈长淮笑得自信。 自上次颜蓁和他提及过让沈家小心行事、暂时不要迁往京城的时候,他就亲自将能代表沈家、能号令沈家名下所有产业的玉牌藏了起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原来不过是他多了个心眼的预防,竟真的成为了沈家的保命条件。 “话说回来,若不是蓁儿你发现得早,才让我有机会将玉牌藏好,如今的沈家,只怕.......” 颜蓁如今也很想知道,在前世,沈家最后的覆灭的罪魁祸首究竟是恭王,还是陛下...... “好在,如今咱们如今是安全的,”沈长淮目眺远方,“现在,就等着看能不能有好消息了。” 闻言,颜蓁端着暖炉的手骤然收紧了许多。 这一等,真的等了整整十天。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整个沈府都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 “你们别担心,我昨日才收到紫芙的来信,京中一切都和寻常无异,并未有什么风波。” 颜蓁依旧站在屋檐下,明明自己也很担心,还要安慰着两个舅舅。 沈长朝坐在轮椅上,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在晚霞落在西边的时候,前院终于传来了一道声音: “大爷、三爷,来消息了!” 第234章 日子不过啦? 管家手里抓着一只灰色的鸽子,几乎是跑着来到几人跟前的。 “快,给我!” 沈长淮失了素日里的稳重,亲自从鸽子的脚上解下小小的纸卷。 他快速扫完上面本就简短的内容,面容上的焦急和不安紧随其后地跟着消失了。 “你们看,”沈长淮将纸条递给沈长朝和颜蓁看,“那裴澈果真信守承诺,把事情摆平了!” 他双手负后,望着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如释重负:“虽然吃点亏,但比预想的结果好上太多了。” 颜蓁望着纸条上熟悉的笔迹,逼着自己不去想起那张脸,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才假装无事一般道: “让咱们向朝廷无偿‘进贡’一百万两白银,虽说会让沈家生意受到重创,但能保得沈家往后的平安,也是划算的。” 一直挺直背脊的沈长朝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 “银子还能再挣,关键是咱们一家都能平安,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次能破财消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是啊,”沈长淮接过话,“没想到裴澈的本事还挺大,这事儿能解决到这个程度,我已经相当满意了。” 颜蓁垂下睫羽,柔声道:“一百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要凑齐还要一些时间。” “我那里应该能凑到十万两。数目不多,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大舅舅和小舅舅不要推辞。” 沈长淮眉头一皱,当即就要拒绝,却被沈长朝抢先回应了。 “既然是蓁儿的心意,我和你大舅舅收下就是了。” 颜蓁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竟然如此,我现在就去信让紫芙准备起来。咱们早些把这件事情办好,也好早一点得到陛下的圣旨。” 只有得到圣旨,才说明沈家真正安全了...... 看着颜蓁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去,沈长淮不免有些责怪起自己的弟弟: “长朝,你刚才为何要收蓁儿的钱?一百两现银虽然多,但咱们又不是拿不出来,何必让蓁儿跟着操心?” “大哥,”沈长朝望着颜蓁消失的背影,叹息道,“我收下银子,蓁儿才会有事做,心里也会好受一些,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胡思乱想?”沈长淮一愣。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动用了沈家所有的关系,一直在想办法将沈家的生意维持住,不让沈家这次的事件影响到生意,从而间接影响到需要靠着沈家才能糊口饭吃的百姓。对于府内的事情,他倒是没有花太多的注意力。 沈长朝抬眸望向自己的大哥,瞧着一向最注重形象的大哥如今连络腮胡出来了都没有去整理,心下微微叹息。 “大哥,阿蓁她,恐怕有事情瞒着咱们。” 经由他这么一提醒,沈长淮先是愣怔了一会儿,又细细回忆了一番后,才发现这几日以来,颜蓁不仅话少得可怜,偶尔看到她,也总发现她多数都在发呆。 “她该不会是......” 结合这些时日以来所发生的事情,沈长淮很快就想到事情的关键处。 沈长朝肯定地点了头:“这丫头,估计是将沈家此次的劫难都怪在自己头上了。” “这怎么能怪她?”沈长淮颇为心疼,“就算是裴澈,也无法抗旨行事......” “她如今陷入自责当中,钻了牛角尖,又怎么会想到这些。” 听着沈长朝的分析,沈长淮觉得十分有道理。 “那怎么办?” 哄孩子这项任务对于沈长淮来说,实在是件自己办不到的麻烦事。 他自己只生了个小子,从来都是糙养着的,哪里会哄人? 沈长朝喟叹,“先看看吧,实在不行就将她接到咱们身边照顾着。” 只要人在身边,至少不会让她因胡思乱想而出事。 事情已经解决了,颜蓁也就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匆匆又在沈家待了两天后,她就准备起程回京了。 马车边上,沈长淮和沈长朝亲自来送她。 “蓁儿,等大舅舅将家里的事情办妥后,就去京城找你。” 沈长淮拉着颜蓁的手,絮絮叨叨地像个慈父,“你切记,遇到事情千万要写信回来,我和你小舅舅定会帮你的,可千万不要一个人强撑着。” 颜蓁点点头:“两位舅舅放心,往后颜蓁定会时常回来陪你们的。” 她马上就会和裴澈和离了。 等和离后,她会将京城的生意都交给紫芙去打理,她想跟在云笙的后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自然随时都能回江南。 “等一下!阿蓁,等等我!” 沈府大门内,云笙背着个包裹一路跑着过来。 来到马车边上,她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沈长朝,径直对着沈长淮交代着: “沈老爷,这些日子承蒙你们的照顾,多谢了。你们给的院子我已经打扫干净并将钥匙交给管家了,太夫人的病情我也和府医交代好了,只要按时服药加修养,一年半载后,应该能恢复七八分的。” 她顶着所有人震惊的眼神爬上了马车,在进入马车前,灿烂一笑: “沈老爷,咱们江湖再见,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地进了马车,根本不去看沈长朝那张早已失了血色的面容。 面对这样的情形,颜蓁也无可奈何。 一个是自己的挚友,一个是自己的舅舅,叫她要帮谁说话? 她只能匆匆和两个舅舅告辞后,也进了马车。 等马车走出去很远后,颜蓁还故意撩开车帘子,探出脑袋心疼道:“天这么冷,我小舅舅怎么还在门口不进去......” “你不用试探我,”云笙握紧拳头,一副死也不回头的样子,“他既铁石心肠,我又何必做那怨妇等着他回头!” “天地广阔,有的是我的容身之所,我不是非他沈长朝不可!” 颜蓁心神一动,羡慕云笙这般豁达的同时,小心翼翼道:“那,你能带上我吗?” 云笙想都没想:“当然可以......” 话出口后,她才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流浪?日子不过啦?” 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她居然听见颜蓁轻轻‘嗯’了一声。 第235章 你的夫人不要你喽 “那日,我瞧着他抱你回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眼底的那股子愧疚和心痛是骗不了人的。加上那日你突然冲出去,我便猜到了一些......” 她轻轻拉过颜蓁的手,柔声道:“你这几日越发闷闷不乐,我越发能肯定一开始的猜想是对的。” “所以阿蓁,你要同我走,是不是因为那日的蒙面人中,有他。”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沈家的事、为了能不让两个舅舅和外祖母担心,她愣是咬牙坚持着没有外泄任何情绪。 现在被云笙这样握着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任由自己宣泄着心中的痛。 瞧着她痛苦的样子,云笙心疼坏了。 她一把将人抱住,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地拍着颜蓁的背:“哭吧,哭出来会好很多......” 光是想想颜蓁此时此刻所面临的一切,云笙便觉得心痛不已。 也许是因为太心疼颜蓁了,也许是因为刚好碰到她自己也很难受,两个女子就这样相互依偎在一起,默默垂着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情绪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云笙先开了口:“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颜蓁定定盯着空气中的虚无处:“和离。” 这个结果,云笙多少也猜到了。 “可我瞧着裴澈待你的感情不似作假,你想和离,他怎么可能答应?” “总有答应的时候......” “你真的不会看在他后来力挽狂澜的帮助沈家的份儿上,给他一点机会吗?” 颜蓁深吸一口气:“不会。” 如今唯一能让她好奇的,就是裴澈究竟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居然能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她心里明白,这件事情回到京城后,定会有答案的。 不愿再在此事上多想,颜蓁转眸看向云笙:“那你呢?你真的不管我小舅舅的死活了吗?” 云笙没好气道,“我倒是想管,人家不乐意啊!我总不能热脸贴冷屁股吧?” 颜蓁不信她一点都不担心:“我小舅舅的腿,你也不管了吗?” 云笙登时一噎,瘪瘪嘴没有再说话了。 她才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此次她离开沈府,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沈长朝的腿伤找一味药材。 只是,找到这味药材后,她并不会亲自回去为他医治而已...... 这一次的江南之行,她用力勇敢了一次,所以她不后悔,也不会遗憾。 “臭男人!都是臭男人!” 云笙忽然骂骂咧咧起来:“不在一起也好,省得本姑娘还要为他放弃这么多,将来他若是待我不好再后悔,我定会想狠狠扇自己两巴掌的!” 她一把拉住颜蓁的手:“这日子,咱俩一起过!我就不信,还能因为没有了这些臭男人而少了什么!” 颜蓁终于破涕为笑:“嗯,你说得对。” 正在外头驾车的车夫嘴角一抽,心里叫苦连连。 这俩姑娘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偏偏主子说了,要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一切如实汇报...... 这让他怎么汇报? 告诉主子,你夫人不要你喽!? 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回京的路不像来时那样十万火急,两个女子一路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竟用了十天才回到京城。 大概是她要回京的消息提前告知了蓝雪他们,所以当她和云笙一起下马车时,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府门口的蓝雪几人。 “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碧珠抹着眼泪跑过去,如果不是不合规矩,她真的好想抱抱自家夫人。 “您都不知道,您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奴婢可想您了......” 颜蓁笑着捏了捏碧珠的脸蛋,宠溺道:“多大的姑娘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耿氏见此,也跟着掉眼泪。 毕竟当初颜蓁去江南时,彼此都是抱着凶多吉少的念头的。 如今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回来,耿氏的心里也很是欢喜。 “阿蓁,走,咱们进去,”耿氏拉住颜蓁的手就往里走,“婶婶给你做了驱寒的汤羹,喝一碗暖暖身子......” “这位是......”耿氏这才发现,颜蓁的身后还站着一位长相清冷的姑娘。 “婶婶,这位是我朋友,云笙。” 耿氏像是想到什么,惊诧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云神医?” “正是她。” “没想到名气这般大的神医,竟然是个这么漂亮的姑娘。走,一起进去尝尝我做的汤羹......” 听着耿氏的夸赞,众人说说笑笑地簇拥着两人进了府。 自进府后,颜蓁所迈的每一个脚印都很沉重,甚至于连眼睛都不敢四处瞟,生怕看到不想看到的人。 进了容华院后,颜蓁和云笙先后喝了耿氏做的汤羹,碧珠做的糕点,以及小鹿从外头摘来的野果子后,才终于能将这张嘴拿来说话。 “蓝雪,”颜蓁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先问清楚,“公子呢?” 蓝雪不知内情,只如实答话,“公子从昨日起就一直宿在衙门没有回来,说是近来公务太多,就不回来休息了。” 听到这话,颜蓁竟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就比如,她要搬出裴府的决定,并未因此改变,只是觉得会顺利一些而已。 稍微思虑了一下,颜蓁找了个比较合适的借口。 “婶婶,我想带着蓝雪他们几个回沈府住段日子。府里的事情,就拜托您先照看了。” 耿氏还沉浸在方才和乐的气氛中,乍听到这句话,她也没有多想: “怎么突然想着要回沈府去住?沈老爷应该还没回京吧?你一个人......” “还有我,”云笙在一旁补充着,“我会和阿蓁一起去沈府住。” 颜蓁笑道:“我大舅舅还未回来,但天工楼的这些日子以来堆积的事务繁多,我总得去多费些心思才行。沈府离天工楼比较近,我来回方便一些。” 话是这么说的,但耿氏明显已经听出不对味了。 一个住在衙门不回来,一个还要搬出去住...... 耿氏一把拉住颜蓁的手:“阿蓁,你老实和婶婶说,你和澈儿之间,出什么事了?” 第236章 身份不凡 颜蓁轻咬着下唇,正不知如何回答耿氏的话时,就见裴崇从外头进来了。 一些时日未见,裴崇整个人都焕发着从前不曾有的自信的光。 他先朝着颜蓁问好:“嫂嫂回来就好,这些日子以来,我们都担心坏了。” 见颜蓁朝自己报以一笑,他才又看向正在等颜蓁回答的耿氏。 “娘,嫂嫂已经是大人了,说话做事心中定是有数的,您就不要多问了。” 裴崇来到耿氏身侧站着,继续道:“您要做的,就是将府里的琐事处理好,不要让嫂嫂再因为这些而担忧。” 颜蓁诧异地看着裴崇,见他这短短的时间内竟如同脱胎换骨一样,心中也很为他高兴。 如他这样成长下去,将来必定是一个良善正直、且还很会察言观色的君子。 耿氏抹着眼角的泪水:“我这不是担心你嫂嫂吗?” 裴崇笑道:“嫂嫂方才不是说了吗?她就在在京城,您若是想她了尽管过去瞧她便是。再说了,嫂嫂身边还有蓝雪和紫苏他们几个照顾着,不会有事的。” 被裴崇这么一劝,即便心中有再大的担心也疑问,耿氏都乖乖地不再过问了。 她拉着颜蓁的手,嘱咐着:“既然是你托付的,这府里的事情你就尽管放心,有我看着呢!你照顾好自己就好了,等事情忙完后,尽快回来。” 颜蓁勉强一笑,避开耿氏的最后一句话:“如此,就辛苦婶婶了。” 她扭头让蓝雪去将行礼准备好,并且将自己带来的人尽数带走。 好不容易送走耿氏,蓝雪才来到她身侧,试探性地问道:“夫人,咱们要去舅老爷府上住多久?奴婢好准备相应的物品和行礼。” 颜蓁回眸望着她,“蓝雪,将属于我的一切,全部打包送到沈府去。” 全部打包? 直到自己夫人转身收拾着自己的书柜,蓝雪才愣愣地扭头看向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的紫苏。 紫苏抬眸,只朝着她轻轻一点头,蓝雪的心里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心疼自家夫人之余,她能做的就是让夫人不要再为搬家的事情而费心。 安排好一切后,蓝雪又去请示了颜蓁:“夫人,紫苏、紫芙、碧珠和奴婢,定是要跟着您回到沈府去的。其他的丫鬟和小厮自是留在府里不带走,那小鹿、阿左两人,该如何安排?” 颜蓁一愣,抬眸看向窗外。 小鹿、阿左正站在院子里,满眼期盼地望着她。 再加上涣尧,这三人是当初裴澈救下来的,后来又因为她和云笙而得以活命,再后来裴澈便将他们送来给她...... 事到如今,她竟也分不清楚,这三人的归属权到底是裴澈的,还是她的...... “让他们进来。” 蓝雪应声出去后没多久,小鹿和阿左就进来了。 这两人一进来,直接扑通一下跪在颜蓁的面前。 “夫人,奴婢想跟着您,无论您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小鹿和阿左本就是聪明的,见整个容华院这般收拾行囊,多少也猜出一些了。 虽说他们万般不想让这天下最好的两个主子分开,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小的也要跟着夫人!” 颜蓁叹息着让他们先起身:“其实,你们留在裴府,说不定才是......” “奴婢、小的只想跟着夫人!” 还不得颜蓁把话说完,阿左和小鹿相互对视一眼后,语气比刚才还要坚定许多,生怕自家夫人不同意。 瞧着这两人铁了心的样子,颜蓁只能点头同意了。 “你们想跟就跟着吧,只是我从未让你们签过身契,将来若是后悔了,随时可以离开。” 说着,她又问到:“涣尧呢?怎么不见他?” 阿左嘿嘿一笑:“夫人,涣尧他恢复记忆了!不过,小的和小鹿只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恰在此时,碧珠进来了:“涣尧恢复记忆后,第一时间去见了公子,在公子的书房内待了近一个时辰后,公子就带着他离京了。” 听到这里,颜蓁讶异道:“然后呢?” 碧珠并不觉得奇怪:“然后涣尧就走了啊!公子再回来时,涣尧就没有跟着回来了。青衫说,涣尧身份不凡,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颜蓁又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碧珠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也就半个月之前吧!” 那就是在裴澈承诺沈家的十日之内的那段时间了。 颜蓁沉默了。 裴澈的速度再快,回到京城也需要三天的时间,除去这三天,他在京城也就只有七天的时间。再除去飞鸽传书至少需要的两天时间,他就剩下五天的时间去办事。 可他却在这么紧迫的时间内,还要带着涣尧离京...... 她有一种预感,此次沈家能顺利脱险,涣尧在其中也担任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所以,涣尧到底是谁? 颜蓁晃了晃脑袋,暗道这些事情迟早都会有答案,当务之急,是要趁着裴澈不在家,她好顺利搬出裴府...... 彼时,在裴府的府门口,裴崇刚刚坐上马车就催促着车夫:“快些!” 他怕再晚上一会儿,哥哥就赶不上了。 以至于到了大理寺后,裴崇没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 他不顾差点扭伤的脚,急忙往里赶。 在侍卫的带领下,他顺利见到了正埋在案牍之中整理卷宗的裴澈。 看到裴崇来,裴澈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刚刚他才听完被他安排去当车夫的属下的汇报,整个人都处在撕心裂肺之中根本不能回神。 现下看到裴崇突然出现,他手里的笔直接‘啪嗒’一声,掉在卷宗上。 裴崇二话不说,上前就拽住自家哥哥的袖子:“哥,快跟我回去!” “出什么事了?”裴澈顺势起身。 “嫂嫂好像要搬走......” 裴崇话音还未落下,就见身侧一阵风闪过,随后就不见了自家哥哥的身影。 他松了口气,喃喃道:“但愿哥哥能赶得上,也希望能顺利将嫂嫂留住.....” 第237章 云深 裴澈策马往回赶,一颗心犹如被人放置在烈火上烹煮着。 自从被颜蓁发现身份后,他每日都活在痛苦和愧疚之中,就算是思念成狂,也不曾敢给她写过一封信。 便是那日飞鸽传书送消息去江南,他都不敢在信上面显露出只言片语,生怕惹恼了她再让她难过。 为此他才在她回来的前一天搬出府去住,为的就是怕她不愿意见到他。 而他更害怕看到她心如死灰的眼神,看到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搬出府去,至少她能够轻松一些。 等两日她能稍微平息一些了,他再来好好弥补她。 他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想到颜蓁会这样决绝,连最后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了。 ‘和离’两个字,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令他连手心都出了密密的汗,恨不得能让座下的马快些,再快些。 等他赶到府门口时,恰好看到颜蓁正踩着凳子上马车。 “阿蓁!” 裴澈翻身下马,快速跑过去。 可颜蓁只在他喊她名字的那一刻有稍稍的停顿,而后便毫不犹豫地进了马车。 看到裴澈回来,耿氏几乎喜极而泣。 “澈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快些向阿蓁认错,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耿氏心疼道:“她在京城举目无亲的,你若是再对不住她,那就是枉为人夫!” 丢下这话后,耿氏扭头就带着下人们进了府门。 裴澈站在马车边上,蓝雪几人识趣地都往后退了几步,将空间让出来。 “阿蓁,你不要走......你若是暂时不想看见我,我便不回来,好不好?” 裴澈的声音都在颤抖,见她连面都不愿露,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几度伸手想撩开车帘子,但最终都收回了手。 颜蓁坐在马车内,垂下眼眸,一颗颗的清泪滚滚而落。 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阿蓁,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他抬手扶在车辕上,任由眼泪落下:“阿蓁,哪怕要杀要剐,你随时开口,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自她出现在他身边以来,他才觉得人生除了密旨、任务和对侯府中人的厌恶,还有来自她的关心、爱护和在意。 他的人生也开始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以及期待的生活。 可这样的生活他越是小心翼翼地想维护,就越是弄巧成拙地将她伤到了。 他可真是该死啊。 “阿蓁,你同我说说话好不好?哪怕是骂我......” 颜蓁越是冷淡,他的心中就越是有一种灵魂正在被抽离的恐惧。 马车内的颜蓁用力收起一些情绪后,声音听不出波澜:“裴大人,事已至此,你我缘分已尽,还请你不要再强求了。” 听到她说话,裴澈心如刀绞:“若我硬要强求呢?” 颜蓁无声苦笑。 是啊,若是他硬要强求呢? “那就请裴大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让我做到鱼死网破这一步。” “紫苏,走吧。” 紫苏应声架着马车缓缓往前走,裴澈不死心,跟在边上继续道: “阿蓁,你相信我,沈家一事到今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一定对这件事情给你一个交代的,让对沈家出手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说:“阿蓁,我知你不再容易信我,但我会让你看到我所做的一切......” “裴大人,”颜蓁在马车内叹息道,“沈家一事,多谢你出手相助才能得以脱身。待你将和离书送到沈府后,我自会亲手奉上谢礼。” 裴澈整个人如遭雷击,石像一样地愣在了原地。 马车越来越快,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这种感觉,就跟直接穿透他的心脏,将他的心掏出来千刀万剐无甚区别。 青衫在后面跟了一路,急得团团转。 眼见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才硬着头皮上前去。 “主子,陛下宣您进宫。” 青衫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来自家主子的反应,于是补充道:“事关沈家一事,陛下想和你单独说。” 裴澈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进宫。” 颜蓁到沈府时,府里的管家什么都没有问,只细心地吩咐府里的下人将所有的行礼往里搬。 来到后院,颜蓁望着两个舅舅特意给她留着的小楼,忽然自嘲一笑。 在她第一次住进这个小楼的时候,大舅舅还让她自己给小楼取个名字。她觉得自己不会常来住,将来沈家举家还要搬迁到京城,自己也就不好占着这么大一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自以为是地取名。 如今,倒是可以取一个了。 抬脚来到房间内,她自顾自地坐在书桌前,亲自抬手研磨。 然后提笔沾墨,写下‘云深’二字,并交代小鹿拿着这两个字去制匾额。 “云深?” 小鹿自从跟在颜蓁身边后,院子里的人时不时就会教她认字,眼下望着这两个自己刚好认识的字,她显得很兴奋。 “夫人,您和云大夫感情真要好,连院子的名称都要用她的名字!” 恰逢蓝雪进门,闻言笑道,“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夫人写的这个‘云深’,不是云大夫的那个云笙!” 小鹿眨了眨眼睛:“不一样吗?” 蓝雪将手里的一摞书一一归类到颜蓁身后的书架上,似是无意道:“当然不一样了,夫人写的这个‘云深’是‘云深不知处’的‘云深’。” 侧耳等了一会儿后,没有等到自家夫人的纠正,蓝雪便心疼地叹息着。 云深不知处,夫人大概是想说,她连自己未来的归处都不知在何方...... “蓝雪,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让大家改回对我的称呼。” 颜蓁垂眸收拾着手里的账册,连头也没抬一下。 蓝雪回眸,看到的就是颜蓁这道纤瘦落寞的背影。 “是,姑娘,奴婢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终于过了两日的平静。 颜蓁白日泡在天工楼里,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花费在这里。夜里回到沈府,遇到脑子纷乱到睡不着之际,还会让人搬来果子酒,将自己灌醉了好睡觉。 可这一日,她发现自己越喝越迷糊了。 伸手挥了挥眼前的视线,发觉这道身影还是挥之不去的时候,她苦笑道: “碧珠,你今日给的酒有点不对劲,我怎么还没睡着?” 第238章 喜帖 说着,她又仰头将自己猛灌下一大口。 “这酒,怎么越来越难喝了......” 颜蓁眼神迷离,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酒,又重新抬头瞧了瞧那道始终挥之不去的身影,然后使劲儿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她含糊不清地指着酒坛子说道:“我是来让你帮我快点睡觉的!不是让你来给我找麻烦的!” 说着,她猛地抬手指向那道身影,嘟囔道:“你看!你不仅没帮我把影子喝走,还让他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说着,她抱着小酒坛子用力往地上一摔,生气道:“你也是坏东西!连你都要骗我!我不喝你了,我换一个......” 但是酒坛子破碎声并未如期而至,反倒是那道身影竟然越发靠近了。 颜蓁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地抬手,试探性在影子身上摸索了一下。 “我这是睡着了?这摸着,有点像真的呢......”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就歪歪斜斜地往一边倒下去。 裴澈一伸手,就将人捞进怀里。 抱着怀里的人,他自责到觉得自己该死。 “阿蓁,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才让你这般受苦......” 看到颜蓁对他的一片真心,裴澈心如刀绞。 打横把人抱起,再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去,裴澈坐在床边不舍得离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每晚都会偷偷来沈府见她,却又不敢露面。 今夜见她喝得实在有些多了,这才让青衫去把守着颜蓁的人都放倒,他才能站在她的面前。 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颜蓁醉意浓浓:“我不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的.......” 原来,她连在梦中都在怪他。 裴澈抬手为她轻轻拂去眼泪,轻声道:“阿蓁,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的。” 说罢,他轻柔地为她拉上被子盖好,随后才转身离开。 裴澈一离开,床上那个原本正在熟睡的女子睫毛轻轻颤动着。 她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颜蓁头痛欲裂。 “姑娘,您醒了。” 碧珠端着一碗汤进来递给她:“这是云大夫前两日离开时留下的,让奴婢在您宿醉之后熬给您喝。” 看着自家姑娘狐疑的眼神,碧珠又道:“云大夫说了,这个能解酒。” 颜蓁这才端起碗,将汤汁一饮而尽。 “云笙可有交代,她何时回来?” 碧珠摇摇头:“云大夫说,她这次去见阳玄先生,估计是不会被轻易放走的了。她让您少喝酒,不要总靠酒来麻痹自己。” 颜蓁轻笑着从床上爬起来:“这借酒消愁的办法,不是她教给我的吗?如今又嫌弃我喝太多了。” 不过,听到云笙会在阳玄处多住些日子,她打心里为这半道成为父女的两人感到高兴。 收拾得差不多时,颜蓁正要出门,就见小鹿拿着一张喜帖进来了。 “姑娘,这是苏灵若苏姑娘派人给您送来的。” 喜帖? 如果不是这张喜帖,颜蓁差点都要忘记了京城之中还有苏灵若这号人在。 “喜帖?苏灵若的?” 颜蓁接过喜帖,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后,更加讶异了:“恭王府不是因罪全府入狱了吗?苏灵若怎么还能嫁给恒王?” 小鹿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这个奴婢知道,”碧珠接过话,“先前听青衫说,陛下的确是降旨将恭王府全部人抓起来的,连苏灵若的娘亲韩氏都不例外。” “但是苏灵若虽然被分出当初的苏家,不再是苏家人,可也没有入恭王府的族谱中。所以此次恭王府全府下狱,她却成为了例外。” “至于她一个罪臣之女为什么能嫁给恒王,奴婢就不知道了。” 颜蓁听完这些话,重新垂眸看向手里的喜帖,有些不理解当今圣上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一直都听说夺嫡之争中,恒王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也是最受陛下看重的那一个。 陛下既然如此看重恒王,为何还要让他娶一个罪臣之女? 颜蓁想不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将喜帖塞回给小鹿。 “派个人去告诉她,新婚贺礼我会备上,喜宴我就不去了。” 小鹿应了一声‘是’后,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但不多会儿的功夫,还没等到颜蓁走到前院时,小鹿又忙不迭地跑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姑娘,方才那个送喜帖的人压根儿就没走,奴婢刚让她转达一下您的决定,没想到那人竟是有备而来的。” “她说,苏姑娘说了,姑娘若是想知道沈家此次是如何脱险的,她大婚那日您就得乖乖去。” “如果您还不同意,她说她还知道当初那个想要杀公子......裴大人的老妇人是谁。” 这话,连碧珠都听出了不对劲。 “姑娘,苏灵若这样不择手段地想让您去,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已经制好了陷阱等着您往里跳。” 颜蓁皱眉,半晌后才道:“我知道了。” 不得不说,苏灵若为了能让她去,果然是做足了准备的。 而她抛出的两个条件,都是她想知道的。 彼时的裴府,裴澈盯着手里的喜帖,眸色深沉。 “你是说,阿蓁也收到喜帖了?” 按理说,他们夫妇一体,恒王府就算是送喜帖也只要送一份就够了,可偏偏就送了两份来。 这说明,恒王在他的府上安插了眼线...... 到底是谁呢? 裴澈在脑海中细细把府中比较可疑的人都想了一遍,最终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近来事多,我竟把他忘了......” 飞星继续汇报着,将苏灵若引诱颜蓁去恒王府的事情一一说出。 话毕后,见自家主子没有说话,他依旧站在原地候着。 裴澈垂眸沉思着,食指一下一下敲点着桌面。 过了许久后,他忽然勾唇一笑,“去告诉恒王殿下,殿下大婚我自当到场祝贺。” “到时候,定会为他准备‘薄礼’一份。” 第239章 你这个可怜虫 苏家没了,恭王府也没了,以至于苏灵若和恒王大婚这天,是在恒王的一处别院中出嫁的。 但这对于苏灵若来说,只是美中不足,并不影响大局。 即便她是顶着所有人鄙夷的眼神成为恒王妃的,她也丝毫不在意。 “他们这些蝼蚁懂什么?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苏灵若坐在喜房内,听着身边丫鬟的回报,不免嘲讽了两句。 随后,她才问起今日另外一件重要之事:“颜蓁来了吗?” 侍女毕恭毕敬:“奴婢方才看到她在观礼的人群中了。” “来了就好。” 一想到自己今日的安排,苏灵若就乐不可支。 原本还愁着要如何引裴澈入局呢,没想到这夫妻俩竟然闹掰了,这不是正好让她有机可乘吗?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这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苏灵若掩唇笑出了声,一旁的宫女们个个恭维道: “王爷和王妃大喜的日子,当然是顶顶好的日子了!” 苏灵若乐了:“赏,统统都有赏!” “多谢王妃!” 环顾四周,苏灵若真真是松了口大气。 还以为恭王府全部人员下狱后,她也要跟着被连累。 没想到到头来她不仅没有被降罪,反而还因为救治恒王有功,被陛下赐婚了。 这可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呢! “去将颜蓁给我找来,”苏灵若顿了顿,“切记,尽量不要让人看见她往这边来。” “是。” 彼时的颜蓁身处在恒王府中,整个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着。 想着苏灵若必定会派人来寻她,颜蓁正打算找个地方坐着歇歇脚。 没想到,不速之客眼见着就过来了。 “呦,这不是裴夫人吗?” 南康今日打扮隆重,一身繁复的宫装长长拖地,公主的威仪尽显无疑。 左右瞧了瞧,确定自己没有遗漏后,她掩唇笑道:“怎么?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裴大人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呀!本公主忘记了,本公主方才还听说,裴夫人和裴大人近来夫妻感情不和,原以为是传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呢!” 南康上了台阶进了凉亭,“你看,这男人啊,总是靠不住的。” “当初他对你好,多半也是因为你是沈家外甥女,有利可图而已。如今你看看如何?” 她双手一摊,笑得张狂:“还不是被人家说不要就不要了!早知道这样,你当初还不如答应本公主的提议,本公主可多的是办法来调教男人。” 说着,她故意将身体往前一凑:“尤其啊,是裴澈这样的男人。” 颜蓁眉头一皱。 她和裴澈之间如何,是他们夫妻两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还未恭喜公主殿下,不过短短一些时日而已,就被陛下解了禁足令。” 颜蓁当然知道,南康的禁足令根本没有被解开。今日能出现在恒王府那都是陛下开恩,特许她出来观礼的。 等今日过后,南康还得乖乖地待在公主府中,寸步不能离开。 也正是因为如此,南康才会在听了颜蓁的话后恼羞成怒。 “颜蓁,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是,本公主尚且还有禁足令在身上,可那又如何呢?本公主还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只要我想,大盛朝所有的男子任我挑选。” “而你呢?你这个可怜虫,马上就要被心爱的男人抛弃,离了裴府后,两个落脚处都没有呢!” 颜蓁恭敬道:“我和裴澈这件如何,就不劳公主殿下操心了。” 抬眼瞧见苏灵若身边的侍女正在往这边来,颜蓁又道:“公主殿下还是好好挑选自己的驸马要紧,我先告退了。” “你......” 还不等南康发作,就见一个侍女快步来到凉亭外。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见过裴夫人。王妃请裴夫人去一下后院,请裴夫人随奴婢走一趟。” 苏灵若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恒王妃,身份上的确要比颜蓁高贵不少,她的话颜蓁也不得不听。 于是朝着南康行了礼后,她便跟着侍女走了。 南康望着颜蓁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马上就要成为弃妇的人了,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本公主倒要看看,过了今日,她还怎么得意起来。” 想到苏灵若和她说的那个计划,南康的脸色才微微好上了一些。 而颜蓁一路跟着侍女往王府后院走的时候,路过一个拐角处时,依稀能听到一些关于裴府的消息。 “所以裴大人是因为家中出了人命,才来不了的吗?” “是啊,我也是方才才从几个大臣口中听到的,听说事情闹得很大,裴大人都进宫面圣了。” “府里出了人命,难怪裴大人脱不开身过来。原想着今日还能同他打听一下恭王府的案子,现下看来得改日了。” “裴府出了人命?不对啊,我方才还看到裴夫人呢。” “你不知道吗?裴大人和裴夫人好像闹不和呢......” ...... 裴府出了人命? 颜蓁心中一紧,握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地用了些力。 她扭头看向身侧的紫苏,得到的却是紫苏的摇头。 看来,等回去时,她还得让碧珠......不,让小鹿去打听一下。 思虑间,颜蓁已经来到了喜房门口。 见她进来,苏灵若轻轻一挥手,那些喜娘和宫女都一一躬身退下了。 苏灵若瞧着紫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挑眉看向颜蓁:“怎么?还怕本妃吃了你不成?” 颜蓁转眸和紫苏对视,朝着她轻轻点了头。 紫苏抿唇后,一声不吭地退出去了。 直到喜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后,苏灵若才咯咯咯地笑道:“颜蓁,没有想到你也有如此忌惮我的一天呢!” 她张开手臂,身上绣金的大红嫁衣越发流光溢彩,“如何?” “我如愿成为了恒王妃,可你却成了弃妇。颜蓁,你我之间,高低立见。” 颜蓁冷眼看着她:“那就,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她没有耐心:“所以,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苏灵若唇角勾起:“这么急啊!也罢,谁让本妃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呢!” “不过,你是想先知道沈家脱险的真相,还是那个老妇人的身份呢?” 第240章 弃妇 颜蓁当然知道,苏灵若这是在炫耀自己如今得到的身份和地位。 可她不在乎,这些又不是她想要的。 “随你,”她甚至找了个地方坐下,“王妃可以慢慢说,我听着就是了。” 眼见着都到了她的地盘了,颜蓁居然还能这样的气定神闲,苏灵若所预感的那种快意并没有王权得到,心里不禁有些憋屈。 不过,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她的心情顿时就好多了,说起话来也就多了几分的耐心。 “沈家脱困,那是因为逍遥王出面了。” 提及此事,苏灵若不得不佩服颜蓁的运气:“没想到你随手捡了个小乞丐,竟然是逍遥王的独子。听恒王殿下说,逍遥王是看在你救下世子的份儿上,才离开了隐居几十年的山林,亲自进京面圣,向陛下求情的。” “所以啊,这可不是裴澈的功劳,而是你自己的功劳啊颜蓁!” 苏灵若沾沾自喜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以为裴澈付出了很多,才换来了沈家的安全?当时你是不是很感动?颜蓁,被人骗的滋味好受吗?” 原来,涣尧竟然是逍遥王的独子,难怪......难怪青衫说他身份不凡,难怪裴澈会那般着急地带着他离京,原来是找逍遥王去了。 面对苏灵若的嘲笑,颜蓁没有半点的情绪外泄,也不会告诉她涣尧的来历,以及裴澈的身份。 她面色清冷:“滋味好不好受,我心里有数,不需要你提醒。” “现在,你可以接着说下一件事了,”颜蓁盯着她看,“那个执意要杀死我和裴澈的蒙面老妇人,究竟是谁?” 苏灵若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颜蓁的无动于衷,她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如果不是为了将她拖住,她定会叫人现在就去撕下颜蓁这张令人讨厌的脸! “装模作样,”她冷笑道,“一直这么装,你就不累吗?” “不劳恒王妃操心。” 颜蓁整理着自己的广袖,漫不经心道:“你若是不想接着往下说,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就要起身。 苏灵若心下焦急,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正在缓缓冒着烟线的香炉上,下意识就想把人稳住。 “你急什么?我既然将你找来,又岂会诓骗你?” 她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至于那个老妇人......她是当今圣上的乳母。” 这件事情也是苏灵若想不通的,也想从颜蓁这里得到答案:“裴澈究竟怎么得罪陛下的乳母的,竟叫她要如此致他于死地?” 颜蓁心中也很诧异,更没有想到那个老妇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身份。 这个消息,她自会让人送到裴澈的案前,至于要如何做,就是他的事情了...... “王妃既然能知道那位老妇人是陛下的乳母,又怎么会打听不到她和裴澈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的?” 颜蓁反诈她一下:“你这消息,该不会是假的吧?” 苏灵若急了:“你浑说什么?这个消息可是恒王殿下亲口告诉我的,岂会有假?” “恒王殿下?” 颜蓁重复着这四个字,脑海中的线路逐渐清晰了起来。 原来,颜鸿远的主子并非雍王,而是恒王。 所以她和裴澈当初遇险一事,恒王才会知道这么多...... 还有当初恒王想逼她就范一事,说不准也有颜鸿远在其中推波助澜,告诉恒王她和沈家之间的关系,才会让恒王铁了心一样地要得到她...... 而苏灵若自知说漏了嘴,现下是真的恼了。 “没错!就是殿下告诉我的!怎么,你如今弃妇一个,难不成还敢和殿下为敌不成?” “我自然不......” 颜蓁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面前天旋地转,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扶着椅子,原本是想坐下休息的,可是就连这简单的动作她好像都做不到了,直接背对苏灵若,顺着椅子滑坐在地上。 见此,苏灵若才终于笑出了声。 她提着裙摆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颜蓁面前,然后蹲下身子,再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颜蓁,我的消息,可不能白送给你呢!” 她轻笑出声:“这样吧,作为答谢,你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颜蓁眼神迷离,气若游丝,却还在苦苦支撑着:“苏......苏灵若,你,你给我下药?” 苏灵若用力将她的下巴挥开,得意地指着桌上的香炉:“颜蓁,为了能将你请来此处,本妃可真是废了很大的力气呢!为此,我还花重金购买了这无色无味的迷香,来请你入瓮呢!” “你放心,你的这条贱命我暂时还不会拿走,只不过就是想利用你,让裴澈点个头而已。” 颜蓁喘着气:“你,你想,做什么?” 苏灵若没有回答她,而是拍了拍手。 下一刻,内室的角落里出来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婢女。 她们顺势把颜蓁五花大绑起来,又堵住了嘴,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她带到喜床后的帘子前。 帘子一掀,后面是个书柜。 打开机关,书柜的后面是个密室。 她被婢女用力推了进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看着书柜被重新关上,颜蓁皱眉‘呜呜’地叫着。 只是,等到书柜被彻底关上后,她就停住了叫唤,方才迷离的眼神也瞬间恢复到清醒状态。 方才,她的确是中了迷药,可是在‘倒’在地上之际,她已经偷偷服下了云笙留下的清毒药丸。 苏灵若相邀,她岂能不做任何准备就来? 现在,她不担心自己会被困在这里,只是绑在身上的绳子解不开就是了。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靠着墙坐直后,颜蓁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阵的喧闹声。 “恒王妃,我家夫人呢?”是紫苏的声音。 苏灵若的语气里满是无辜:“紫苏姑娘?怎么,你家夫人不见了吗?” 紫苏显然生气了:“恒王妃,我家夫人方才分明就是被你请来说话的,现在人就在你的喜房内不见了,你何必装无辜?” 颜蓁听到这里,努力挪到边上去,将花几上的花瓶用力撞落。 花瓶落地,瓷器的破碎声巨大。 颜蓁转眸,满含期待地盯着那扇门。 第241章 越来越喜欢你了 但让颜蓁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似乎一点都听不到。 至少紫苏什么都没有听见,还在据理力争地让苏灵若还人。 争吵声吸引来许多来观礼的夫人小姐,大家围在喜房门口往里张望着。 苏灵若眼眶通红,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加之她今日才嫁给恒王,好不容易才成为恒王府,任谁都不会觉得她会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闹事。 于是围观的众人纷纷劝说着紫苏:“这位姑娘,不如你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吧。” “是啊,裴夫人这么大一个活人,只要不出王府,怎么都会找到的。” “你们方才谁有看到裴夫人的,都给这位姑娘指个路啊!” “我倒是见到她进了王府,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我也是,只在府门口遇见她,还打了招呼,然后就没有一起了。” ...... 听着这些人的话,紫苏极力忍耐着:“恒王妃请我家夫人来说话的时候,南康公主刚好在场,她可以作证!” 颜蓁在密室中苦笑着摇头,暗道:紫苏啊紫苏,你真是病急乱投医,南康和苏灵若早就在一艘贼船上了,岂会给她做证人? 像是印证颜蓁的话似的,南康的声音紧随其后:“诶?你这侍女怎么说话呢?本公主何时见到过你家夫人了?” 紫苏怒了:“南康公主,你怎么能颠倒黑白?” 但她也明白了,今日这么多人在场,她不知自己姑娘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更没有把握在找到人后是不是能顺利把人带走。 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她利用袖子做掩护,将提前准备好的小竹桶打开。 一只小如米粒的白色飞蛾从她袖中飞出,在喜房内转了一圈后,朝着喜床后直奔过去。 最后,停留在那张帘子上。 有密室。 紫苏并非蠢钝,一瞬间就知道自家姑娘身处何处。 可越是到这个时候,她就越是要保持冷静,不能再让自家姑娘落入更危险的境地中。 而苏灵若也失去了耐心,让侍女将紫苏‘请’出了喜房。 剩下围观的众人也都一一散开回前院去了。 颜蓁明白,苏灵若是故意的。 她定是知道这处密室能听得见外头的声音,但密室的声音却传不出去半分才将她关在这里的。 目的就是想让她绝望。 紫苏出了喜房后,站在主院外的一处角落,思量着要如何才能把自家姑娘救出来。 若是别的地方都好说,可那是喜房...... 眼见天马上就要黑了,现下要是救不出人,只怕就要等到白天了。 就在紫苏垂眸思考之际,冷不防地就被一道脚步声惊醒过来。 她猛地转身,看到的是来不及换下官服的裴澈。 “公子。” 裴澈四下看了看,“阿蓁呢?” 紫苏咬着下唇,不知是不是要将此事告诉他。 紫苏的踌躇,让裴澈敏锐地发现问题:“怎么回事?阿蓁人呢?” 才从喜房中出来的南康看到裴澈的第一时间,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她故作姿态,扬着下巴来到裴澈的面前。 就算是没有听清这两人说了什么,南康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为了颜蓁而已。 但是,现在颜蓁在她手上呢! “裴大人。” 南康一来,裴澈和紫苏立即停止了谈话。 此刻,裴澈的面色很难看。 即便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听闻裴大人家中出了事情,现在可解决好了?” 南康上下打量着裴澈,越发被他的这一张脸勾得魂都快要没了。 她媚眼如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恨不得现在就能把人绑到她的公主府去。 裴澈厌恶至极:“微臣的家事自有微臣和阿蓁操持,就不劳公主殿下操心了。” 闻言,南康及其嚣张地笑出声来:“你说颜蓁啊。” “你不知道吗?颜蓁才刚刚走丢了,现在还没找到呢,只怕是没有办法和你一起操持内务了呢!” “不信,”南康伸出染了蔻丹的手,指着紫苏,“你问她啊!” 紫苏的胸腔憋着一团火,奈何自家姑娘现在还在人家的手上,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而裴澈则是第一时间猜到了真相,“你想如何?” 如此开诚布公,是南康没有想到的。 “这么快就猜到了啊,不愧是父皇钦点的状元。裴澈,本公主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南康用帕子掩唇笑着:“其实,本公主想要什么,裴大人这么聪明,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裴澈的眼底几乎能喷火:“我若是不答应呢?” 已经知道颜蓁的所在之处,现在就只要等个合适的时机把人救出来而已。 可他担心颜蓁会受苦,实在无法多等上一刻。 “不答应也行啊!” 南康一抬手,身后的宫女立刻递上了一只瓷瓶。 她将瓷瓶打开,再从里面倒出来一颗红色的小药丸子,然后在裴澈的面前晃了晃。 “这颗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春宵’。裴大人如此聪明,一定也能猜到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吧。” “本公主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将这颗药吃了,再随本公主回公主府去,本公主保证颜蓁明日就能好好地回到沈府去。” 眼见裴澈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杀气,南康却是一点都不怕。 在她看来,越是有个性的男人,她挑战起来才越是有意思呢。 “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吃。” 南康故作为难地将药收回来:“只不过,你不吃的话,本公主可就要让人送去给颜蓁吃了呢!到时候再给她送去两个乞丐......” “你敢!” 裴澈顾不得礼法尊卑,一把拽住了南康的手腕。 “南康,你若是想死,尽管试试。” 南康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几乎有种骨头都要碎裂的痛楚。 可她却不怒反笑:“怎么?这就急了啊?” “裴澈,”她故意靠近他,轻声道,“本公主可真是爱极了你喊我名字的样子呢!” “找死?” 裴澈杀心已出,“南康,你现在把人送回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必叫你生不如死!” 南康还是咯咯咯地笑着:“本公主都说了,这颗药要么你吃,要么她吃。本公主可没有赶尽杀绝,裴郎又何必这样吓唬人家?” “容本公主提醒你一句,那两个乞丐,也被喂了药呢!” 她略显遗憾地摇头:“也不知这一番折腾下来,颜蓁这个可怜虫还能不能活......” 第242章 一腔真心喂了狗 看到裴澈的眼底似有挣扎之意,南康心里已经开始隐隐兴奋了。 “裴郎,本公主心悦你。” 她慢慢抽出手来,反轻轻贴在裴澈的心口上,“只要你愿意跟本公主回去,本公主向你保证,你的高官厚禄一样不会少,本公主甚至还能将你想要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来。” “至于颜蓁,你大可放心,本公主定不会为难她,还会好生将她送到沈府去,让她做沈家金贵的表小姐。” 发现裴澈竟然没有拒绝她,更没有将她的手甩开,南康的眼底全是激动。 她继续诱哄着:“裴郎若是真在意颜蓁,合该保证她的安危才是,也不枉你们夫妻一场,你说对吧?” 裴澈死死咬住后槽牙,然后在青衫和紫苏震惊的神情中,竟垂眸看向眼前一步之遥的南康。 “公主拿什么来保证你的话不会有假?” 一听这话,南康便知道这件事情多半是成了。 可她的心里却是又高兴又气恼。 高兴的是,日思夜想了这么久,她想要的男人马上就能到手了。 气恼的是,裴澈竟然真的愿意为了颜蓁那个贱人牺牲自己。 好在,这个结果她是满意的。 “只要裴郎乖乖吃下这颗药,你要本公主如何保证,本公主便如何保证,好不好?” 裴澈伸出手,稳稳稳住她的手腕,将她手里捏着的那颗药丸子举起来,眯着眼睛道: “不如,公主殿下和微臣一起服药,”裴澈毫不掩饰自己的算计,“然后在回公主府后,先派人把颜蓁放了。” 南康不乐意了:“你的意思是,本公主药效发作后想同你亲近,还得先放人?裴澈,你就真的这么在意她?” 裴澈摇摇头:“公主殿下也知,颜蓁是陪着微臣走过最难那些日子的人,微臣可不能......” “别说了,本公主应你还不行吗?” 南康暴躁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本公主警告你,明日之前你就得把休书给我送到颜蓁的手上去!否则......” 她伸手在裴澈的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下一次就不是喂她吃颗药那么简单了。” 裴澈笑意不达眼底:“公主殿下若是担心,这药你也可以不吃。” 南康公主有些急了,“本公主何时说过不吃了?” 马上就要到手的男人,她岂能再放走人? 但她也不傻,将药塞在裴澈的手上:“你先吃了它。” 身后的青衫急了:“主子,不要!” 而紫苏则是冷眼看着眼前的人,似是已经对他不抱希望了。 裴澈嘴角噙着笑意,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将药吞入腹中。 南康亲眼见他吃下药,高兴极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这药,可真是个好东西。” 随后,当着裴澈的面也吃下药丸。 “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紫苏下意识想拔剑,才发现进恒王府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能将兵器带进府内。 “姑娘她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了!” 青衫听不得这些,“紫苏姑娘,我家主子不也是为了救你家姑娘吗?你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救人的方式千千万万,不是非要上赶着去给人当男宠!” “你......” “青衫,你就守在这里,”裴澈打断他的话,“等颜蓁回到沈府后,你立刻派人报于我。” 青衫有一万个不甘心,最终只能硬着头皮,“是。” “肮脏!”紫苏则是丢下这两句话后,转身离开了。 眼前所发生的,是南康乐见其成的。 只要今日事成,那么裴澈和颜蓁就再也无法在一起了。 裴澈,便永远都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了! “裴郎,咱们走吧。”南康眼波流转,“再晚,药效就该发作了呢。” 亲眼看着自家公子跟着南康那个变态女人离开,青衫急得直跺脚,“真是作孽啊!” 但他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不能光在这里等着。 与此同时,颜蓁已经在密室中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了。 她倒是不着急,这里可是喜房,不仅恒王一会儿也会来,光是苏灵若只怕都会一直待到明日天亮。 她明白,紫苏定是已经知道她被关在密室当中,现下正在找机会救她。 若说后悔,颜蓁不是没有。 可是正如她当初做下这个决定时所想的那样,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她总得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苏灵若和南康到底想要做什么,好一次性解决掉所有麻烦,免得日日都要被她们惦记着。 颜蓁将脑袋靠在墙上,正想闭目养足精神时,突然听见苏灵若的声音。 “颜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苏灵若并未进来,可她知道颜蓁能听见她的话。 “你的好夫君裴澈,为了能救你,已经跟着南康公主离开了呢!” 脑海中想象着颜蓁伤心欲绝、生不如死的样子,苏灵若就高兴得不行。 “要不说,裴澈待你还真是情深义重呢!他为了能救下你,不仅要委身于公主殿下,还要给你写休书呢!” “你也别担心他会因为对你愧疚而不敢和公主亲近,因为啊,他已经替你吃下那颗名为‘春宵’的药丸子了。有那药丸子在,他和南康公主之间,必定会有夫妻之实的。” 颜蓁的眼睛随着自己耳朵听到的内容逐渐睁大,甚至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下意识想起身,却忘记自己手脚都被绑死,根本动弹不了,只能冲着声音的方向大喊: “苏灵若!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要...... 她不要欠裴澈这样大一个情分...... 他那般霁月风华的人,怎么能给南康当男宠? 不,不可以! “苏灵若,你这个毒妇,放我出去!” 颜蓁当然没有被放出去,因为苏灵若根本就听不见她的叫声。 “我猜,你现在是不是一直在咒骂我,让我放你出去?” 苏灵若得意笑道:“你放心,公主殿下说了,只要裴澈乖乖爬上她的床,她立马就放了你。” 颜蓁努力挣扎着,试图想把绳子解开。 然而就算她将纤细白皙的手腕都磨出了血,都无法挣脱半点。 她卸了力一般,整个人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眼角的泪却是一点点地往下滑...... 裴澈,你清醒一点,不要做这样让她足以内疚自责一辈子的决定,好不好...... 第243章 他来了 “颜蓁,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们这里的人是斗不过我的。” “只要我的任务完成,那么接下来便是我手握权势辉煌的一生了。” 苏灵若笑的张狂:“你说说你,早听话不就好了吗?也不用闹到如今这个份儿上......” “王妃,王爷请您去前院一趟。” 颜蓁清晰地听到,苏灵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进来的侍女打断了。 她也很奇怪,苏灵若今日可是新嫁娘,怎么就要去前院了? 苏灵若亦是不理解:“你说什么?王爷让我去前院?” 侍女解释着:“宫中来了圣旨,来宣旨的是魏晗魏大人。魏大人说兹事体大,要全部人都跪下听旨。” 苏灵若便是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板着一张脸准备去前院。 可她身边的侍女是个嘴甜的:“王妃不必恼。魏大人特意让王妃也出去接旨,说不定是陛下给了王妃什么赏赐呢!” 一听这话,苏灵若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是了,今日这样的场面能让新王妃出来接旨,还真有可能是对她的赏赐。 想到这里,苏灵若的心情总算是好些了。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颜蓁的一颗心越越来越冷了。 她再一次试着让自己坐直起来。 “我不能就这样坐着等紫苏来救!” 她得想办法自救,才能不连累裴澈,不欠他情分...... 只是,就在她尝试好一会儿都没结果时,竟又听见了一道及其细微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起来,居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 还不等颜蓁想清楚,就见先前将她推进来的那扇门,竟然开了。 密室中虽然点着蜡烛,可也不比外面的光。 于是颜蓁所看到的,就是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巨大的光芒中逐渐被剥离出来,然后出现在她的面前。 “咔嚓”一声。 颜蓁还没来得及把人看清楚,那扇门又自己重新关上了。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线后的昏暗,总算是将眼前人的样子看清楚了。 “裴澈!” 裴澈见心心念念的人此刻狼狈地趴在地上,一颗心都要被撕碎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跪在地上抬手就把人扶起来。 “阿蓁,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眼神迷离,脸上也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以至于手上解绳子的动作竟然有点抖。 “我这就带你离开......” 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外面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本妃还以为是多大的好事呢,原来竟是让本妃去丢人的!” 苏灵若恨恨道:“那个魏晗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将恭王秋后处斩、我娘要和恭王府的人一起被流放的圣旨拿到王府来宣读的!” 她也没有想到,兜兜转转的,韩氏居然还是逃不过被流放的命运。 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道:“王妃不必动怒,裴大人的父亲裴老大人突然暴毙在床上,那两个新纳的妾室虽然经由恭王送到裴府去,但归根结底出自咱们王府。” 见苏灵若没有说话,侍女继续道:“魏大人奉命行事,想必是大理寺找不到证据,陛下无奈之下才让王爷和您暂时禁足在府,以堵住悠悠众口的。等这件事情风波一过,王爷还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您依旧是身份尊贵的恒王妃。” 苏灵若像是认可了侍女的话,“不过就是死了个没用的老匹夫而已,竟也要这般兴师动众,还差点毁了本妃的婚礼......” 侍女毕恭毕敬道:“那毕竟是裴大人的父亲,裴大人又深受陛下看重。赶在今日来宣旨,陛下定是想先安抚裴大人的心......” “为了安抚裴澈,所以把自己儿子儿媳的颜面放在地上任人踩踏?我看陛下是糊涂了!” 此话一出,屋内的所有人都吓得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灵若大概也觉得自己失言,却还是梗着脖子道:“一个将死之人而已,也值得陛下劳师动众......” 外面的苏灵若还在咒骂着,颜蓁却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震惊不已。 什么叫做‘将死之人?’ 苏灵若和南康到底对裴澈做了什么? 她僵硬着转头,看向将她扶住的男人,“裴......” 只是,她才要说话,就被裴澈抬手捂住了嘴。 他单手撑着墙壁,整个人难受到想把怀里的女子揉进自己的骨子里,以此来填满心里的那一份空缺和欲望。 “别说话,会被发现......” 颜蓁意识到,裴澈定是不清楚这个密室的奇怪之处,于是拼命摇头想甩开他的手。 可这样一来,她那柔软的嘴唇便不断地在他的手心里来回磨蹭着,让裴澈的呼吸声越发重了。 他顺势靠在颜蓁的肩膀上,喃喃道:“阿蓁,你别乱动......我怕控制不住,伤到你......” 颜蓁这才想起,苏灵若说过他吃了那颗‘春宵’。 他现在这个样子,多半是药效发作了。 可是,他不是去了公主府吗? 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解了那药...... 终于,在裴澈将手滑落下去后,她才有了说话的机会:“这个密室里的声音不会传到上面去,你松手。” 裴澈这才放心,不再让自己憋着不敢喘气了。 看着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整个人好似无意识地往她身上靠,颜蓁这是心急如焚。 “裴澈,你清醒一点!” “你先帮我把绳子解开,我身上有云笙留下来的清毒丸。” 裴澈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好’后,伸手将她整个人环住,从后面为她解开绳索。 这个姿势靠得实在是太近了。 颜蓁一歪脑袋,两人的嘴唇便碰在了一起。 一瞬间,不论是清醒的颜蓁,还是半清醒的裴澈,两人都僵住了。 下一刻,就在颜蓁慌乱间想要躲开时,裴澈的动作比理智要更快一步。 他迅速伸手捧着她的脸,从轻柔慢捻,逐渐变成了排山倒海一般的热烈。 滚热的呼吸喷洒在颜蓁的脸上,烫得她连心尖处都在发颤...... 第244章 春宵的传染力 颜蓁因为缺氧,连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几乎要受不住了,可恨自己还被绳子绑着,根本躲不开半分,只能任由他发了狠一样地吻着。 或许是怜惜她快要无法呼吸了,或许也是不满足于眼下所得到的,裴澈逐渐离开她的双唇,一路往下...... 他埋在她的脖颈间轻咬着,手上剥开衣物的动作比刚才解绳子时要利索许多。 颜蓁被吻得脑子一片空白,却在胸前忽然一凉时,瞬间清醒了几分。 “裴澈......” “裴澈,你清醒一点......” “我有药......我身上有药可以帮你。” 裴澈闭着眼睛,痴迷着唇下所得到的一切,口中还喃喃喊着她的名字。 “阿蓁.......阿蓁.......” 眼见着裴澈的理智逐渐走丢,颜蓁心急如焚。 所以在裴澈重新吻住她的唇时,她狠心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血腥味伴随着一声闷哼,裴澈真的放开了她,眼神似乎真的清明了一些。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出走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些。 趁着这个间隙,他迅速为她解开背后的绳索,“阿蓁,对不起,我......” 事发突然,何况他也是为救她,颜蓁哪里能责怪他。 在被松开绳子后,她稍稍往后挪了一些,以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裴澈也快速地靠在另一边的墙上,试图让自己能保持清醒。 “阿蓁别怕......我们会出去的......” 他没有想到,这‘春宵’的药效竟然如此霸道竟差点伤到她了。 早知道如此,他就不吃了...... 颜蓁掏出一颗清毒丸,刚想要过去,却被裴澈阻止了。 “阿蓁,你别过来......” 他怕自己再一次控制不住。 颜蓁只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快速过去把药丸子塞到他口中,然后迅速把手收回来。 饶是如此,这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肢体触碰,还是让裴澈腹部的火越发肆虐了。 “这药是云笙留下的,我方才就是吃这药,才解了迷药的。” 她观察着裴澈的表情,“你吃,应该多少也管用的。” 裴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轻“嗯”了一声后,忍着想要扑过去的念头,死等清毒丸的药效发作。 一刻钟,两刻钟...... 裴澈艰难开口:“阿蓁。” “我在。” 昏暗的环境中,两人各靠着一面墙,相对而坐。 “清毒丸,还有吗?” 这药丸似乎起效了,但又好像无法完全压制住‘春宵’的蛮力。 “有,还有。” 颜蓁从荷包中拿出瓷瓶,因为太过紧张,导致手一抖将瓷瓶中的几颗药丸子都倒在手心里了。 “都拿过来吧。” 颜蓁瞠目:“你,想全吃了?” 如她所想的那样,裴澈一口就将她手心里的那些药丸子一并吞了,然后又催促着她离远一点。 这次,虽说没有完全将‘春宵’压制住,但已经能让他保持理智了。 有了理智,他的一双眼睛就敢在她身上无限停留。 颜蓁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阿蓁,潜龙卫的身份,虽不是我刻意隐瞒,可也真切地欺骗了你,是我的错。” “沈家一事......” 颜蓁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说。 倒不是想要什么解释,因为她已经清楚内情了。而是想让他用说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样两人都好过一些。 “是我考虑不周,让沈家遭难,也让你跟着难过,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颜蓁叹息着垂眸:“我理解你圣命难为,但也请你理解我的苦衷。” 发生这样的事情,却还要同他在一起,颜蓁根本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更觉得会对不住沈家人。 “阿蓁,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裴澈哀求着,一滴清泪从他泛红的脸颊上滑落。 “裴澈,我......” “王爷,你这话何意?” 颜蓁的话还没说出口,外头恰好传来苏灵若讶异的声音。 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怕,父皇是恼了我了。”恒王的语气有些不甘。 苏灵若的手从后面攀上的恒王的背,慢慢游走到他的肩膀处,柔声道: “王爷是觉得,陛下不管不顾地在你我大婚上面宣读圣旨,禁足你我,是在点你吗?” 恒王心烦意乱,“当初想同你成婚,父皇碍于你的身份明明是不允的。可是在恭王府落罪后,反而将孤身一人的你赐婚给本王......” 这实在太像是放弃他这个候选人了。 巨大的不安,将恒王今日仅剩下的那些欢喜都盖住了。 “王爷忘记我同你说的那些了吗?” 苏灵若在他耳畔重复着,“无论陛下待你如何,你都会是下一任的君主。更何况,你怎知这不是陛下对你的考验呢?” 恒王还是略显怀疑:“灵若,你当真能保证,本王最终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那当然了,”苏灵若在他脖颈间吐气如兰,“我有主角光环在手,而你是我选定的男主,岂会出差错?” 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因为听了苏灵若的话而得到的那些好处,以及她能够将几乎命悬一线的他救回来这两件事,恒王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如此,也就有心思做旁的事情了。 大红色的纱帐层层落下,随着床的摇摆而如水一般地晃动着,期间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听着外面的动静,颜蓁尴尬的同时,更加担心裴澈的情况了。 他本就中药,好不容易稳住一点,现在又要听这些...... 她如受惊的小鹿那样,快速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叫她的心跳直接漏掉一拍。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面的裴澈早已将视线粘在她的身上了。 他背靠墙,曲着一条腿,将手搭在膝盖上。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部线条愈发柔和,散落的几根鬓发之下是含情的眉目,只是那眼波中却夹杂着明显的挣扎和隐忍。 那漫不经心的动作,却因为那身紫色的官袍,显得气氛都奇怪了起来。 尤其,他官服的领口处,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以及中衣宽敞领口之下的锁骨...... 颜蓁咽了咽口水。 怎么这‘春宵’还能传染吗? 不然她为什么会觉得浑身燥热? 第245章 洞房花烛 颜蓁仓皇收回视线,眼神躲躲闪闪地摆弄着手里的空瓶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感受都没有。 实则在心里早就懊恼不已,更加对裴澈的长相有了意见。 好端端一个男人,为什么长了这么一副勾人的样子。 而她的小动作,被裴澈尽收眼底。 他垂眸轻笑出声。 那笑声很愉悦,足以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伤痛暂时抚平。 颜蓁的脸顿时烧起来了,有种被窥探了内心的窘迫。 但又安慰自己,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方才在想什么,是她想多了,一定是她想多了...... “阿蓁,”裴澈哑着声音,“成婚近半年了,我还差你一个洞房花烛,我想......” “不!你不想!”颜蓁抢话。 只是她的话音才落下,外面好死不死地刚好传来苏灵若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紧接着,是恒王的喘息:“这些天,本王日日都在想着和你的洞房花烛夜......” “灵若果然没有叫本王失望。” 颜蓁当场僵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而对面的裴澈嘴角的笑容却越发被放大了。 他原本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找个话题好让她能转移注意力的,没想到这下歪打正着了。 如今越来越确定颜蓁对他的心意不减,他的心里又欢喜又心疼。 他如何能不理解她的苦衷,可要让他和离,这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空气中的安静,让颜蓁坐立不安。 “再多点耐心,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颜蓁这才敢重新抬头去看他:“你做了什么?” “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裴澈笑而不答,颜蓁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了,转头说起了今日从苏灵若那里得来的消息。 “你可知道当初逼着你跳崖的那个蒙面老妇人是谁吗?”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为了帮他找出害他之人吗? 裴澈敏锐地抓住重点,眼底又惊又喜。 颜蓁学他方才的样子不回答,“看来你还不知道。” “她是陛下的乳母。”她定定看着他,“你认识她?” 除去身体上的燥热和蠢蠢欲动外,裴澈的脑子已经恢复了清醒。 他只略微一皱眉,“陆氏。” “五年前我刚刚进入潜龙卫,偶然一次竟发现陆氏拿着我恩师的香囊,避着人将一个瓷瓶装了进去。” 这种不用瞒着她任何事情的感觉,他觉得好极了。 所以再一次看她的时候,裴澈的眼神里满是轻松和坦荡。 “我趁着她不注意,将她送回到恩师身边的香囊取走,把里面的瓷瓶塞回她卧房的枕头底下。” 颜蓁不解:“然后呢?” 裴澈眸色之中燃起杀气:“然后,陛下中毒,全宫搜索,最终从陆氏的房间里找到了毒药。” 颜蓁还是不明白:“无论如何,谋害当今圣上那都是死罪,她怎么还活着?” “自是,有人助她。” 裴澈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神盯的是外面的方向。 颜蓁心领神会:“是恒王。” 裴澈的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夜半三更,正是好眠时。 颜蓁经过一日的折腾,实在累惨了,靠着墙壁昏昏欲睡,几度滑落惊醒。 如此反复,裴澈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缓缓起身并脱了官服,来到她身侧坐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将官服盖在她身上的同时,伸手拦住她的腰身。 昏暗之下,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只如此,他都觉得今日所有的隐忍都得到了救赎。 可这样的美好实在短暂。 外面响起了敲锣声。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灭火!” “不行,火势太大了,得找潜火队才行!” ......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夜瞬间喧闹了起来。 不仅颜蓁被吵醒,连折腾了大半夜才刚刚睡着的恒王和苏灵若也被吵醒了。 “王爷,走水了!”苏灵若惊慌失措地盯着外面的影子,“好像,好像快烧到我们这里了!” “快走!” 等外面的脚步声没有了,裴澈一把将还在愣怔中的颜蓁扶起来。 “我们也该走了。” 说着,他伸手打横把人抱起来,用官服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确保她不会有任何被火灼伤的机会。 “我,我自己能走。” “裴澈,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这一次,裴澈可不管怀里的人说了什么,或者又抗议什么。 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危更加重要的了。 整个王府乱作一团,裴澈和颜蓁在飞星的帮助下趁乱离开了喜房,离开了王府。 外头的偏僻处,青衫和紫苏早就备着马车等候了。 看到这三人,颜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府的火,就是裴澈让人放的。 颜蓁撩开车帘子,回眸望着冲天的火光,喃喃道:“这一烧,别又将陛下对他的看重和怜惜重新烧出来了。” 闻言,裴澈为她将新穿上的披风紧了紧:“你放心,这把火一定能烧出陛下对恒王的认识和态度。” 颜蓁回眸,总觉得裴澈还有后手。 可是她没有多问。 出了密室后,她觉得自己和裴澈也应该恢复到各自的生活中,不能再有羁绊了。 裴澈一眼就发现她突然的疏离,心痛之际,只能尽量给她空间,盼着她有朝一日能回头看他。 “恭王已经伏法,”他轻声道,“沈家的仇才报了一半。” 看到颜蓁抬头,他生怕她有心里负担:“你放心,我做这些不单单是为了给沈家报仇,给你出气,也是为我自己做的。” “等恒王和苏灵若一并解决后,这件事情才算完。” 这就完了吗? 颜蓁皱眉:“你打算就这么放过南康?” 南康之歹毒,不亚于苏灵若半分。 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多少能力去反击她,可就这么看着南康什么事情都没有,她难免呕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地憋着,实在难受。 裴澈曲着的手指骤然收紧,一双眼睛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离开她的面庞。 “阿蓁,你还是在意我的,是吗?” 她定是在为他中药之事打抱不平。 第246章 成全她还是成全你? 颜蓁将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极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 “那颗药不是你吃,就是我吃。南康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仇人,也是我的。” “你若是暂时无法动她,这仇将来我必定会想到办法自己去报。” 她眼底的疏离和坚决,让裴澈的心越发破碎了。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道笑:“是,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阿蓁放心,恒王好不了,南康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裴澈的眼底浸满了冷霜:“那颗药,南康也吃了。” 颜蓁这才知道,裴澈在吞下药丸的时候,居然能哄得南康跟着他一起吃下去。 在假模假样地把南康送回公主府后,一直潜伏在暗处的飞星带着一些暗卫掩护了裴澈离开,将药效已经发作的南康关在她新搬的寝殿中。 和她一起关在寝殿中的,还有飞星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两个囚犯...... 颜蓁瞠目结舌,对这样的结果实在意外。 而裴澈的声音还在继续:“监牢中无缘无故丢了囚犯,明日,大理寺卿和我就会进宫向陛下请罪。” 颜蓁咽了咽口水,“这未免太明显了,陛下定会彻查的。” 好端端的公主,怎么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去劫天牢里的囚犯? “一般的囚犯,自然不行。”裴澈看起来一点都不后怕,“可这两个囚犯如果是幽州的第一才子,和湖郡的第一美男呢?” “巧的是,这两人曾经也收到过南康伸出的橄榄枝,但都拒绝了南康。” 颜蓁咽了咽口水,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这才是真正的裴澈吧。 杀伐果断,手段狠辣,不给对方留任何一丝的余地。 这样的人,无疑是可怕的。 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面对这样‘凶残’的裴澈,她的心里不曾有过一丝的惧怕。 颜蓁收起心思,只匆匆说上一句“小心行事,切莫大意”后,便不再说话了。 都要和离了,再说,就多了。 “主子,到了。” 彼时,外面的飞星稳稳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颜蓁下意识将车帘子掀开,看到牌匾上‘沈府’两个大字后,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今日,多谢你。” 说着,她便要起身下马车。 裴澈抬手将她拦住:“阿蓁,我知道你早就有了对策,今日就算我没有出现,你亦能自己脱险。所以,你不必谢我。” 颜蓁没有说话。 因为裴澈说的是事实。 在进恒王府前,她和紫苏已经布好一切,至多就是要晚点将她救出来而已。 唯一意外的,就是那颗‘春宵’了。 “还是要谢谢你,替我吃下那颗药。” 裴澈的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没有再回答,而是率先下了马车。 在颜蓁撩开帘子下马车的时候,他已经伸手等候在那里,准备扶她下马车。 颜蓁抿了抿唇,朝着一旁的紫苏望了一眼。 紫苏越过裴澈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自家姑娘扶下马车。 沈府的大门开了,裴澈眼睁睁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缓缓被朱红色的大门隔绝在里面,心尖隐隐作痛。 夜色浓厚,本该寂静的大街上,却出现了大批的潜火队。 再然后,就是已经在裴府内等候多时的魏晗。 已经知晓真相的魏晗,此刻脸色实在难看。 “裴澈,你是故意的。” 裴澈坐在主位上,慢腾腾地将官服的扣子扣好:“我听不懂魏大人在说什么。” “你还在装傻!” 魏晗几乎要暴跳如雷:“我都按照你的安排同你一起面见陛下,再亲自去恒王府宣读圣旨了,你怎么还能趁人之危!” “那颗药,你根本就可以不用吃,也能救出颜小妞,却偏偏还要吃下去。你就是故意想让她心里内疚,对你放不下!” 见裴澈居然没有反驳,而是老神在在地喝着茶水,魏晗彻底绷不住了。 “裴澈,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定要去颜小妞面前告发你,将你的真面目告诉她!” 裴澈终于抬眸:“然后呢?” 魏晗没有意识到他的意思,只是顺着自己的脾气往下说:“然后当然是让颜小妞快些和你这样的小人和离,远离你!” “你好乘虚而入?”裴澈幽幽来了这么一句,让魏晗接下去的话都憋住了。 好半晌后,他又道:“等她和离之后,她就是自由身了,我怎么就不能追求颜小妞!” “裴澈,我说过的,你若是不好好待她,我迟早都会把她抢走的!” 闻言,裴澈只冷冷看了他一眼:“魏晗,我和阿蓁还没有和离。” 眼见魏晗面色越发难看,裴澈继而补刀:“我不会和她和离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魏晗怒不可遏:“裴澈,你若是真心对她好,就该成全她,还她自由!” “魏大人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裴澈不为所动,“到底是成全她,还是成全你?” 见魏晗还要说话,裴澈正色道:“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魏大人该操心的,是接下来如何将恒王一党就地反杀!” 说到恒王,魏晗的情绪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只是,一想到裴澈要霸占颜小妞不放过她,他的语气实在好不起来。 “裴大人可真是好笑,这件事情是随便操心一下,就能是解决的吗?说得好像你已经有办法了一样。” 裴澈放下茶杯:“如果,我说有呢!” 斗倒恒王,不仅是裴澈眼下要做的事情,也是魏晗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想做的事情。 沈家的劫难历历在目,他不想让魏家成为下一个沈家。 唯一的办法,就是杜绝一切发生的可能。 魏晗握紧手里的折扇:“你想从哪里入手?” “恒王府今夜不是被大火烧了大半吗?”裴澈的眼底杀气顿现,“倘若,烧出了一些陛下所不知道的秘密呢?” 魏晗不以为然:“能烧得出来的,至多就是贪赃枉法、亦或者是在朝中拉拢大臣等这样的事情,以陛下的心性,多半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这招不行。” 他想要的,可不是恒王被降罪。 他想要的,是恒王永远无法翻身的机会。 裴澈笑道:“如果,是谋杀陛下的罪证呢?” 第247章 灾星和福星 恒王府在恒王大婚当天,被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下残根断壁的消息,在京城之中被百姓津津乐道了两日。 “这新娶的恒王妃莫不是什么灾星吧?怎么她一进门,恒王府就被烧得连根毛都不剩了?” “要我说,新的恒王妃就是灾星。” 天工楼之中,有人压低了声音,“这恒王妃的娘家,本是朔州府尹,但前几个月苏家被查出中饱私囊惹恼了陛下,全家都被流放了,只有如今的恒王妃和她那被和离的母亲幸免于难。” “这母女二人回京之后,还没在从前的临安侯府住上两日,那侯府就被陛下收回爵位,还抄了家产。” “再后来,你们猜怎么着,这母女俩就回到韩氏的娘家,也就是京城之中鼎鼎有名的恭王府。这好日子还没过两日呢,恭王府也出了事。恭王秋后处斩,其余家眷全部流放三千里!” “你们再看看现在,她才嫁到恒王府还没到一日吧?恒王府就莫名其妙地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 “真是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她这样的灾星,扫把星在她面前都是小角色。” 经过这人的解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嘶,这,这还真是......” “如此灾星,也不知下一个被她连累的倒霉蛋是谁了。” 颜蓁和紫芙站在三楼栏杆边上,将楼下的议论声听了个清楚。 “还想祸害别人?那不能够,她已经和恒王一起被关进大理寺了。” “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被烧了府邸本来就够倒霉了,怎么还有牢狱之灾呢?” “要不说她是灾星呢!恒王这么多年来一点事没有,偏偏在娶了她之后被烧了府邸,出动潜火队都没能挽救半分。这火烧就烧吧,好死不死的居然烧出了恒王犯错的一些罪状,所以被关进天牢了。” 本就倒吸凉气的众人,这下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事关皇家颜面,恒王再如何那也是皇子,可不是她们这些人可以议论的。 稍不留神,脑袋都得搬家。 也不知是谁,为了避免尴尬,极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嗐,这有灾星就有福星,还好不是人人都像她那样吓人。” “你说的福星是谁?” “就是这天工楼的掌柜,裴夫人啊!” 有人恍然大悟:“是了是了,要这么说的话,裴夫人可真是福星不假了。” “她在自己娘家颜府那么多年,颜府一点事儿没有,才嫁出去没多久,颜府闹心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他父亲丢官不说最后连个府邸都没有保住。” “自她嫁给裴大人后,裴大人的处境那真是眼看着慢慢好起来了,听说前些日子她外祖家遇难,还是她去了一趟江南之后,事情就摆平了。” “那可真是算得上福星了。以后我可得常来天工楼买东西,沾沾裴夫人的福气也是好的。” ...... 众人说说笑笑,颜蓁却没有再听下去的欲望了。 她转身回厢房,紫芙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蓝雪,阿笙还没回消息吗?” 云笙自从回阳玄那里,几乎每日都会送来信件,说着自己被阳玄各种唠叨,各种被塞好东西,阳玄甚至要将自己的棺材本都塞给她,被云笙言辞拒绝后还不死心,直接让人请了中人,把东西都过给了她。 这样沉甸甸的父爱,让云笙越发愧疚。 阳玄是掏心掏肺地对云笙好,生怕云笙受半点委屈,真真是将她当做自己女儿来养的。 可他越是这样,云笙就越是愧疚。 云笙从来没有想过要停留在某一处,所以这些年来根本不敢对阳玄给过好脸色。 她太了解阳玄这个老头的性格了,只要她想要,就是他的命,阳玄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按照云笙信中说的,阳玄就是被她娘迷到失去心智了,才将爱屋及乌做到极致。 “今早刚回了,”蓝雪如实道,“云大夫说,她可能还得多花一点时间才能从阳玄先生那里离开,让您再等等。” 说到这里,蓝雪又道:“姑娘,云大夫闲云野鹤惯了的,而且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来没有指定的归期。您跟着她,岂不是......” 蓝雪不是舍不得自家姑娘出门,而是怕自己承受不住‘不知姑娘去向,不知姑娘归期’的日子。 颜蓁展颜笑了:“放心吧,你们都还在京城呢!你们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外面再好,我定然是更喜欢家的。” 说着,她还拉了拉紫苏的袖子:“一路上还有紫苏跟着,你们不必担心。” 这是紫苏这么多年以来,最庆幸自己有着一身武艺的时候了。 因为这一身的武艺,她不仅可以时时刻刻跟在自家姑娘身边,还能在所有人都只能留守京城的时候,跟着姑娘出门。 瞧着蓝雪还是一脸担心,颜蓁继续安慰着:“好蓝雪,放心吧!我怎么舍得让你们想我太久?我已经和阿笙说好了,这第一趟出远门,最多只几个月时间,不会太久的。” 好不容易哄好了蓝雪,紫芙也不乐意了:“姑娘说得好听,这偌大的一个天工楼,姑娘就不怕奴婢趁您不在把它卖了,然后卷款跑了。” 紫芙对颜蓁的感情,比旁人更加复杂一些。 在她的眼里,颜蓁不仅仅只是她的主子,还是她的恩人,给她人生添光加彩的贵人。 如果不是接手了天工楼,只管着后宅账务,紫芙不会知道外头的生意竟然这么有意思,她的人生也跟着充满乐趣起来了。 “不怕不怕,”颜蓁再一次拉过紫苏的袖子,“喏,你的姐姐还在我捏着呢!人质在手,我可一点都不怕。” 紫芙佯装生气:“姑娘,奴婢都说好些遍了,奴婢才是姐姐,紫苏是妹妹。” 大概是气氛太好了,也许也是想让自家姑娘可以开心一些,连紫苏都难得开起了玩笑: “连姑娘都说了我是姐姐,你以后可得记住了,你是妹妹!” 厢房内说说笑笑的,正端着鸡汤准备进去的碧珠却红了眼。 第248章 噩梦重现 碧珠没有想到,自家姑娘会和姑爷走到这个地步来。 她那么好的姑娘啊,老天爷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伤害她? 姑娘若是和姑爷分开了,那她日后自是不能够像从前那样和青衫嘻嘻哈哈了...... 碧珠的心里很难过,难过到连研究新菜谱都没有了动力。 可只要想到这是自家姑娘的决定,想到自家姑娘能够欢喜一些,她又觉得自己所放弃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不就是一个臭男人吗?连姑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嗯,就是这样的! 暂时将自己哄好后,碧珠才扬着笑脸将汤端进去了。 “姑娘,奴婢刚刚在来的路上,听到一个消息。” 碧珠将汤端给自家姑娘的同时,语气浅浅道:“这个消息,可了不得了。” 颜蓁眉梢一抬:“有多了不得?” 这几日来,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被恒王府的事情占满了,怎么还能有事情比这件事情还要大? 碧珠清了清嗓子:“南康公主派人劫走监牢之中的罪犯送到自己的公主府内,供自己寻欢作乐。被前去公主府的宣旨公公当场发现,捅到陛下的面前去了。” “陛下盛怒之下,直接将公主府内半数多的男宠全部活活打死了,还罚了南康公主二十大板,并且禁足在府。无召,三年内不得离开公主府半步。” 闻言,颜蓁和紫苏对视了一眼。 囚犯一事,她们是知道的。 颜蓁原本以为这只是裴澈对她的报复手段而已,没想到裴澈竟然还留着这样的后手。 如此一来,南康不仅名声尽毁,连陛下的宠爱也跟着没了。 这样的结局,虽不能算完美解决,也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裴澈所说的,倒是都做到了。 她现在就想看看,陛下对恒王和苏灵若,究竟会如何发落。 虽说事情不能算全部解决好,但到这一步颜蓁已经挺满意的了。 天家毕竟是天家,‘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这样的道理,她从未真正相信过。 颜蓁晚上还要回去用膳,碧珠盯着她把汤喝完后,便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蓝雪看着她离开,轻轻地叹了口气。 倒是紫芙,不曾拐弯抹角:“有什么可惜的?小碧珠那么单纯的人,值得更好的。” 颜蓁望着碧珠留下的点心,微微有些失神。 撇开裴澈不说,青衫的确是一个踏实憨厚、对碧珠又好的男子。碧珠待他,明显也是愿意的。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而耽误了碧珠,那她心里一辈子都会自责的。 想到这里,颜蓁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回到沈府后,她将四个姑娘全部叫进自己的房间,当着几人的面从匣子里拿出几张身契。 “这是你们的身契,现在我把他们还给你们,去官府将这件事情办好,以后你们就都是良民不再是奴籍了。” 四个丫头面面相视,都慌了神,齐齐跪下去。 “姑娘,您不要奴婢们了吗?” “奴婢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您不高兴的事?您尽管说出来,不管是打还是骂,奴婢绝不吭声,只求姑娘别不要我们。” “姑娘若是不要奴婢了,奴婢也无处可去......” ...... 几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颜蓁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只能抬手示意她们先等一下,好不容易才让她们不争抢着表忠心。 但这几人唰唰往下落的眼泪,却让颜蓁心疼不已。 她一一将这几人亲自扶起来,然后笑道:“你们几个,想到哪里去了。” “我的意思是,我马上就要和阿笙出远门了,你们若是总顶着奴籍的身份,恐怕很多事情办起来都会很不方便的。还了你们良民的身份,我就是出门在外,也会放心一些。” “至于......” 颜蓁说着说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颜府没了,裴府她又不能回去,就是沈府,也不是她真正的家。 她发现,这么久了,自己竟然连个真正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实在可悲。 想到这里,颜蓁忽然看向紫芙:“紫芙,你替我办件事情。” “姑娘尽管说,便是要奴婢的性命,奴婢也绝不迟疑。” 怕极了被颜蓁不要了,紫芙几人现在真是恨不得将自己能给的全部都给出来。 颜蓁灿烂一笑:“你们这几个丫头,让我说什么好,我疼你们都还来不及,要你们的命做什么?” 碧珠小心翼翼道:“姑娘说话算话,真的没有不要我们吗?”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要真!”颜蓁的心里全是感动。 感动于到如今这处境,这几个傻丫头从未说过要离开她,甚至要傻乎乎地跟着她一辈子。 屋里的烛火摇曳,小小一簇火光却能将一室的黑暗驱赶离开。 颜蓁交代紫芙去买一所院子,不需要太大,只要够她们主仆几人住下就好。 而几个丫头则是在颜蓁一再保证了不会赶走她们后,才各自拿了身契,苦着一张脸离开了。 颜蓁躺在床上,强迫着自己把脑海中的那张面庞驱逐离开,而将精力花费在蓝雪几人的身上。 她在想,这几个丫头年龄都大了,等她和阿笙的第一次远行回来后,总得为她们筹谋筹谋未来了...... 临近年关,冬日的寒冷越发彻骨了。 睡梦中的颜蓁不禁拉紧了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冷得浑身都在发抖。 迷雾,还是迷雾。 颜蓁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了,却还是走不出这一片的迷雾。 在她害怕绝望之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亮光。这亮光打开了颜蓁的希望,让她朝着那道光一步步靠过去。 但,还没等她走到光源处,就见亮光之外慢慢出现了一道身影。 颜蓁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那道身影越发靠近自己,直至走到她的面前来。 等她完全看清对方的脸后,颜蓁顿时欢喜不已。 “裴澈!是你!”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要永远都被困在这里了......”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裴澈的手上还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长剑。 再重新看向他的脸时才发现,裴澈的脸上、身上、手上,全部沾染了鲜血。 颜蓁忽然觉得心头一阵钝痛。 垂眸一看,发觉自己的心口处有了一处伤口,那伤口正在不断往外冒雪。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不断后退。 “裴澈,你伤我?” 裴澈慌了:“阿蓁,你听我解释,这血不是你的!” 颜蓁害怕极了,不断后退:“不,你别过来,别过来......” 但眼前的男人,却在这个时候伸出了手。 “阿蓁,别怕,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第249章 梦境里的裴澈 颜蓁摇头,拼命往后退。 “不,你别过来,别过来......” 裴澈满脸都是焦急,“阿蓁,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慌张地把手里的长剑放到身后,不敢让她再看,继而语气恳求道:“阿蓁,求你,快跟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颜蓁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这可是裴澈啊!温文尔雅、待她极好的裴澈啊! 可就在她要将手放在裴澈的手上时,忽然发觉自己的脸上血流如注,原本清丽的容颜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两道交叉的伤,这两道伤几乎占据了她整张脸。 紧接着,她又抬手在脖子处拼命撕扯着,想赶走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她慌了。 被勒死,被毁容,还被捅刀子...... 这不是她前世所经历过的那些吗?这一世她不是躲开一切了吗,为何现在又有了一模一样的遭遇? 颜蓁朝着裴澈用力伸出一只手,“裴澈......救我,救......我......” 裴澈二话不说,一把拉住她,“阿蓁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两人的手才堪堪握住,不远处那道亮光却在慢慢地缩小,再缩小。 颜蓁慌了,“快点,快点......” 她不要被困在这里,不要...... 裴澈拉着她往亮光处跑去,“阿蓁别怕,我一定会护你出去的,不会叫你被困在这里,绝对不会......” 光源越来越小,小到只有一扇门大小,小到只有两人通过的宽度,小到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快,要再快些...... 眼睁睁看着光源越来越小,颜蓁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凉了下去。 就在她生出绝望的时候,忽然整个人身子一轻,朝着那道光源快速飞了过去。 她惊诧地回眸,看到的却是裴澈还保持着竭尽全力将她甩出去的动作。 看到她顺利通过光源处,他终于露出了笑容,无声道:“阿蓁,这一次,你定要好好活着......” 颜蓁想抓住些什么,但只能眼真真地看着裴澈被吞噬在黑暗之中。 “裴澈......” “裴澈!”颜蓁猛地惊醒。 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姑娘,”蓝雪推门而入,“可是做噩梦了?” 瞧着蓝雪将屋里的油灯点亮,颜蓁的心口还在扑腾扑腾地跳着。 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又做了这个梦? 这一次的梦,为什么那样真实? 不知怎地,她忽然张口问道:“蓝雪,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前世今生吗?” 蓝雪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温声笑道:“姑娘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得巧了。几年前奴婢曾经在圣灵寺中听到一个游方和尚说过,前世今生未必不存在。” 颜蓁心下一紧,“那位师傅怎么说的?” 蓝雪认真回想了一下后,才道:“好像是说,执念太深、功德深厚、或者是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转世轮回的机会换取旁人的人生的话,都有可能有前世今生的。不过奴婢觉得这些说法基本都是天方夜谭,没有什么可信度。” 见自家姑娘还在愣神,蓝雪有些担忧:“姑娘可是梦见什么了?” 颜蓁愣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好奇而已......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重新躺在床上,颜蓁盯着床顶却没有了睡意。 执念太深?她前世的她还不知母亲死去的真相,虽然恨颜家的每一个人,但也不至于在死的时候还带着那样深的执念。 功德深厚?这个说法就更加不存在了。前世在活着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反而因为康氏母女的要挟,总处处顺着她们、给她们找来银子用。这样的行为,不算她助纣为虐就已经很好了,怎么敢攀上‘功德深厚’这四个字? 至于有人愿意用性命交换她重生的说法,就更加不切实际了。 前世的她被整个颜府的人排挤、算计,等嫁到临安侯府后,情况并没有好多少,只有裴澈...... 想到这里,颜蓁的脑海中再一次出现梦中的画面。 裴澈将她送到光明处,自己则留在了无尽的迷雾和黑暗之中...... 难道,真的是裴澈用自己换取她的重生? 颜蓁摇摇头,脑子乱得头痛不已,索性逼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还有五日就是除夕了。 颜蓁收到沈长淮的信件,说是会来京城陪她一起过年。 沈长淮的一片慈爱之心,颜蓁当然不会拒绝,于是派人给云笙送了口信,告诉她将出行的时间定在年后。 “姑娘,”紫芙送了账本进来,“马上就是年关了,这是咱们天工楼开张之后的所有账本,您抽空看一下。” 颜蓁这两日感染了风寒,有些咳嗽,也就没有去天工楼,只能窝在家中。 她示意紫芙将账本放在桌上,“紫芙,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你不用给我看。” 紫芙却不乐意了,“姑娘可不能偷懒,奴婢再如何也只能当您的眼睛和手,可不能代替您这个人。” 颜蓁咳了两声,只能点头应下。 但今日的紫芙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一心只扑在天工楼的生意中,沾脚就走。 今天的她,竟然破天荒地站在那里,面容上犹犹豫豫的,分明就是有话要说。 颜蓁好奇地看着她:“紫芙,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就是了。” 紫芙捏紧了帕子,试探性道:“姑娘交代奴婢,京中若是有朝廷的各种消息,务必要告知您。眼下,奴婢这里,有两个消息......” 颜蓁神情一顿,明白能让紫芙这样支支吾吾的,就只能是关于裴澈的消息了。 她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说吧。” 紫芙垂眸,“自从上次南康公主被陛下罚了三年禁足后,陛下又接连下了两道圣旨。” “其一,遣散公主府内剩下的那些男宠,并且将她送去为先皇后守陵。其二,将南康公主名下所有的产业全部查抄充公,包括琳琅阁。” 碧珠小眼神一亮:“这么说来,咱们天工楼的生意在京城里,是一家独大?” 紫芙点了头:“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颜蓁却摇了摇头:“这样是不行的。” 第250章 裴澈落难 琳琅阁能够在京城之中一家独大这么多年,那是因为琳琅阁背后的人是南康公主。 而天工楼却不能效仿琳琅阁,也没有能力去效仿琳琅阁。 一旦天工楼成了一家独大的摇钱树,沈家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略微沉思了一下,颜蓁才道:“等大舅舅回京后,我得让他去找找沈家的故交以及他所认识的一些人脉。” 她坚定道:“天工楼的生意,得分出去!” 至于怎么分,真分还是假分,颜蓁相信沈长淮定然比她心里更有数。 紫芙点头,深以为然:“姑娘所言极是。琳琅阁被查封后,奴婢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碧珠的小脸蛋瞬间垮下来:“啊?赚个钱还要小心翼翼的,这世道可真是不公平。” 颜蓁无奈:这世道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她现在所面临的这些都只是涉及身外之物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紫芙咬了咬下唇,“还有一件事......” 听到这里,颜蓁又拿着帕子轻咳了起来。 等她停下咳嗽后,才又道:“尽管说就是了。” “姑娘,裴大人进内阁了。” 这个消息对于足不出户的颜蓁来说,的确是意外了。 进内阁? 他怎么在这个节骨眼进内阁? 像是知道自家姑娘在想什么,紫芙解释道:“奴婢听说,裴大人是因为屡破大案而得了陛下的赏识,所以直接将他从大理寺调到内阁了。” “但奇怪的是,裴大人虽然进了内阁,却没有一个正经的官职......” 颜蓁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紫芙以为她不会对这件事情再多说什么的时候,却又听见她说道: “裴澈,是个有前途的人。” 以他的能力进内阁,颜蓁并不意外。 彼时的裴澈,正在御书房内跪着。 皇帝坐在案后,看着裴澈才刚刚呈送上来的奏折,越看越烦躁。 看到最后,他甚至直接将手里的奏折丢到裴澈的身上去。 “胡闹!” “朕和你恩师将你培养到今日这个地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裴澈咬紧牙关,深深拜下去:“请陛下收回成命,微臣年纪尚轻、阅历不足,实在难堪担如此大任。” 闻言,皇帝冷哼了一声:“是难堪大任,还是不想担这个责任?” 见裴澈不说话,皇帝更加生气了。 这么多年了,除了严道宽这个首辅之外,他能信任的就只有眼前的裴澈了。 只是没有料到的是,严道宽竟然和他提出要告老还乡,几乎让他措手不及,他才在没有明确安排的情况下,先把严道宽的徒弟裴澈塞进了内阁。 没想到这师徒两人竟然是如出一辙的混账,一个撂挑子不干了,另一个也不想着为君分忧,直接将本就被撂下的挑子又踢远了些。 这简直就是在折断他的左膀右臂,叫他如何能答应? “裴澈,朕告诉你,什么辞去潜龙卫首领一职、什么不进内阁、什么退出大理寺,朕一个都不会答应的!” 裴澈似乎很为难:“陛下,微臣并非不愿为君分忧,而是有苦衷的。” 他是很想施展抱负,兴国安邦。可这一切的前提如果是以失去颜蓁作为代价,那他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裴澈,朕还没老,你这些把戏也敢在朕的面前乱舞?” 皇帝似乎恼了,“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他知道,裴澈还在为了沈家一事耿耿于怀,甚至为了杜绝这样事情的再次发生,所以威胁他这个皇帝。 可恨满朝文武,能让他这个皇帝信任的人,竟然屈指可数。否则他定要让裴澈尝尝威胁一国之君的下场是什么滋味!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裴澈面不改色,“只要是陛下赐下的,微臣都会谢主隆恩。” 皇帝怒极反笑:“好好好......不愧是严道宽教出来的好徒弟,连威胁朕的样子都一个路数的!” 裴澈还在接话:“师父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深受陛下器重,是国之栋梁,微臣岂敢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 “你给朕闭嘴!” 皇帝一屁股坐了回去,气得直喘,“你个混账东西,听不出朕在阴阳吗?还敢顺杆往上爬了?” “上一次你私自将逍遥王请来给沈家当说客的事情,朕还没找你算账,你竟然还敢说!” “裴澈,你到底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裴澈再次俯首一拜:“陛下是天子,微臣岂敢藐视天威。” 皇帝算是明白了,他再不让步,这死小子真就很可能不干了。 好好好,皇帝当到他这个份儿上,可真是窝囊! 偏偏这师徒两人的臭毛病还是他自己惯出来的,怨不得旁人。 “裴澈,朕可以答应你,大理寺你以后不必再去了。但是,潜龙卫和内阁,你给朕老实待着!除非后继有人,不然你到死都得给朕干活!” “陛下!微臣......” “你给朕闭嘴!”皇帝冷笑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想撂挑子不干的。” “裴澈,看在你为朕分忧多年的份儿上,朕勉为其难帮你一次。”皇帝傲娇道,“作为答谢,就收你三年俸禄给朕做谢礼吧。” 还不等裴澈说什么,就听见皇帝突然中气十足喊道:“来人!” 守在门口的禁军忽然鱼贯而入,跪下听令。 皇帝冷冷一笑:“将裴澈给朕拉下去,打二十......不,打三十大板!” 裴澈猛地抬头看向皇帝:“陛下......” 皇帝笑得贼兮兮的:“不用太感谢朕。” 就这样,裴澈被摁在御书房的门口,噼里啪啦地被打了三十大板。 太监总管有些担心:“陛下这么重视裴大人,就不怕把裴大人打坏了?到时候谁来给陛下分忧?” 皇帝冷笑道:“就得把他打惨一点,他才有机会得到他想要的。让他得了他想要的,自然会回头来好好给朕干活。” 太监总管恍然大悟:“陛下英明!” 皇帝:英明个屁,还不是被逼的! 这个消息当天就通过青衫传到颜蓁的耳中。 彼时,颜蓁正在喝云笙给她配的伤寒的药。 听到裴澈被打了板子、失了官职禁足在府,颜蓁的心里已经有些慌了。 但面上却保持了镇定:“婶婶......裴二夫人还在府里,会照顾好他的。” 马上就要和离,自然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况且三十大板,应该不至于能要了他的命。 青衫急了:“夫人,属下求您了,您去看看我家公子吧,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挨了板子和没了官职倒是没什么,但是昔日里他在大理寺得罪的那些权贵,没有一个不落井下石的。” “公子他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 第251章 前世 颜蓁在房间内,倚窗而坐。 “下雪了。” 颜蓁望着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片,不禁伸出手去接住雪花。然后看着晶莹的雪花在手心里化作一汪清水。 蓝雪推门而入,看到自家姑娘连大氅都没有披,就这么吹着寒风还不算,竟还玩起了雪,又好气又好笑。 “我的好姑娘,您这风寒才刚刚好上一点,仔细别又着凉了。” 说着,她不容分说地将窗户关上,再把手炉塞到颜蓁的怀里。 颜蓁乖乖回到矮榻上坐着,有些愣神。 她盯着蓝雪在一旁绣花,忽而轻声问道:“蓝雪,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太过绝情了些?” 下午那会儿,任凭青衫说破了天,颜蓁还是咬牙坚持着没有松口。 她想的是,裴澈再如何落难,朝中的人多半也得看在阳玄先生的面子上,不敢对他太过分的。 况且,既然决定要和离了,又何必徒增羁绊。 可是,一想到青衫说的那些话,她的脑海里面就情不自禁地会想象出裴澈此时此刻的样子。 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还被罢免了官职,门外还有一些来落井下石的人...... 她似乎都能看见裴澈的眼里满是受伤,就好像当初他在临安侯府时的样子,处处被人欺凌。 光是想想,她便觉得裴澈此刻一定满身都是破碎感,可怜极了。 但很快她又觉得,从前在临安侯府时,裴澈的处境便是假的,他的可怜、他的为难全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说不定,这一次也是...... “姑娘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不必要的负担。” 蓝雪停下手里的针线,满是心疼地看着她:“姑娘怎么会绝情呢?在奴婢看来,这全天下的人都不及姑娘善良、不及姑娘招人心疼。” 只要一想到事到如今,自家姑娘竟然连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都没有,她的一颗心都要碎了。 “至于裴大人......”蓝雪顿了顿,安慰道:“他眼下虽然艰难,可这个坎总会过去的。再说了,还有二夫人在府上照看着,若真的有什么问题,二夫人定会差人来告诉您的。” 颜蓁一想,的确是这么一个理。 她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依旧不上不下的,根本无法安心落地。 雪越下越大。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却好似将积攒了许久的雪花尽数送到人间。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地上就起了一层积雪,连院子里的树枝上都挂满了雪花。 睡梦中的颜蓁再一次蹙起眉,手心还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子。 颜府,她居然回到了颜府。 可是,颜府不是被查封了吗? 颜蓁难以置信地看着颜府不仅没有落寞、没有被查封,反而还比从前更加繁盛许多。 即将被秋后处斩的颜鸿远、已经自杀死在监牢之中的康氏、以及全然疯了被带上流放之地生死不知的颜姝、还有认贼做母的颜明川,居然都在。 瞧着这一家子和和乐乐地坐在一起吃年夜饭,颜蓁心口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身体出来了。 她走上前去,抬手想要将一桌的年夜饭掀了,可让她震惊的是,自己的手竟然穿过桌面,成为半透明的虚无。 她不解地看着自己几近透明的手,随后才发现,这一家子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依旧处在欢声笑语中。 哦,她想起来了,她死了。 是被康氏母女毁容、勒死,最后怕她死得不够透,又往她心口上补了一刀而死的。 所以,这是前世她死后的颜府。 就在她不甘心眼睁睁看着这些恶人居然可以善终的时候,就见颜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下一刻,她亲眼看到一向文弱的裴澈竟然手持长剑,带着几个蒙面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颜蓁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裴澈......” 但裴澈并没有看到她,直接穿过她的身体,停在她的身后位置。 “裴澈?你来做什么?” 彼时的裴澈明明已经考取了状元,但林姨娘将他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的消息传出去,所以朝廷虽然保留了他状元郎的身份,但并未给他安排任何官职。 好不容易崭露头角的裴澈,成为了京城之中的笑柄。 所以在颜鸿远的眼中,裴澈依旧是那个临安侯府不受宠的庶子,说起话来,自然不会客气半分。 颜蓁心疼地看着裴澈,如今她都死了,颜家人当然只会更加看不起他了。 “来取你们的狗命。” 裴澈冷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颜家所有人都沉默了,也包括颜蓁。 颜鸿远最先反应过来:“裴澈,你疯了吗?你我无冤无仇的,你杀我们做什么?再说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阉人,拿什么本事来杀我们?” 像是为了印证裴澈有多么愚蠢似的,颜府的护卫和家丁几乎全部拿着兵器将裴澈和他带来的蒙面人围住了。 颜蓁嘶吼着:“裴澈,你别犯傻,快走啊!” 她不知裴澈为何忽然要杀颜家人,但她不想看着裴澈死在颜鸿远手上。 只是,她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们杀了我的妻子,还想得到善终?”裴澈冷笑道,“这天多冷啊,可怜我的阿蓁一个人孤零零地葬在孤山上,你们凭什么阖家欢乐?” 颜蓁呆住了。 他来,是为了给她报仇的? “你们,都该死,该给她陪葬!” 裴澈话音落下的瞬间,随手一挥,距离他最近的颜明川便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后,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就咽了气。 “见到你的姐姐,记得要向她跪下认错。” 裴澈随手接过青衫递给他的白色帕子,慢条斯理地将长剑上的血迹一遍遍擦拭干净。 “哦,像你这样认贼作母、作践自己亲姐姐、眼睁睁看着她被继母杀死的人,死后是不配见到她的。” 他的语气明明还和先前一样,可在颜鸿远一家人看来,竟莫名的像从地狱中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颜鸿远吓得面色发白:“快,快给老夫杀了他!杀了这个疯子!” 一旁和康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颜姝也大声指使着:“谁能杀了裴澈,本妃重重有赏!” 但,裴澈带来的蒙面人实力实在恐怖如斯,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颜府就从方才的一派祥和,变成了现在的血流成河。 颜家的人全部瑟缩在角落里,脸上早就没有了人色。 裴澈一步步靠近他们,慢慢举起长剑,将剑尖一一划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颜姝的身上。 “是你,毁了我妻的容貌?” 第252章 舍不得你... 颜姝简直要被吓疯了,拼命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她搬出自己的身份:“裴澈,你冷静一些,我可是堂堂恒王妃,你岂敢动我?” “你若是动了我,恒王府不会饶过你,你们的临安侯府更不会包庇你这个庶子的!” 她的话,裴澈似乎听进去了些,才缓缓地将长剑一点点垂了下去。 就在颜姝以为自己的话起效果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脸上一阵剧痛,紧接着视线就被红色沾满了。 她小心抬手触碰,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血,从而意识到自己的脸被毁了。 她失声尖叫:“裴澈,我要杀了你!我定会杀了你的!” “是吗?只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裴澈话音落下,面无表情地起手挥剑。 刚刚还如同疯了一样尖叫的颜姝,忽然捂着自己的脖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但,这还不够。 裴澈接过青衫递来的匕首,一个飞刀的动作,匕首稳稳地插在了颜姝的心口上。 “你和我妻的帐,勉强扯平了。” 看着颜姝没了生息地倒在地上,康氏终于忍不住了。 她松开颜鸿远的袖子,起身朝着裴澈冲过去:“你杀了我的姝儿,你竟然杀了我的姝儿,我要和你拼命......” 可是康氏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就被蒙面人左右拧着手,牢牢牵制住了。 只听见裴澈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响起:“别急,接下来,就到你了。” “来人,”裴澈朝后一挥手,“拿根绳子来,帮颜夫人吊上去。” 康氏被吓得浑身发抖:“不......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妇......” 她的话根本没有来得及说完,嘴巴便被一块破布堵上了。 于是,康氏就这么被人硬架着勒住脖子,吊在了房梁上。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不断挣扎着,最终垂下了双手。 彼时的颜鸿远已经被吓惨了。 他躲在角落里面,所在的位置甚至出现了一大滩水,还散发着阵阵的尿骚味。 裴澈嫌恶地皱起眉头,“如你这样的败类,也配做她的父亲?” 颜鸿远浑身哆嗦,直接跪着朝裴澈不断磕头:“裴澈,好女婿,我是无辜的,我不知道蓁儿是被这毒妇杀死的......” “我若是知道,我定会......” “定会如何?”裴澈反问道,“你会救她吗?” 不等颜鸿远回答,裴澈自顾自道:“颜鸿远,你不仅没有救下她,反而将不贞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身上,企图让我也对她心生怨恨,从而不会将她的死怀疑到你们的身上,对吗?” 看着颜鸿远骤然失语了一般,裴澈收起视线的同时,语气也轻柔了许多。 “颜鸿远,你不知她有多好,”裴澈说起他的妻子,满眼都是温柔和心疼,“所以,你不知我有多在意她,心疼她,喜欢她。” “因为喜欢她,所以相信她,相信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干净清白。” 裴澈倦了,甚至连动手杀颜鸿远都不屑,抬手让青衫代劳。 就在青衫想要挥剑的时候,颜鸿远急中生智:“裴澈!你不能杀我!” “我是朝廷命官!你如果胆敢杀了我,朝廷饶不了你,你们临安侯府也饶不了你的!” 裴澈顿住脚步,并未回头。 他垂眸轻声一笑,“侯府啊......颜大人放心,你下去后,就能见到他们了。” 颜鸿远彻底傻住了,指着裴澈的背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杀了,杀了......” “没错,在我来之前,侯府里的所有人比你们先一步下了地狱。颜大人走快一些,说不定能和他们结伴同行。” “疯子......”颜鸿远嘶吼着出声,“你就是个疯子,你......” 颜鸿远终究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就被青衫一剑解决了。 颜蓁眼睁睁地看着整个颜府处在大火之中,看着裴澈面色清冷地上了马背,在大火之中,独身一人往城外去了。 颜蓁心下骇然。 她没有想到,前世的裴澈竟然会为了她,亲自动手杀光了颜家人,为她报仇...... 就连裴澈待她之心如此深重,她竟也才知道。 颜蓁咬紧下唇,直接跟了上去。 城外孤山上,寒风瑟瑟,彻骨冰冷。 颜蓁一路跟着裴澈,来到了她的墓前。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墓前,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颜蓁以为他也许只是来看看她的时候,就见他终于颤抖着手抚上了墓碑上的名字。 “抱歉......” 这是一道夹杂着哽咽的歉意,“说好护住你的,结果却让你受尽苦楚,还丢了性命。” 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在他的指腹下一片冰冷。 “阿蓁,”裴澈顿了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阿蓁,对不起,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你不知道,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一直都只有你一人。” 裴澈索性坐下,靠着她的墓碑,眼底是懊悔和无奈。 “你知道,我这一副残缺的身体实在给不了你将来......我不想耽误你,所以打算等过上几个月,就放你离开,让你再觅良人的。” “可是阿蓁,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待我的好,舍不得你喊我的那一声声‘夫君’......我可耻地想着,再多一些日子,再让你多陪我一些日子就好。等我的心里攒够了你的一颦一笑,就放你离开......” 眼泪,从他的眼角不断滑落。 颜蓁蹲在他面前,抬手想为他擦拭掉,可是根本办不到。 “裴澈,多谢你为我做的这些。”颜蓁亦是泪流满面,“可是你这个傻子也不能为了报仇,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啊......” “阿蓁,你不在的这一年多里,我日夜难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全是你在我面前晃动的身影,我忘不了你,舍不得你......” “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颜蓁察觉到不对劲:“裴澈,你要做什么?” 第253章 他拿命换来的 “阿蓁,裴澈此生唯有你一个妻子而已,没有了你,生活实在索然无味。” 裴澈抬头望天,苦笑道:“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着,我以为漫长无边,没想到居然才过去一年而已。” “这一辈子怎么这么长,但是阿蓁,我一日都不想过下去了......” 颜蓁急了:“裴澈,你不要糊涂!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不要糊里糊涂地虚度一生......”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声道:“裴澈,你不要做傻事!千万不要做傻事!” 你我成婚不过一年,实在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裴澈都该是坦坦荡荡、受万人瞩目的存在,而非为了她而毁了自己的世界...... 可是裴澈听不见她的心声。 至此之后,裴澈没有再说话,只是靠在墓碑上,闭上眼睛享受着短暂的安宁。 颜蓁陪坐在他身侧,认真地盯着他的面庞看。 原来,前世在她死了一年后,裴澈竟然这般豁出去地为她报了仇,甚至于对生活都失去了信心。 颜蓁的心中既感动又酸涩。 她原以为,前世的裴澈待她不过就是寻常的相敬如宾,并无夫妻之间的那种感情。 不曾想到,他的心里竟然一直都有她,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豁出去。 这份深情,让颜蓁措手不及,却让她想起了这一世的裴澈好像也是很早之前就和她心意相通的。 前世今生,她和裴澈之间的羁绊都像是上天注定的那样,根本躲不开。 她也从未后悔没有躲开,反而庆幸两世都做了他的妻子。 颜蓁泪如雨下,心尖处泛起了撕心裂肺的痛,为前世的裴澈,也为今生的裴澈。 前世的裴澈为她豁出去一切,今生的裴澈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起他如今的可怜样子,颜蓁的心狠狠揪痛了。 天,亮了。 颜蓁惊诧又心痛地发现,一夜之间,裴澈竟然白了满头的墨发。 只见他缓缓起身,寒风将他的白发高高扬起,露出了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 裴澈任由新年的第一道曙光覆在他脸上,缓缓勾唇笑了。 他抬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轻声道:“听闻,人是可以有来世的。若是可以,我愿意用我这具残缺的身体,来换取阿蓁有来世......” “阿蓁,若是有来世,你还愿意同我做夫妻吗?” 颜蓁红肿的双眼再一次泪如雨下。 她用力点头,不住地说着:“我愿意,裴澈我愿意......” 因为你,我真的有了来世,也再一次同你做了夫妻。 所以,她梦境中的裴澈身上所带着的鲜血,是为她报仇而留下的,所以她能够有今生,是裴澈用自己的余生换来的...... 这样的真相,深深刺痛了颜蓁的心。 裴澈不慌不忙地下了山,山脚下已然被大批的护城军围住了。 看到裴澈下山来,护城军立刻上前拿人,“裴公子,得罪了。” 裴澈主动卸下刀剑,任由着护城军将他绑了个结实,随后往京城的方向带走。 颜蓁急红了眼,哭着想要上前去,奈何之前还来去自如的她,这会儿不知为何竟半步都不能往前了。 她用尽力气哭喊道:“裴澈!” 这一次,原本已经往前走出十几步的裴澈,却忽然停住脚步回了头。 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 颜蓁能看清他在无声地说着:“好好活着。”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裴澈被护城军带走,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杀了临安侯府所有人,又杀了颜府所有人,其中还包括已经成为恒王妃的颜姝,裴澈的结局,即便不用亲眼所见,也已经无法更改了...... “不......不要走,你不要走......” 颜蓁虽闭着眼睛,可是眼泪不断地从眼角处滑落,人却迟迟醒不过来。 “姑娘,快醒醒。” 蓝雪和碧珠围在床边,心急如焚。 “蓝雪姐姐,怎么办啊?”碧珠被颜蓁的样子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蓝雪咬紧下唇,当即决定道:“实在不行,我现在就去请了云大夫回来......” “姑娘,您醒了!” 蓝雪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原本还在睡梦中苦苦挣扎的颜蓁,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底满是心痛,以至于根本止不住自己那往下滑落的眼泪。 蓝雪握住她的手:“姑娘别怕,奴婢们都在呢!” 碧珠点头:“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姑娘别怕!明日......啊不,今日奴婢就去圣灵寺求个符纸回来,将一切牛鬼蛇神都消灭掉!” 颜蓁哑着声音:“蓝雪。” “奴婢在,您说。” “裴府可有再送消息来?” 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家姑娘在醒来之后,第一时间会询问裴府的事情,蓝雪的神情稍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裴府并未再派人来,姑娘可是有要事?不如让奴婢代您跑一趟。” 颜蓁摇摇头:“不必。” 不必旁人去。 现在得知了前世的一切,她又怎么忍心看着裴澈一个人深陷在眼下的困境当中? 旁的事情先不说,至少得让她陪着他走过这段最低谷的时候吧...... 想清楚这些后,颜蓁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蓝雪和碧珠不忍打扰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正要各自下去忙活,不料却看到小鹿风风火火地从外头小跑着进来了。 “蓝雪姐姐,裴府来人了!” 蓝雪心下一紧:“谁来了?” 小鹿喘着气:“是三公子......三公子裴崇来了!三公子说,裴大人......啊不,裴公子好像不太好了......” “裴澈怎么了?” 颜蓁从内拉开门,来不及披外套,连鞋都来不及穿上,径直踩在了雪地中,将一双白皙纤瘦的脚冻得通红。 小鹿顾不得许多:“三公子说,裴公子自昨日回来后就不省人事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过......姑娘!姑娘您去哪儿!” 第254章 希望有神明的存在 颜蓁慌了,甚至来不及多想什么,蹚着雪地就朝外头狂奔着去了。 紫苏和蓝雪拿上衣服和鞋子,飞快追着。 “姑娘,好歹先把衣服穿上,切莫再着凉了。” “福伯,马上让人套马车,姑娘要出门!” “碧珠,派人去找云大夫,直接把人带到裴府去!” ...... 裴府明明还是从前的那个裴府,可不知怎么的,颜蓁就是觉得如今的裴府总是透露着一股萧条。 她在裴崇的带领下,一路往容华院快步过去。 “自嫂嫂离家后,哥哥闲暇时总把自己关在容华院中,谁叫都不开门......” “嫂嫂,哥哥的心里只有你,此番......也是为了你,才落到这境地的。” 就在颜蓁即将推开房门的时候,裴崇伸手拦住了她。 “我知道,我的话有些多了,哥哥和嫂嫂之间的问题本不该我这个做弟弟的来插嘴说话。可是嫂嫂,哥哥他为了你,当真可以连性命都不要了。” 裴崇不是怨恨颜蓁,只是心疼自己的哥哥。 他不想看到哥哥为嫂嫂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嫂嫂却什么都不知道。 “严大人辞官,陛下立刻就将哥哥调到内阁。虽然还不曾给他官职,但依照陛下对他的看重,哥哥但凡自私一些日后的前程近在眼前。可是哥哥却拒绝了陛下的提拔。” 裴崇抬眸看着颜蓁,“他为了当初沈家一事,也为了能得陛下一个承诺、一个从此以后不再动沈家、不再动你的承诺,竟用前程和性命和陛下做交换......” 颜蓁倒吸一口冷气。 古往今来,便是再得宠的权臣,只怕也不敢同当今陛下谈条件、要承诺。 裴澈这是拿命在博啊...... “沈家一事,逍遥王不是已经......” 裴崇苦笑:“逍遥王就是哥哥瞒着陛下请去当说客的,陛下岂会高兴?新仇旧账算在一起,他才......” 颜蓁明白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的裴澈,都可以为了她,连性命都不要了...... 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傻啊...... 她没有回答裴崇,而是抬手推开了房门。 自她进去后,紫苏原也是想跟进去的,却被裴崇拦下了。 “这位是紫苏姐姐吧,”裴崇甚至用的是哀求的语气,“求紫苏姐姐给我哥哥一个和嫂嫂独处的机会,裴崇感激不尽。” 说着,他就要朝着紫苏作揖行礼。 紫苏吓了一跳,快速侧过身体避开他的礼。 “三公子折煞奴婢了,”她朝着里面望了一眼,终究没有进去,“奴婢和三公子一样,在门口守着就好。” 裴崇终于笑了,“如此,就多谢紫苏姐姐了。” 紫苏没有再说话,只是暗道,这裴家的孩子真是三个人三个样子。 裴宏好色成性、酒囊饭袋、自私狂妄,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他应得的。 裴澈则是一身反骨、腹黑精明、恩怨分明,只是如今因为圣命,走到和妻子即将分道扬镳的路上了。 至于这个鲜少露面的三公子,素日只知埋头苦读,少言寡语,没想到竟然也颇为温文尔雅。 紫苏垂下眼眸没有再继续想,也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 反倒是裴崇,望着天空喃喃道:“我娘已经出发去圣灵寺为哥哥祈福了。” 他苦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希望这个世界上当真有神明的存在,但愿神明能保护我哥哥安然度过此劫。” 紫苏原是不想回答的,奈何裴崇说完这话后,居然侧过脑袋盯着她看,有种想让她也说些什么的意思。 紫苏顿了顿,只能硬着头皮道:“三公子放心,你的祈祷神明会听见的。” 闻言,裴崇却笑了:“紫苏姐姐是不是从来不会安慰人?” 紫苏:...... 这么明显吗? 如果不是看在自家姑娘的面子上,她是真的不愿意和裴崇这种书呆子多说上一个字。 累。 但裴崇却有些不知疲倦,“紫苏姐姐,你觉得我哥哥嫂嫂,会和好吗?” 紫苏:...... “奴婢不知。” 裴崇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也不知。” 紫苏:...... 真是又累又无聊。 会和好吗?连颜蓁自己都不知道她和裴澈的未来该如何抉择才是最正确的。 望着床上双眼紧紧闭着的男子,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颜蓁心如刀绞。 她颤抖着抬起手来,想触碰他的脸颊,却又怯生生地收了回来。 “裴澈,你醒醒......” “你不能这样,”颜蓁也数不清,加上梦里她已经哭过多少次了,“你不能不顾我的意愿,强行为我做任何事情。” “裴澈,你不欠我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便是做了,至少你得好好的。如今你生死未卜,是想让我内疚终身吗......” 冰冷的手贴上他滚烫的脸颊时,原本安静的睫毛明显颤动了一下。 颜蓁心下一喜:“裴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努力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裴澈真的就这么死了。 就像前世那样,她根本拦不住他,也救不了他...... 然而,床上的男子却再没了动静。 站在屏风外的飞星巍然不动,青衫却颇为心虚地垂下脑袋。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祈祷着自家夫人带来的那个云神医可千万不要来啊...... 若是来了,那他家主子真是浑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要他说,陛下可真是老顽童,这都这么时候了,居然还如此......虽说都是为了他家公子,但这也太冒险了。 要他说的话,只要他家主子快些醒来,应该就能避免许多麻烦了...... “紫苏姐姐,云大夫来了!” 然而,素日里被他当做天籁之音的碧珠的声音,此刻在青衫听来,和催命符没什么两样。 他瞪大眼睛,拼命朝着碧珠眨眼睛,希望碧珠能看见他的‘暗示’。 奈何碧珠一心只记挂自家姑娘,根本注意不到他。 青衫被伤到了。 不仅因为没有及时传达他的意思,也因为碧珠对他的不在意。 苍天啊,谁能来帮帮他家公子啊! 第255章 等死吧 云笙一进门,就这么双手环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望着里面的情况。 还不等她出声嘲讽两句,颜蓁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阿笙,你快来!” “裴澈不太好了,他真的不太好了,你快救救他.....” 云笙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救他?” “救活他,你是不是就要食言不跟我走了?” 颜蓁忙不迭地摇头:“只要你能救活他,要如何我都能答应!” “你......” 云笙闻言,被气的瞬间站直了身子:“好好好,我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总会骗得姑娘为他掏心掏肺的好,却给不了她任何实质性的未来。” “阿蓁,你还没被他骗够吗?” 颜蓁慌忙解释:“不,阿笙,不是这样的......” 她上前把人拉到床边:“阿笙,你先救人,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好!我救!”云笙最见不得她流眼泪了,“你别哭了,我救还不行吗?”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颜蓁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只要你能救他,要我做什么都行!” “阿蓁!”云笙真的生气了,“你是鬼迷心窍了不成吗?还是说你欠他命要还了?” 闻言,颜蓁忽而一顿,随即拉住云笙的手认真道:“你说的没错,我真的欠他的命,而且还不止一条命......” 看着颜蓁眼底的认真,云笙隐约猜到自己约莫是错过了什么。 不过,看在裴澈及时救下沈长朝、救下沈家人的份儿上,她本来就是会救人的。 她只不过就是想让颜蓁看看,自己这般付出一切去救下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良人。 所以,在动手救人前,她再度开口道:“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只要答应我,等救下裴澈后,你必须跟在我身边至少三年时间!” 三年的时间,足以看清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也足以消磨掉一个人的耐心。 这三年,她要看清裴澈对待颜蓁是否真心,是否能够对得起颜蓁付出的一切...... 而颜蓁现下只想救人,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吓得一旁的青衫面色都白了。 如果让自家主子知道,他和飞星居然没有将夫人留下来,那主子醒来后不得活撕了他们? 想到这里,青衫一个激灵,“不不不,夫人您不能答应云大夫......” 云笙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这么说来,你是不想让我救人了?” “当然要救,但是你不能将夫人带走......” “你当我是阿猫阿狗啊,你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云笙眯起眼睛盯着青衫,“你搞清楚,你家主子的命现在捏在姑奶奶我的手里,不是你能随意决定的。” 说罢,她根本不理会被飞星拽住胳膊警告的青衫,直接转身救人去了。 只是她的手搭上裴澈的脉搏后片刻,便转身去看青衫和飞星。 那眼底的嘲讽和了然不言而喻。 青衫吓得魂飞魄散,捏紧拳头不敢说话,死死守住最后的底线。 反观飞星,上前一步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青衫一把拽住他:“飞星,你干什么?”还用眼神不断示意他,自家夫人还在这里呢! 飞星甩开他的手,“青衫,云大夫医术高明,瞒不住的。” 他又看向颜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只要咱们把真相告诉她,她会明白主子也是被迫的。” 这下,颜蓁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被迫的?” 现在不是救人要紧吗?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一点都不着急? 难道裴澈的伤势不严重? 颜蓁扭头,认认真真地在裴澈的脸上观察了好一会儿。 毫无血色的脸,苍白的嘴唇,若有似无的气息,加之这浓烈的血腥味,这明显就伤得很重...... 云笙冷笑道:“不说?那就等死吧。” 说罢,她作势就要起身。 飞星瞳孔一缩,脸上终于有些害怕了:“属下这就说,还请云神医出手相救。” “主子他......”飞星咬牙道,“主子在回来的时候,其实还是清醒着的,伤势看着虽然重,但不至于要命。” 颜蓁心神一震,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在庆幸裴澈无大碍。 “陛下派了苏公公来,说是陛下赐下良药给主子,助他早点把伤疗养好。谁知等主子将那药当着苏公公的面吃下后,才得知那药根本不能治伤,是能让人昏迷、看起来危在旦夕的药......” 颜蓁惊诧不已,“陛下为何要给你家主子吃下这药?” 这下,飞星却抿紧了嘴巴没有说话了。 反倒是青衫,实在是憋不住了:“都说这么多了,还差这点藏着掖着做什么!” “夫人,属下来告诉你!主子为了能恕罪、能弥补您,所以想用自己的仕途和性命作为交换,从而恳请陛下不再为难沈家也不会为难到您身上去。陛下一眼看穿主子的想法,想留主子继续在朝廷,所以就自作主张地上演了这出苦肉计,为的就是让您心软,让您回头,主子才好心无旁骛地为陛下效力。” 说完这些,青衫终于松了口气:“嗯,就这些了,没有其他的了。”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碧珠,想看到她会不会因为他今日的表现而多看他一眼。 没想到碧珠一心只记挂在自家夫人身上,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青衫原本破碎的心,再一次稀碎。 而颜蓁在得知真相后,也卸去了方才的担忧,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所以,裴澈的伤是真的,但是伤势并未眼下这么重,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虽然惊讶于陛下会伸手掺和他们夫妻俩的事,但现下得知裴澈没有性命之忧,她也就放心了...... “真是一群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蠢货!” 蠢货?云笙居然敢说陛下是蠢货?!!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这姑娘就不怕死吗? 青衫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再看向身侧的飞星,却见巍然不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比刚才还要担心....... 等一下,她方才说什么? 不把人命当回事? 颜蓁的反应比青衫要快一步:“阿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裴澈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云笙起身,缓缓将手上莫须有的灰尘拍掉:“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应该是有点要紧的。” 第256章 媳妇跟人跑啦! 经过云笙的一番解说,众人才明白,裴澈原来的伤根本不至于将内力深厚的他重伤。 导致他昏迷不醒的,的确是陛下给他的那颗用来上演苦肉计的‘良药’。 “这药寻常人用上了的确没什么大碍,只昏睡一两天就能恢复离开。可是裴澈他身上不仅有伤,伤口上还被人用了毒。” “如果不是姑奶奶我及时赶到,你们只当他是因为吃下那颗‘良药’而昏睡,哪里晓得他现在是真的命悬一线?” 闻言,飞星和青衫同时傻住了。 下一刻,两人同时直愣愣地跪在云笙面前:“恳请云大夫出手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青衫又道:“只要云大夫肯救我家主子,便是要我的这条命,我也绝无二话。” 云笙颇为好笑地盯着眼前的两人看:“我可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要你们的小命做什么?我只盼着我将阿蓁带走的时候,你们裴府里的人可不要拦着才好。” 二人又一次对视,这一次倒是意见一致:“云姑娘放心,只要是夫人自愿离开的,属下二人绝对不会阻挠。” 便是没有云笙的这番话,他家主子也早就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逼迫他家夫人做她不想做的任何一件事情。 让人强硬把夫人请到裴府来,已经违背主子一次了。 这一次为了救自己的主子,这两人哪里还敢说什么? “好,你们最好说话算话!” 云笙阴恻恻道:“否则姑奶奶我能救得了他,就能杀得了他!” “我等不敢!” 颜蓁在一旁后怕极了。 阴差阳错之间,裴澈竟差点就这么死掉了。 她下意识就想让青衫和飞星去查查看究竟是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借用陛下的手来杀裴澈。 转念一想,这些事情等等裴澈醒来后,自会处理干净的。 如今的裴澈可不是从前的裴澈了,他有仇必报,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害他之人苟活于人世的。 所以此刻的她心里就算是担心极了,依旧努力让自己保持了冷静,站在一侧看着颜姝为裴澈施针用药。 这一通操作下来,天已经黑透了。 颜蓁跟着云笙出裴府的时候,恰逢耿氏去圣灵寺祈福回来。 耿氏的手里还捏着一个明黄色的符,看到颜蓁的那一瞬间眼睛明显亮了。 “阿蓁!你回来了!” 她就知道,颜蓁不会对裴澈那样狠心的。得知裴澈受伤落难,她岂会不回来。 如今颜蓁不仅回来了,还将大名鼎鼎的云神医也请回来了,那么裴澈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只是上两级台阶的功夫,耿氏的心里就将眼前的情形分析了个大概。面上的焦急也被片刻的欢喜取而代之。 她亲亲热热地拉过颜蓁的手:“幸亏有你在,还能想得到办法请了云神医来,澈儿总算是有救了。” 耿氏让贴身丫鬟递过来一个荷包,里面放着银票。 由她亲自塞给云笙:“多谢云大夫跑这一趟,实在是辛苦您了!” 这是云笙所见到的在颜蓁身边的难得一个比较正常的人,她瞧着颜蓁对眼前的妇人多少也是敬重的,于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寻常一些。 “多谢二夫人,诊金已经给过了。” 见云笙将荷包推回来,耿氏只能看向颜蓁:“阿蓁,让云大夫收下吧,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谢礼。” 颜蓁知道,自从她和裴澈将耿氏一家子接到裴府后,耿氏对她和裴澈当真可以算得上是视如己出。 所以她做这些不是为了拉拢云笙,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而已。 于是她朝着云笙点了头,示意她将荷包收下。 云笙不想让颜蓁难做,只能朝着耿氏挤出一道淡淡的笑容:“如此,就多谢二夫人了。” 见她肯收下红包,耿氏心里很欢喜:“该是我们多谢你才是!” 这一次,云笙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暗道:但愿你知道我会把阿蓁带走后,还能笑得这样真诚。 “阿蓁,你送好云大夫后,来我院子一趟,”耿氏笑道,“既然你回来了,那这府里的对牌钥匙,自然也该还你才是。” “我啊,老喽,看个账本眼睛都要花了。这活儿还得你们年轻人做才行......” “婶婶,”颜蓁打断她的话,“府里的琐事,往后可能要辛苦您了。” 闻言,耿氏的笑容全部僵住了。 “阿蓁,你这话何意?是不是澈儿那个臭小子又惹你了?” 耿氏气不打一处来,“你放心,婶婶虽然不中用,但说话还是有两分用的。你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和婶婶说,婶婶定会为你出头的!” 颜蓁苦笑着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另外嘱咐着琐事。 “婶婶,云笙已经将裴澈的伤稳住了,接下来只要按时给他换药服药,很快就能痊愈的。至于我......” 顿了顿,颜蓁直言道:“我要出趟院门,短时间内很有可能不会回来了。” “你要出远门?去哪里?去江南吗?” 除了江南沈家,耿氏实在想不到颜蓁还能去哪里。 颜蓁不好告诉她,云笙却没有什么顾忌:“哦,她要跟着我悬壶济世。” 说着,拉上颜蓁就往马车上塞,还不忘回头和耿氏说道:“二夫人,告诉裴澈,阿蓁我带走了。他若是还有良心,就请他还了阿蓁自由,不要再纠缠了。” 直到颜蓁的马车走出去很远后,耿氏才反应过来。 她一拍大腿,急得直往里走:“坏了坏了,要出大事了!” 这些日子以来,裴澈对颜蓁有多在意,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时候要是告诉裴澈,他的妻子跟着人家小姑娘跑了,他不得当场急疯了? 耿氏一路从外面跑到容华院里,半点礼节都顾不上了,直接伸手推开了裴澈的房门。 “澈儿!澈儿你可快点醒醒吧!” 耿氏丢了平时的稳重,直接揪着裴澈的领子就想将他拽起来。吓得飞星和青衫差点要动手了。 “澈儿,你再不醒过来,你可就真的要失去阿蓁了!” “她要走了!阿蓁要走了,你快点醒醒吧!” 在耿氏不断大声嚎叫后,裴澈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青衫激动地指着裴澈的手指头:“动了,主子的手指头动了!” “那云大夫不是说,主子至少要昏睡上三天才能醒过来的吗?但是你们看,他刚才真的动了!” 第257章 江湖再见 裴澈的手指头是动了。 但也只是动了手指头而已,人并未清醒过来。 他被困在梦境之中,似乎能听见有人在呼喊他,总也走不出来。 大片大片的迷雾中,裴澈顺着道路竟走到了前临安侯府的门口处。 见这门上还挂着‘临安侯府’的牌匾,裴澈很是诧异。 临安侯府,不是被陛下抄家并且收走府邸了吗?这牌匾怎么还在? 还不等他想明白,就见侯府门里走出了早已死在流放路上的裴宏。 只见裴宏大摇大摆地,手里还拿着折扇附庸风雅地扇着。 “还想因为苏灵若这件事拿捏本世子?做梦去吧!” 小厮在一旁笑得谄媚,“世子爷说得是啊,要不说还得是林姨娘手段高明呢!只需要轻轻动动手指头,那个蠢货裴澈不就得乖乖地被摁头认下此事吗?” 裴宏笑得得意:“他不过就是一个庶子而已,能为本世子顶罪那都是他的造化!现下被苏家派人来阉了,确实有几分可怜......可怜他以后都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哈哈哈......” “就是可惜了他那娇滴滴的妻子了。” 一想起颜蓁的那张脸,裴宏简直垂涎三尺:“啧啧啧,如此冰肌玉骨的女子,就这么为裴澈守了活寡,实在是暴遣天物啊!” 小厮吓得脖子一缩,赶紧低声提醒道:“爷,夫人和侯爷可都叮嘱您了,咱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再生出事端了。” 裴宏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我娘还要啰嗦!走走走,陪我去怡红楼,爷要去见爷的心肝宝贝去。” ...... 看着裴宏离去的背影,裴澈的剑眉皱得越发拧巴了。 他明明就站在裴宏的面前,可裴宏竟看不到他,甚至还从他的身体上直接穿了过去。 直到这时裴澈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透明的。 难道,他已经死了?所以才能看得见裴宏? 那阿蓁呢? 他死了不要紧,阿蓁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什么,裴澈抬脚上台阶准备进侯府。 一只脚踏进侯府后,裴澈只觉得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侯府中的场景就像是走马观花一样,不断上演着从前发生过的,或者是没有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比如,他并未躲开林姨娘和苏林若的算计,不仅被林姨娘派人抓起来了,甚至在他的药效还未完全散去的时候,被一群声称是苏家派来的人动手阉割了...... 比如,他中了状元之后,因为林姨娘的算计并未顺利走上仕途,没有成为大理寺少卿,只能在陛下的身边做一个永远都不能暴露身份的潜龙卫的一员。 比如,他和颜蓁成婚后,竟只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了一年而已,这个时刻让他动心、让他牵挂的女子在一年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暴毙在颜府。等他发现的时候,她连尸首都被人草草掩埋了。 再比如,恒王的王妃竟然不是苏灵若,而是前王妃颜姝。这夫妇二人并未谋杀当朝天子而被关进大理寺中,反而得了陛下的赏识,册封了恒王为太子。 这一切的一切,让裴澈很是困惑,却总也找不到问题的关键。 这些他都不是太在乎,他在乎的,是颜蓁死了。 颜蓁居然死了。 裴澈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正如刀绞一般地让他生不如死。 然而,很快眼前的场景又是一换。 原本热热闹闹的侯府,顷刻间变成了鲜红一片,满地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他的面前,以及那顺着石板缝隙蜿蜒流淌的鲜血,让侯府变成了人间炼狱。 不论是裴荣盛、裴宏,还是宋氏或者林姨娘,无一例外,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紧接着,他又到了颜府,亲眼看到自己杀了颜府全家人,而后去了孤山上,坐在她的墓碑边上一整夜,最后被护城军带走了...... 原来,这些竟然是前世发生过的一切。 原来这个世界上当真有前世今生的存在。 原来她待他这样好,是因为前世就已经爱上他了......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片迷雾中。 定眼一看,眼前不远处所站着的那道白色身影,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吗? “阿蓁......”未语泪先流,裴澈的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颜蓁施施然回眸,朝着他笑道:“裴澈,前世今生两相抵消,我不欠你什么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说罢,她便往浓雾深处走去。 “不,阿蓁,你别丢下我......” 裴澈追上前去:“阿蓁,别丢下我......” 他用力伸手一捞,却只抓住了一手的空气。 “阿蓁!” 床上的男子猛地睁开眼睛,满头是汗,眼底还有未散去的惊恐。 “主子,您终于醒了!” 一直守在裴澈身边寸步不离的青衫就差没有喜极而泣了。 “主子,您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啊!连除夕都没有醒过来......” “五天?” 裴澈的声音有些干哑,“阿蓁呢?你们是不是去找她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陛下为了能把他留在身边,竟然连这种后院妇人才会用的把戏都用到他身上了。 若是让阿蓁误会他故意惹她伤心,不知又要如何生气了。 提及颜蓁,青衫就好像忽然哑巴了一样,支支吾吾半天都不敢看在家主子一眼,更说不出一个字来。 裴澈掀开被子起身,“究竟怎么回事?” 知道这件事情左右也瞒不住,青衫只能默不作声地从书案上拿来了一封信。 裴澈亲启。 信封上的字他认得,是颜蓁习惯用的簪花小楷。 “裴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多半已经离开京城了。 多谢你为了沈家、为了我而做的一切。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我继续同行的理由,若我真的为此事而继续留在你的身边,那会是套住你我的枷锁,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所以裴澈,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你有大好的前程,定要好好为国为民,不要因为我而荒废了你的能力,否则我将寝食难安。 最后,你若是写好和离书,请随时送到沈府去。 咱们,江湖再见。 颜蓁,亲笔。” 第258章 太凶残才把人吓跑的 颜蓁留给裴澈的信,被他小心翼翼地保护在一册她从前翻阅过的游记当中。 每次翻阅到这本游记,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颜蓁坐在窗户边上,轻轻翻动着书页,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连他走到身边去都无所察觉。 想到这里,他抬手轻轻抚过信上的每一个字。 他忽略了许多,一双眼睛只定定地盯着‘再见’二字。 是的,他坚信自己会和她再见的。 直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裴澈才满眼不舍地合上游记,并将游记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进来。” “主子。”飞星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自那日颜蓁说要离开京城后,飞星便下定决心要想办法时刻知道自家夫人的去向,以便自家主子醒来之后心中不会担忧。 为了避免被发现,这一趟是他亲自去跑的。 这一路上都顺利得很,直到他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问题。 “夫人跟着云大夫一路往西走,在安葛城内暂时停下来了。不过,为了避免惊扰到夫人,属下并未打听到夫人要在安葛城内逗留多久。” 安葛城。 那真的很西边了。 裴澈没有说话,飞星一时间也拿捏不住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只能将自己打听到的内容一一说出。 “还有......” 他颇为担心地看着自家主子:“魏晗魏大人在得知夫人要离开京城往西时,便向陛下请旨辞官了。” “辞官了?”裴澈的眼底终于有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冷意。 飞星继续道:“陛下觉得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所以并未答应魏大人的辞官请求,但还是遂了魏大人的心思,让他一路往西考察民情去了。待三年期满后,再还朝任职。” 裴澈正打算写奏折的手蓦然收紧了。 魏晗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为了能跟在阿蓁身边,竟然学着他去辞官,简直无耻!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 若是放在从前,他必定不管不顾地上马就往西边追去,直到把人追到为止。 但现在,阿蓁说了,不希望看到他荒废能力,希望他能用自己所学造福百姓。 所以,哪怕知道情敌在册,他也只能听话在京城之中乖乖待着。 她说了会再见,那么他就相信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想到这里,裴澈便是再不甘心再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在奏折上。 元宵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正阳大殿上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到裴澈一身紫色官服出现,所有人都倒吸凉气。 “裴澈不是被陛下罢免官职了吗?怎么又......” “这还看不出来吗?人家官复原职了呗!” “我看着不太像,陛下从前就宠信他,这一次也不知会给这小子如何安排了。” “哧,再如何,总归不会让他直接做了首辅,爬到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了吧?” “那可千万别,前些日子他被罢免官职还挨了板子,我实在没有忍住,去了一趟裴府......” “我也去了......可不能叫这小子抓住机会报仇啊......” ...... 裴澈在大理寺时,铁面无私的态度、以及审讯人的手段众人的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如果让他重新权利在手,这满朝文武只怕有一半人都得遭殃了。 很快,这些原本就心里忐忑的人,在陛下亲口将裴澈册封为内阁首辅时,全部白了脸色。 几乎近半数的人都跳出来,急吼吼地阻挠陛下下这样的旨意,但都被裴澈和陛下一一挡了回去。 裴澈,如陛下所想的那样,成为了大盛朝最年轻的首辅。 裴澈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处理恒王夫妇买通陛下乳母,企图弑君一案。 原本以为,恒王好歹也是当朝的王爷,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便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多半也只是监禁终身了事。 没想到裴澈一张口,就是让陛下这个做君父的,亲口下令赐了恒王夫妇各一杯毒酒。 就他这样口出狂言,陛下竟然也同意了,还将此事全权交由裴澈来办。 这一下,再没有人敢对裴澈阳奉阴违了。 那些曾经落井下石的人,一个个的都像个鹌鹑一样,抱着各式价值连城的礼品,想登门向裴澈道歉,怕他新官上任后的第二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去。 但都被耿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挡回去了。 “我呸!”耿氏恨恨道,“如今知道怕了,当初欺负人的时候,这一个个的可都没有少花力气!” 裴崇笑得无奈,扶着自家娘亲就往后院走:“娘,这人都已经赶走了,您就消消气吧。” “消气?你让我怎么消气?” 耿氏不仅不能消气,反而在看到这些人的嘴脸后,越发生气了。 “你也不看看这些人是如何编排澈儿和阿蓁的!一个个的,不想着为国效力、为民办事,见天的抹黑当朝首辅,说他手段太过凶残才把自己妻子吓跑的......” “娘,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裴崇温声道,“只要咱们心里清楚,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嫂子更不是他们口中那般不堪,就可以了。” “娘,哥哥新到内阁,近来有诸多事情要忙,这些事情你就别在他面前说了,以免叫他烦心。” 闻言,耿氏抬手在裴崇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放心吧,娘心里有数。” 站在廊下的裴澈眼力好,耳力更好,将这母子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他并非疑神疑鬼的人,但也怕自己太过凶残,是不是真的会吓到阿蓁? 飞星站在他身后,做着日常的汇报。 “恒王府的查抄全部完成。” 恒王府早就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能够查抄出来的,就只是那些金银钱财和‘证据’了。 裴澈负手而立,“陛下赐下的毒酒,可送去牢房了?” 飞星拱手,“主子,恒王妃苏灵若,想见您。” 原本面无表情的裴澈,在听到这句话后,面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的神情。 “不是恒王要见我,而是苏灵若要见我?” 飞星肯定道:“是苏灵若想见您。” 第259章 下辈子记得早一点 裴澈来到牢房里的时候,苏灵若正巧刚刚被恒王骂得狗血淋头。 “苏灵若,本王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相信你所说的那些话!” 恒王和苏灵若一人一个牢房被隔绝开来,但相邻着也不耽误两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吵架。 “你不是说,只要本王听你的,本王就会顺利继承大统吗?现在呢!你看看现在,本王真是被你害死了!” 恒王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父皇赐了毒酒给我......父皇竟然赐了毒酒给我......” “太子之位没了,连性命也要没了......苏灵若,你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毒妇!” 而直到此刻苏灵若也才终于明白,当今陛下从来就没有将恒王放在眼里过。 否则他岂会将一个罪臣之女赐婚给自己的儿子? “你得了吧!当初得我给你好处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现下你自己把握不住陛下的心思才被人用手段陷害至此,反倒是要来责怪我了?” 苏灵若亦是不甘:“如果不是系统给的任务,我真是随便找一个皇子来辅佐,也比你要强得多!” 她的话音才落下,昏暗的走廊尽头恰好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定睛一看,是一身月白常服的裴澈。 彼时的裴澈身上已经有了权臣的气势,光是站在那里,苏灵若的心里已经隐隐在发怵了。 还不等苏灵若张口说话,恒王一把抓住了距离裴澈最近的那根栏杆。 “裴澈!本王要见父皇!本王要见父皇!” 裴澈停下脚步,侧目看他:“陛下日理万机,恒王殿下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怕是不好打扰陛下。” 没什么事? 他都要被毒酒送走了,这还叫没什么事? 恒王急得手足无措,偏生还得低声下气地耐着性子:“裴澈,本王不管你们那些证据都是怎么来的,本王就是无辜的!” “你如实禀明父皇,他定会见我的!” 裴澈伸手一抬,身后立即有人搬来一把太师椅,让他坐在过道中。 昏暗潮湿又肮脏的监牢内,裴澈坐在那里却充满了矜贵,简直和周身的环境格格不入。 “只怕要让恒王殿下失望了,现在非当值时间,便是我也不得随意进宫见陛下。” “更何况,恒王殿下是不是无辜的,殿下心中比谁都清楚。” 裴澈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锋:“不过殿下先别急,本官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可以等明日再请大理寺卿代为传话,到时候看看陛下是不是愿意接见你。” 听了这话,恒王很想破门出去将裴澈千刀万剐了:“裴澈!这被毒酒分明就是你让人送来的,本王明日还能见到父皇吗?” 裴澈恍然大悟般地点头:“那的确是不太能了......” “但国有国法,本官如今身受陛下信任、受大盛朝百姓信任,更要将大盛朝的律法铭记于心,不能为任何人开先河。” 再看向恒王,裴澈的眼底已经冷冽一片:“所以,恒王想见陛下,下辈子记得要早一些。” 他的话音落下,飞星了然进门,直接抬手将不知从哪里取来的破布条直接塞住了恒王的嘴巴,再用麻绳将他捆了个结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裴澈明明没有动太大的力气,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多大的起伏,就将原本身份显赫的恒王殿下治得服服帖帖的。 这样的人格魅力,让苏灵若心中念有了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 她回眸看向放置在不远处的那杯毒酒,明白自己好不容易才将裴澈找来,若是把握不住今天的机会,恐怕就真的要和恒王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了...... “裴澈!”苏灵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天真无邪一些。 她记得,颜蓁素日里就是这么一副与世无争、性子冷淡的样子。 她听说颜蓁被裴澈的凶残吓跑了,这是不是说明她正好有机会靠近裴澈了? 可笑颜蓁那个不识货的女人,竟然把裴澈这个好的男人丢了。 如果不是系统派发的这个该死的任务,她还真的愿意将裴澈从颜蓁的手里抢过来。 凭借她的脑子和手段,想要从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世家女手里抢走一个男人,那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不过,现在也不晚...... “恒王妃。”飞星出了恒王的监牢,转身来到苏灵若的牢房前站定。 “你身为死囚,当知死囚是不可直呼大人名讳的。” 裴澈一抬手,飞星才垂眸站回到他身后去。 他这样的举动让苏灵若心花怒放。 不过就是放软了语气而已,没想到裴澈竟然这么受用。 想到这里,苏灵若捏着嗓子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正题:“裴大人,欺君罔上、企图弑君的人只有恒王一个,我也只是被无故牵连进来的人而已。” 说着,她潸然泪下:“你也知道,恒王府是在我和恒王成婚当日被烧的,那些证据早就存在,并非我嫁给他后才有的。” “我真的是冤枉的,只要裴大人愿意去陛下面前为我洗刷罪名、还我自由身,我愿意告诉大人一个天大的秘密。” 裴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红绳子,修长的食指在那颗楠珠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脑海中随之出现的,是颜蓁那张让他日夜魂牵梦绕的容颜。 他敛下眼帘,叫人根本就看不清他眼底是何神色。 “苏姑娘想脱罪并不难,但也得看你的秘密对于本官来说,究竟值不值钱。” 闻言,苏灵若大喜,顾不得管理自己的表情,便急言道:“只要裴大人能够放我出去,我保证我的秘密对于你来说,足够震撼。” 裴澈终于抬眸,嘴角向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苏姑娘想做交易,还请下辈子吧,本官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说罢,他作势就要起身,吓坏了苏灵若。 “不不不!裴大人别误会!” 她咬紧牙根,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你别急着走,我说,我现在就说。” 于是,在裴澈全程冷静、恒王几乎目瞪口呆到完全没有了动作的表情中,她将自己被系统派发的两个任务一一说了出来。 其一,让裴澈死在南康公主的手上,不论怎么死的,只要死了就算她任务完成。 但显然目前来看,她的这个任务已经失败了。 其二,嫁给恒王,助他成为太子,直至登上皇位。 这个任务她更是一败涂地。 裴澈抬起眼皮:“所以,你同本官说这些,意义何在?” 苏灵若骄傲道:“我可以帮你!” 第260章 三年...... “你想啊,我的任务没有完成,那么系统一定会再派一个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来完成的。” 苏灵若一直在强调自己的重要之处:“只要有我在,我定保证你不会被旁人伤到分毫。” 裴澈握紧扶手,泰然自若地起身,丝毫不把苏灵若的话放在眼里。 “苏姑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本官的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你了。” “你不相信我?”苏灵若终于慌了。 如果任务顺利完成,她可以死在这里,将来还是会回到自己原有的世界里,到时候有数不尽的钱财送到她的眼前来。 可她不能因为任务失败而死,否则她就真的死了啊! “苏姑娘说得声情并茂,本官自然是信的。” 连颜蓁重生一世这样的事情他都能相信,像苏灵若这样近乎诡异的遭遇,他当然也能相信,只是...... “只是本官的命自有本官自己想办法护着。你口中所谓的系统若是当真派了人来,本官辛苦一些,动手把人杀了就是。” 此刻的裴澈周身已经没有任何温度可言了,有的只是满满的不耐烦和杀气。 “再来,那就再杀。” “至于现在,苏姑娘还是准备好赴死吧!” 裴澈的语气陡然阴森许多:“只要你死了,本官就当你和阿蓁之间的新仇旧账一笔勾销了。” “不,不......”苏灵若开始感受到有一股叫做‘绝望’的气息正在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了。 她浑身冷汗直冒,吓得手脚哆嗦:“不,不该是这样的......我是女主角,我才是女主角......主角就是有光环的,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的......” “什么女主角,死囚一个,居然还如此大言不惭!” 裴澈走后,狱卒立刻端着毒酒进来了。 高高的围墙上有个巴掌大小的窗户,窗户外正直冬日暖阳笼罩大地的时候,就连这样阴暗肮脏的地方都被施舍了一方温热。 窗户下的两间牢房中,各躺着一具还未凉透的尸体...... 春光宜人,日子飞快。 安葛城的一处小城镇上,颜蓁一身粗布麻衣地跟在云笙身后,给她打着下手,为镇上的百姓义诊。 从日出到日落,颜蓁回到住处的时候,整个人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洗漱好后,仰面躺在床上,真是连抬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笙端着饭菜进来:“累一天了,吃饭吧!” 颜蓁这才起身:“紫苏还没回来吗?” 这个镇上的百姓因为长时间用了不干净的水源,导致几乎全部的百姓都染上了一种肠胃上的慢性疾病。 短时间内虽然要不了人命,但时间一长,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的药材短缺得厉害,要买的部分实在太多了,紫苏是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买齐。” 云笙摆好碗筷:“不过算算时间,大概也就这么一两日就能回来了。” 两人相对而坐,正要拿筷子用饭,就见魏晗竟抱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烧鸡进来了。 “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他将烧鸡放在饭菜中间位置,先给了颜蓁撕开一只鸡腿,想了想后,又给云笙也安排了一只。 然后就毫无负担地为自己添了一双筷子,直接端走云笙的米饭,埋头吃了起来。 云笙看了看手里的鸡腿,又瞧了瞧魏晗那几乎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嫌弃道: “魏大人好歹是魏家未来的家主,也是陛下看重的栋梁之才,怎么连吃饭的银子都没了吗?” 魏晗口中含着米饭,含糊其辞道:“银子是有的,但我没有想到这地方居然连个像样的酒楼都没有。” 说着,他还用胳膊肘怼了怼颜蓁,眼巴巴道:“阿蓁,我以后能跟着你们一起用饭吗?” 生怕她再像上一次那样将他拒之千里之外,魏晗紧接着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跟着你们的。 “你们一路往西走走停停,我呢正要也奉了陛下的旨意一路往西考察民情,也就是恰好顺路而已,顺路而已......” “顺路?”云笙冷笑着,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打听来的关于魏晗辞官的消息说出来。 她已经拉着颜蓁出来了,至于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全凭颜蓁自己的决定。 无论颜蓁最终如何选择,她都是支持的。 颜蓁放下鸡腿,认真道:“魏晗,你我之间......” “我知道我知道,你前两日不是才说过的吗?我们只能是朋友,我明白,也......也接受。” 他不敢不接受。 如果不接受,他知道依照颜蓁这样的性子,当真有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就像现在这样,只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安好,也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或许是他命中注定了不能得到吧...... 从颜蓁口中得了自己以后都能和他们一起用饭的结果后,魏晗一高兴,又吃了两碗大米饭,气得云笙当场让他多交一份伙食费。 三年的时间,对于颜蓁来说,一晃而过。 她的心境也从刚刚离开京城时的兴奋、未知、迷茫,变成了现在的淡然、平和,以及对未来有了新的方向。 三年的风吹日晒,让她的皮肤变得不如从前白皙了,双手也粗糙不少,但她的眼底有着熠熠生辉的光芒,这样的光芒足以照亮自己今后的人生,还能照亮魏晗对大盛朝的官场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至于云笙...... 颜蓁垂眸一笑。 她就知道,云笙这三年来看似对她的小舅舅漠不关心,实则暗中一直在让自己熟识的大夫定期为沈长朝上门诊治。 这件事情云笙做的隐秘,她本该是不知道的,直到云笙提出要去极北的严寒之地找寻一味生长在雪山之巅的药草时,她才洞察了云笙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她们本是一起从西边返回的,但是在临近江南的一处城镇上,因为采药而摔伤了手臂的云笙,竟然被一路赶过来的沈长朝逮了个正着。 可云笙的性子很是倔强,不论沈长朝说什么,她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意,执意拒绝沈长朝的心意,叫沈长朝为此苦恼后悔不已。 最后,还是那个长期为沈长朝诊治的大夫实在不会云笙教给他的手法,云笙才迫不得已地跟着沈长朝回江南去。 至于这两人最终会不会修成正果,颜蓁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颜小妞,”方才还嘻嘻哈哈的魏晗,语气忽然冷了两分,“一会儿进了城门后,你要不要先去我那里住几日?” 第261章 久别重逢 顺着魏晗骤然发冷的眼神,颜蓁看到了城门里侧中间位置,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挂着一盏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裴’字。 草长莺飞的日子,依旧逃不过春寒料峭。 颜蓁拢紧身上的大氅,笑得恬淡:“无事。” “我在离开京城前,就让蓝雪置办好了一处院子,我可以去那里住下。” 她夹紧马腹继续往前走,面上若无其事,但无人知晓她此刻的内心是纠结的。 这几年来,她在西北的各处地方都能听到百姓对裴澈这个内阁首辅的夸赞。 人们夸他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是个能解救百姓于水火之间的好官,是个能为百姓谋好处的好官...... “颜小妞,你别怕,”魏晗恶狠狠道,“就算他是首辅,若是敢对你用强的,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护你周全的!” 颜蓁笑了:“你可是魏家现任家主,说话怎么还如此小孩子心性?再说,不至于的......” 不知为何,她就是能肯定,只要是她不愿意的,裴澈一定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做一切她不想做的事情。 策马来到城门口,颜蓁翻身下马之际,正好看到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一个身形修长高大的男子出现在车辕上,与她四目相对。 天地万物在这一瞬间,似乎都成了不存在的存在。 裴澈当即红了眼。 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袖下的指尖正微微发颤。 颜蓁正要接受守城门的将士的盘查,就见裴澈阔步而来。 “属下见过首辅大人。” 裴澈一抬手,一众将士们都很有眼力劲儿地退后几步站定。 “阿蓁......” 裴澈伸出手来,很想很想把眼前这个瘦到让他心疼的女子抱在怀里。 可面对她那样温柔的笑容,他终究怯懦了。 这三年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长到他几乎度日如年。 所以当他得知颜蓁即将抵达京城之际,早早来到城门口等着。 不为别的,就为见她一面。 哪怕她还是不愿原谅她,先见她一面,也好先救活他这颗几乎要死去的心脏。 “裴澈,好久不见。” 颜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能够轻描淡写一些。 只是那握着缰绳的手,却收紧到指尖都泛了白。 “好久不见,阿蓁,”但,终于还是见面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好不好,关首辅大人什么事儿?” 魏晗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翻身下了马,来到颜蓁面前站定。 “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了,首辅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还请放我们进城休息。” 对上魏晗那双轻蔑的眼前,裴澈藏在袖中的手依然握成了拳头。 “听闻魏大人即将回京,陛下甚是高兴,此刻还在御书房中等着魏大人进宫述职。” 裴澈只微微眯起眼睛,独属权臣的气场根本藏不住地往外倾泻而出。 魏晗咬紧牙关:“不劳首辅大人操心,我将颜小妞送回去后就进宫......” “恐怕不行。” 裴澈嗤笑道:“方才,本官派人将魏大人已经进城的消息送到陛下面前了。魏大人要是去得迟了,只怕陛下会不高兴的。” “你......” 魏晗气得涨红了脸:“裴澈,你个卑鄙小人!” 颜蓁转身:“魏晗,你还是先去吧,正事要紧。我还有紫苏陪着一起回去,不会有事的。” 魏晗对裴澈深恶痛绝,但的确也不敢让皇帝久等,只能带着侍从先进宫述职了。 眼见魏晗这个碍事的已经离开,裴澈的眼神瞬间柔软如水:“阿蓁,我送你回去吧。” 颜蓁下意识就拒绝:“不劳烦你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还是让我送你吧,”裴澈一本正经道,“近来京城之中多了一个采花大盗,京兆府已经在全力捉拿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采花大盗? 颜蓁愣神后,刚要说话,豁然发现城内的街边两侧站满了许多故作忙碌的百姓。 这些人的眼神总是若有似无地往她和裴澈身上盯着看,眼底嘴角还带着一种暧昧的笑意。 “那就辛苦你了。” 颜蓁知道,如果不答应裴澈,说不准还要在这里纠缠多久,到时候会被人看笑话的。 得了颜蓁的同意,裴澈的欢喜自胸腔而出。 “不如,上马车一起?” 紫苏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个几乎被全大盛朝爱戴的首辅大人,对于他小心翼翼的得寸进尺,实在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颜蓁摇头:“我会骑马。” 也不等裴澈再多说什么,颜蓁踩着马镫,一个飞身利落地上了马背。 望着颜蓁上马的动作,以及骑马的样子,裴澈的心尖深处又一次被狠狠震动了。 她用的,是他前世教给她的骑马技术....... 这说明什么?说明阿蓁的心里一直都有他! 这样的发现,让裴澈浑身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他取过青衫手里的缰绳,飞身上马后,快速跟了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青衫,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真是欲哭无泪。 果然,他就知道,只要夫人一回来,他家主子的眼里就只能看得见夫人一个人。 至于他们这些人,和空气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夫人回来了,小碧珠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再去找她,应该不会再被轰出去了吧! 蓝雪将院落置办在京城靠南的位置,闹中取静,很是合适。 颜蓁远远的就看见以蓝雪为首的几个人站在门口处,正翘首以盼地张望着。 看到她出现,几人高兴地笑出了声。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姑娘,奴婢好想好想您......” “姑娘,小的给您牵马。” “姑娘,咱们快些进去吧!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别又着凉了。” ...... 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一群人,一路来的劳累,在这一瞬间几乎消失殆尽。 她也急着和这些堪称家人的小可爱们说说话,但想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她不得不先转身。 “裴澈,就送到这里吧。” 颜蓁送客的语气毫不留情:“今日,多谢。” 裴澈本想说,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但三年时间,他虽然还没写和离书,可‘夫妻’这个形容,他多少有些心虚。 不行,颜蓁都已经回京了,他不能再让旁人有机会趁虚而入了! 第262章 我可以做小... “好,你先回去休息。” 裴澈笑得温柔,眼底还适时流露出一道不舍又哀伤的神情。 “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就在颜蓁讶异又内疚的眼神之中转过身去,骑着马,给她留下那道落寂的背影。 碧珠首先绷不住了:“姑娘,您怎么和首辅大人一起回来了?” 颜蓁没有说话,只跟着众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院子。 这处院子,是蓝雪在当年除夕夜之前买下的。 除夕是在沈家和大舅舅沈长淮一起过的,所以这处院子颜蓁还不曾住过一次。 现下进来,看到蓝雪几人将院子打理得极好,心下有了安定的感觉。 一行人又哭又笑地伺候着颜蓁用了饭,又看着自家姑娘亲自动手洗漱并上床后,几人心疼得就差没有掉眼泪了。 碧珠最后一个关门出去,抬手抹着眼泪:“咱们姑娘这三年来过的究竟是什么苦日子......” 这一趟回来,姑娘几乎都不用他们伺候了,自己就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好。 那双原本白皙纤细的手,居然粗糙了那么多。 “紫苏姐姐看着也消瘦了不少,可见她们二人定是吃苦了。” 蓝雪不说还好,这一说,碧珠和小鹿就差没有抱头痛哭了。 直到蓝雪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们,日后允许她们多多贴身照顾姑娘后,两人才抽抽噎噎地回房休息去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路奔波,风餐露宿,原本该倒头就睡的颜蓁,此刻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 她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今日初次见到裴澈的样子,重复着他从颜府离开时,那到落寞的背影。 颜蓁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想了三年,到头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和裴澈之间,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相处才最为合适。 咯噔。 窗外,一道细微的声音,让颜蓁瞬间警觉。 她习惯性地抬手摸向枕头底下,从里面掏出一把冒着冷光的匕首,而后轻手轻脚地起身,躲在幔帐的角落处。 幔帐外,一道修长的身影越靠越近。 就在那人伸手准备撩开幔帐之际,颜蓁美目一凌,直接握着匕首刺了上去。 哪知那人似乎早有防备,竟握住了她的手腕,想将她拉出幔帐。 颜蓁一个猫腰,灵活地从他的胳膊下钻出去,而后将此人的胳膊拉住,一个侧身准备把对方的手反剪在身后。 可对方的实力大大超出她的想象,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带到怀里,而后顺势倒在床上。 落下之际,还不忘用自己的手护住了她的脑袋。 熟悉的雪松香钻入她的鼻孔中,让原本还想反抗的颜蓁几乎立刻将匕首停在了距离那人喉咙的一寸处。 “裴澈?” 几乎想都不用想,哪怕还没看清他的样貌,颜蓁却能肯定地叫出他的名字。 裴澈无奈一笑:“我听说了,云神医的身边多了一个身手敏捷的姑娘,没想到竟然是你。” 他一直以为,旁人说的是紫苏。 没想到三年不见,她竟学会了这些防身术,而且效果奇佳。 一般的歹徒,还真拿她无法。 他不太舍得地松开了手,怀里的人儿就势滚到床的另一边去。 “你白日里所说的采花大盗,不会是你自己吧?” 深更半夜的,如果不是她收手快,刚才那匕首说不准就扎进他的喉咙了。 就这样紧急的时刻,这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不怕死在她手上。 见她起身,裴澈立刻起来,从一旁取来她的外衣为她披上。 颜蓁虽然皱眉,但最终没有拒绝。 “我瞧着你不愿意让我进颜府,但又想来看看你,只能出此下策了......只是没想到,你还醒着。” 那委屈巴巴的样子,明明是他半夜爬墙,现在看来好像她才是罪人一样。 颜蓁又好气又好笑:“我以为,你是来给我送和离书的。” 提及和离书,裴澈的神情瞬间慌张。 他来到颜蓁的面前,半跪着,近乎卑微地抬眸望着她。 “阿蓁,能不能不要和离......” 他仰面看着她,眼泪就这么从他的眼角滑落:“阿蓁,你给我留下来的信,我看了。” “这三年来,我有听你的话,好好生活,没敢去打扰你。在朝廷之中也尽力做着一个好官,但愿没有让你失望。” 颜蓁动了动手指头,想伸手为他擦去眼泪,又怕他因此更加缠着她。 “阿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可不可以别走?” 裴澈拉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略显冰凉的脸颊,“只要你肯留下,只要你能出气,便是让我当牛做马来偿还;或者做一个奴仆,供你随意驱使;还是想要我这条命,你随时拿去,我绝对不会有任何不愿的。” “阿蓁,只要你愿意留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颜蓁就这么看着堂堂的首辅大人竟像个后院争宠的小妾一样,在她的面前极尽卑微可怜。 “一想到这三年以来陪在你身边的人是魏晗,而不是我,我就恨自己不能分身......” 说着,他还认命一般地叹息着:“阿蓁,我如今已经不敢奢求太多了。” 紧接着,颜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在他的口中听到了什么。 “只要你愿意把我留在你身边,便是让他做大我做小,我也愿意......” 颜蓁吓得抬手就捂住他的嘴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颜蓁就差没有惊叫出声了:“我和魏晗清清白白的,你怎么。怎么能......” 她算是服了裴澈了,为了能留住她,堂堂的内阁首辅,竟然愿意给人做小? “什么大的小的,你就不怕这话传出去后,你颜面无存?” 裴澈瓮声瓮气道:“夫人都要被人抢走了,还要颜面做什么?” “你......你先给我起来!” 颜蓁真是被他气得笑出了声,还惊动了守在门口的紫苏。 还是她说了‘无事’,才将紫苏支走的。 “不,我不起来。” 裴澈像个无赖一样,看颜蓁没有拒绝自己,索性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将脑袋埋在她的身前,惊得颜蓁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 第263章 为她而生,为她而死(大结局) “你......你起来,”颜蓁轻声劝着,“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那你先答应我,不和离!” 裴澈得寸进尺着,颜蓁却丝毫不恼。 三年时间,足以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也足以让她看清裴澈的内心。 这三年来,颜蓁每走到一个地方,都能听说当朝首辅裴大人的夫人是个贤良温柔的女子,会到处搭棚施粥,救济穷苦百姓。 也听说首辅夫人在各处地方捐银子搭建义学,让更多的孩子有学堂可上。 还听说首辅夫人又自己掏银子,在各处开办医馆,救治那些没有能力治病活命的百姓...... 起先,她还以为裴澈连三年都受不住,所以娶了新的妻子。 为此,她还郁郁寡欢了好几日。 后来才知道,人们口中的首辅夫人,竟是她自己。 也就是说,她人虽然没有在裴澈身边,但裴澈却无时无刻不在用她的名义去做善事。 这三年来,他好像就光顾着做这些了,竟然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收...... 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 本就和他一起经历了两世的人,沈家的事情她是放不下,但也无法忘记裴澈,正因为如此,裴澈成为了她内心唯一的为难...... 直到偶然间的一次,她在一处破小的寺庙中遇到一个年纪上百的和尚。 老师傅告诉她,不必困顿,随心而动。心之所向,便是你最该做的决定。 所以,她回来了。 “好,我答应,先不和离。” 闻言,裴澈的欣喜全部写在了脸上。 他利索起身,迅速坐在颜蓁身边位置。 “这么说来,我还是你的丈夫,你还是我的夫人!” 这个结果,可真是让他高兴啊! 这三年来,他没有一次有今日这样高兴! “但是裴澈,我......” “阿蓁,是我不好......”裴澈一个侧身,直接把人抱在怀里。 “是我不够好,才会让你被那些毒妇残害致死,我虽然杀光了所有人,却无论如何都换不回你了......” 埋在她的颈窝间,想起颜蓁前世惨死的样子,裴澈的眼泪再次落下,心痛不已。 “阿蓁,我已经弄丢你一次了,再不敢离开你身边半步了。” “这一次,你就是骂我,打我,就算是杀了我,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颜蓁正想回抱住他的手,瞬间顿住了。 她眼眸睁大,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知道了?” 你知道我是重生的了? 裴澈‘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在那一次你带着云大夫来为我解毒时,我在梦境中全都看到了。” 颜蓁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她能感受到裴澈对她浓浓的心疼之意,但在她自己看来,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重要的,是未来。 想到这里,颜蓁忽然笑了。 “裴澈。” “嗯,我在。” “就算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你也不走吗?” “嗯,不走。” “如果,我真的要杀你呢!” “嗯,杀吧。” “那你还差我一个洞房花烛。” “嗯,嗯?” 裴澈猛然抬头,在黑暗之中锁定了她的眼睛。 “阿蓁。”他真的害怕自己所听到的都是假的,和从前一样,都是梦境中发生的。 等梦醒来后,一切又恢复到那该死的令人一日都不想过的孤寂。 于是,他哑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颜蓁抬手抚着他已经长出些许胡渣的脸庞,虽然看不清,却能一点不差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勾勒出他的样子。 “两世了,”她轻声道,“上天给了我们两世做夫妻的机会,我们......” 颜蓁的话终究没有机会说完,就被裴澈尽数吞入腹中。 他抱紧她的腰身,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如同狂风一般疯狂席卷着每一寸领土...... 偏生口中还不断呢喃着她的名字,似要把她的名字刻进自己的每一滴骨血中,为她而生,为她而死。 月色正好,冰水消融,正是万物醒来的好时候...... 五年后的某一天,颜蓁照例被紫芙带到了天工楼内。 彼时的京城之中,如同天工楼这样的大型铺子,虽然有,但几乎都在沈长淮的手里控制着,所以天工楼几乎独占鳌头。 紧接着,紫芙的经商天赋被觉醒,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将生意做出了京城,甚至于有遍布大盛朝的趋势在。 颜蓁是想将所有的生意都丢给紫芙的,偏偏这丫头被她骄纵坏了,如今都敢管到她这个主子头上来了。 不仅隔几日就要拉着她来巡视,还将生意上的事情一件不落地汇报于她。 “听说了吗?南康公主死了。” “啊?她疯疯癫癫了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死了。” “听说是公主府内的下人不忿于她的虐待,一起联手把她生生勒死了!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哎呀,说这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快来看看,天工楼今日新出的簪子也太太太好看了吧!” “我听说,这是裴夫人亲自设计,由首辅大人按照她口述的样子亲手画出来的样式,再让天工楼中的能人巧匠雕刻打磨而出,能不好看嘛!” “啧啧啧,又到了每日羡慕裴夫人的时候了。” “是啊是啊,那首辅大人我也是见过的。人前那真真是清冷又疏离,没想到人后对自家夫人是百依百顺,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都挖出来给自家夫人把玩。” “可不是,我昨日还听说,裴家小公子想吃悦来楼的枣糕,首辅大人根本不吱声。一扭头,听见自己夫人也想吃,立刻亲自去了悦来楼买枣糕。” “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真真是羡煞旁人啊!” “是啊,我要是有这样的夫君,吵架我都扇自己。” “你们也不想想看,人家裴夫人也是个顶顶好的妙人,不然首辅大人能掏心掏肺对她好?” ...... 听着众多夫人姑娘的聊天,颜蓁莞尔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欢喜。 好不容易才听着紫苏将账目汇报完,颜蓁正松了一口气想离开时,又听见紫芙冷不丁道: “夫人先别急着走,这还有江南和徽郡的账册......” 颜蓁:这是什么天选管家婆?天都塌了。 “那什么,小碧珠马上就要生了,青衫是个不靠谱的,我不放心,得过去看看才行,这些账册你看就好了。” 紫芙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夫人,您今早才去看过碧珠!” “阿蓁。” 门口处,适时传来裴澈的声音。 颜蓁扭头一看,可不就是裴澈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来接她了吗? 一家四口走在回家的路上,恰好又逢春天。 颜蓁看了看将女儿抱在怀里的裴澈,又看了看拽着裴澈衣角的儿子,以及被裴澈握住的自己的手,温柔地笑了。 春日暖阳之下,一家四口被温柔的阳光拉出了长长的四道身影。 影影绰绰,写尽美好。 ——全文完—— 第250章 裴澈落难 琳琅阁能够在京城之中一家独大这么多年,那是因为琳琅阁背后的人是南康公主。 而天工楼却不能效仿琳琅阁,也没有能力去效仿琳琅阁。 一旦天工楼成了一家独大的摇钱树,沈家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略微沉思了一下,颜蓁才道:“等大舅舅回京后,我得让他去找找沈家的故交以及他所认识的一些人脉。” 她坚定道:“天工楼的生意,得分出去!” 至于怎么分,真分还是假分,颜蓁相信沈长淮定然比她心里更有数。 紫芙点头,深以为然:“姑娘所言极是。琳琅阁被查封后,奴婢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碧珠的小脸蛋瞬间垮下来:“啊?赚个钱还要小心翼翼的,这世道可真是不公平。” 颜蓁无奈:这世道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她现在所面临的这些都只是涉及身外之物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紫芙咬了咬下唇,“还有一件事......” 听到这里,颜蓁又拿着帕子轻咳了起来。 等她停下咳嗽后,才又道:“尽管说就是了。” “姑娘,裴大人进内阁了。” 这个消息对于足不出户的颜蓁来说,的确是意外了。 进内阁? 他怎么在这个节骨眼进内阁? 像是知道自家姑娘在想什么,紫芙解释道:“奴婢听说,裴大人是因为屡破大案而得了陛下的赏识,所以直接将他从大理寺调到内阁了。” “但奇怪的是,裴大人虽然进了内阁,却没有一个正经的官职......” 颜蓁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紫芙以为她不会对这件事情再多说什么的时候,却又听见她说道: “裴澈,是个有前途的人。” 以他的能力进内阁,颜蓁并不意外。 彼时的裴澈,正在御书房内跪着。 皇帝坐在案后,看着裴澈才刚刚呈送上来的奏折,越看越烦躁。 看到最后,他甚至直接将手里的奏折丢到裴澈的身上去。 “胡闹!” “朕和你恩师将你培养到今日这个地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裴澈咬紧牙关,深深拜下去:“请陛下收回成命,微臣年纪尚轻、阅历不足,实在难堪担如此大任。” 闻言,皇帝冷哼了一声:“是难堪大任,还是不想担这个责任?” 见裴澈不说话,皇帝更加生气了。 这么多年了,除了严道宽这个首辅之外,他能信任的就只有眼前的裴澈了。 只是没有料到的是,严道宽竟然和他提出要告老还乡,几乎让他措手不及,他才在没有明确安排的情况下,先把严道宽的徒弟裴澈塞进了内阁。 没想到这师徒两人竟然是如出一辙的混账,一个撂挑子不干了,另一个也不想着为君分忧,直接将本就被撂下的挑子又踢远了些。 这简直就是在折断他的左膀右臂,叫他如何能答应? “裴澈,朕告诉你,什么辞去潜龙卫首领一职、什么不进内阁、什么退出大理寺,朕一个都不会答应的!” 裴澈似乎很为难:“陛下,微臣并非不愿为君分忧,而是有苦衷的。” 他是很想施展抱负,兴国安邦。可这一切的前提如果是以失去颜蓁作为代价,那他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裴澈,朕还没老,你这些把戏也敢在朕的面前乱舞?” 皇帝似乎恼了,“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他知道,裴澈还在为了沈家一事耿耿于怀,甚至为了杜绝这样事情的再次发生,所以威胁他这个皇帝。 可恨满朝文武,能让他这个皇帝信任的人,竟然屈指可数。否则他定要让裴澈尝尝威胁一国之君的下场是什么滋味!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裴澈面不改色,“只要是陛下赐下的,微臣都会谢主隆恩。” 皇帝怒极反笑:“好好好......不愧是严道宽教出来的好徒弟,连威胁朕的样子都一个路数的!” 裴澈还在接话:“师父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深受陛下器重,是国之栋梁,微臣岂敢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 “你给朕闭嘴!” 皇帝一屁股坐了回去,气得直喘,“你个混账东西,听不出朕在阴阳吗?还敢顺杆往上爬了?” “上一次你私自将逍遥王请来给沈家当说客的事情,朕还没找你算账,你竟然还敢说!” “裴澈,你到底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裴澈再次俯首一拜:“陛下是天子,微臣岂敢藐视天威。” 皇帝算是明白了,他再不让步,这死小子真就很可能不干了。 好好好,皇帝当到他这个份儿上,可真是窝囊! 偏偏这师徒两人的臭毛病还是他自己惯出来的,怨不得旁人。 “裴澈,朕可以答应你,大理寺你以后不必再去了。但是,潜龙卫和内阁,你给朕老实待着!除非后继有人,不然你到死都得给朕干活!” “陛下!微臣......” “你给朕闭嘴!”皇帝冷笑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想撂挑子不干的。” “裴澈,看在你为朕分忧多年的份儿上,朕勉为其难帮你一次。”皇帝傲娇道,“作为答谢,就收你三年俸禄给朕做谢礼吧。” 还不等裴澈说什么,就听见皇帝突然中气十足喊道:“来人!” 守在门口的禁军忽然鱼贯而入,跪下听令。 皇帝冷冷一笑:“将裴澈给朕拉下去,打二十......不,打三十大板!” 裴澈猛地抬头看向皇帝:“陛下......” 皇帝笑得贼兮兮的:“不用太感谢朕。” 就这样,裴澈被摁在御书房的门口,噼里啪啦地被打了三十大板。 太监总管有些担心:“陛下这么重视裴大人,就不怕把裴大人打坏了?到时候谁来给陛下分忧?” 皇帝冷笑道:“就得把他打惨一点,他才有机会得到他想要的。让他得了他想要的,自然会回头来好好给朕干活。” 太监总管恍然大悟:“陛下英明!” 皇帝:英明个屁,还不是被逼的! 这个消息当天就通过青衫传到颜蓁的耳中。 彼时,颜蓁正在喝云笙给她配的伤寒的药。 听到裴澈被打了板子、失了官职禁足在府,颜蓁的心里已经有些慌了。 但面上却保持了镇定:“婶婶......裴二夫人还在府里,会照顾好他的。” 马上就要和离,自然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况且三十大板,应该不至于能要了他的命。 青衫急了:“夫人,属下求您了,您去看看我家公子吧,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挨了板子和没了官职倒是没什么,但是昔日里他在大理寺得罪的那些权贵,没有一个不落井下石的。” “公子他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 第251章 前世 颜蓁在房间内,倚窗而坐。 “下雪了。” 颜蓁望着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片,不禁伸出手去接住雪花。然后看着晶莹的雪花在手心里化作一汪清水。 蓝雪推门而入,看到自家姑娘连大氅都没有披,就这么吹着寒风还不算,竟还玩起了雪,又好气又好笑。 “我的好姑娘,您这风寒才刚刚好上一点,仔细别又着凉了。” 说着,她不容分说地将窗户关上,再把手炉塞到颜蓁的怀里。 颜蓁乖乖回到矮榻上坐着,有些愣神。 她盯着蓝雪在一旁绣花,忽而轻声问道:“蓝雪,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太过绝情了些?” 下午那会儿,任凭青衫说破了天,颜蓁还是咬牙坚持着没有松口。 她想的是,裴澈再如何落难,朝中的人多半也得看在阳玄先生的面子上,不敢对他太过分的。 况且,既然决定要和离了,又何必徒增羁绊。 可是,一想到青衫说的那些话,她的脑海里面就情不自禁地会想象出裴澈此时此刻的样子。 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还被罢免了官职,门外还有一些来落井下石的人...... 她似乎都能看见裴澈的眼里满是受伤,就好像当初他在临安侯府时的样子,处处被人欺凌。 光是想想,她便觉得裴澈此刻一定满身都是破碎感,可怜极了。 但很快她又觉得,从前在临安侯府时,裴澈的处境便是假的,他的可怜、他的为难全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说不定,这一次也是...... “姑娘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不必要的负担。” 蓝雪停下手里的针线,满是心疼地看着她:“姑娘怎么会绝情呢?在奴婢看来,这全天下的人都不及姑娘善良、不及姑娘招人心疼。” 只要一想到事到如今,自家姑娘竟然连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都没有,她的一颗心都要碎了。 “至于裴大人......”蓝雪顿了顿,安慰道:“他眼下虽然艰难,可这个坎总会过去的。再说了,还有二夫人在府上照看着,若真的有什么问题,二夫人定会差人来告诉您的。” 颜蓁一想,的确是这么一个理。 她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依旧不上不下的,根本无法安心落地。 雪越下越大。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却好似将积攒了许久的雪花尽数送到人间。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地上就起了一层积雪,连院子里的树枝上都挂满了雪花。 睡梦中的颜蓁再一次蹙起眉,手心还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子。 颜府,她居然回到了颜府。 可是,颜府不是被查封了吗? 颜蓁难以置信地看着颜府不仅没有落寞、没有被查封,反而还比从前更加繁盛许多。 即将被秋后处斩的颜鸿远、已经自杀死在监牢之中的康氏、以及全然疯了被带上流放之地生死不知的颜姝、还有认贼做母的颜明川,居然都在。 瞧着这一家子和和乐乐地坐在一起吃年夜饭,颜蓁心口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身体出来了。 她走上前去,抬手想要将一桌的年夜饭掀了,可让她震惊的是,自己的手竟然穿过桌面,成为半透明的虚无。 她不解地看着自己几近透明的手,随后才发现,这一家子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依旧处在欢声笑语中。 哦,她想起来了,她死了。 是被康氏母女毁容、勒死,最后怕她死得不够透,又往她心口上补了一刀而死的。 所以,这是前世她死后的颜府。 就在她不甘心眼睁睁看着这些恶人居然可以善终的时候,就见颜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下一刻,她亲眼看到一向文弱的裴澈竟然手持长剑,带着几个蒙面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颜蓁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裴澈......” 但裴澈并没有看到她,直接穿过她的身体,停在她的身后位置。 “裴澈?你来做什么?” 彼时的裴澈明明已经考取了状元,但林姨娘将他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的消息传出去,所以朝廷虽然保留了他状元郎的身份,但并未给他安排任何官职。 好不容易崭露头角的裴澈,成为了京城之中的笑柄。 所以在颜鸿远的眼中,裴澈依旧是那个临安侯府不受宠的庶子,说起话来,自然不会客气半分。 颜蓁心疼地看着裴澈,如今她都死了,颜家人当然只会更加看不起他了。 “来取你们的狗命。” 裴澈冷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颜家所有人都沉默了,也包括颜蓁。 颜鸿远最先反应过来:“裴澈,你疯了吗?你我无冤无仇的,你杀我们做什么?再说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阉人,拿什么本事来杀我们?” 像是为了印证裴澈有多么愚蠢似的,颜府的护卫和家丁几乎全部拿着兵器将裴澈和他带来的蒙面人围住了。 颜蓁嘶吼着:“裴澈,你别犯傻,快走啊!” 她不知裴澈为何忽然要杀颜家人,但她不想看着裴澈死在颜鸿远手上。 只是,她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们杀了我的妻子,还想得到善终?”裴澈冷笑道,“这天多冷啊,可怜我的阿蓁一个人孤零零地葬在孤山上,你们凭什么阖家欢乐?” 颜蓁呆住了。 他来,是为了给她报仇的? “你们,都该死,该给她陪葬!” 裴澈话音落下的瞬间,随手一挥,距离他最近的颜明川便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后,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就咽了气。 “见到你的姐姐,记得要向她跪下认错。” 裴澈随手接过青衫递给他的白色帕子,慢条斯理地将长剑上的血迹一遍遍擦拭干净。 “哦,像你这样认贼作母、作践自己亲姐姐、眼睁睁看着她被继母杀死的人,死后是不配见到她的。” 他的语气明明还和先前一样,可在颜鸿远一家人看来,竟莫名的像从地狱中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颜鸿远吓得面色发白:“快,快给老夫杀了他!杀了这个疯子!” 一旁和康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颜姝也大声指使着:“谁能杀了裴澈,本妃重重有赏!” 但,裴澈带来的蒙面人实力实在恐怖如斯,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颜府就从方才的一派祥和,变成了现在的血流成河。 颜家的人全部瑟缩在角落里,脸上早就没有了人色。 裴澈一步步靠近他们,慢慢举起长剑,将剑尖一一划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颜姝的身上。 “是你,毁了我妻的容貌?” 第252章 舍不得你... 颜姝简直要被吓疯了,拼命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她搬出自己的身份:“裴澈,你冷静一些,我可是堂堂恒王妃,你岂敢动我?” “你若是动了我,恒王府不会饶过你,你们的临安侯府更不会包庇你这个庶子的!” 她的话,裴澈似乎听进去了些,才缓缓地将长剑一点点垂了下去。 就在颜姝以为自己的话起效果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脸上一阵剧痛,紧接着视线就被红色沾满了。 她小心抬手触碰,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血,从而意识到自己的脸被毁了。 她失声尖叫:“裴澈,我要杀了你!我定会杀了你的!” “是吗?只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裴澈话音落下,面无表情地起手挥剑。 刚刚还如同疯了一样尖叫的颜姝,忽然捂着自己的脖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但,这还不够。 裴澈接过青衫递来的匕首,一个飞刀的动作,匕首稳稳地插在了颜姝的心口上。 “你和我妻的帐,勉强扯平了。” 看着颜姝没了生息地倒在地上,康氏终于忍不住了。 她松开颜鸿远的袖子,起身朝着裴澈冲过去:“你杀了我的姝儿,你竟然杀了我的姝儿,我要和你拼命......” 可是康氏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就被蒙面人左右拧着手,牢牢牵制住了。 只听见裴澈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响起:“别急,接下来,就到你了。” “来人,”裴澈朝后一挥手,“拿根绳子来,帮颜夫人吊上去。” 康氏被吓得浑身发抖:“不......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妇......” 她的话根本没有来得及说完,嘴巴便被一块破布堵上了。 于是,康氏就这么被人硬架着勒住脖子,吊在了房梁上。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不断挣扎着,最终垂下了双手。 彼时的颜鸿远已经被吓惨了。 他躲在角落里面,所在的位置甚至出现了一大滩水,还散发着阵阵的尿骚味。 裴澈嫌恶地皱起眉头,“如你这样的败类,也配做她的父亲?” 颜鸿远浑身哆嗦,直接跪着朝裴澈不断磕头:“裴澈,好女婿,我是无辜的,我不知道蓁儿是被这毒妇杀死的......” “我若是知道,我定会......” “定会如何?”裴澈反问道,“你会救她吗?” 不等颜鸿远回答,裴澈自顾自道:“颜鸿远,你不仅没有救下她,反而将不贞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身上,企图让我也对她心生怨恨,从而不会将她的死怀疑到你们的身上,对吗?” 看着颜鸿远骤然失语了一般,裴澈收起视线的同时,语气也轻柔了许多。 “颜鸿远,你不知她有多好,”裴澈说起他的妻子,满眼都是温柔和心疼,“所以,你不知我有多在意她,心疼她,喜欢她。” “因为喜欢她,所以相信她,相信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干净清白。” 裴澈倦了,甚至连动手杀颜鸿远都不屑,抬手让青衫代劳。 就在青衫想要挥剑的时候,颜鸿远急中生智:“裴澈!你不能杀我!” “我是朝廷命官!你如果胆敢杀了我,朝廷饶不了你,你们临安侯府也饶不了你的!” 裴澈顿住脚步,并未回头。 他垂眸轻声一笑,“侯府啊......颜大人放心,你下去后,就能见到他们了。” 颜鸿远彻底傻住了,指着裴澈的背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杀了,杀了......” “没错,在我来之前,侯府里的所有人比你们先一步下了地狱。颜大人走快一些,说不定能和他们结伴同行。” “疯子......”颜鸿远嘶吼着出声,“你就是个疯子,你......” 颜鸿远终究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就被青衫一剑解决了。 颜蓁眼睁睁地看着整个颜府处在大火之中,看着裴澈面色清冷地上了马背,在大火之中,独身一人往城外去了。 颜蓁心下骇然。 她没有想到,前世的裴澈竟然会为了她,亲自动手杀光了颜家人,为她报仇...... 就连裴澈待她之心如此深重,她竟也才知道。 颜蓁咬紧下唇,直接跟了上去。 城外孤山上,寒风瑟瑟,彻骨冰冷。 颜蓁一路跟着裴澈,来到了她的墓前。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墓前,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颜蓁以为他也许只是来看看她的时候,就见他终于颤抖着手抚上了墓碑上的名字。 “抱歉......” 这是一道夹杂着哽咽的歉意,“说好护住你的,结果却让你受尽苦楚,还丢了性命。” 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在他的指腹下一片冰冷。 “阿蓁,”裴澈顿了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阿蓁,对不起,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你不知道,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一直都只有你一人。” 裴澈索性坐下,靠着她的墓碑,眼底是懊悔和无奈。 “你知道,我这一副残缺的身体实在给不了你将来......我不想耽误你,所以打算等过上几个月,就放你离开,让你再觅良人的。” “可是阿蓁,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待我的好,舍不得你喊我的那一声声‘夫君’......我可耻地想着,再多一些日子,再让你多陪我一些日子就好。等我的心里攒够了你的一颦一笑,就放你离开......” 眼泪,从他的眼角不断滑落。 颜蓁蹲在他面前,抬手想为他擦拭掉,可是根本办不到。 “裴澈,多谢你为我做的这些。”颜蓁亦是泪流满面,“可是你这个傻子也不能为了报仇,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啊......” “阿蓁,你不在的这一年多里,我日夜难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全是你在我面前晃动的身影,我忘不了你,舍不得你......” “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颜蓁察觉到不对劲:“裴澈,你要做什么?” 第253章 他拿命换来的 “阿蓁,裴澈此生唯有你一个妻子而已,没有了你,生活实在索然无味。” 裴澈抬头望天,苦笑道:“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着,我以为漫长无边,没想到居然才过去一年而已。” “这一辈子怎么这么长,但是阿蓁,我一日都不想过下去了......” 颜蓁急了:“裴澈,你不要糊涂!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不要糊里糊涂地虚度一生......”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声道:“裴澈,你不要做傻事!千万不要做傻事!” 你我成婚不过一年,实在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裴澈都该是坦坦荡荡、受万人瞩目的存在,而非为了她而毁了自己的世界...... 可是裴澈听不见她的心声。 至此之后,裴澈没有再说话,只是靠在墓碑上,闭上眼睛享受着短暂的安宁。 颜蓁陪坐在他身侧,认真地盯着他的面庞看。 原来,前世在她死了一年后,裴澈竟然这般豁出去地为她报了仇,甚至于对生活都失去了信心。 颜蓁的心中既感动又酸涩。 她原以为,前世的裴澈待她不过就是寻常的相敬如宾,并无夫妻之间的那种感情。 不曾想到,他的心里竟然一直都有她,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豁出去。 这份深情,让颜蓁措手不及,却让她想起了这一世的裴澈好像也是很早之前就和她心意相通的。 前世今生,她和裴澈之间的羁绊都像是上天注定的那样,根本躲不开。 她也从未后悔没有躲开,反而庆幸两世都做了他的妻子。 颜蓁泪如雨下,心尖处泛起了撕心裂肺的痛,为前世的裴澈,也为今生的裴澈。 前世的裴澈为她豁出去一切,今生的裴澈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起他如今的可怜样子,颜蓁的心狠狠揪痛了。 天,亮了。 颜蓁惊诧又心痛地发现,一夜之间,裴澈竟然白了满头的墨发。 只见他缓缓起身,寒风将他的白发高高扬起,露出了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 裴澈任由新年的第一道曙光覆在他脸上,缓缓勾唇笑了。 他抬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轻声道:“听闻,人是可以有来世的。若是可以,我愿意用我这具残缺的身体,来换取阿蓁有来世......” “阿蓁,若是有来世,你还愿意同我做夫妻吗?” 颜蓁红肿的双眼再一次泪如雨下。 她用力点头,不住地说着:“我愿意,裴澈我愿意......” 因为你,我真的有了来世,也再一次同你做了夫妻。 所以,她梦境中的裴澈身上所带着的鲜血,是为她报仇而留下的,所以她能够有今生,是裴澈用自己的余生换来的...... 这样的真相,深深刺痛了颜蓁的心。 裴澈不慌不忙地下了山,山脚下已然被大批的护城军围住了。 看到裴澈下山来,护城军立刻上前拿人,“裴公子,得罪了。” 裴澈主动卸下刀剑,任由着护城军将他绑了个结实,随后往京城的方向带走。 颜蓁急红了眼,哭着想要上前去,奈何之前还来去自如的她,这会儿不知为何竟半步都不能往前了。 她用尽力气哭喊道:“裴澈!” 这一次,原本已经往前走出十几步的裴澈,却忽然停住脚步回了头。 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 颜蓁能看清他在无声地说着:“好好活着。”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裴澈被护城军带走,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杀了临安侯府所有人,又杀了颜府所有人,其中还包括已经成为恒王妃的颜姝,裴澈的结局,即便不用亲眼所见,也已经无法更改了...... “不......不要走,你不要走......” 颜蓁虽闭着眼睛,可是眼泪不断地从眼角处滑落,人却迟迟醒不过来。 “姑娘,快醒醒。” 蓝雪和碧珠围在床边,心急如焚。 “蓝雪姐姐,怎么办啊?”碧珠被颜蓁的样子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蓝雪咬紧下唇,当即决定道:“实在不行,我现在就去请了云大夫回来......” “姑娘,您醒了!” 蓝雪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原本还在睡梦中苦苦挣扎的颜蓁,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底满是心痛,以至于根本止不住自己那往下滑落的眼泪。 蓝雪握住她的手:“姑娘别怕,奴婢们都在呢!” 碧珠点头:“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姑娘别怕!明日......啊不,今日奴婢就去圣灵寺求个符纸回来,将一切牛鬼蛇神都消灭掉!” 颜蓁哑着声音:“蓝雪。” “奴婢在,您说。” “裴府可有再送消息来?” 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家姑娘在醒来之后,第一时间会询问裴府的事情,蓝雪的神情稍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裴府并未再派人来,姑娘可是有要事?不如让奴婢代您跑一趟。” 颜蓁摇摇头:“不必。” 不必旁人去。 现在得知了前世的一切,她又怎么忍心看着裴澈一个人深陷在眼下的困境当中? 旁的事情先不说,至少得让她陪着他走过这段最低谷的时候吧...... 想清楚这些后,颜蓁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蓝雪和碧珠不忍打扰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正要各自下去忙活,不料却看到小鹿风风火火地从外头小跑着进来了。 “蓝雪姐姐,裴府来人了!” 蓝雪心下一紧:“谁来了?” 小鹿喘着气:“是三公子......三公子裴崇来了!三公子说,裴大人......啊不,裴公子好像不太好了......” “裴澈怎么了?” 颜蓁从内拉开门,来不及披外套,连鞋都来不及穿上,径直踩在了雪地中,将一双白皙纤瘦的脚冻得通红。 小鹿顾不得许多:“三公子说,裴公子自昨日回来后就不省人事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过......姑娘!姑娘您去哪儿!” 第254章 希望有神明的存在 颜蓁慌了,甚至来不及多想什么,蹚着雪地就朝外头狂奔着去了。 紫苏和蓝雪拿上衣服和鞋子,飞快追着。 “姑娘,好歹先把衣服穿上,切莫再着凉了。” “福伯,马上让人套马车,姑娘要出门!” “碧珠,派人去找云大夫,直接把人带到裴府去!” ...... 裴府明明还是从前的那个裴府,可不知怎么的,颜蓁就是觉得如今的裴府总是透露着一股萧条。 她在裴崇的带领下,一路往容华院快步过去。 “自嫂嫂离家后,哥哥闲暇时总把自己关在容华院中,谁叫都不开门......” “嫂嫂,哥哥的心里只有你,此番......也是为了你,才落到这境地的。” 就在颜蓁即将推开房门的时候,裴崇伸手拦住了她。 “我知道,我的话有些多了,哥哥和嫂嫂之间的问题本不该我这个做弟弟的来插嘴说话。可是嫂嫂,哥哥他为了你,当真可以连性命都不要了。” 裴崇不是怨恨颜蓁,只是心疼自己的哥哥。 他不想看到哥哥为嫂嫂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嫂嫂却什么都不知道。 “严大人辞官,陛下立刻就将哥哥调到内阁。虽然还不曾给他官职,但依照陛下对他的看重,哥哥但凡自私一些日后的前程近在眼前。可是哥哥却拒绝了陛下的提拔。” 裴崇抬眸看着颜蓁,“他为了当初沈家一事,也为了能得陛下一个承诺、一个从此以后不再动沈家、不再动你的承诺,竟用前程和性命和陛下做交换......” 颜蓁倒吸一口冷气。 古往今来,便是再得宠的权臣,只怕也不敢同当今陛下谈条件、要承诺。 裴澈这是拿命在博啊...... “沈家一事,逍遥王不是已经......” 裴崇苦笑:“逍遥王就是哥哥瞒着陛下请去当说客的,陛下岂会高兴?新仇旧账算在一起,他才......” 颜蓁明白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的裴澈,都可以为了她,连性命都不要了...... 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傻啊...... 她没有回答裴崇,而是抬手推开了房门。 自她进去后,紫苏原也是想跟进去的,却被裴崇拦下了。 “这位是紫苏姐姐吧,”裴崇甚至用的是哀求的语气,“求紫苏姐姐给我哥哥一个和嫂嫂独处的机会,裴崇感激不尽。” 说着,他就要朝着紫苏作揖行礼。 紫苏吓了一跳,快速侧过身体避开他的礼。 “三公子折煞奴婢了,”她朝着里面望了一眼,终究没有进去,“奴婢和三公子一样,在门口守着就好。” 裴崇终于笑了,“如此,就多谢紫苏姐姐了。” 紫苏没有再说话,只是暗道,这裴家的孩子真是三个人三个样子。 裴宏好色成性、酒囊饭袋、自私狂妄,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他应得的。 裴澈则是一身反骨、腹黑精明、恩怨分明,只是如今因为圣命,走到和妻子即将分道扬镳的路上了。 至于这个鲜少露面的三公子,素日只知埋头苦读,少言寡语,没想到竟然也颇为温文尔雅。 紫苏垂下眼眸没有再继续想,也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 反倒是裴崇,望着天空喃喃道:“我娘已经出发去圣灵寺为哥哥祈福了。” 他苦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希望这个世界上当真有神明的存在,但愿神明能保护我哥哥安然度过此劫。” 紫苏原是不想回答的,奈何裴崇说完这话后,居然侧过脑袋盯着她看,有种想让她也说些什么的意思。 紫苏顿了顿,只能硬着头皮道:“三公子放心,你的祈祷神明会听见的。” 闻言,裴崇却笑了:“紫苏姐姐是不是从来不会安慰人?” 紫苏:...... 这么明显吗? 如果不是看在自家姑娘的面子上,她是真的不愿意和裴崇这种书呆子多说上一个字。 累。 但裴崇却有些不知疲倦,“紫苏姐姐,你觉得我哥哥嫂嫂,会和好吗?” 紫苏:...... “奴婢不知。” 裴崇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也不知。” 紫苏:...... 真是又累又无聊。 会和好吗?连颜蓁自己都不知道她和裴澈的未来该如何抉择才是最正确的。 望着床上双眼紧紧闭着的男子,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颜蓁心如刀绞。 她颤抖着抬起手来,想触碰他的脸颊,却又怯生生地收了回来。 “裴澈,你醒醒......” “你不能这样,”颜蓁也数不清,加上梦里她已经哭过多少次了,“你不能不顾我的意愿,强行为我做任何事情。” “裴澈,你不欠我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便是做了,至少你得好好的。如今你生死未卜,是想让我内疚终身吗......” 冰冷的手贴上他滚烫的脸颊时,原本安静的睫毛明显颤动了一下。 颜蓁心下一喜:“裴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努力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裴澈真的就这么死了。 就像前世那样,她根本拦不住他,也救不了他...... 然而,床上的男子却再没了动静。 站在屏风外的飞星巍然不动,青衫却颇为心虚地垂下脑袋。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祈祷着自家夫人带来的那个云神医可千万不要来啊...... 若是来了,那他家主子真是浑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要他说,陛下可真是老顽童,这都这么时候了,居然还如此......虽说都是为了他家公子,但这也太冒险了。 要他说的话,只要他家主子快些醒来,应该就能避免许多麻烦了...... “紫苏姐姐,云大夫来了!” 然而,素日里被他当做天籁之音的碧珠的声音,此刻在青衫听来,和催命符没什么两样。 他瞪大眼睛,拼命朝着碧珠眨眼睛,希望碧珠能看见他的‘暗示’。 奈何碧珠一心只记挂自家姑娘,根本注意不到他。 青衫被伤到了。 不仅因为没有及时传达他的意思,也因为碧珠对他的不在意。 苍天啊,谁能来帮帮他家公子啊! 第255章 等死吧 云笙一进门,就这么双手环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望着里面的情况。 还不等她出声嘲讽两句,颜蓁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阿笙,你快来!” “裴澈不太好了,他真的不太好了,你快救救他.....” 云笙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救他?” “救活他,你是不是就要食言不跟我走了?” 颜蓁忙不迭地摇头:“只要你能救活他,要如何我都能答应!” “你......” 云笙闻言,被气的瞬间站直了身子:“好好好,我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总会骗得姑娘为他掏心掏肺的好,却给不了她任何实质性的未来。” “阿蓁,你还没被他骗够吗?” 颜蓁慌忙解释:“不,阿笙,不是这样的......” 她上前把人拉到床边:“阿笙,你先救人,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好!我救!”云笙最见不得她流眼泪了,“你别哭了,我救还不行吗?”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颜蓁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只要你能救他,要我做什么都行!” “阿蓁!”云笙真的生气了,“你是鬼迷心窍了不成吗?还是说你欠他命要还了?” 闻言,颜蓁忽而一顿,随即拉住云笙的手认真道:“你说的没错,我真的欠他的命,而且还不止一条命......” 看着颜蓁眼底的认真,云笙隐约猜到自己约莫是错过了什么。 不过,看在裴澈及时救下沈长朝、救下沈家人的份儿上,她本来就是会救人的。 她只不过就是想让颜蓁看看,自己这般付出一切去救下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良人。 所以,在动手救人前,她再度开口道:“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只要答应我,等救下裴澈后,你必须跟在我身边至少三年时间!” 三年的时间,足以看清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也足以消磨掉一个人的耐心。 这三年,她要看清裴澈对待颜蓁是否真心,是否能够对得起颜蓁付出的一切...... 而颜蓁现下只想救人,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吓得一旁的青衫面色都白了。 如果让自家主子知道,他和飞星居然没有将夫人留下来,那主子醒来后不得活撕了他们? 想到这里,青衫一个激灵,“不不不,夫人您不能答应云大夫......” 云笙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这么说来,你是不想让我救人了?” “当然要救,但是你不能将夫人带走......” “你当我是阿猫阿狗啊,你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云笙眯起眼睛盯着青衫,“你搞清楚,你家主子的命现在捏在姑奶奶我的手里,不是你能随意决定的。” 说罢,她根本不理会被飞星拽住胳膊警告的青衫,直接转身救人去了。 只是她的手搭上裴澈的脉搏后片刻,便转身去看青衫和飞星。 那眼底的嘲讽和了然不言而喻。 青衫吓得魂飞魄散,捏紧拳头不敢说话,死死守住最后的底线。 反观飞星,上前一步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青衫一把拽住他:“飞星,你干什么?”还用眼神不断示意他,自家夫人还在这里呢! 飞星甩开他的手,“青衫,云大夫医术高明,瞒不住的。” 他又看向颜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只要咱们把真相告诉她,她会明白主子也是被迫的。” 这下,颜蓁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被迫的?” 现在不是救人要紧吗?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一点都不着急? 难道裴澈的伤势不严重? 颜蓁扭头,认认真真地在裴澈的脸上观察了好一会儿。 毫无血色的脸,苍白的嘴唇,若有似无的气息,加之这浓烈的血腥味,这明显就伤得很重...... 云笙冷笑道:“不说?那就等死吧。” 说罢,她作势就要起身。 飞星瞳孔一缩,脸上终于有些害怕了:“属下这就说,还请云神医出手相救。” “主子他......”飞星咬牙道,“主子在回来的时候,其实还是清醒着的,伤势看着虽然重,但不至于要命。” 颜蓁心神一震,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在庆幸裴澈无大碍。 “陛下派了苏公公来,说是陛下赐下良药给主子,助他早点把伤疗养好。谁知等主子将那药当着苏公公的面吃下后,才得知那药根本不能治伤,是能让人昏迷、看起来危在旦夕的药......” 颜蓁惊诧不已,“陛下为何要给你家主子吃下这药?” 这下,飞星却抿紧了嘴巴没有说话了。 反倒是青衫,实在是憋不住了:“都说这么多了,还差这点藏着掖着做什么!” “夫人,属下来告诉你!主子为了能恕罪、能弥补您,所以想用自己的仕途和性命作为交换,从而恳请陛下不再为难沈家也不会为难到您身上去。陛下一眼看穿主子的想法,想留主子继续在朝廷,所以就自作主张地上演了这出苦肉计,为的就是让您心软,让您回头,主子才好心无旁骛地为陛下效力。” 说完这些,青衫终于松了口气:“嗯,就这些了,没有其他的了。”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碧珠,想看到她会不会因为他今日的表现而多看他一眼。 没想到碧珠一心只记挂在自家夫人身上,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青衫原本破碎的心,再一次稀碎。 而颜蓁在得知真相后,也卸去了方才的担忧,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所以,裴澈的伤是真的,但是伤势并未眼下这么重,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虽然惊讶于陛下会伸手掺和他们夫妻俩的事,但现下得知裴澈没有性命之忧,她也就放心了...... “真是一群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蠢货!” 蠢货?云笙居然敢说陛下是蠢货?!!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这姑娘就不怕死吗? 青衫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再看向身侧的飞星,却见巍然不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比刚才还要担心....... 等一下,她方才说什么? 不把人命当回事? 颜蓁的反应比青衫要快一步:“阿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裴澈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云笙起身,缓缓将手上莫须有的灰尘拍掉:“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应该是有点要紧的。” 第256章 媳妇跟人跑啦! 经过云笙的一番解说,众人才明白,裴澈原来的伤根本不至于将内力深厚的他重伤。 导致他昏迷不醒的,的确是陛下给他的那颗用来上演苦肉计的‘良药’。 “这药寻常人用上了的确没什么大碍,只昏睡一两天就能恢复离开。可是裴澈他身上不仅有伤,伤口上还被人用了毒。” “如果不是姑奶奶我及时赶到,你们只当他是因为吃下那颗‘良药’而昏睡,哪里晓得他现在是真的命悬一线?” 闻言,飞星和青衫同时傻住了。 下一刻,两人同时直愣愣地跪在云笙面前:“恳请云大夫出手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青衫又道:“只要云大夫肯救我家主子,便是要我的这条命,我也绝无二话。” 云笙颇为好笑地盯着眼前的两人看:“我可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要你们的小命做什么?我只盼着我将阿蓁带走的时候,你们裴府里的人可不要拦着才好。” 二人又一次对视,这一次倒是意见一致:“云姑娘放心,只要是夫人自愿离开的,属下二人绝对不会阻挠。” 便是没有云笙的这番话,他家主子也早就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逼迫他家夫人做她不想做的任何一件事情。 让人强硬把夫人请到裴府来,已经违背主子一次了。 这一次为了救自己的主子,这两人哪里还敢说什么? “好,你们最好说话算话!” 云笙阴恻恻道:“否则姑奶奶我能救得了他,就能杀得了他!” “我等不敢!” 颜蓁在一旁后怕极了。 阴差阳错之间,裴澈竟差点就这么死掉了。 她下意识就想让青衫和飞星去查查看究竟是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借用陛下的手来杀裴澈。 转念一想,这些事情等等裴澈醒来后,自会处理干净的。 如今的裴澈可不是从前的裴澈了,他有仇必报,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害他之人苟活于人世的。 所以此刻的她心里就算是担心极了,依旧努力让自己保持了冷静,站在一侧看着颜姝为裴澈施针用药。 这一通操作下来,天已经黑透了。 颜蓁跟着云笙出裴府的时候,恰逢耿氏去圣灵寺祈福回来。 耿氏的手里还捏着一个明黄色的符,看到颜蓁的那一瞬间眼睛明显亮了。 “阿蓁!你回来了!” 她就知道,颜蓁不会对裴澈那样狠心的。得知裴澈受伤落难,她岂会不回来。 如今颜蓁不仅回来了,还将大名鼎鼎的云神医也请回来了,那么裴澈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只是上两级台阶的功夫,耿氏的心里就将眼前的情形分析了个大概。面上的焦急也被片刻的欢喜取而代之。 她亲亲热热地拉过颜蓁的手:“幸亏有你在,还能想得到办法请了云神医来,澈儿总算是有救了。” 耿氏让贴身丫鬟递过来一个荷包,里面放着银票。 由她亲自塞给云笙:“多谢云大夫跑这一趟,实在是辛苦您了!” 这是云笙所见到的在颜蓁身边的难得一个比较正常的人,她瞧着颜蓁对眼前的妇人多少也是敬重的,于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寻常一些。 “多谢二夫人,诊金已经给过了。” 见云笙将荷包推回来,耿氏只能看向颜蓁:“阿蓁,让云大夫收下吧,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谢礼。” 颜蓁知道,自从她和裴澈将耿氏一家子接到裴府后,耿氏对她和裴澈当真可以算得上是视如己出。 所以她做这些不是为了拉拢云笙,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而已。 于是她朝着云笙点了头,示意她将荷包收下。 云笙不想让颜蓁难做,只能朝着耿氏挤出一道淡淡的笑容:“如此,就多谢二夫人了。” 见她肯收下红包,耿氏心里很欢喜:“该是我们多谢你才是!” 这一次,云笙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暗道:但愿你知道我会把阿蓁带走后,还能笑得这样真诚。 “阿蓁,你送好云大夫后,来我院子一趟,”耿氏笑道,“既然你回来了,那这府里的对牌钥匙,自然也该还你才是。” “我啊,老喽,看个账本眼睛都要花了。这活儿还得你们年轻人做才行......” “婶婶,”颜蓁打断她的话,“府里的琐事,往后可能要辛苦您了。” 闻言,耿氏的笑容全部僵住了。 “阿蓁,你这话何意?是不是澈儿那个臭小子又惹你了?” 耿氏气不打一处来,“你放心,婶婶虽然不中用,但说话还是有两分用的。你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和婶婶说,婶婶定会为你出头的!” 颜蓁苦笑着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另外嘱咐着琐事。 “婶婶,云笙已经将裴澈的伤稳住了,接下来只要按时给他换药服药,很快就能痊愈的。至于我......” 顿了顿,颜蓁直言道:“我要出趟院门,短时间内很有可能不会回来了。” “你要出远门?去哪里?去江南吗?” 除了江南沈家,耿氏实在想不到颜蓁还能去哪里。 颜蓁不好告诉她,云笙却没有什么顾忌:“哦,她要跟着我悬壶济世。” 说着,拉上颜蓁就往马车上塞,还不忘回头和耿氏说道:“二夫人,告诉裴澈,阿蓁我带走了。他若是还有良心,就请他还了阿蓁自由,不要再纠缠了。” 直到颜蓁的马车走出去很远后,耿氏才反应过来。 她一拍大腿,急得直往里走:“坏了坏了,要出大事了!” 这些日子以来,裴澈对颜蓁有多在意,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时候要是告诉裴澈,他的妻子跟着人家小姑娘跑了,他不得当场急疯了? 耿氏一路从外面跑到容华院里,半点礼节都顾不上了,直接伸手推开了裴澈的房门。 “澈儿!澈儿你可快点醒醒吧!” 耿氏丢了平时的稳重,直接揪着裴澈的领子就想将他拽起来。吓得飞星和青衫差点要动手了。 “澈儿,你再不醒过来,你可就真的要失去阿蓁了!” “她要走了!阿蓁要走了,你快点醒醒吧!” 在耿氏不断大声嚎叫后,裴澈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青衫激动地指着裴澈的手指头:“动了,主子的手指头动了!” “那云大夫不是说,主子至少要昏睡上三天才能醒过来的吗?但是你们看,他刚才真的动了!” 第257章 江湖再见 裴澈的手指头是动了。 但也只是动了手指头而已,人并未清醒过来。 他被困在梦境之中,似乎能听见有人在呼喊他,总也走不出来。 大片大片的迷雾中,裴澈顺着道路竟走到了前临安侯府的门口处。 见这门上还挂着‘临安侯府’的牌匾,裴澈很是诧异。 临安侯府,不是被陛下抄家并且收走府邸了吗?这牌匾怎么还在? 还不等他想明白,就见侯府门里走出了早已死在流放路上的裴宏。 只见裴宏大摇大摆地,手里还拿着折扇附庸风雅地扇着。 “还想因为苏灵若这件事拿捏本世子?做梦去吧!” 小厮在一旁笑得谄媚,“世子爷说得是啊,要不说还得是林姨娘手段高明呢!只需要轻轻动动手指头,那个蠢货裴澈不就得乖乖地被摁头认下此事吗?” 裴宏笑得得意:“他不过就是一个庶子而已,能为本世子顶罪那都是他的造化!现下被苏家派人来阉了,确实有几分可怜......可怜他以后都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哈哈哈......” “就是可惜了他那娇滴滴的妻子了。” 一想起颜蓁的那张脸,裴宏简直垂涎三尺:“啧啧啧,如此冰肌玉骨的女子,就这么为裴澈守了活寡,实在是暴遣天物啊!” 小厮吓得脖子一缩,赶紧低声提醒道:“爷,夫人和侯爷可都叮嘱您了,咱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再生出事端了。” 裴宏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我娘还要啰嗦!走走走,陪我去怡红楼,爷要去见爷的心肝宝贝去。” ...... 看着裴宏离去的背影,裴澈的剑眉皱得越发拧巴了。 他明明就站在裴宏的面前,可裴宏竟看不到他,甚至还从他的身体上直接穿了过去。 直到这时裴澈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透明的。 难道,他已经死了?所以才能看得见裴宏? 那阿蓁呢? 他死了不要紧,阿蓁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什么,裴澈抬脚上台阶准备进侯府。 一只脚踏进侯府后,裴澈只觉得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侯府中的场景就像是走马观花一样,不断上演着从前发生过的,或者是没有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比如,他并未躲开林姨娘和苏林若的算计,不仅被林姨娘派人抓起来了,甚至在他的药效还未完全散去的时候,被一群声称是苏家派来的人动手阉割了...... 比如,他中了状元之后,因为林姨娘的算计并未顺利走上仕途,没有成为大理寺少卿,只能在陛下的身边做一个永远都不能暴露身份的潜龙卫的一员。 比如,他和颜蓁成婚后,竟只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了一年而已,这个时刻让他动心、让他牵挂的女子在一年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暴毙在颜府。等他发现的时候,她连尸首都被人草草掩埋了。 再比如,恒王的王妃竟然不是苏灵若,而是前王妃颜姝。这夫妇二人并未谋杀当朝天子而被关进大理寺中,反而得了陛下的赏识,册封了恒王为太子。 这一切的一切,让裴澈很是困惑,却总也找不到问题的关键。 这些他都不是太在乎,他在乎的,是颜蓁死了。 颜蓁居然死了。 裴澈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正如刀绞一般地让他生不如死。 然而,很快眼前的场景又是一换。 原本热热闹闹的侯府,顷刻间变成了鲜红一片,满地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他的面前,以及那顺着石板缝隙蜿蜒流淌的鲜血,让侯府变成了人间炼狱。 不论是裴荣盛、裴宏,还是宋氏或者林姨娘,无一例外,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紧接着,他又到了颜府,亲眼看到自己杀了颜府全家人,而后去了孤山上,坐在她的墓碑边上一整夜,最后被护城军带走了...... 原来,这些竟然是前世发生过的一切。 原来这个世界上当真有前世今生的存在。 原来她待他这样好,是因为前世就已经爱上他了......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片迷雾中。 定眼一看,眼前不远处所站着的那道白色身影,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吗? “阿蓁......”未语泪先流,裴澈的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颜蓁施施然回眸,朝着他笑道:“裴澈,前世今生两相抵消,我不欠你什么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说罢,她便往浓雾深处走去。 “不,阿蓁,你别丢下我......” 裴澈追上前去:“阿蓁,别丢下我......” 他用力伸手一捞,却只抓住了一手的空气。 “阿蓁!” 床上的男子猛地睁开眼睛,满头是汗,眼底还有未散去的惊恐。 “主子,您终于醒了!” 一直守在裴澈身边寸步不离的青衫就差没有喜极而泣了。 “主子,您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啊!连除夕都没有醒过来......” “五天?” 裴澈的声音有些干哑,“阿蓁呢?你们是不是去找她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陛下为了能把他留在身边,竟然连这种后院妇人才会用的把戏都用到他身上了。 若是让阿蓁误会他故意惹她伤心,不知又要如何生气了。 提及颜蓁,青衫就好像忽然哑巴了一样,支支吾吾半天都不敢看在家主子一眼,更说不出一个字来。 裴澈掀开被子起身,“究竟怎么回事?” 知道这件事情左右也瞒不住,青衫只能默不作声地从书案上拿来了一封信。 裴澈亲启。 信封上的字他认得,是颜蓁习惯用的簪花小楷。 “裴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多半已经离开京城了。 多谢你为了沈家、为了我而做的一切。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我继续同行的理由,若我真的为此事而继续留在你的身边,那会是套住你我的枷锁,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所以裴澈,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你有大好的前程,定要好好为国为民,不要因为我而荒废了你的能力,否则我将寝食难安。 最后,你若是写好和离书,请随时送到沈府去。 咱们,江湖再见。 颜蓁,亲笔。” 第258章 太凶残才把人吓跑的 颜蓁留给裴澈的信,被他小心翼翼地保护在一册她从前翻阅过的游记当中。 每次翻阅到这本游记,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颜蓁坐在窗户边上,轻轻翻动着书页,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连他走到身边去都无所察觉。 想到这里,他抬手轻轻抚过信上的每一个字。 他忽略了许多,一双眼睛只定定地盯着‘再见’二字。 是的,他坚信自己会和她再见的。 直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裴澈才满眼不舍地合上游记,并将游记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进来。” “主子。”飞星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自那日颜蓁说要离开京城后,飞星便下定决心要想办法时刻知道自家夫人的去向,以便自家主子醒来之后心中不会担忧。 为了避免被发现,这一趟是他亲自去跑的。 这一路上都顺利得很,直到他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问题。 “夫人跟着云大夫一路往西走,在安葛城内暂时停下来了。不过,为了避免惊扰到夫人,属下并未打听到夫人要在安葛城内逗留多久。” 安葛城。 那真的很西边了。 裴澈没有说话,飞星一时间也拿捏不住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只能将自己打听到的内容一一说出。 “还有......” 他颇为担心地看着自家主子:“魏晗魏大人在得知夫人要离开京城往西时,便向陛下请旨辞官了。” “辞官了?”裴澈的眼底终于有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冷意。 飞星继续道:“陛下觉得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所以并未答应魏大人的辞官请求,但还是遂了魏大人的心思,让他一路往西考察民情去了。待三年期满后,再还朝任职。” 裴澈正打算写奏折的手蓦然收紧了。 魏晗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为了能跟在阿蓁身边,竟然学着他去辞官,简直无耻!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 若是放在从前,他必定不管不顾地上马就往西边追去,直到把人追到为止。 但现在,阿蓁说了,不希望看到他荒废能力,希望他能用自己所学造福百姓。 所以,哪怕知道情敌在册,他也只能听话在京城之中乖乖待着。 她说了会再见,那么他就相信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想到这里,裴澈便是再不甘心再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在奏折上。 元宵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正阳大殿上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到裴澈一身紫色官服出现,所有人都倒吸凉气。 “裴澈不是被陛下罢免官职了吗?怎么又......” “这还看不出来吗?人家官复原职了呗!” “我看着不太像,陛下从前就宠信他,这一次也不知会给这小子如何安排了。” “哧,再如何,总归不会让他直接做了首辅,爬到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了吧?” “那可千万别,前些日子他被罢免官职还挨了板子,我实在没有忍住,去了一趟裴府......” “我也去了......可不能叫这小子抓住机会报仇啊......” ...... 裴澈在大理寺时,铁面无私的态度、以及审讯人的手段众人的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如果让他重新权利在手,这满朝文武只怕有一半人都得遭殃了。 很快,这些原本就心里忐忑的人,在陛下亲口将裴澈册封为内阁首辅时,全部白了脸色。 几乎近半数的人都跳出来,急吼吼地阻挠陛下下这样的旨意,但都被裴澈和陛下一一挡了回去。 裴澈,如陛下所想的那样,成为了大盛朝最年轻的首辅。 裴澈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处理恒王夫妇买通陛下乳母,企图弑君一案。 原本以为,恒王好歹也是当朝的王爷,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便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多半也只是监禁终身了事。 没想到裴澈一张口,就是让陛下这个做君父的,亲口下令赐了恒王夫妇各一杯毒酒。 就他这样口出狂言,陛下竟然也同意了,还将此事全权交由裴澈来办。 这一下,再没有人敢对裴澈阳奉阴违了。 那些曾经落井下石的人,一个个的都像个鹌鹑一样,抱着各式价值连城的礼品,想登门向裴澈道歉,怕他新官上任后的第二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去。 但都被耿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挡回去了。 “我呸!”耿氏恨恨道,“如今知道怕了,当初欺负人的时候,这一个个的可都没有少花力气!” 裴崇笑得无奈,扶着自家娘亲就往后院走:“娘,这人都已经赶走了,您就消消气吧。” “消气?你让我怎么消气?” 耿氏不仅不能消气,反而在看到这些人的嘴脸后,越发生气了。 “你也不看看这些人是如何编排澈儿和阿蓁的!一个个的,不想着为国效力、为民办事,见天的抹黑当朝首辅,说他手段太过凶残才把自己妻子吓跑的......” “娘,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裴崇温声道,“只要咱们心里清楚,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嫂子更不是他们口中那般不堪,就可以了。” “娘,哥哥新到内阁,近来有诸多事情要忙,这些事情你就别在他面前说了,以免叫他烦心。” 闻言,耿氏抬手在裴崇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放心吧,娘心里有数。” 站在廊下的裴澈眼力好,耳力更好,将这母子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他并非疑神疑鬼的人,但也怕自己太过凶残,是不是真的会吓到阿蓁? 飞星站在他身后,做着日常的汇报。 “恒王府的查抄全部完成。” 恒王府早就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能够查抄出来的,就只是那些金银钱财和‘证据’了。 裴澈负手而立,“陛下赐下的毒酒,可送去牢房了?” 飞星拱手,“主子,恒王妃苏灵若,想见您。” 原本面无表情的裴澈,在听到这句话后,面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的神情。 “不是恒王要见我,而是苏灵若要见我?” 飞星肯定道:“是苏灵若想见您。” 第259章 下辈子记得早一点 裴澈来到牢房里的时候,苏灵若正巧刚刚被恒王骂得狗血淋头。 “苏灵若,本王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相信你所说的那些话!” 恒王和苏灵若一人一个牢房被隔绝开来,但相邻着也不耽误两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吵架。 “你不是说,只要本王听你的,本王就会顺利继承大统吗?现在呢!你看看现在,本王真是被你害死了!” 恒王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父皇赐了毒酒给我......父皇竟然赐了毒酒给我......” “太子之位没了,连性命也要没了......苏灵若,你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毒妇!” 而直到此刻苏灵若也才终于明白,当今陛下从来就没有将恒王放在眼里过。 否则他岂会将一个罪臣之女赐婚给自己的儿子? “你得了吧!当初得我给你好处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现下你自己把握不住陛下的心思才被人用手段陷害至此,反倒是要来责怪我了?” 苏灵若亦是不甘:“如果不是系统给的任务,我真是随便找一个皇子来辅佐,也比你要强得多!” 她的话音才落下,昏暗的走廊尽头恰好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定睛一看,是一身月白常服的裴澈。 彼时的裴澈身上已经有了权臣的气势,光是站在那里,苏灵若的心里已经隐隐在发怵了。 还不等苏灵若张口说话,恒王一把抓住了距离裴澈最近的那根栏杆。 “裴澈!本王要见父皇!本王要见父皇!” 裴澈停下脚步,侧目看他:“陛下日理万机,恒王殿下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怕是不好打扰陛下。” 没什么事? 他都要被毒酒送走了,这还叫没什么事? 恒王急得手足无措,偏生还得低声下气地耐着性子:“裴澈,本王不管你们那些证据都是怎么来的,本王就是无辜的!” “你如实禀明父皇,他定会见我的!” 裴澈伸手一抬,身后立即有人搬来一把太师椅,让他坐在过道中。 昏暗潮湿又肮脏的监牢内,裴澈坐在那里却充满了矜贵,简直和周身的环境格格不入。 “只怕要让恒王殿下失望了,现在非当值时间,便是我也不得随意进宫见陛下。” “更何况,恒王殿下是不是无辜的,殿下心中比谁都清楚。” 裴澈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锋:“不过殿下先别急,本官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可以等明日再请大理寺卿代为传话,到时候看看陛下是不是愿意接见你。” 听了这话,恒王很想破门出去将裴澈千刀万剐了:“裴澈!这被毒酒分明就是你让人送来的,本王明日还能见到父皇吗?” 裴澈恍然大悟般地点头:“那的确是不太能了......” “但国有国法,本官如今身受陛下信任、受大盛朝百姓信任,更要将大盛朝的律法铭记于心,不能为任何人开先河。” 再看向恒王,裴澈的眼底已经冷冽一片:“所以,恒王想见陛下,下辈子记得要早一些。” 他的话音落下,飞星了然进门,直接抬手将不知从哪里取来的破布条直接塞住了恒王的嘴巴,再用麻绳将他捆了个结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裴澈明明没有动太大的力气,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多大的起伏,就将原本身份显赫的恒王殿下治得服服帖帖的。 这样的人格魅力,让苏灵若心中念有了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 她回眸看向放置在不远处的那杯毒酒,明白自己好不容易才将裴澈找来,若是把握不住今天的机会,恐怕就真的要和恒王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了...... “裴澈!”苏灵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够天真无邪一些。 她记得,颜蓁素日里就是这么一副与世无争、性子冷淡的样子。 她听说颜蓁被裴澈的凶残吓跑了,这是不是说明她正好有机会靠近裴澈了? 可笑颜蓁那个不识货的女人,竟然把裴澈这个好的男人丢了。 如果不是系统派发的这个该死的任务,她还真的愿意将裴澈从颜蓁的手里抢过来。 凭借她的脑子和手段,想要从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世家女手里抢走一个男人,那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不过,现在也不晚...... “恒王妃。”飞星出了恒王的监牢,转身来到苏灵若的牢房前站定。 “你身为死囚,当知死囚是不可直呼大人名讳的。” 裴澈一抬手,飞星才垂眸站回到他身后去。 他这样的举动让苏灵若心花怒放。 不过就是放软了语气而已,没想到裴澈竟然这么受用。 想到这里,苏灵若捏着嗓子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正题:“裴大人,欺君罔上、企图弑君的人只有恒王一个,我也只是被无故牵连进来的人而已。” 说着,她潸然泪下:“你也知道,恒王府是在我和恒王成婚当日被烧的,那些证据早就存在,并非我嫁给他后才有的。” “我真的是冤枉的,只要裴大人愿意去陛下面前为我洗刷罪名、还我自由身,我愿意告诉大人一个天大的秘密。” 裴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红绳子,修长的食指在那颗楠珠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脑海中随之出现的,是颜蓁那张让他日夜魂牵梦绕的容颜。 他敛下眼帘,叫人根本就看不清他眼底是何神色。 “苏姑娘想脱罪并不难,但也得看你的秘密对于本官来说,究竟值不值钱。” 闻言,苏灵若大喜,顾不得管理自己的表情,便急言道:“只要裴大人能够放我出去,我保证我的秘密对于你来说,足够震撼。” 裴澈终于抬眸,嘴角向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苏姑娘想做交易,还请下辈子吧,本官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说罢,他作势就要起身,吓坏了苏灵若。 “不不不!裴大人别误会!” 她咬紧牙根,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你别急着走,我说,我现在就说。” 于是,在裴澈全程冷静、恒王几乎目瞪口呆到完全没有了动作的表情中,她将自己被系统派发的两个任务一一说了出来。 其一,让裴澈死在南康公主的手上,不论怎么死的,只要死了就算她任务完成。 但显然目前来看,她的这个任务已经失败了。 其二,嫁给恒王,助他成为太子,直至登上皇位。 这个任务她更是一败涂地。 裴澈抬起眼皮:“所以,你同本官说这些,意义何在?” 苏灵若骄傲道:“我可以帮你!” 第260章 三年...... “你想啊,我的任务没有完成,那么系统一定会再派一个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来完成的。” 苏灵若一直在强调自己的重要之处:“只要有我在,我定保证你不会被旁人伤到分毫。” 裴澈握紧扶手,泰然自若地起身,丝毫不把苏灵若的话放在眼里。 “苏姑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本官的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你了。” “你不相信我?”苏灵若终于慌了。 如果任务顺利完成,她可以死在这里,将来还是会回到自己原有的世界里,到时候有数不尽的钱财送到她的眼前来。 可她不能因为任务失败而死,否则她就真的死了啊! “苏姑娘说得声情并茂,本官自然是信的。” 连颜蓁重生一世这样的事情他都能相信,像苏灵若这样近乎诡异的遭遇,他当然也能相信,只是...... “只是本官的命自有本官自己想办法护着。你口中所谓的系统若是当真派了人来,本官辛苦一些,动手把人杀了就是。” 此刻的裴澈周身已经没有任何温度可言了,有的只是满满的不耐烦和杀气。 “再来,那就再杀。” “至于现在,苏姑娘还是准备好赴死吧!” 裴澈的语气陡然阴森许多:“只要你死了,本官就当你和阿蓁之间的新仇旧账一笔勾销了。” “不,不......”苏灵若开始感受到有一股叫做‘绝望’的气息正在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了。 她浑身冷汗直冒,吓得手脚哆嗦:“不,不该是这样的......我是女主角,我才是女主角......主角就是有光环的,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的......” “什么女主角,死囚一个,居然还如此大言不惭!” 裴澈走后,狱卒立刻端着毒酒进来了。 高高的围墙上有个巴掌大小的窗户,窗户外正直冬日暖阳笼罩大地的时候,就连这样阴暗肮脏的地方都被施舍了一方温热。 窗户下的两间牢房中,各躺着一具还未凉透的尸体...... 春光宜人,日子飞快。 安葛城的一处小城镇上,颜蓁一身粗布麻衣地跟在云笙身后,给她打着下手,为镇上的百姓义诊。 从日出到日落,颜蓁回到住处的时候,整个人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洗漱好后,仰面躺在床上,真是连抬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笙端着饭菜进来:“累一天了,吃饭吧!” 颜蓁这才起身:“紫苏还没回来吗?” 这个镇上的百姓因为长时间用了不干净的水源,导致几乎全部的百姓都染上了一种肠胃上的慢性疾病。 短时间内虽然要不了人命,但时间一长,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的药材短缺得厉害,要买的部分实在太多了,紫苏是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买齐。” 云笙摆好碗筷:“不过算算时间,大概也就这么一两日就能回来了。” 两人相对而坐,正要拿筷子用饭,就见魏晗竟抱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烧鸡进来了。 “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他将烧鸡放在饭菜中间位置,先给了颜蓁撕开一只鸡腿,想了想后,又给云笙也安排了一只。 然后就毫无负担地为自己添了一双筷子,直接端走云笙的米饭,埋头吃了起来。 云笙看了看手里的鸡腿,又瞧了瞧魏晗那几乎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嫌弃道: “魏大人好歹是魏家未来的家主,也是陛下看重的栋梁之才,怎么连吃饭的银子都没了吗?” 魏晗口中含着米饭,含糊其辞道:“银子是有的,但我没有想到这地方居然连个像样的酒楼都没有。” 说着,他还用胳膊肘怼了怼颜蓁,眼巴巴道:“阿蓁,我以后能跟着你们一起用饭吗?” 生怕她再像上一次那样将他拒之千里之外,魏晗紧接着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跟着你们的。 “你们一路往西走走停停,我呢正要也奉了陛下的旨意一路往西考察民情,也就是恰好顺路而已,顺路而已......” “顺路?”云笙冷笑着,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打听来的关于魏晗辞官的消息说出来。 她已经拉着颜蓁出来了,至于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全凭颜蓁自己的决定。 无论颜蓁最终如何选择,她都是支持的。 颜蓁放下鸡腿,认真道:“魏晗,你我之间......” “我知道我知道,你前两日不是才说过的吗?我们只能是朋友,我明白,也......也接受。” 他不敢不接受。 如果不接受,他知道依照颜蓁这样的性子,当真有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就像现在这样,只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安好,也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或许是他命中注定了不能得到吧...... 从颜蓁口中得了自己以后都能和他们一起用饭的结果后,魏晗一高兴,又吃了两碗大米饭,气得云笙当场让他多交一份伙食费。 三年的时间,对于颜蓁来说,一晃而过。 她的心境也从刚刚离开京城时的兴奋、未知、迷茫,变成了现在的淡然、平和,以及对未来有了新的方向。 三年的风吹日晒,让她的皮肤变得不如从前白皙了,双手也粗糙不少,但她的眼底有着熠熠生辉的光芒,这样的光芒足以照亮自己今后的人生,还能照亮魏晗对大盛朝的官场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至于云笙...... 颜蓁垂眸一笑。 她就知道,云笙这三年来看似对她的小舅舅漠不关心,实则暗中一直在让自己熟识的大夫定期为沈长朝上门诊治。 这件事情云笙做的隐秘,她本该是不知道的,直到云笙提出要去极北的严寒之地找寻一味生长在雪山之巅的药草时,她才洞察了云笙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她们本是一起从西边返回的,但是在临近江南的一处城镇上,因为采药而摔伤了手臂的云笙,竟然被一路赶过来的沈长朝逮了个正着。 可云笙的性子很是倔强,不论沈长朝说什么,她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意,执意拒绝沈长朝的心意,叫沈长朝为此苦恼后悔不已。 最后,还是那个长期为沈长朝诊治的大夫实在不会云笙教给他的手法,云笙才迫不得已地跟着沈长朝回江南去。 至于这两人最终会不会修成正果,颜蓁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颜小妞,”方才还嘻嘻哈哈的魏晗,语气忽然冷了两分,“一会儿进了城门后,你要不要先去我那里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