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对方无意抗战,但怯失力汗又不得不承认,阔克汗的言之有理。
"……总要先想个办法稳定军心。"怯失力迟疑地说道。
"军心已丧,无力回天。我等不愿坐以待毙,先行告辞了!"
早已不耐烦的哈迷的不儿说罢,便自顾自的向门外走去。阔克汗也立刻拔步追上他,二人并肩而去!
"无耻叛贼!休走!"
舍云治挥刀便要追赶,却被怯失力抓住肩头,硬生生地拦了下来。
"大总管,难道就让这些叛贼带兵逃走不成?"
"杀掉他们吗?如果那样,不必蒙古人攻城,我们自已就先要内斗了。"
"可是……"舍云治一时语塞,他知道怯失力的话不是在骗人。
"兵力减少后,外城看来是守不住了。我打算集中兵力守城堡。至于内城,就交给你了。你我互为犄角之势,应该可以坚持上一阵吧。"
说着,怯失力命人取酒过,满斟了两杯。他捧起其中的一杯亲手奉与舍云治,自取一杯在手。淡红色的葡萄美酒配以碧绿的翡翠杯,三分婉约、三分落寞、三分惆怅以及一分残残的艷。
舍云治不敢再看下去,默默地一饮而尽。味蕾处传来的感觉,犹存几丝苦涩,瞬间的错觉使他感到,自己饮下的是血。他自己的血。
"再饮一杯,祝君健斗无恙。"
"不必了。"
舍云治摇了摇头,转身便行。步履如风,倏忽不见。
送走舍云治后,怯失力命人将本城两位着名的伊玛目阿里.宰的和鲁克那丁.伊玛目扎答请来。
"为了不使名城涂炭,本官决定放弃外城,退守城堡与内城。你们可以作为市民的和平使者,出城向蒙古人投降。"
"投降?正教徒要向异教的蛮族投降吗?"
阿里.宰的发出了惊嘆。看来,他并不愿意照办。
"这也是兵力不足的遗憾。与其因失守而造成平民的伤亡,使千载名城毁于兵燹,不如以投降换得大家的平安。至于我辈武人,当誓死守卫城堡,表示最后的决死之心。"
怯失力以沉静的口调作着解释,但心中的情绪并不能平静。诚然,在这个告别之夜中,又有哪一个人会能做到心平气和的等待征服降临呢?
"不必再做争辩了,一切就尊照大总管的意思办吧。真主会公正安排我们的命运,使之各得其所。"
鲁克那丁的头脑相对冷静些,在权衡得失后,支持怯失力的主张。受到劝告的宰的无言地点了点头,但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悲凉的嘆息。
"愿真主保佑你,仁慈勇敢的老将。"
鲁克那丁高举双手为怯失力做出祝福后,便拉住还在迟疑着不肯举步的宰的告辞了。
当所有的人都离去后,怯失力又下达了一条命令:用湿泥覆盖城堡的表面,尤其是那些易燃的木结构处。在此之后,他便独自喝着闷酒,倾听着远处不断传来士兵们往来奔跑,军靴重踏地面的声音。无论是根据他的命令向城堡与内城撤退,还是听从阔里汗与哈迷的不儿之命准备突围,所有士兵的脚步中都透出一种慌张与匆忙。这种步调,与花剌子模目前的处境又是何其相似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退守与突围两派的部队已经从混杂转为分离,从那渐远的脚步声判断,他们已经集合到外城的城门去了。退守的士兵们也已经大部分进入城堡内,开始忙碌着进行守战准备。如果在平时,怯失力一定会亲自走到他们中间做阵头指挥,严格检查他们的工作情况。可是,现在的他没有这个心情。葡萄酒被一杯接一杯的灌入,胸腹之间火辣辣的,头脑之中更一片昏沉沉。视线渐趋模糊,他阖上了眼睛。
唯有听觉异常灵敏,于是他很快听到了来自城外的喊杀之声。突围部队与蒙古军在激战。在金铁交击与人喊马嘶之间,似乎还夹杂着妇女儿童的呻吟与啼哭。应该是有些市民也随军岂图撤出吧。
"真是愚蠢者的死亡聚会啊。"
被空出来的面向阿姆河的一面,绝不是留给守军与市民的生路。这些被恐惧感沖昏了头脑的人却偏偏要自投罗网。当有仓促的撤退前面的生的召唤与背后死的追逐所夹击后,也就会变成歇斯底里的溃逃。这样的溃逃在贯于狩猎蒙古骑兵眼中,无异于一群麋鹿般易于捕捉。
"估计到不了阿姆河边就会被斩尽杀绝吧。"
他预言着逃跑者的命运,眼前幻化出一幕暗夜死斗的惨烈画卷:
自以为得计的逃亡者们悄悄出城,向西面阿姆河的方向疾行。数里之外的一片荒野中倏地乱箭齐发,沖在最前面的骑兵们发出猝不及防的悲鸣,人仰马翻,化做死神之镰收割的生命稻谷,成排成片的扑倒下去。后面的人惊觉遇伏,急切间条件反射式的转身欲奔逃躲避,背后的两翼立时灯火通明,铁蹄踏踏,无数的蒙古军从三个方面一边放箭,一边冲杀过来。瞬间的接近处,标枪齐发,将新一波死亡之浪推入惊惶失措的人群中。
蒙古人在作战,如狩猎般作战。将无数尖锐的锋芒射入、刺入、砍入迟钝的肉体之中;
蒙古人在突击,化作战为屠戮。将无数梦魇的狰狞楔入、挤入、压入脆弱的灵魂之内;